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坦率讲，山川草木再怎么变化，实际上人的双眼是看不清楚的。而建筑、衣着乃至饮食，不过是随着大环境而改进。至于人，心音果真丝毫没觉得和自己印象中有什么不同。

    如果非得找出什么特别不同的地方，对心音来说当年也有那种无聊至极爱贪小便宜的人，但连偷盗这种事都不曾听说过！

    看来看去，最格格不入，但却最真实的，还就是自己面前这个男人！不可能用当初的天眼玲珑心来看待今天的信妙香，毕竟当年那个孩子都没能长大成人，谁也无法设想他长大后会是什么性情

    诚然，信妙香和当年的太宇也必然有太多不同，哪怕他们做的事本质上基本一致。只是如果当年的太宇有信妙香一般的阴诡或冷酷，大概也不会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但若非那样仁义无私的领袖，也创造不出当初那种大同的美好世界！

    想到此，心音不由得感到有些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当年错了，往小说，悦情的的确确将自己视如亲姐妹一般，而除了心里的嫉妒和不甘，回想起来那段日子岂非也正是自己一生中最快乐、幸福的

    而往大处说，今天的世界比起昔日简直只剩下肮脏、羞辱、残酷、野蛮，表面的假客气都处处透着坏水。如果不是自己当初一时私欲难控，太宇治理的世界如何会落到这般景象

    在心音所想，就算是自己因为野心成为世界共主的那时候，也是以太宇为目标，根本不曾想象自己会有一天看到这样的世界！

    信妙香只要不觉得她有何歹意，根本丝毫不会去在意。说白了，心音在他看来仅仅只是个权威之间争斗的牺牲品。

    而若以男、女的角度来看，她对于信妙香只是个年纪和昊天、大悲差不多的，虽未至尊，仅还未死的老妖婆子罢了！

    更何况单凭她昔日的所作所为，就算她比现在更美百倍，以信妙香的性格只会更增戒心而已！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信妙香回到玄心门。连姬淑敏和苟艳艳在凡间女子中也算是顶尖姿色了，但面对心音也不由得惊叹！就是平日即便做师父的信妙香找，也千万不舍得离开自己那些草药的莫问，此刻听到其说话也不由得连骨头都快酥了。

    见此，信妙香多少有些后悔了！不过他也不是没想过心音到了玄心门会有什么意外，但如果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免不了出事，就只能说根本不该救她了！

    无论如何，信妙香训斥弟子后，告诉心音：“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别没事找事。否则，我可不会不舍得让你灰飞烟灭！”

    心音听得一阵打心底发寒。也不知为何，虽然她不曾受到过别人如此疾言厉色的教训，但在信妙香面前就是忍不住害怕！也许或多或少心里有悔恨，有内疚。但她更加相信信妙香是绝对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的人！

    将心音安排在暖心阁后面一间小阁楼上，设置了封印。为防万一，信妙香非常郑重的警告她，除非有自己的允许，否则敢走出界限一步，就打断你双腿！

    严格讲此时的心音只是个看起来还年轻的女人，毕竟一直被囚禁，世间岁月对她和停止没有区别。看到苟艳艳和小翠，她心里只觉得自己和她们年纪相若，但她们去那么活泼快乐，自己却只能继续坐牢！

    心里虽然不甘，但想到信妙香那阴冷的目光，就忍不住冷战哆嗦。而信妙香所以设置了封印还要警告，就是因为除了自己，连妻子徒弟们都抵受不住其诱惑。即便只许妻子一人给她送饮食，可恰恰妻子最是心软！即便解释说心音是自己无意中救得个老妖怪，却始终不能避免别人收到迷惑！

    其实，对信妙香而言，十中**自己救心音还是因为同情其遭遇，一时心软罢了。但如今这情势之下，无论如何自己不能惹火烧身，那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放心把这么个老妖怪放到世间去乱走……

    回到玄心门转天，叶空就到了。与之同来的，还有一个周身火炭红，高大魁伟，面色傲岸的老者。另一个身高过丈，可瘦的出奇，而且一身灰衣还十分贴身，宛如一匹饿了不知多久的孤狼一般。最后一位老婆婆看上去体态丰腴，慈眉善目，宛如市井常见的媒婆、掮客。但手中凤头拐杖触地有声，坐到椅子上拐杖倚在几边还发出了“吱呀”的挤压声，足见分量不轻。

    三人中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年纪明显都很老了，但老到什么程度实在无法猜测！

    而这三位，自从当年一瞬上仙等五老去世后，普天之下也只有信妙香一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了。但在比较古老的时代，他们也都曾是名噪一时的了不起人物。

    那红袍老人名“赤鳌”，本是龙鱼一族。

    高瘦老人名“魇”，本是风精化身。

    老婆婆则是金凤化身，号“金身怪鸮”。

    此三老在数千年前，本是玄心门前辈降服的异兽，在玄心门中当了很久的镇派灵兽。一千多年前，人妖之战中，玄心门几近覆灭，一瞬上仙无奈之下以三灵兽化成了三绝阵。

    后来玄心门遁世，三老也现原形陷入沉眠。一瞬上仙为了保护三老，将他们送往传说中的仙岛，为的是凭借天然屏障、壁垒可以保护它们。加上其中天然的充沛灵力，也可以有助它们恢复！

    以前遇事信妙香都未曾记起过它们，倒不是忘了，一来不知它们是否已经恢复。二来，他也知道这三位可是一个比一个脾气大。当初自己师父若非是为了师门乃至天下苍生，何以能让三老妥协

    想想自己，一个转世的天眼玲珑心，信妙香实在没心情要费心费力去再次降服它们。

    这次实在也是无可奈何了，但还是要叫叶空跑一趟。一来是他知道如果是自己亲自去，必然少不了要受一番刁难。二来让叶空一个凡人去，就等于是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否则单凭仙岛所在，也不可能就随便让个凡人知道。那假如他们心里还有一点善念，就必然会走一趟。

    如果最终叶空失败，信妙香也想到自己只能干脆亲自走一趟，但必然只剩下武力一条路了。而如今人家既然来了，不用非得动手也算是幸运了。

    为此，信妙香生平头一次，对陌生人表示出了前所未有的客气礼貌！莫说叶空，就是妻子和徒弟们看到他这样子，也都不由得诧异，但也明白了这三位绝非一般！

    三老确实心中尚怀善念，加上听说生活过几千年的师门再次现世，而且如今的掌门居然是对他们而言都只算是传说的天眼玲珑心，实在也是难抑心中的好奇！

    此时诸人落座，叶空虽然尚不知三老身份，也并不情愿回避。但连玄心门弟子，甚至姬淑敏都退避了，他终究明白此地是没有自己位置的！

    剩下四人，信妙香开诚布公：“三位想必都知道昔日传说的西方新月王朝”

    三老听了面面相觑，确有诧异之色！金婆婆沉吟问：“掌门，有关新月王朝那岂止几千年”

    “不错！因此三位也知道天狼星吧”

    三人又是一惊！见此，信妙香自然就不用绕弯子了：“天狼星重现，再建新月国。不久，他就要开始报复行动。首当其冲，就是这中原世界。三位既然都知道当年的事，料想事态轻重也不用我多说了。坦白讲，我自感即便未必能胜过天狼星，但也未必就胜不过。可独木难支，我现在对他们一无所知，而且原本我所用武器卐逆也为其所夺。请叶兄相请三位，除了我本身一时不便分身，还有其为人忠诚可靠之外，就是他的修为在当今世上已然是少于匹敌了！”

    魇听了冷笑声：“难怪掌门人急于召我等三人，那点本事都已经少有匹敌，如今这世界果真是无人了！”

    “哎！魇老明白自然最好！否则，我也不用非得劳动三位大驾。”

    赤鳌提及路上听叶空讲过一些以往发生的事，信妙香明白他的意思，便扼要讲述。

    其实他们无非是对信妙香存疑，一瞬上仙为何而死信妙香既然是天眼玲珑心转世，为何至今这世间仍旧如此混乱不清

    听完信妙香所言，三老心里感觉颇为复杂。轻重缓急都是显而易见的，可若人人都能理所当然的顺从，也就没有区分的必要了。

    所以，信妙香于其天眼玲珑心身份的使命确实有亏，但作为一个人，他何尝不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况且到了今天这地步，除了天意弄人，又还有什么可说的……




87、异途相逢
    我不会说“感情”毫无意义，但仍旧认为理智更重要。因为作为人，生存在一个充满矛盾的环境中，凡是至少要能先分辨真伪——

    对于事情关键，还并没有很多人了解。可了解的人也都明白，这一次的对手也许未必强过夏飞泽，但的的确确已经不再是普通人类可以触及的对决了！

    虽然三老身份来历并未公开，但从信妙香对他们的态度，已经可以料到超凡的不是一点点。

    与此同时，又有消息传来，塞外忽然集结了大批军队正迅速想中原西北边境靠近。此时此刻，很明显已经不是哪一国可以独自对待的战争了。

    不过之前信妙香已经让叶空向三国传讯，结果虽然并非全都对他的指示百分百听从将重兵全部开赴前线，但起码也不算毫无准备了。

    天刹国王狄健本来一开始的确存有私心，把主力军队隐藏了起来，指示派出老弱残兵往前线守卫。他的打算无非就是等承天国大军开拔，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可边界头一次交战，就迫使他不得不立刻将大军调往边界了。

    很明显，从见识到心智，皇甫达终究比狄健要高明多了。首先信妙香不会随便和红尘俗世扯上关系，他既然开口就必定不会只是小小的事故而已！他岂会不知自己的国家始终被强敌觊觎但更加明白这种情况下如果狄健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他挑衅的就不只是承天国，或者自己皇甫达一个人，而是信妙香！

    这就是做人和做事的经验优势了，皇甫达深知，在这个世界上你可以凭借地位和身份唾手可得很多东西。但势必有些事是绝对不能去触碰的，比如信妙香的底线！

    此时此刻，信妙香根本丝毫不在乎某个国家的君主是明君还是昏君，因为凡人必然会存在阶级区分，那么上位者压迫下位者就是顺理成章的。如果神仙真的连这种事都要管，拿还真是不值得羡慕了！

    可如果作为一个凡人，无论你身份和地位再高，如果神仙开口让你去做什么，你最好不要犹豫。因为首先那一定不只是为了某一个人，一定会和他自己切身相关，但若是有任何危害首当其冲的却必定是凡人！

    这一点，对于凡人来说只是上层建筑的更上层而已。眼看各国防务一时还可支撑，信妙香知道自己是不能停下的。

    他把辨别新月国奸细的方法，以及如何对其种咒传给了几个徒弟，让他们各自入世去也算是一种历练。终归今时今日一切已经不是信妙香一个人可以完全应付的了，而且可以设想，新月国用奸细在中原土地上只是一个次要手段，对于野心之辈将奸细用在权力上才是最有效的。

    归根结底，天下间看似最牢固的就是权力层面，因为那是外人无论如何都无法触及的。但其实也是最容易渗透，甚至击破的，因为权力核心根本就是一个最富有的利益集合体，因此只要可以打破他们之间的利益平衡，要彻底毁灭轻而易举。

    于是，接下来信妙香带着金婆婆和心音，以及取回了各自神剑的沈云和蒋月娥夫妻俩，一同离开了玄心门。他一定要带上心音，因为实在是不放心让她脱离自己的监控。

    说到底妻子素来心软，一旦心音稍微不安分，她又没有法术根本就毫无抵挡之力。而且目前赤鳌和魇二老正在玄心门内布置结界阵势备用，信妙香也让姬淑敏暂时到山下庄子上去住了。

    一路上他们扮作普通的旅人，金婆婆就装成老妈子，其实就是为了贴身监视伪装夫人的心音。沈云和蒋月娥驾车打杂，信妙香则明察暗访经过之地。

    沿途时不时还会有战报传来，目前边境的战况颇为惨重，若非三国皆将全部重兵囤积，恐怕早就支持不住了。但情况的严重还是超过了信妙香的预料，因为在他看来新月国骑兵必然不是中原军队可以应付的，所以必须死守。那么各国全部将重兵囤积，若无玄道高手，守卫起来本该并不为难才对。

    可现在情况显然不那么乐观，信妙香只好让夜阑传信江湖各门派，通知有能力的就去帮帮忙，没有的也要彻查内部，表面后院着火！若是最后因为哪个门派中出了奸细坏事，就不要怪信妙香不分真假人了！

    一路上走了十几天，信妙香接连发现三四十个奸细的行踪，一一暗中做法。而到了承天国都城附近，信妙香立刻感到事情复杂了。

    原本都城附近就极少江湖人走动，当年天长山庄灭亡后，基本上就更没有江湖人会随便涉足。而这期间，释教在整个中原发展都很明显，可在承天国都附近的发展状况，却着实让信妙香也感到惊讶！

    不过，信妙香略一思量也大致能想明白！至今释教的发展迅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皇甫达表面不动声色，但暗中却时时帮助，目的就是希望可以利用释教掣肘信妙香为首的玄宗。

    此时信妙香站在城外，很清楚感觉到弥漫的香雾中浸透着浓重的异端气息。于是他决定暂时不进城，而是转向逸仙山。

    昔日此山中公主夏冰妍的别苑早就荒废了，不过天然景物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而信妙香一行直接来到昔日外公的晓月观，如今看来也已经是颇为破败了。

    一到此地，信妙香忍不住回想起当年在晓月井中所见。头一次他来这的时候根本毫没想过要去看一眼传说能够映照未来的晓月井，因为那时候的他一心只想尽快了结一切。

    但几年前再来的时候，他却丝毫没从中看到一丁点有关当时的景象，反而只看到了自己和一个面目虽然模糊，但却无比熟悉的身影对决。

    昆仑战后的当时，信妙香脑子里一片空白之时，那景象忽然涌现，于是他毫不停留的苦苦遍寻天下一年的时间。

    但最终他还是想通了，既然注定的事无法避免，让自己找到了又如何长痛不如短痛要是这样可以稍微减轻点痛苦，自己根本犯不着。

    几年过去了虽然没有太大的异常，可他丝毫不敢松懈，但也不免想过是否一切已经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毕竟命轮遭到篡改之后，很多事都已经不再顺常发展，也许自己并不用去面对那个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如果真是这样，其实见不见得到并不重要，只要彼此安好也就足够了！

    然而，要来的还是来了，逃不掉，躲不开，这一战自己不愿意面对，但却不得不更加认真对待。

    从院门到晓月井不过几步之遥，但信妙香心里忐忑，竟仿佛走了好久才到。他想看看，无论能看到什么，可又害怕会看到心里最不愿意发生的景象。

    而真的到了井边，鼓足勇气往里看，刹那间信妙香不由愕然只看到了一片漆黑。晓月井竟然早就枯竭了，为什么

    一阵游移不定，信妙香忽然大惊仰望夜空，不由得心头一凉！

    此刻的月光看起来仍旧一如既往的平静明亮，但其实仿佛被一面薄纱笼罩着。用灵目观察，可以发现月亮似乎是陷入了一阵雾隐之中。光亮依旧，但已经毫无生机。

    看明白这些，信妙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因为他想起了一个可以轻而易举彻底毁灭整个人间的办法，大洪水！

    人类伊始，曾经发生过数次几近灭世的浩劫，无不与大洪水关系密切。

    月掌潮汐，循环有序，如果强行闭塞，一旦等到爆发的那天就会如同堤毁倾泻。那时候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这世间再无一个人可以生还。

    虽然事情严重，但可以做到的想想倒还不少。但现在那些神仙们自己还都焦头烂额呢，哪会有闲情干这种事可是，万有仙典记载，天狼星映月守望，通月境，代月事。如果上天的神仙们都在忙，天狼星想利用月宫引发大洪水岂非更加轻而易举

    还有一点，此时信妙香也不禁暗自庆幸一早就让玄都城的去分头监控四大深渊了。因为四大深渊皆是天界故老设下的禁地，深广是不比赘言，关键还有异空间的阻隔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