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悟语的生父为了一家大小过活，只能不惜冒险潜入深渊险地，结果就此未归。乃母最终忧思成疾，很快也郁郁而终。可当时的悟语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又天生失语，独自一个守在荒山野岭中何谈生望

    而那时候信妙香正值妻子去世，独自闭关两三年虽然恢复了修为乃至容貌，可心里的伤感却难以消弭，加上弟子们也都开始收徒弟了，自己便闲来无事到处游历，偶然至此便发现了几乎已经要饥饿而死的悟语。

    后来，信妙香将他救活，才知道原来是个天生哑子。大概了解了情况，对信妙香来说他可不会有意去扶危济困。用他自己的话说，没那闲工夫。仅此而已！

    但既然遇到了，而且也救了，那就必定没有中途舍下不管的道理了！诊治之下，信妙香发现孩子并非天生哑子，首先素来十聋九哑，此子却耳力极佳，所以无法开口说话，乃是因为灵窍闭塞。单纯以个体看待，信妙香发现自己救得不仅不是个残疾，而且还是个难得的修道奇才！

    之后，信妙香花了一段日子帮他开窍，传授修道基础。所以虽然彼此并无师徒之名，但信妙香的确可以算是悟语的启蒙老师，兼救命恩人。

    而那个时候信妙香终究还没有收徒心思，想来想去意识到自己所在之地，突然想到个人觉得颇为合适。

    数千年来江湖人说话多半离不开八玄宗，而近百年来虽然相继陨落，但也尚未出现什么明显实力特别出众的门派。

    不过天下间身手不凡，却不喜欢世俗纷扰的高人隐士还是有的，比如太白门的前任掌门，就是一位身手修为皆非寻常，可世人知其高明者却很少的。

    而这件事原因有二，其一是太白门很久之前也算是名门大派，可没落已久，也始终没有个天赋确实非常高的人才能撑门面。另外就是因为他自己并非凡人，乃是一修炼五千年石妖。因为即便自己为师门扬名江湖，就会开始引人注目，万一日后出现意外自己的身份泄露，岂非反而害了师门

    信妙香虽然知道此人，但因其原本与赤鳌是好友。百年前战后，赤鳌也曾游历天下拜访往昔旧友，后来也对信妙香提起过。

    信妙香知道此人虽然生而为妖，但一想潜心修道，已然修成了仙体，将孩子交付一可不负其天生才能，二来也算会送他一个师门未来，最后对自己即是救人救到底，还成人之美，何乐不为

    果然，其人对信妙香固然尊重，但对他为自己送来个天赋异禀的好徒弟，更加感激至极！悟语这个名字，就是其师诚心诚意请信妙香为其取的，起码也算是相识一场的纪念了。

    而在那之后，悟语再见信妙香已经是将近二十年之后了。那时其师已然坐化飞升，悟语便自然而然继承了掌门之位，还用灵讯向玄心门对信妙香报告。

    而其实几十年中信妙香偶尔会有经过这里的时候，也会稍微停一停，或帮或教悟语一些功法。对悟语而言，信妙香于自己如师如父，心目中地位并不逊于对自己倾囊相授的恩师！

    不过信妙香的脾气就不用多说了，太白门历来就不是喜欢和外界交往的，到了悟语连这脾气也继承了个十足，所以外人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便也无从得知了！

    不过，另一位青城派掌门胡更就不那么好说话了。他倒不是对信妙香或玄心门有意见，只是此人性情颇为执拗，玉皇寺和青城派相邻，遭此横祸让他自感很没面子。而且之前打了许久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人家玄心门的人一到就灭了那么多，所以他心里实在有点过不去。如今再让他对敌人避而远之，无论如何太不情愿了！

    世上这种气性大，一时冲动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并不少见，不过需要说明此人的能耐也还真不是寻常之辈可比。

    胡更也是自幼拜师学艺，凭借天生神力，六岁的时候双臂就能举起七百斤的水缸了，因此非常受掌门人的看重，后来也终于继承了掌门之位。

    本来青城派也属于玄道门派，并且除了修炼法术，青城派于医术、数术、星象等也都颇有心得。只是胡更本身脾气火爆，急躁，练功还行，其他的就实在耐不住性子去学了。好在青城派不像太白门人少，他掌门人发扬光大不了的，别人还能承担。

    此时胡更心里的确还是有点赌气的成分，只要一想到日后江湖上可能会传说，青城派遭到不明身份敌人袭击，掌门带领全派逃之夭夭！这种事，他是怎么也不愿意发生的。

    把暴躁当成好爽；把小气当成谨慎！这都是“文过饰非”最普遍的代表，但如果认真可就要倒霉了！

    大彻和大悟终究年高沉稳，很想劝一劝胡更好汉不吃眼前亏！可一来素知其脾气，二来人家终究是来帮忙的，若是被以为受到自己轻视，可就太对不起朋友了！

    暮烟这次来目的只是救人，能救的当然尽力，可天底下喜欢找死的白痴从来不少见。如果自己因为这样的人因小失大，日后师祖怕不要骂死自己

    于是，大伙商量至少大彻等身上有伤的人们先一步撤退，最近的避难之处也就是大悟的月华寺了。而悟语为保万全，让弟子们一同随性护送，可自己却留下来要与暮烟等一同对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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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三首魁星
    暮烟率领同门赶往相救玉皇寺，同时还有近邻青城派和太白门在。最后决定让伤者先行撤退，留下些人以防敌人随后追击。

    送走了伤者，太白掌门悟语向暮烟问：“仙子，上仙此番会否前来”

    “师祖此时有事在办，说过事了也会亲至，但大约会稍晚一些。不过师祖叮嘱过，此时无论何种情况，最好尽快撤出西川境内……”

    这就是逃跑啊！可悟语非常惊讶，信妙香居然会提出逃跑的建议！可无论如何，也更加证明这一次的事情着实很不简单！

    “仙子请恕冒昧，您之前所言那个三首魁星的情况，可否相告一二”

    暮烟听了微微蹙眉：“悟语掌门，并非我有意隐瞒。不过师祖说过，就算是他，也只知道昔日魔修罗座下高手有七魁星，三首魁星便是其中之一。就我等目前大约猜测，曾经被封印于四大深渊中的无一泛泛，而此人又是魔修罗座下有名的高手，直到今天其修为恐远不止千年万载。若我等遇到……”

    得！后面的话再说就多余了！没人知道四大深渊到底已经存在了多久可在凡尘俗世的人，有几个敢自认为修炼了几十上百年，就绝对有资格去和那里面关押的众多万恶之徒相较

    世事无常亦俗常！将很长时间做阶段性的切割看待，的确就像是一幅幅相仿佛的画卷，但世间仍旧会有如五千年道行的赤练，要拜当年只有三十岁的信妙香为师这种事。

    但毕竟这样的事不会是普遍性，经常会出现的。魔修罗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人物远世距离今天又过去了多久不用想了，至少可以认定四大深渊出来的囚徒任一个都有本事把这红尘搅得天翻地覆，何况是能和天神一战的魔族顶尖高手

    和胡更不同，悟语既然会与他一同来相救玉皇寺，彼此有事邻居，关系必然不会只是泛泛而已！所以，难免会担心此时山林里埋伏的青城派众人。他很清楚胡更脾气的确不好，但人可真不坏。但恰恰就是这样的人，虽然品性非常值得交往，可一旦脾气上来简直能把人气炸了连肝肺！

    忽然，暮烟感到一阵心悸！同时看向此来同门中很多都脸色惨淡，骇然仰望天空，那大团大团的乌云迅速弥散。悟语见此情景也大为吃惊，他虽然也感觉到了某种强大的气场接近，可怎么也不觉得那会是可以让这些玄心门精锐如此变颜变色的程度！

    而暮烟此时紧咬牙关，强撑着低声叮嘱：“悟语掌门，你……你们快走！千万不要停下，快……去找我师祖……”

    悟语心知必定发生了什么自己尚未能理解的意外，但人家是来救自己的，自己若此时抛下恩人逃命算什么东西不提什么身份，就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拼命不怕，但岂能做背信弃义的事

    听他说出此话，林子里忽然传来个虽然好爽，但明显已经底气不足的声音：“好！说得好！就凭这话，我这辈子就没白交你个杂毛……”

    循声看去，林子里此时狼狈跑出二三十人，正是拖后埋伏的青城派众人。而胡更，虽然气势上仍旧是一如既往的不服不忿，但整个人却已经要多狼狈就多狼狈了！

    还没来得及说话，后面隐隐看到了一群人影，再近一点正是之前见过的各色头颅的怪物。本来青城派在林中埋伏有百余人，但此时却只剩下这么点，胡更虽然表面不显，可心里着实又怒又疼。连一条随身五十多年，一千六百斤重的大槊竟然都断了。身上，整个人从头到脚更几乎都被血染透。

    即便如此，胡更仍旧满心不甘：“真他妈晦气，到底是群什么鬼东西真要是折在家门口，老子死都不瞑目！哎哟……你个老杂毛轻点！”

    悟语稍稍放轻手给他包扎都快数不清了的伤口，边埋怨：“你还是安生点吧！难不成，你以为自己还是二十岁的小伙子”

    暮烟此时心里更是急坏了，她已经感觉到事情肯定比想象中更加严重，甚至恐怕连师祖也未必预料足够。

    “两位！速去，速去，我等在此勉强还能抵挡一时，再迟就真的什么都完了……”

    看她明显一副气急败坏，而且的确是非常惊恐的神情！胡更已经是亲身经历过了，悟语更加明白如今的事态必定已经非常的危急了！可无论如何，要他们就此逃走这种事他和胡更，真的是宁死也做不出的……

    很快，暮烟只觉得浑身一软，径自跌坐地上。看着一大群怪物潮水般靠近，正中一顶十八人抬大轿尤为扎眼！

    对于现世的人类，也包括那些所谓的仙道，“远古神魔大战”根本就只是个传说而已！而其中有些特别的插曲或者参与者虽然不乏记载，但多数都是语焉不详，或者明显就看得出是后人凭空杜撰的。

    不过有些也不同，当然这类不同的记载，并不是谁都能看得到的。比如今天要面对的，三首魁星！

    据万有仙典记载：世生人，现极恶，天惩难加，遂坠阎罗，遇门犬茹之，踏十八府而成其异端之极致！

    记载虽然少，但也大概可以猜想天地之间人类诞生了，其中出现了个穷凶极恶的，但却连天谴都无法加诸其身，只能将其遣于森罗地府。可没想到却因此激怒了他，遇到了鬼门关看门恶犬后将其茹毛饮血生吞而食，还踏过了十八层地狱，终于成就了一身极致的神通。

    至于他又是如何被魔修罗收服这一点并没有什么记载了。但信妙香曾在释门一些秘典中看到过，神魔大战中，三首魁星曾有一次单挑释门双尊，以及北天四大神将，斩其半方力尽沉于渊底！

    不过信妙香并不知道的是，三首魁星正因为生食了地狱犬，才成为了三首，其犬首对妖类天然便具有无与伦比的威慑力。目前暮烟这些他的传人皆是众生阁的妖灵，虽然都有一定的实力，也因此还没当场吓死已经算是幸运了！

    而平日可见三首魁星原本的人头，因其所修极端邪术，可以将禽兽化成人躯，也可借由人身替换禽兽首级。直到如今他已经在乐山附近潜藏了不短日子，有多少人畜受其残害，根本无法猜测！

    现在最可以确定的，就只有不仅玄心门的弟子，连悟语和胡更等人都已经没有逃的机会了。而看到那些怪物，可以想象其中必然有很多原本就是普通的山民，而即便只是禽兽，在世生灵岂非同样无辜可怜

    胡更此时多少有点破罐破摔的心气了，当即双手各握半截兵器，严阵以待。暮烟无可奈何，只能招呼自己一边的人尽可能凑在一起，无论如何多撑一时！

    再看向那大轿中的三首魁星，乍一看与常人无异。而仔细再看其左肩有高高突出一个圆球，似乎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形状。

    而眼见其走出大轿站在那，胡更本身若是放在人群里也是明显非常高大了，可此时看到三首魁星比胡更似乎又要大了将近一倍。而其本来的人头看起来是个中年人的样子，倒也不算难看。

    可此时左肩突起的圆球扭动了一阵后，忽然变成了一个蛇头。目如深渊，透出彻骨寒意，着实骇人！而暮烟等妖灵，这下更是忍不住发抖。

    并且，这时候连胡更也没了之前的气势了，他心里不免暗暗在想，这架简直压根就没法打。不仅仅人数相差悬殊，就看到对方换了一般人恐怕都已经吓尿了。再说自己这辈子最自负的就是力气，可现在只看看彼此的身形体态，自己跟人家一比简直成了小孩儿了。而这一来，自己今天落到这地步似乎倒也不觉得很冤了！

    别人可没他那闲心还在想这样的闲事，悟语心里千回百转想今天如何才能逃掉可现实摆在眼前，打是不用想了，逃也实在看不到丝毫的希望。

    暮烟等人更加面对三首魁星就已经快要虚脱了，根本没办法站直了等待动手。

    而忽然，胡更又双手抡起了废铁冲出去。对他而言此时心里确实也感到了些后悔，倒不是因为自己怕死，而是的确因为自己才会连累了好友和来救援的暮烟等人。若是自己一早听劝，何至于到此地步况且青城派眼看在自己手上就要灭门了，死后都没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倒不如现在杀个痛快！

    虽然敌人很多，但胡更与其幸存的同门，加上悟语，以及玄心门众人也都是豁出去了。暮烟心思素来深邃，渐渐发现那些怪物虽然多，但也许是因为变异不久，或者本身泛泛，其实就是一群行尸走肉。

    可关键是这些东西打不倒，杀不死，仿佛僵尸一样没有知觉，只要还能站起来，就会继续不停向目标去抓，去咬！

    若是平时，看透了这一点暮烟这百多同门根本不会把这些对手放在眼里。可现在有个三首魁星，让他们连行动都非常的艰难！

    悟语也明白这样打下去实在只能是平白损耗，可又能有什么好办法仗剑于外围保护着此时行动不便的玄心门大家，忽然，悟语恰巧一见将个怪物的首级斩下。随即虽然分离的尸首仍旧挣扎了片刻，但最终还是归于死寂了。

    一下子，悟语和暮烟就明白了。当即高喊：“，砍头……”

    胡更一时尚未明白过来，只下意识把手里的两块钢条往对方头上招呼，很快就打烂了一堆脑袋，血浆，脑液飞溅，弄得他自己也满身都是。可却也明白了对付这些怪物，必须让他们失去头脑！

    可虽然发现了办法，但面对的敌人可以说是数之不尽，所以大伙仍旧心里没有丝毫的底气。何况眼看着青城派和玄心门中一些人被抓到后撕扯，啮噬，如此惨相很多人光是看着就已经胆寒颓废了！

    三首魁星一直面无表情的欣赏着眼前的屠杀，可似乎他也终于赶到厌倦了。眼看着那左肩蛇头忽然长大了几倍，一伸一缩中便将一个近处的怪物吞进去。

    大伙正诧异，蛇口忽然又一张，刹那间大团浓烟喷出，众人根本来不及躲避。暮烟一下子就跌倒在地，浑身丝毫使不出半点力气。而其他的同门，都已经昏迷不起了。

    而且，连悟语和胡更等人此时也都跌坐在地，只能勉强用手里的兵器挥舞胡打乱抡。

    此时，双方几乎就是一边就为了弄死你，而另一边则是早死少受点罪也不错，这样的情形之下，任谁都没法再去心怀什么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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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一物降一物
    经验表明，人在面临绝境的时候，大多数想的并不是如何去解决困境，而是回忆曾经！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只能是交给专业人士去研究了！不过，可以明确的一点是无论什么人，为什么，有心还是无意，只要做出了一些事就必然要承担后果！而有句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因此，纵然这个世界上的确坏人更多，但就算是坏人本身仍旧具有良知的人终究是更多的！

    诚然，面临绝境时心中会反应什么，和人本身好坏没有必然关系！而回忆曾经，也许会有些美好的记忆，也有些人会去悔恨！只不过，悔恨可能是为自己的错误，也可能是为失误。

    当暮烟遇到了三首魁星那一刻，她心里就产生了悔恨，为的就是失误！不过，的确这一点是没人能想到的。否则，如果信妙香事先就知道三首魁星天然能够震慑妖灵，他无论如何不会让这些众生阁的门人前来。

    而暮烟悔恨的，则是原本自己已经看到了局面不利，但却一时大意。说到底她自己知道心里始终存在某些侥幸，自负和人多。毕竟当今世上，暮烟亲自带队，百余同门，就算是面对千军万马起码自保是绰绰有余的！可今天，恰恰遇到了一个天敌，也实在是流年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