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信妙香可不能像他们一样放松，起码还得去妥善安置明镜。于是吩咐暮烟留下协助他们疗伤，同时继续搜捕山中可能尚未伏诛的怪物！

    而后，胡更人高马大，嘴没个把门的，所以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而天下间再次出现了厉害的妖邪，还是魔界的高手，可喜的是信妙香肯出手为人间解除危机！

    但他出手更加说明这次危机非同小可，甚至若是他可以比较轻易解除的危机，都未必会亲自动手。因此，恐怕这一切并不是简单的一场意外。想想信妙香的平生，怕不又是一场毁天灭地的浩劫快来了而想到这一节的人，又哪还能简单不往心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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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理存于己
    几个月的功夫，风云山庄虽然家大业大，但在江南几乎没有什么进展！而总商会始终处于个撑不死，饿不着的状态，还幸亏对手不是那种会放下身价向底层接近的人物！

    而如今两者之间的争斗也已经不仅限于姑苏一个地方了，纯绅固然是恨透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但表面上终究还是做生意，各凭本事，他也不能明着去无理取闹。而且太湖自卫队的建设也初见成效，最近镖局在外，一般的绿林土匪根本再不能和以前一样无往不利了。

    现在又传出了魔族复生的消息，各地妖异肆虐，那些原本不会去干涉别人私事的人或门派，尤其是大小玄门多有暗中沿途相助纯阳手下的。

    信妙香自然仍旧是不偏不向，可很明显不少人已经认定纯绅在师门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况且风云山庄的行径日甚一日，很多时候已经连伪装都懒得装了。

    对那些心怀正道，哪怕只为一己自保的人，如今这个时候也都自发的站在了信妙香一边，即因为信妙香是无可否认的人中真仙，更因为他的过往足以证明他本身不是个贪图名利，喜欢去打压别人的人，所以不管怎么看还是站在他身后比较保险！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杨原心里渐渐发觉自己以往一切的行动虽然已经尽可能慎之又慎，可似乎仍有明显的不足之处！而这方面，正体现在对玄心门，甚至对实际上江湖，乃至整个玄道的认识都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周全。

    发生事情玄道中人自然会站在信妙香一边，这一点原本并不难想到，只是没想到那些素日早就习惯了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人，如今才看到一点迹象就如此迅速的开始防患未然了！是自己低估了他们的气节还是小看了他们的城府

    另外，更加没想到堂堂魔修罗坐下七魁星之一，三首魁星居然在信妙香一出手就干掉了。那这到底是自己高估了那些曾经几乎距离掌握三界一步之遥的魔界还是仍旧对信妙香的能力预估不足

    于此，杨原不得不开始考虑自己是否需要更加隐秘可如果更加隐忍，一切计划势必将要迟缓。可是继续现在这种情况，他似乎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信妙香站在面前了！

    坦白讲，魔修罗的承诺能有几分可信从一开始便必然会有所保留。如今明明是其手下最顶尖的悍将之一，却一露面就被干掉，那么他曾经许诺过给自己的东西，就算他并不打算食言，自己是否要想清楚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不用想都知道的一点是，杨原是绝对不愿意亲自去面对信妙香的！但自己五十年的苦心孤诣，以及昔日被其拒之门外的奇耻大辱，一怒之下独闯四大深渊所经历的那无数痛苦、折磨和绝亡，谁又能体会

    和魔修罗之间的约定，一切的愿望和付出，难道可以就此放弃吗当然不！对杨原，或者换成任何一个人，处于此时境地，犹豫自然是难免的，因为他不得不考虑信妙香虽然从未对自己有过一言一行，但他对自己的徒弟也会毫不了解

    可是如今想来，事情居然一步步始终都在按照自己的谋划达到了目的。可如果把一个计划分成不同的小节，自己的确在个个小节都成功了，但却并没哪件事是真做成了的！

    在眼下这个不得不必须重新谨慎思考的时候，杨原忍不住开始想自己会不会一直都过于乐观了

    假如自己真的没想错，至少无论魔修罗原本对自己是怎样的考虑，此后自己恐怕都不得不做好随时成为弃子的准备了！因为不管魔修罗是否能够战胜信妙香，他必然不会因为自己遇到危险在他认为的合适时机到来之前出手相救。可那个时机，信妙香可能会错过吗

    思来想去，放手的确是不可能甘心的，但却又实在没有办法能保证自己起码的独善一身。

    继续很危险，但要让靠山拿出点诚意，以及足以让自己重建信心的能耐，这总不过分吧否则，自己拼一死纵然不打紧，若是真最后落个被人利用，为人作嫁的地步，那就真是死都不瞑目了……

    总商会的经营从一开始就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而这种方式的好处是基本都可以满足所有人的最底下需求！但其中有个最大的隐患，就是天底下，或者说古往今来真正能长时间忍受最低需求的人有几个所以如果有人受到了重金利诱，根本不用去奢望所谓忠诚！

    另外，收入过低无法维持长久的存续，稍有意外血本无归还是其次，简直就要连饭都吃不上了。可这虽然不是一个人的事，但确实那么多人共同面临的同一种状况，这是非常危险的！

    但如果把这个阶段看做是个去芜存菁的过程，也并非没有可喜之处。见利忘义总是普遍的，谁又有资格去强迫别人挨饿所以留下来，一直与大伙同甘共苦的人，将会是可信度比较高的！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江南多地突发时疫，人兽染病而死短时间极多。加上干旱，桑蚕丝价格飞涨，土地更是荒芜，总商会的人很多已经是真的连日常生活都难以支持了。

    而且，近期突然发现连续几天都有渔帮中人的尸体莫名漂浮在湖上。检查不出任何内外上，可尸体都有轻微的残存妖气，推测很可能是为妖物吸摄了精魂而死！

    纯阳被接二连三的麻烦搞得焦头烂额，原本第一反应就是想去求助师门，可马上又想到师父坐观天下，东西万事，他若愿意援手何用自己开口

    而就近渔帮染病的人们，很多都想到之前曾有人将重伤，性命垂危的米开救活了，自然会来向纯阳千请万求！而这一下，可真把纯阳给难住了。

    救人这种事，若是自己力所能及，纯阳是绝对半点也不会含糊的！可如今这件事，整个玄心门里，他就算心里对师父存有内疚，可多数人都有些起码的应付办法，唯独对自己的二师兄莫问，他可真是打小就怕！

    苟艳艳够横吧那打小在玄心门里就是女王一样的存在，可也唯独对莫问从来不敢随便招惹。即便是信妙香，即是掌门，又是师父，除非万不得已都绝不会考虑到药庐的人。

    多少次信妙香都说过，自己那个二徒弟可谓天上地下头号药痴，除了医药天下没有任何事能引起他的兴趣。而除非能让他产生兴趣，否则休想能让他轻易抬抬眼皮！

    本来就不挣钱，如今更是已经快连生意都做不下去了，这日子眼看就是没发过了。见所有人都是一片死气沉沉，纯阳实在有点待不下去了。

    泛舟湖上，散散心，也是换个环境想想办法。而如今纯阳也开始渐渐觉得“酒”是个好东西，难怪天下间好饮者之多！

    毕竟人生多无奈，能暂时抛却烦恼，总比一直沉湎其中要好多了！

    正是傍晚时分，往日这个时候只要置身太湖境内，四面八方到处可见炊烟袅袅，万家温馨的景象。可现在，到处都是阴沉郁郁！

    纯阳感觉自己的信心已经几乎降到谷底了，他不得不反思，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不是悲天悯人有错，而是自己根本没那个本事。今天的一切，无疑就是自己当初没有自知之明，非要强出头的苦果！

    风云山庄，纯绅也许的确都是祸国殃民之辈，但就算他们得逞人们却未必会死，哪怕日子过得苦，哪怕三餐变两粥，只要没病没灾活下去。

    讲道理纯阳是否有错那恐怕要先搞明白究竟什么是“道理”起码天下间一定不会有人活该受罪去死的道理吧那么如果没有纯阳出头，渔帮等等很多人是不是本不用死而且，假如他们有勇气宣称自己永远活着最重要，不怕被欺负，那么毫无疑问，纯阳就是错了！

    因为无论你是谁，你的道理都没有道理强加给别人。你自认为是为了他们，但其实人家却因为你更加艰难，所以你没错谁有错

    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大可少说，天底下能由现实表现出来的道理，是否有人会信都一点也不重要！

    人群难免有分歧，分化，更必不可少的就是分清层级，但“个人”永远是食为天！有奶就是娘！废话！仁义道德不当饭吃，没饭吃人会饿死，人一死还指望仁义道德能干什么

    所谓那些为了崇高信仰而死的人，其中必定存在现实可见的因素，甚至本来就是因为这些因素他们才会死！

    纯阳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时自己还很小，曾因为听到很多英雄一呼百应的故事问过师父，问他为什么不到人间去呼吁所有人同心协力，那样不就能终止他们口中不断重复的悲剧了

    而那时师父告诉他，需要那种英雄的事，都不是简单，很快能完成的。而且事实上往往到事情结束，只有死去的人才能被称为那种“英雄”！所以除非那种起码绝大多数人已经看到了鬼门关的绝望时刻出现，天下间任何一个活着的人都不用奢望以那种英雄的姿态出现，因为没有人会认可你！

    此时纯阳似乎突然明白了，是啊！现在人们都在忍饥挨饿，饱受病痛，师父不是凡人，他不需要吃喝，不会被时疫所侵，那无论他多慷慨激昂，踌躇满志，在人们眼中都只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那个人。因为他不可能与人们共苦，体会不到人们的艰难！

    不用奢望人类可以普遍理解这样的道理，因为即使理解了，也不会有人坦白承认！

    倏地，纯阳感觉有些奇怪！不是心里的直觉，就是明明白白觉得幻境不对劲儿。明明此刻无风，水面非常平静，但自己乘坐的小船却摇晃剧烈，渐渐他都感觉坐不稳了！

    心里突然一动，纯阳想起了今日太湖连续发现浮尸，可数次派人搜索整片太湖，以及其中诸多小岛，始终一点点蛛丝马迹也没发现。如今看来，恐怕是这湖中出了什么古怪

    当下，纯阳坐在船中，双手按住两便船舷运功稳定船身。果然，力与力发生相抗，对冲更加明显。默运玄功，纯阳极目力要看看水下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一看之下，纯阳不由大为惊讶！原来从水底冲击小船的，是成片的水藻。这绝不是简单的巧合，必然有什么古怪原因！不过找了那么多次都没有线索，除了尸体也没发觉到任何妖气，但此时看来那些水藻必然是被外力控制，显然这一切背后的掌控者不是泛泛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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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遇邪
    纯阳独自泛舟太湖散心的时候，竟然意外发现了之前很多人用了很多时间都无法找到丝毫迹象的妖异。只是如今的他已经比当初稳重多了，意识到那妖异背后的掌控者恐怕很不简单，加上他虽非旱鸭子，可水性也不算很好，所以并未贸然行动。

    只是通知灵讯发出好一会儿仍未见有人赶来，纯阳心里不禁担心莫非渔帮也出事了难道是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不过以太湖的实力来看，若是有人敢出手，恐怕也不至于担心多他一个！

    胡思乱想着，夜色下渔帮本岛方向隐隐出现了几只小舟，正飞快向自己这边驰来。

    到了近处，来的有李纯和李香兄妹，米开，还有上清宫二圣。两边相遇，纯阳摇头示意不要喧哗。然后伸手指向水中，诸人仔细看过便明白了。

    米开紧紧衣着正要下水，却被尹旭拦住！在这些人中，尹旭和常昆仑二人无论年纪和资历都算是最长，所以看到水中情形他也大概明白了情况。而虽然知道米开勇猛，水性更是常人难及。可关键是水中显然并非寻常之物，他的本事却比较普通，让人无法放心！

    而尹旭和常昆仑二人自幼拜入上清宫，常在崂山水畔，论水性绝对不弱，功法修为那可比米开又高出太多了！

    而二人一入水便看到了四面八方的水藻，当即并不行动，而是向着其源头溯去。游了很久，二人周遭始终都是成片的水藻，数量极多。

    此时两人心里也都明白了这些水藻必然是有人用法术操纵，所以行动目的性明确。因为水藻本身并无灵性，因此之前被纯阳以功力抵抗只是一味的攻击，如今二人下水不少时间，也并未引来任何攻击。

    可如此二人仍旧不敢大意，因为这些东西虽然本身没有灵智，可若是不慎触碰将会立刻引来无数围攻，那时候任你通天本事也休想逃命了！

    可是越往深处去，水藻密度也越高，眼看再向前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触碰到了。两人相交一辈子，彼此一个眼神就立刻心意相通了。当即双双出剑，运足了功力直取尽头。

    然而，两人最终来到岸上的时候，发现是到了一座小岛。上面有香案等作法之物，香烛虽熄，但余温犹存，可见施法之人离去未久。可二人穷尽目力四面梭巡，始终没法发现半点人影，施法用灵力探查，数里之内也是毫无人畜气息，想不到那作法之人逃得到快！

    不久，纯阳等人驾船赶到，大家重新凑到一起，虽然确定了之前太湖浮尸的确是人为所杀，而且与姑苏，乃至江南最近发生的很多奇怪事端恐怕都非巧合，但现在仍旧是无迹可寻！

    话说回来，恰恰因为居然没有一丝丝的迹象，其实反而更能去猜想罪魁祸首。只是事关重大，既然没有任何十足证据，也终究无计可施。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觉得目前恐怕已经不再仅仅只是凡人之间的争名夺利了，既然出现了妖邪作祟，信妙香或许会答应出手就难。

    此时的太湖倒也不是离不开纯阳，毕竟说到底他成为总商会的会长，也是人心所向，他本身还谈不到有什么足以让那么多人心服口服的能力。所以他也可以放心去见师父，李纯和李香兄妹则也要一起同行。

    主要还是李香，她知道纯阳的确不笨，可一见到乃是立刻就傻一半。何况亲眼见识过信妙香的精明，就算自己恐怕也只能是设法撒娇耍赖，想凭道理去说服那是万万没希望的！

    在路上，纯阳心里不禁百感丛生。其实直到现在，他也不曾有过一次单纯考虑过自己究竟想要个怎样的人生可如果真去细想，他能确定绝不是如今这般的艰难辛苦。

    入世近三年，纯阳倒是很明白自己人生至今最快乐的时光仍旧是在师门，尚未亲眼看过这世界的时候。不过他觉得也没法否认一点，虽然不晓得到底何时开始，但自己昔日确实常常觉得修行的时光无聊、乏味！

    说到底，调皮捣蛋固然是孩子的天性，可若师门有什么能让他可以全身心投入的事，又哪还有那份闲心而堂堂玄心门居然会让弟子感到生活乏味，自然要归功于那个罕有正经事的掌门人了！

    最初入世，纯阳确实对很多事都感到非常新鲜。可自从桩桩件件体现最真实世界，人性的经历之后，他开始认识到自己心里确实越来越浓重的厌倦！

    再到纯绅的堕落，纯阳更明白了千古如一，这渺渺天地，芸芸众生，的确从来没改变过。仍只是一如既往的沉湎在自以为优越和高尚的幻境中！

    失败的罪恶被称为“害群之马”！但岂非“英雄”也同样是经此而生所以，不会有人去追究“马群”。所谓，众怒难犯！

    因此为“害”的人就要去为所有人的错误背锅，再一次印证成王败寇的人世铁则！

    离上一次回来已经一年了，纯阳心里有很多感触！如果说他心底曾经有过那么一丁点对师父的不认同，如今早就烟消云散了！

    毕竟自己进入人间才多久可已经如此心力交瘁，常常感觉到对师父的理解。师父活了一百四五十年，师祖更是千年修为。他们曾经所体会到过的辛酸和无奈，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比较！

    怀揣点点希望，但结果并不意外。纯阳无法去感知师门所在，因此只能去乖乖的敲响金铃，等待有人来接。

    来的人纯阳认识，是白雨的五弟子宁自珍！原本他是白雨唯一没有素常执事的徒弟，一来上面的四个师兄都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连白雨都早就多年不理俗事了。二来他也是五个师兄弟里天分和悟性最高的，而且本身也非常痴迷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