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6、人世人
    风云山庄鉴宝大会，此时此刻算得上江湖中头等大事！只不过，那即将待鉴的宝物，其实就算说出来，也并没几个人真知道是什么玩意儿。所以这次大会的关键，还在于是由武林盟主召开的。

    并且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堂堂武林盟主，声名显赫了几十年的侠义领袖，突然闲的弄出个什么“鉴宝”，鬼才相信只是为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毕竟千人一面是世间常态，可真正的傻子却从来都不多，而玄门中自然也有很多人想看看这风云山庄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纯绅、纯阳和纯纯三人，除了纯阳以往曾来往师门和幻仙阁之间，其他两个都是自从进入师门后就不曾出来过一次。对外面的事，三个人都不算很了解。但起码有一点还是明白的，出门在外必须不能少的就是钱。

    不过这趟出门，大师兄一共给三人才一百两银子。纯阳倒是知道，三人目前虽说还没到可以完全不用吃喝的程度，但三五七天吃个饱也足够，一百两光是路费其实绰绰有余。但如果想到哪都找舒服的住，再去遍尝各地美味佳肴，这俩元宝根本走不了多少路。

    于是，纯阳便说自己三人这点钱是肯定不够用的。而两人一个厚道，一个小姑娘，还真就让他这“仨人俩元宝”的说法给绕进去了，跟着他一起绕路到了江陵。

    纯绅和纯纯对幻仙阁早就没什么印象了，不过心音时不时也会去玄心门走走，所以彼此也并不陌生。

    心音何许人搂着纯纯几句话一说，就马上明白纯阳那点小心思了。不过钱赚来不就是为了花的只要不耽误正事，反正是自己孩子，又不是给外人，有什么舍不得

    并且心音也知道，三人里纯阳淘气是没错，可人也是顶聪明。现在孩子气想吃好喝好住好，但师父交代的正事应该不会耽误才对。所以明知三人中两个是完全不谙世事，一个一知半解，但还敢让他三人结伴出行，无非就是因为当师父的了解自己徒弟罢了！

    在幻仙阁住了两天，纯阳就嚷嚷着要上路，其实时间还早，但手上一有了钱，就耐不住性子想去到处走走了。

    心音也不劝阻，只是叮嘱三人无论如何都是第一次独自出门，万事小心谨慎！

    纯阳虽然表面仍旧随性，但心里还是拎得清的，明白师兄纯绅虽然稳重，但却实在不通世态。师妹纯纯更是胆小，还终究是姑娘家。自己以往在家怎么闹都没事，但出了门凡事还都是尽量小心。

    风云山庄位于洛城东，中原腹地。如今距会期还有不到一个月，赶路倒是不用急。三人一路上晓行夜宿，边走边玩，倒也颇为惬意。

    这日到了姑苏，三人知道师父和此地渊源颇深，所以就打算多住两天。不过百年过去了，时移世易，沧海桑田，今天的姑苏和当年也颇为不同了。

    比如当年的金玉园，如今根本连地基都找不到了。据说当年的大洪水姑苏城也淹了近半，后来皇位更迭时又因为战乱姑苏城损毁不轻，别说金玉园，很多地方都早就找不到痕迹了。

    三人都是年轻俊美的少年，还衣着光鲜，走在路上其实挺惹眼。而此时三人走进城中很有名的“云来居”，包下个雅间，窗外正好就是太湖，此时正有很多渔民在岸边贩卖新打的鱼虾，而云来居中很多客人都是亲自挑选食材让后烹调，吃的就是个鲜！

    此时菜已经点完了，三人正在饮茶，吃些小吃零食等时间。

    忽然门外一片吵嚷，越来越近，跟着门明显就是被人踹开的。一个极其嚣张，光听说话就觉得五行欠打的声音叫嚣：“你也不打听打听，这姑苏城里还有敢跟本少爷抢东西的主儿，活腻歪了不成……”

    声落人到，几个衣着华贵，但好像就是不会穿的家伙进门，扫视一周。当先一人其实长相倒是并不难看，可举止做派偏就是越看越不顺眼的年轻人盯住纯纯一阵谄笑：“唉哟……哟哟……！原来有个小美人儿，早说啊！本少爷最懂得怜香惜玉了，给美人儿花银子更从来不吝惜……”

    纯绅人老实厚道，却也单纯，如果别的事就可忍则忍了。以往光听说过登徒子，今天头一次亲眼见到，而且还是对自己师妹，脸上火气根本遮不住了。

    但纯阳一来不愿意惹事，二来他经常来往幻仙阁，对这种纨绔子弟也见的不少。心知这种人在世间比比皆是，要真是见到都要教训，那这辈子也不用想干别的了！

    当下，纯阳按住师兄的手，也不理那几个纨绔子弟，只看向满脸为难的伙计！人家打开门做生意当然都是和气生财，先来后到的规矩是个人都懂。可今天却偏不巧，这几个公子哥都是姑苏城里有名的霸王。

    那为首说话的就是姑苏首富刘安泰之子，刘璃！刘家在姑苏可是两三百年的富户，其曾祖就是昔日“姑苏三奇怪”的老大刘东江。本来刘家祖居寒山，产业颇多，不过后来迁入城中。

    刘璃敢如此放肆除了家世之外，其长姐乃是姑苏太守的夫人。父母官的舅爷，首富的独子，这刘璃虽然刚二十五六岁，但在城中可以算是个跺跺脚全城得颤三颤的主儿。

    这雅间的确是他以往来惯了的，可今天他来事先并未知会，所以伙计不知道。但此刻事情说清了，纯阳的脾气若是别的时候早就动手教训了，但现在却不愿生事，便想委曲求全换个地方。

    可没想到刘璃一帮却不依不饶，因为看到纯纯年轻貌美，而且三人都那么年轻，所以这帮混蛋就觉得是软柿子能随便捏。

    如此纯阳就算不愿惹事，但怎么也不会容忍师妹吃亏！所以自己就挡在中间，连说带挡反正就是护着纯纯。而那帮小流氓虽然着急奇怪，可想打到纯阳得哪辈子

    而他们每次伸手看着就要打到纯阳了，却莫名其妙感觉手上刺痛，还以为眼前莫不是个刺猬精

    最后几个流氓气急了，掀桌抄家伙，纯阳当然不会真的由他们打自己。

    正热闹，窗外忽然又跳进个人来，斗笠背在身后，一身粗麻衣，看打扮是个渔夫，年纪大概四十多些，身材高大强壮，看就知道是个豪爽的人。

    而说也奇怪，此人一出现，那些流氓虽然仍旧气呼呼的，可却也都不再吵闹了。

    “哈哈……！我当什么事这么热闹，原来是几位少爷。我说不就是个单间嘛。伙计，今天云来居我包了，好酒好菜全上来，就当是我给几位少爷赔礼出气了。几位少爷今天就当赏我个面子，拉倒吧……”

    诸人面面相觑！有个年纪较大的也不过三十左右的纨绔拱手说：“米帮主既然都开口了，兄弟们这个面子无论如何也得给！今天就算了，也不必麻烦，我们哥几个换个地方不算什么……”

    事儿就这么结束了！伙计连忙点头哈腰的把那帮流氓请到其他的单间，这边等着收拾空档，纯阳对大汉拱手：“多谢壮士出手相助，我等初来宝地不幸遭此意外，壮士恩情实在感激不尽！”

    “哈哈……！小公子这话莫不是存心打我老脸真要是动手，就凭那几个纨绔子弟，再多十个八个岂是公子一巴掌拍不死的”

    纯阳听了一愣！他之前虽然没还手，可也暗地里使了阴招，但自觉出手算够隐秘的，却不料竟然被人察觉了。

    那人似看出他的疑色，又哈哈一笑：“公子不必多心！在下米开，并无恶意，便请坐下说话……”

    伙计手脚也都很麻利，不久便收拾好一切，重新换上了新茶点。这时彼此才说话，而这个米开乃是这太湖上渔帮的帮主，渔帮是太湖上渔民自发组成的，最初联合起来无非就是抵御外人的欺负，能安静的讨生活。

    上两代渔帮帮主就是米开的父祖，所以他是子承父业。而且说出来彼此还不算外人，因为米开乃是松风苑霍纹依的徒弟，跟随师父学艺将近三十年，直到父亲去世，才回来继承了帮主之位。

    渔帮说来虽然只是个民间自组帮会，但人多势众，又掌握着太湖渔业，因此连官府也会容让几分。尤其是到了米开手上的渔帮，他本身为人豪爽，江湖上朋友也不少，又是大名鼎鼎三十圣人之一的徒弟，一身本事起码凭那些混混流氓是连边都挨不上的，所以就算那帮纨绔子弟平素作威作福惯了，可对他也不敢过分招惹。

    至于今天，米开出面主要还是为了避免麻烦。一来云来居老板是渔帮的大主户，彼此又是好邻居，互相帮忙。另外他看出了纯阳三人虽然年纪轻轻，但绝非泛泛之辈。若是真要动手看来还轮不到自己拔刀相助，但见纯阳明显有容让之心。而且最后若是那班纨绔真吃了亏，最后倒霉的还是云来居背锅。

    所以，真说起来米开出现也算救了那帮混蛋，更重要还是避免无辜百姓受连累。

    话说清楚了，三人也便释怀。而听米开是霍纹依的弟子，虽然彼此未曾谋面，但也都知道双方师长的关系匪浅，不免便有几分亲切。

    只是被问到师门来历，纯阳直言彼此倒并不见外，可却不便明说。米开料想这三人如此年轻，但身手极高，起码自己显然不是对手，想必定是哪位高人门下。

    江湖上不喜欢干涉世俗的隐士高人向来多有，米开自己的师父好歹也是三十圣人的人物，若是某位高人相识到并不奇怪！人家既然不愿名言，可也为虚伪敷衍，足见非是歹意，倒也不用过分苛刻。

    纯绅和纯纯本就不善言辞，纯阳和米开虽然年纪差了二十多岁，但聊得颇为投契。饭后，还越好转天一早要结伴游湖，这才各自散去。



7、世事虽复须亲历
    黎明的太湖，露气尚未散尽，屡屡晨曦射在湖面上，颇有点如真似幻的梦境感觉。纯阳三人一早来到湖边，米开已经等在那了。

    船至湖中，周围雾气笼罩中可见影绰绰的来往渔船，撒网的，投叉的好生热闹。

    而湿漉漉的空气中略有些腥气，可杂有鲜香气味倒也并不难闻。

    纯阳虽常到临江的幻仙阁，但从未想过去看看渔民的生活劳作。此时也和师兄、师妹一样颇感新奇有趣。

    忽然，纯阳心里一动问：“米大哥，咱们这船不打渔吗”

    “今天老哥哥专为陪你们游湖来的，也算是自己趁机偷天懒。不过也是巧，今天正好有件福气让你们赶上了！”

    “哦什么福气”

    米开一笑，还未及说话，只听远处隐隐传来晨钟之声。纯绅一听，奇怪问：“怎么莫非这湖中还有寺院么”

    米开点头笑说：“正是！再往前不远有个小岛，上面有座慈悲院，乃是南海慈济寺的下院。可别看是下院，主持可算得上位高人呢！”

    纯阳好事，一听来了精神问：“米大哥，慈济寺自从应恩、应贤两位老佛爷坐化后，好像最有名的就是当今主持济风罗汉了”

    米开微笑点头：“纯阳兄弟年纪虽轻，可见识不少！没错，不过两位老佛爷咱哥们福薄是见不着了，济风老罗汉那也是百来岁，听说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便利。但老罗汉名气固然不小，可有个徒弟，起码在当今的释门中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纯阳三人虽然没真正涉足过江湖，可听闻的事却不少。因此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叫“澄清”的和尚！此人乃是济风的入室弟子，年纪听说还不到三十岁，但自幼出家，传说五岁便可入定与佛陀神交论道，乃是释家首屈一指的天才弟子。

    原来澄清一心向佛，虽然才能出众，却淡薄俗事，早早便请求乃师来到了这湖中下院求个清静。而那慈悲院只是小岛上一座两进院子，除了供奉的佛堂外，只有无间小屋。澄清是方丈住持，另外就是一个中年知客僧，还有个火头僧，以及三个小沙弥。

    所谓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这慈悲院虽小，可有澄清这尊佛，也早就远近驰名了。他自己虽然不喜欢热闹，但上有主院师父，下有众多百姓邻里请愿，要求他为乡亲们讲经祈福。最后便定了每逢单月十五这一天，他会一早开坛讲经，此事也成了太湖一景，每到这天太湖上就是极其的热闹。

    四人今天来得早，天还没亮，可钟声响起四面八方都可看到大小船只显然是往同一方向去的。

    正想那慈悲院既然那么小，如何容得下许多香客

    到了地方一看，岂止是寺庙小根本那座岛就没多大，所有来的船只都只是停在外面，人们就在船上听经而已！

    大概看看，几人停船处是岛正面，一条小路向上的坡道真要走没几步就能到寺门口。

    此时看到三个小沙弥正在进出摆设香案道场，周围的船只也越来越多。

    米开让手下将船靠岸，带着三人一同来到了寺外，看来他和这里僧人们是很熟悉的。

    这也没错，济风和师弟济尘都是三十圣人中的人物，与松风苑交往虽然不算频繁，但关系自然会比一般人要亲近几分。所以弟子又是近邻，当然更熟悉些也不奇怪了！

    不久，寺内走出个身材高挑，面貌颇为俊逸的青年僧人。若是放在尘世，必然也是位难得的翩翩佳公子！

    见到米开，澄清礼貌颔首算是对几人打招呼。说真的，这红尘俗世中平日寺院里名僧讲经时香客有的是，而且从外面看，保准还个个都显得那么虔诚。但谁试过事后去随便拉个人过来问问他高僧到底都讲了什么

    其实就连讲经的高僧自己都心知肚明，那些香客中十有**都是为了所谓“祈福”而来，剩下的绝大多数又只是凑热闹而已！真正不带什么杂念，一心来求佛听经的就算不是没有，也寥寥无几。

    经讲了一个时辰，米开都没想到澄清居然开口请几人入寺待茶。而无论来的人多少，有没有人给钱，这些澄清向来都不在乎。如果有人愿意给便自己仍在岸上，时候自有知客去收。

    为了礼貌，几人也对佛像拜了拜。跟着随澄清到了其禅房中，也只有一佛像，一香案和一个蒲团而已。

    沙弥送来蒲团和茶盏，五人便围坐地上。澄清当先开口：“贫僧偏居一隅，素日寡淡，简慢贵客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米开当先一笑：“老弟这话可天见外了，咱们是来听你讲经，顺便沾沾福气的，哪会挑你什么理！”

    澄清微笑摇头：“米兄与贫僧相交故友，自然不必拘礼！然而三位少仙人，岂可寻常相待”

    米开听得一头雾水，三人自己也是颇为惊奇！

    想了想，纯阳颔首说：“高僧此言可是折煞我等了……”

    “少仙人不必隐晦！我等师门渊源极深，昔日令师前往本寺上院拜访家师，当时我尚年轻正随师侧，因而知道三位！”

    三人一听这才恍然！而纯阳回忆自己也确实曾听师父有次出门回来后，似乎赞叹过慈济寺后继有人之类的！

    此时就米开一个还云里雾里，而话说到这份上，也就没必要继续隐瞒了。米开听说这三个偶然相识的小朋友居然是信妙香的徒弟，一惊着实不浅。

    信妙香近几十年来天南海北的乱转，主要就是为了明察暗访昔日四大深渊中是否又归来尘世罪徒顺便也曾到处拜访故旧，偶然对一些老友提起过自己新收了三个小徒弟。

    十几年前信妙香前往慈济寺拜访济风师兄弟，当时澄清便在旁边，因此早就知道他仨人。而米开听过原委，这才恍然。只是看着三人，心里不由得暗暗羡艳！

    信妙香，以及其已故仙师一瞬上仙，乃是天下这千余年来公认的两位得道真仙。昔日一瞬上仙平生只收了信妙香一个徒弟，但那个时代知道世上有位真仙的人都寥寥无几！

    可百余年来信妙香名震天下，普世皆知其修为无出其右。而其当年的五个徒弟也都是早就天下知名，真说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只是单纯收为徒弟的，还真就只有赤练一个，但对于红尘人类而言却也是最不以为然的！

    如果此时世人知道信妙香竟然还有三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徒弟，恐怕不可避免又会好大一场轰动，霁云山怕是清静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