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一瞬间，天狼星忽然感觉不到自己的愤怒了，他终于承认自己输了！输了就是输了，计谋、实力都只是战斗的一部分，一旦决出了胜负，高低强弱自有判别，无关个人甘心与否！

    而此时大洪水的泛滥仍旧波及很远，水中可以看到很多人在拼命的挣扎。

    信妙香看到了，但他无力去救。天狼星落寞的立在风云龙头顶上，凝视着他问：“值得吗你想活下去可到了这一步，天界会容你活下去吗”

    信妙香直视他：“你本该明白！自己决定的事，为什么会怎样一切都不重要，我决定了，也准备好承担任何后果，仅此而已！”

    “哎！你的确和天眼玲珑心差太多了，我想象不出他会有这么坚定不移的时候。”

    “那只是因为你不了解他，因为你没见过他是怎样面对自己非做不可的事！”

    转念间，天狼星淡淡一晒：“信妙香，我输了！不过，你想不想知道我现在想干吗”

    信妙香面对他，卐逆横在身前，手中咒诀连变，八神剑指向金铃稳固阵法！

    “这一战！我陪你打。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牵绊，我们可以真真正正的打一场了！”

    “好！信妙香，今天若是我天狼星真的败于你手，纵然灰飞烟灭，永不超生我也了无遗憾了……”

    话音一落，天狼星驾驭风云龙突然又拔高许多，居高临下操纵着一片乌云，瞬间万雷爆发奔向信妙香。

    信妙香左手卐逆平推，右手转变法诀，“震、反、灭”。

    他二人这一战，和当年玄域中对夏飞泽有不同。因为那时候的夏飞泽手中还有神器斩元，实力可以说是压倒性的。信妙香最后能赢并不是因为他更厉害，只是因为他撑到了对手力气耗尽之前还没死而已！

    可现在不同了，信妙香和天狼星之间的决战，正如他当年在晓月井中所见，已经不只是“无所不用其极”可以代表了。

    上天入地，翻江倒海，彼此都已经伤痕累累。信妙香手中卐逆感觉越来越沉重，而风云龙此时已经只能是漂浮在海面上，给两人当做战场用。

    此时的江岸高地上，心音遥望这一战。开始还有点触目惊心的感觉，但渐渐的却只剩下悲伤、痛楚！

    天狼星想毁天灭地，是对是错不能只凭一面之词。但他所遭受的难道能算是正确

    信妙香！无论他是神，还是人，他从来没真心看待过这个世界，起码对他来说永远没有比他自己更重要的存在。但他所做的，谁又能做到

    那些口口声声满嘴仁义道德的人能干什么高高在上，将世间一切视若藓芥的神明又在做什么

    苟延残喘就能知足！争名逐利永不停息！天上、天下以该如此，天狼星错在哪了他只是输了，成王败寇没什么可纠结的。而信妙香，他做的一切究竟又值不值得

    信妙香不肯重生为天眼玲珑心，只因为他不想只属于谁的一部分仅此而已吗如果现在是天眼玲珑心，又真的可以把一切做的比他更好会不会反而和天狼星走到一边去或者，他会否一时因为不忍见到眼前这样的惨状，搞得前功尽弃

    信妙香有没有想过这些或者，他是否正因明白必须狠得下心才能拯救，所以才不惜担负一切其实这正是他的作风，他从来不在乎任何人的评判，因为他把自己的决心会贯彻到底。

    天狼星的决心，此刻看起来居然那么弱！

    大智若愚，大善俱伤。信妙香的真面目，到底是怎样的

    此刻对坐在风云龙随波逐流尸体上的两人，呼呼喘息着，血仍旧不停从伤口溢出入海。

    “信妙香！老实说，你比我想得要厉害。可若是天眼玲珑心，我恐怕已经早败了！”

    信妙香苦笑摇头：“若是他，你或许都不会落到这一步吧……”

    天狼星听了心头一震：“信妙香你……”

    “也许只有你、我才是彼此在这个世上唯一能坦诚相见的人。昊天、大悲、修罗，还有夏飞泽和你，以及古往今来无数和你们一样的人！甚至也包括我自己，这世界在你我眼中怎样，有什么意义吗从始至终，人类不是一直在逐渐改变更适合自己的世界吗我们不该去为他们做任何决定，因为他们的一生对我们而言可能只是仅仅一眨眼，所以我们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他们。既然如此，我们就只静静的看着不久好了，何必妄加干涉”

    “可天上那些……”

    “我知道，人类生命短暂，而且一生也只限这世界之中。他们的一切，必然会受到种种局限。欲求不满，但终将背负遗憾！而神、佛他们比人自由，但你就认定我们的头上没有更厉害的主宰，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就没有更广阔的空间你活了那么久，一直背负这仇恨，可你真比凡人活的快乐吗……”

    良久，天狼星深深凝视着他，怎么也想象不出那么坚决冷酷的天敌，竟然会有如此乏力、无奈的一刻！但倏地，他发觉自己好像懂了！

    懂了信妙香的一切，懂了自己原来也只是和世上出现过的许多失败者一样，被自己一直鄙视的执着给打败了！

    “信妙香！你比我聪明，现在我真是输的心服口服了！所以记住，活下去！不仅是你自己想活，也为我。替我去看看，这个世界会不会有能让我们去欣然接受的那一天……”




110、人即人
    “性格”绝不是见到自己喜欢的，却因为看到蜂拥的人太多，就为了凸显自己埋没心愿——

    在最后这一刻到来之前，无论是人，还是神，谁也想不到信妙香此行本是抱定必死之心来的！

    大洪水太可怕了！能灭世。可天狼星的存在本身就不是无关紧要的。即便最后计划顺利，可以改变大洪水的流势，信妙香也可以想象自己和天狼星的一战，会波及的范围，甚至不见得还能有人活到见证胜负。

    这一点，高高在上的神是不会在乎的。人间就算灭绝也没关系，想要再创造一个就行了。

    但信妙香要夺回卐逆，要用血祭，还要保证阵法的运转正常，只能求助龙鱼一族。而代价，就是他至今修炼玄、释、魔三道法力汇集而成的元丹。

    凭信妙香的修为，其实是去元丹也不会死，但结果到底会怎样没人知道！但自古以来不涉俗世的龙鱼族肯为此倾尽全力，别人不知道，那是因为这一颗“天眼玲珑心”的元丹，足以使其一族彻底从此摆脱妖籍，化龙飞升。

    而信妙香自己并没想到，天狼星会在被卷入异界的最后一刻，不惜灰飞烟灭用尽全力将他送回了岸上。

    四界门吸纳大洪水经月，信妙香始终处于昏迷之中。此行本有上千人，直到如今只剩下不足一百了。而大洪水虽然是由月亮峡谷经过钱塘爆发，但天下间江河都会同时泛滥，只是程度远不如此地严重。

    但随着各地回报，这一场浩劫，也死伤了成千上万的人畜，庄家房屋的毁坏更是不计其数。尤其是东海国，原本的战争并没过多波及其国，但这一场大水使他一国毁损十之七八。像千屿门，如今已经根本找不到天音岛的踪迹了。

    此情此景所有人无不感到后怕，信妙香之前做了多少准备、防范，人们大致都是有目共睹的。可最终结果还是如此的惨烈，果真或者就已经是该万幸的了吗

    岸边窝棚里，这一个月来心音、夜阑和苟艳艳轮流看护着信妙香，可他始终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直到渐渐的海清河晏了，金铃落入心音手中。

    这是她唯一可以真正彻底获得自由的机会，但她却犹豫了！因为这也是失去元丹，又重伤昏迷的信妙香唯一的生机。

    只为了好奇，就要放弃自由的唯一机会，值得吗但这份好奇，就算自己再或十辈子，还有可能遇到一次吗

    双手攥着金铃，心音失魂落魄的盯着信妙香。忽然，面前出现了一个幻影！

    “你……，你是大悲”

    “不！我叫浮屠！是……，算是信妙香的朋友！”

    心音不解，但就算真是大悲，其实她也不会害怕心里一直认定的孬种！

    “怎么我听说他和天界一向不和，可似乎对你们释门并没干过什么吧”

    浮屠微笑摇头：“你不用多想！之前天狼星突施手段，将本派圣境须弥隔绝于世外。如今须弥复位，师尊特派我来看望一下他。毕竟不仅这红尘，即便是我派，此番也要承信妙香的恩情！”

    “哦难不成你们还敢和昊天作对，救信妙香”

    “经此，师尊颇有感悟！以往种种，本派作风行径的确未免多有拖沓。如今若是可以救回信妙香，本派必然义不容辞！但问题是心音，要不要救他，如今取决于你！”

    “我”

    “现在的情况，信妙香元丹赋予了龙鱼族，他自己的修为也即将耗尽。如此下去就算不死，恐怕千秋万载也难有醒来一日！”

    “可我又能如何”

    “天下浩劫，为复生机昊天和师尊已然倾尽全力。修罗是万万不能放出的，那远世先神中，如今便只剩下你一人而已。金铃中有你的元神，若你肯舍得，以之重塑信妙香经络，玄释两派愿竭力辅助，或许信妙香还能有一线生机。但要不要这么做，还要你自己想清楚决定。因为我们都了解他，若是强迫你，恐怕他是不会愿意的……”

    心音双手握着金铃，心里非常纠结。她距离自己朝思暮想的自由从没这么近过，只要信妙香一死，世间再也没人可以阻止自己重生……

    可是，心音却连感觉到这个念头都会不自觉地心里压下去。而现在，事情摆在面前了，她没有继续犹豫下去的时间，必须做出决定了！

    看了眼手上的金铃，心音苦笑声：“也许我在你们眼里比此时的信妙香更危险吧……不过，无所谓了，救他……”

    此时江边留守的数十人，都是信妙香的熟识，或者关系较一般近的人。整月过去了，说实在的一些人心早就沉到底了。

    此时突然艳阳高照，光辉灿烂，众人正惊奇，忽见窝棚里信妙香居然站起来了。头顶金铃不停的摇颤，人们赶紧围拢过来。好半天，信妙香才睁开双眼，迷茫的四下环顾一阵。脸上不易察觉的落寞和凄凉之色，一闪而逝。

    苟艳艳一下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师父！师父！你吓死艳艳了，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信妙香轻轻抚慰着徒弟起伏不定的背脊，安慰着：“好了，师父不是没事了吗艳艳乖，不哭了！”

    静静的听着叶空、渡悲等人一五一十讲述。信妙香即没提到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说有关自身情况的只字片语！

    这一场浩劫，红尘人间受损严重，鲜有不曾遭到殃及之处。或许只有霁云山方圆几十里，房屋和农田虽然也遭到了损坏，但并无人命死伤。

    当初信妙香留赤鳌和魇在门中设置了结界，就是为了做最后一次努力防范。大洪水爆发之前，白雨等人已经将附近的百姓纷纷引入玄心门内，也算是功夫没白下了。

    此时此刻，谁也没注意到少了两个之前也的确没什么人注意到的人。既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人们也就纷纷就地辞别。

    沿路返回，看到那满目疮痍，遍野破败。信妙香自己都忍不住感到后怕，真是一切的一切如果只差一分一毫，都将满盘皆输啊！

    人们会经此不忘教训，然后一天一天好起来吗信妙香不敢存此奢望，但他知道人活着，无论是独自生存，还是聚居共生，他们就会一点一点把周围所有变得更适合自己，至少他们也会去改变自己适应大多数，好歹也是利大于弊的。

    只要这样，自己做的一切也就算是没白费吧！而对于之后发生的事，信妙香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不过也只是人类自己的选择罢了！

    天下遭受如此浩劫，任谁想平平静静过日子也不那么容易！承天国还好在百姓一直生活挺安宁，有损失的地方大伙也勉强能支撑住。

    皇甫达为了考虑如何恢复民生国力，废寝忘食，昼夜和朝臣研究讨论。但他终究也是耄耋老人了，时间一久，终于渐渐油尽灯枯。

    而他还未死之际，齐王皇甫谦首先就忍不住带兵包围了皇宫，杀了太子皇甫朝，逼迫他把皇位传给自己。而信妙香曾经本还想要保皇甫朝一命的，可现在的他连平日走路都得人搀扶，心有余也力不足了。

    另外，就在都城大乱之际，庄王皇甫含的江南军不知为何居然那么快，而且还是悄无声息的就进入了皇城。一场血战，双方死伤惨重。最后还是齐王原本兵力损失严重，又因叛乱不得拥护，终于战败身死。

    大司马吴横一家因叛乱受到了株连，皇甫达连经变故，惊怒之余终于心力交瘁，一命呜呼了！

    皇甫含至此自认再也没人可与自己抗衡了，却不料天刹国突然发兵来犯，三日之内就拿下了承天边境十城。

    而此时皇甫含岂敢相信任何人而且他也确实是无人可用，只好自己亲自领兵迎战了。

    双方于燕地相遇，战至彼此都已筋疲力竭才算罢休。而皇甫含一心想着只要回到都城自己便是承天新皇了，便也未有遗憾！却不料想，此时皇甫旭已经在群臣拥护下登基了。

    皇甫含怒极，因为他当初可以及时，而且悄无声息的进城就是因为有皇甫旭的暗中报信，以及里应外合。也因此不曾怀疑过二哥，但却不想自己原来只不过是其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为人作嫁，而且全然白费了一切的功夫，皇甫含自然不能甘心。可不过数日，在极度的缺兵少粮，加上满朝文武都已经臣服的情况下。

    更重要的，皇甫旭不知怎么身边有一帮神秘高手，将皇甫含的死党短短数日就斩杀殆尽。而那些人，就是信妙香暗中派去协助皇甫旭的华子围等人。

    最终，皇甫含只能选择投降。但皇甫旭也并未杀他，而且还保留他的爵位，甚至他原来封邑的所有税收也皆作为俸禄归其府库。

    显然皇甫旭与他本是争位的关系，都没有先皇遗命，谁也算不上名正言顺，所以也就谈不到叛变。因此若杀了皇甫含，其实反而会落人口实。

    但虽如此，皇甫含在朝中毫无职权，也不许他离开都城范围，说穿了就是软禁。

    另一边的东海国战后，皇帝骆无涯终究老了，一向只图自保，经此大难连个能担当应急重任的人都找不到。最后还是骆云杰，一系列举措和安排实施完，国内便大有起色。

    骆无涯自感时日无多，次子虽有才能，可一旦自己死后便无人可以掣肘他。为防其尾大难掉，便打算设法明升暗降，可却没想到此时自己这个皇帝的话已经没人听了。

    听说了承天国的情况，骆无涯一时惊惧而死。自然骆云杰在群臣和百姓的拥护下，取代了本来的太子成为新君。好在他那些兄弟一个比一个无能、窝囊，所以也没发生承天那样惨烈的后果。

    不到半年，信妙香坐在霁云山顶，听着妻子袅袅的琴音。想想发生的一切，无论怎么，这就是人类，这就是人间……



1、百年如是
    金山派掌门方伟成的葬礼，在当今江湖上至少算是二三十年来的一件大事了。

    其一是因为金山派在当今江湖上就算不能说数一数二，起码也算得上是个名门正派。

    其二则是因为方伟成本人放在江湖上也是“三十圣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