山河枕(长嫂为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墨书白
顾楚生没说话,片刻后, 他叹了口气道:“我明了了, 你先下去吧, 我让人安排你下去歇着。”
说着,顾楚生转头同楚瑜道:“如今人多事杂……”
“无妨,”楚瑜摆手道:“我来帮忙吧。”
如今泉涌的确人手不够,病患比健康的人多, 楚瑜跟着顾楚生给魏清平打下手, 到了半夜,两人才回到府衙。
魏清平倒头就睡,顾楚生去洗漱之后,便去见了陈九儿。
如今是半夜,顾楚生见陈九儿不大妥当,恰好楚瑜也没睡, 便带着去见了陈九儿。顾楚生听着陈九儿说了家发生的事,心里一分一分沉下去,听完陈九儿的话后,他叹了口气道:“既然家里没什么人了,我便不去给老伯回信了。”
怀抱着希望,总比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绝望要好。
陈九儿抿了抿唇,顾楚生安抚了陈九儿几句后,便站起身来,领着楚瑜出去。
然而走了没几步,顾楚生就听身后陈九儿道:“顾大人!”
顾楚生顿住脚步,回过头去,看见陈九儿含泪看着他:“顾大人,妾身可否,私下与顾大人说几句?”
顾楚生迟疑了片刻,抬头看了看楚瑜,楚瑜便主动走开,留了两人在屋。
陈九儿看着顾楚生,将怀孩子抱起来:“顾大人,妾身有一不情之请。”
顾楚生皱起眉头,便看见陈九儿将孩子举了起来:“妾身知道大人仁义心肠,这个孩子,是李氏唯一的血脉,如今乱世流离,妾身无力抚养……”
“你要我收养这个孩子?”
顾楚生紧紧皱眉,陈九儿迟疑了片刻,终于道:“还望大人应允!”
“荒唐!”
顾楚生叱喝出声来:“你身为人母,尚还在世,哪里就有将孩子送出去的道理?”
说着,顾楚生转过身去,便打算出去,陈九儿站起身来,颤抖着声道:“顾大人的意思是,因为这孩子还有母亲,所以您不要是吗?”
“你是他母亲,”顾楚生认真看着她:“他便当是你的责任。不过你放心,”顾楚生看着那颤抖着的女人,放缓了声音:“我会派人送白银与你,你回去带着他,将李老伯接回来,好好过日子。”
“若他没有母亲呢?”
陈九儿固执出声,顾楚生皱眉道:“你到底要问什么?”
“若有一日,我出了意外,”陈九儿冷静下来,她盯着顾楚生,平静道:“那么,这个孩子,顾大人可否收留?”
顾楚生看着陈九儿,他想,陈九儿一个女子,在乱世漂泊,也只是想给孩子求个依靠。
于是他点头道:“可。”
陈九儿舒了口气,她躬下身来,抱着孩子,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给顾楚生说了句,谢谢。
顾楚生转身离开,走到长廊上时,便看见楚瑜抱剑等着他。两人一起走出院子,顾楚生固执要送楚瑜回房。
“她同你说了些什么?”
楚瑜倒也习惯了顾楚生这份风度,找了话题随口聊天,顾楚生心觉得有些不安,他慢慢道:“她问我是否能收留……”
话没说完,顾楚生猛地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不好!”
随后便朝着陈九儿房猛地冲了过去,楚瑜愣了愣,随后追着回去。
才刚刚回到院子,两人便听到婴儿震天的哭声,顾楚生冲在前面,猛地踢开了房门,随后便看见血蔓延了一地,女子倒在血泊里,胸前插着一把利刃。
孩子就在她身边,他似乎已经感知到了什么,张牙舞爪,哭得撕心裂肺。
顾楚生冲过去,从袖子拿出药和纱布,近来这些急救他已经做得极其熟练,楚瑜转头就去找魏清平,顾楚生在屋,给陈九儿撒了药,按压着出血的位置,满脸慌张。
陈九儿艰难笑了:“大人……”
她开口道:“这个孩子,还没有名字……您……好好照顾……”
“你才是他母亲!”顾楚生怒吼:“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亲!”
眼泪从陈九儿眼慢慢流下来,她艰难笑开:“大人,”她声音轻如浮萍:“贱民之苦,贵人安知?”
“一条命,”她喘息着,血疯狂奔涌出来,从顾楚生指缝奔流出来,顾楚生整个人都在颤抖,他听着她道:“换我儿……半生平安……也是值得。”
“大人,”她眼前慢慢黑下去:“这大楚……什么时候……才安定啊?”
问完这句话,她整个人似乎也伴随着这个问句,慢慢枯萎下去。
顾楚生咬着牙,手一直按着她伤口,试图给她止血。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孩子就在他身边,仿佛是知道母亲的离开,一直哭闹不停。
魏清平跟着楚瑜冲进房的时候,陈九儿已经没了心跳。
顾楚生就跪在原地,他还保持着救人的姿势,魏清平冲到尸体边上,迅速检查后,表情便沉了下来。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她站起来,见顾楚生还没动作,便道:“顾大人,人已经没了,送走吧。”
顾楚生还是不动,楚瑜上前去,将孩子抱在怀,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吧。”
顾楚生听到楚瑜的话,才有了些许反应。他似乎是这才回过神来,呆呆站起来。
他的手上还染着血,走得跌跌撞撞,楚瑜见他情况不对,赶紧跟了上去。
她抱着孩子跟到顾楚生屋,他先是吩咐了人给顾楚生准备了一碗安神汤,而后才抱着孩子,走到顾楚生房里。
顾楚生没关门,他坐在自己床边,用染血的手环抱着自己,呆呆看着洒进来的月光。
“其实我该早知道的。”
楚瑜拍着孩子进来,听见顾楚生的声音:“我该早就想到,她为什么问我那些话。我也该早就明白,她吃了这么多苦,她的世界,比我想象里,要难得多了。”
“她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孩子,要过下去,太难了。”
楚瑜抱着孩子来到顾楚生身边,坐了下去,听着他道:“她活不下来。哪怕有我帮忙,可我能帮她几年呢?我不在她旁边,或许不久后,我就不记得这个人了。”
“楚生,”楚瑜叹息出声:“这不能怪你。”
没有任何人想到,这个妇人会有这样的打算。
“她心里觉得,如果我不帮她,她和这个孩子,都活不下来。所以她一定要逼着我要这个孩子。”
“可是为什么她会活得这么绝望?”
顾楚生慢慢转过眼来,看着楚瑜:“为什么,我大楚百姓,会觉得自己命如蝼蚁,如果没有人相救,便活不下去?”
“楚生……”
楚瑜被顾楚生眼的泪光骇住,他看着她,颤抖着身子,沙哑道:“她问我大楚什么时候才能安定?这话我也问过,上辈子,这辈子,我问了两辈子……”
“可大楚为什么不安定?”顾楚生站起来,佝偻着,盯着楚瑜,牙齿轻轻打颤:“我大楚有最广阔的土地,最英勇的儿郎,最努力的百姓,为什么不安定?因为人心……”
他抬起手,放在自己胸口,怒喝出声:“因为赵玥那贼子狼心狗肺!因为淳德帝那蠢货不分是非!因为姚勇这狗贼一心为己!因为我……”
他慢慢闭上眼睛,艰涩出声:“因为我……懦弱无能。”
“楚生,”楚瑜轻拍着婴儿的背,慢慢道:“别把一个国家,扛在自己一个人肩上。”
“我最近,每天都在看着人死。”
顾楚生声音哽咽:“我每天都会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我努力救每个人,但我谁都救不了。生死我管不了,天灾我挡不住,便就是人祸,我也毫无办法。”
眼泪滚落而出,顾楚生闭上眼睛:“我食百姓之食,穿百姓之衣,任内阁大学士,可我毫无办法。”
“阿瑜……”他慢慢跪倒在地上,佝偻着身子,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仍由眼泪落在手上,化开鲜血:“我毫无办法。”
他的两辈子,于自己,他所爱难求;于国家,他所护难安。
他眼睁睁看着他想要的一切失去、离开、毁灭、崩溃,然而他毫无办法。
他感觉无数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切,这个女子面前奔涌而出,他就跪俯在她身前,嚎哭出声。
楚瑜静静听着他的哭声,她看着月光,她感觉那哭声仿佛是一条长河,它将身边这个人,在这一夜一点一点洗刷干净。
她抬起手,轻轻拍在他肩上,好久后,等他哭声渐歇,她慢慢道:“擦干眼泪,去好好睡一觉。”
她声音平静从容:“你以后,便是当父亲的人了。”
顾楚生听到这话,他慢慢抬头,看向楚瑜怀里的孩子。
那孩子睡得香甜,楚瑜将孩子给顾楚生递过去。顾楚生接过孩子,低头看着它。
“其实你并不是毫无办法,”楚瑜看着顾楚生安定下来,她笑了笑:“要改变一个国家的命运,要依靠着许多人,每个人改变一点。顾楚生,其实你做了很多,不是吗?”
“大楚会安定下来的。”
顾楚生抬起头来,看见楚瑜的眼睛,听她认真道:“这一辈子,我,卫韫,我哥,宋世澜,魏清平……还有很多人。”
她声音平稳:“我们一起努力。”
顾楚生没说话,好久后,他慢慢笑了。
“好。”
他带着眼泪,沙哑道:“我们一起。”
上辈子,他没能和她并肩。
这一辈子,能站在一起,他也知足。
第153章
魏清平处理完事情走出来的时候,顾楚生已经冷静下来, 他从楚瑜怀接过孩子, 孩子已经在楚瑜安抚下睡了过去, 他静静看着那孩子, 却是道:“你对孩子,倒的确有一套。”
楚瑜笑了笑,没有回答,然而顾楚生却骤然想起来,不管如何说,楚瑜毕竟曾经是一位母亲。
曾经是他孩子的母亲。
他抱着孩子,垂着眼眸, 楚瑜知晓他在想什么, 笑着道:“给孩子取个名吧, 日后无论你有没有孩子,这都是你的第一个孩子。”
顾楚生静静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他笨拙抱着他,好久后, 他抬起头来, 看着楚瑜,慢慢道:“我可以叫他颜青吗?”
楚瑜微微一愣。
这是他们两个人,上辈子的孩子的名字。
那个孩子她甚至没有听到过他叫她一声母亲。
她离开他时,这个孩子还在牙牙学语,她再见到他时,他与她已如陌路。
楚瑜呆呆看着顾楚生, 顾楚生垂眸看着他,声音平和:“我两辈子来,亏欠最多的,就是你和颜青。为人丈夫,我没能好好待你。为人父亲,我对颜青太过疏忽。这一辈子我赔给你,可颜青却不会再次出现。”
山河枕(长嫂为妻) 第174节
顾楚生抬眼看向楚瑜,认真许诺:“这个孩子,我会好好养他,我会亲手教导他,我会陪伴他长大,当年我没做好一个父亲,这一辈子,我会好好当一个父亲。”
“我欠颜青的……”他声音顿了顿,然而最后,他却还是道:“我想还回来。”
“楚生,过去的事情,不是每一件事都能够弥补。”楚瑜听到他的话,声音温和下来:“往前走就可以了,这个孩子,你本就该如此对他,这不是对颜青的弥补,这本就是他应得。”
顾楚生没说话,他的手紧了紧。他觉得楚瑜的话意有所指,她不愿意他将感情放在她身上,然而他没有回话,没有争辩,他沉默下来,回头抱紧了孩子,只是道:“你如今送了粮食和草药过来,不要在青州停留太久,该回去赶紧回去。”
顾楚生猜测着道:“赵玥此人阴险,我怕他对你动脑筋。”
“你放心,”楚瑜摆摆手:“我来这件事几乎没有人知道,我也就是过来看看你和清平,如今你们好,那也就没事了。”
顾楚生点点头,魏清平在旁边道:“我们无妨,你若无事,赶紧回去吧。”
楚瑜应了声,魏清平看了一眼顾楚生道:“你先给他找个奶娘,就算没有奶娘,也先找只牛羊过来,先把孩子养活。”
顾楚生被魏清平提点,这才反应过来,他忙吩咐了人,先去处理陈九儿的尸体,又去给孩子找奶娘。而楚瑜则和魏清平一起回了房。
魏清平给楚瑜大概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淡道:“如今灾情差不多都已经控制了,我如今比较担心的,就是后续的瘟疫。我们经过的地区倒没什么瘟疫,但是一般大灾之后多少会有一些瘟疫感染的情况,如今一天没有报上来的消息,我心里就不安。”
楚瑜点点头,她将上辈子的情况回忆一下,上辈子地震之后,的确连发了一段时间瘟疫,于是她道:“我会让人仔细打听各地消息,你别担心。”
魏清平应了声,同她进了屋,想了想道:“你如今,倒很是威风。到处都是你的事儿,我的耳朵都听成茧子了。”
“那不正好吗?”楚瑜笑起来,她开始脱外面的外套,随意道:“我便不用同你重复了。”
魏清平看她脱衣服,沉默了片刻后,终于道:“你有见到时月吗?”
楚瑜含笑转过头来,颇有些得意道:“我便知你要问这个。”
魏清平面色平静:“他是我情郎,不问他,问卫韫吗?”
“是是是,”楚瑜从衣衫里抽出信来,这些信都是之前她让人同秦时月要的,就想着哪一日她要见魏清平时,便将信转交过去。她将信扔给魏清平,便转身往屋子里走:“你情郎的信,我让人同他要的,你收着感激我吧。”
魏清平抬手接着信,忙将信打开来,看见信后,便抿唇笑了。
楚瑜瞧了她一眼,撇了撇嘴,站在床边道:“你晚上是回自己房里,还是同我睡?”
“你明日走?”
魏清平抬眼看了她一眼,目光又回到信上,楚瑜靠在床边:“我物资都送过来了,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听得这话,魏清平将信放入自己怀,朝着她走了过来,高兴道:“那我同你一起睡,我们还能说会儿话。”
楚瑜环抱着胸笑而不语,魏清平上下扫视了她一眼,突然道:“你最近打了这么久仗,怎么还胖了些?”
“嗯?”
楚瑜愣了愣:“我胖了?”
“你没觉得?”
魏清平落到她的小腹上,她的小腹微微凸起了些,稍微注意一下,便会发现,她似乎的确是胖了。
然而她面颊却极其消瘦,全身上下仅就小腹胖了些,魏清平认真打量了她片刻,突然道:“来,转一圈。”
楚瑜有些发懵,然而楚瑜对魏清平医术的绝对信任,她便转了一圈,魏清平皱起眉头,拉着她坐下来,将手放在了她的手腕上。
楚瑜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她屏住呼吸等着魏清平的话,等了许久后,她听到魏清平突然道:“你上一次来葵水是什么时候?”
楚瑜愣了愣,她沉默着想了很久,魏清平抬眼看了她一眼,便知道了结果:“忘了?”
楚瑜赶忙赔笑:“近来事情发生太多……”
“你上一次同房什么时候,喝过避子汤吗?”
魏清平换了一只手给她诊脉,楚瑜听到这话便愣了,她开始认真思考着魏清平的问题。
一直以来,她和卫韫都很小心,卫韫不愿意她吃药,几乎没有留在里面,而她知道自己体质极阴,不易受孕,上辈子费尽心机才有的顾颜青,所以卫韫已经小心之后,她也没有太过上心。
唯一一次……
楚瑜认真思索着,似乎就只有卫韫封王那天晚上了。
那晚上她和卫韫都有些失态,等到后来反应过来时,也已经过了吃药的时辰。只是她一向对她体质太过自信,倒也没想过,运气会这样好。
只是上辈子她和顾楚生要个孩子这样艰难,怎么和卫韫……
这样开始思索,楚瑜不由得想,莫非上辈子,主要是顾楚生的问题?
她那乱七八糟的想法魏清平是不知道的,她只是确诊了之后,慢慢道:“还好你习武身体好,真气护体保住这孩子,要是寻常人早就没了。”
“等等,”楚瑜终于缓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说,我当真有孩子了?”
“不然呢?”魏清平抬眼看她,随后站起来,去抓了纸笔,随后抬头看她:“这孩子是留还是不留,你给个数。”
楚瑜整个人是呆的,好半天,她忙道:“不对啊,我这个体质不该有孩子……”
“你什么体质?”魏清平皱眉,楚瑜不解道:“我……我不是极阴的体质,不易受孕……”
“你喝了五年的药,食补也补了五年,”魏清平有些不耐烦道:“之前卫韫还让我给你看过方子,你只是宫寒阴虚,五年早就调养好了。”
魏清平抬眼看她,有些怪:“你怎么这么肯定自己不易受孕?你这身体,好的不得了。”
楚瑜呆呆坐着,她才恍惚想起来,她的确已经调养了很多年。一开始是自己要求,后来这些汤药变了味道,不再苦涩难喝,就像是其他夫人都会饭后喝一碗银耳汤燕窝桃胶之类的滋补品一样,她每日一碗,便几乎都忘了自己还在调养的事。
再等后来卫韫回京,战乱再起,这么多事叠加在一起,又哪里来的时间思考这些?
楚瑜花了好久,才消化了这个消息。而后她笑出声来。
如果是以前,她或许还要顾忌柳雪阳和卫家,如今她自己独身出来,又需要顾忌什么?
于是她抬起头来,果断道:“留。”
魏清平倒也不意外,只是道:“想好了?”
“想好了,”楚瑜盘腿坐下来,认真道:“我想好了,要是我和卫韫没有缘分,我就把这个孩子带回去,我自个儿养他,他要是个男孩子,我就给他取名叫楚……”
“好了好了,”魏清平见多了这些知道自己怀孕后高兴坏了的妇人,赶忙抬手阻止她道:“我对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孩子一点兴趣都没有。打算要这个孩子,我就给你写个房子,回去路上别骑马了,也别太赶。别仗着自己底子好作死。”
“行。”楚瑜很是高兴,她等着魏清平写药方,接着道:“我得给小七写信……哦不,”她又顿住声音:“我要亲自去告诉他!他知道我有孩子,一定很高兴……”
魏清平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犹豫了片刻,她终于猜道:“叔嫂相恋,未婚先孕,阿瑜,”她抬眼看她:“你要面对的,你都想好了吗?”
楚瑜听见这话,却是笑了:“我要面对什么呢?”
“我若怕人言,我便不会同卫韫在一起。我同卫韫既然在一起,骂我是一个罪名,还是两个罪名,又有什么区别?而且,这不仅是卫韫的孩子,这还是我的。这辈子哪怕没有卫韫,我有一个孩子,我也很欣喜。”
“女子的悲哀,主要在于无能。如果我养不活这个孩子,如果我下辈子指望着再嫁一个男人给我下半生的富裕生活,我指望依靠家族、依靠任何人,那我当然要在意人言,在意其他。可是我现在不需要,有没有卫韫,有没有楚家,我都能养活这个孩子。”
说着,楚瑜笑出声来:“再不济,我也能当个山大王,你说是不是?”
魏清平点点头听到楚瑜这番话,她也就放心了。而楚瑜也并不怪魏清平的态度,上辈子魏清平便是未婚先孕,只是秦时月战死沙场,嘱托了卫韫,卫韫为了兄弟情义,想要保住魏清平名誉,才同魏清平成亲。
可是若不是秦时月和魏王,魏清平怕也不会在意这些,自个儿一个人将孩子养大,也并没有什么。
人生从来不会因为某一个点万劫不复,真正让一个人万劫不复的原因,只有自己放弃了自己,让自己淹没在淤泥里。
魏清平给楚瑜开了药方,又嘱咐了许多,两个人便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楚瑜很兴奋,然而她的确也太累了,她想着卫韫,想着孩子,手不由自主放在腹部,扬起笑意,慢慢睡了过去。
她在睡梦梦见自己回了白岭,卫韫跪坐在书房里,灯火落在他身上,她站在门口叫他:“怀瑜。”
卫韫执笔抬起头来,目光里落着星辰和她。
她在梦里想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展现自己的喜悦,于是她就是将手放在自己腹部,高兴道:“我有孩子了。”
没有半分害怕,也没有什么不安,当孕育的是爱情时,一切风雨都变得无畏。
楚瑜在梦里慢慢睡去时,卫韫正在白岭卧室熟睡。
他在半夜听见雨声,被雨声催醒,他慢慢睁开眼睛,听见雨落在树叶上、落在树枝上、落在泥土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就觉得自己内心里空荡荡的,他从床上走下来,散披长发,袖垂双膝,赤脚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他看着雨落在树枝上,惊讶发现那树枝不知是什么时候,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卫秋走到卫韫身边来,恭敬道:“王爷可有什么吩咐?”
卫韫没说话,他静静看着那一抹嫩绿,好久后,他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说完,他关上窗户,回到了书桌前来,他提起笔,突然很想写些什么给楚瑜。
然而落笔时,却又不知该写些什么,才能让自己的笔触显得沉稳从容,不将这深夜惊醒的失态流露出去。
他不愿让自己这份狂热的思念成为她的束缚,他只想告知她,这天宽地广,她可从容来去,不必担心无处可归,因为他在。
他在,便任她独行万里,回首即是家乡。
于是他将笔顿了好久,终于告诉她。
阿瑜,门外树枝又添新芽,不知你那里,可是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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