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杨原未必看得到，但信妙香可不能不考虑！他抄风云山庄后路，无非是因为那些门派中必然有藏匿的魔族，而且设计承天和南诏战火，也不过是增强世间怨煞戾气，便与魔修罗的复活。

    信妙香斩断魔族普遍的复苏，顶多只能是此消彼长，勉强维持个平衡。也能多拖延一点世间，可对于结果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而且信妙香必须考虑自己的力量，原本八剑主已经少了两个，而沈云和蒋月娥两口子百年来修为也没什么长进。老一辈高手死的差不多了，徒弟中除了苟艳艳，也就赤练算一号，其他门派更加挑不出来。如此境况，坦白讲，信妙香的心里也难免产生听天由命的想法！

    只不过性格使然，即便最终不得不听天由命，他也务必要做到把人事做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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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万千心意成全否
    汉水之畔幻仙阁中，难得能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儿，心音只在一旁默默陪伴着。这种相处方式与其说是习惯，更加是无奈！是处于现实环境中，没有更好选择的无奈！

    而信妙香选择在汉水集合实力，也是因为已经负担不起继续奔袭，加上所有部署正好以此地为核心，说“以逸待劳”未免有点自负，但也是最简便的途径了！

    而此时忽然响起敲门声，走进来的是来过无数次，甚至连上一次来有事相求都不曾考虑过丝毫礼数，此时头一次敲门的纯阳！因为，他这次是来见师父的。

    信妙香对这个徒弟自然心疼，但却也很失望！说到底就算对纯绅，作为师父信妙香是一样的心疼，但心底却并无什么失望之类的感觉，因为至少纯绅将本身的信念贯彻始终了！无论成败，他自己都要承担结果，但起码敢想敢干，证明自己已经不再是孩子了！

    可反观纯阳，落到今时今日这地步，无论如何他从一开始即便明白很多，但还是对境况和未来很多远见估计不足！否则，起码一个姑苏，凭他所掌握的实力根本没有把握不住的道理。

    毕竟凡人怕官，难道你也怕辛凯什么东西你不知道你就去干掉他，甚至只要有人敢撒野，来一个杀一个，用得着百姓去造反拼命吗谁敢真的去动你

    当然，现在再去追究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失去了太湖那个有利位置，其实信妙香自己也并未对任何人说明过。

    一进门，纯阳当即跪在榻前垂手无语。

    半晌，信妙香苦笑声：“算了，起来吧！事到如今，已经发生的事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纯阳听得心头酸楚，不禁轻轻抽泣出声。

    心音苦笑声，将他拉起来：“这孩子！知道自己多大了怎么还哭了……。也怪你，当师父的跟自己徒弟说句好话能死”

    “怪我行，行！都怪我还不行吗……”

    “不！不怪师父！都是弟子无能，让师父失望了……”

    信妙香倚在榻边，望着窗外江水悠悠沉吟着：“失望一百多年了，也许我唯一真正习惯了的，就只有失望这一件事吧……”

    心音听了也忍不住心里苦涩！无论以前的信妙香是否真的从来没有过希望，但百年前当天狼星最后一刻拼尽了全力把他送回生途开始，他活着无论自己是否甘愿，必然就再也不是只为了自己。最起码，他的生命中始终会包含着天狼星对这个世间的那份憧憬！

    对信妙香来说，他不会自认为能创造出天狼星希望的理想世界。可天狼星无论做过什么，信妙香一直清楚，他只是把一切都归咎于天地不仁。

    所以，才会无论生死都要不惜代价去消灭那些霸占着天地绝对权威的神界。最终目的，无非也是为了重新建立一个可以真正让自己，还有所有人都心情愉悦，生活平静的世界。

    当然，天狼星最终失败了，非要去纠结原因也毫无意思。而信妙香，至少保护这个世界，最低限度算是保留了兄弟的一丝念想。其他的，就不提也罢了！

    这一切始终都是信妙香心底掩埋最深的，就算夜阑也只能是略有感觉，唯一真正了解的就只有心音了！

    信妙香永远都只会让所有人知道自己没有希望，因为这是他唯一不去面对失望，甚至绝望的方法。要怀揣绝望的坦然活着，即便是他也不愿意去轻易尝试……

    纯阳还很年轻！也许这么早就要面临一场足以毁天灭地的浩劫，只能说他很不幸！

    最近这一两年来，纯阳越来越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太不足了。即便有意识的发愤图强，却更加了解其中的艰难，并且越来越觉得前途渺茫，悔恨自己过去的疏懒！

    曾经，自己只不过是仗着师父的纵容，纯阳自己从来都自认为可以什么也不想，偷懒，玩闹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行。

    可如今他渐渐明白了，那是因为自己从来不需要使用能力。所以直到肩上开始有责任，才体会到什么是压力，但却只有处处碰壁，一步步走进了失败的深渊。而回头反思自己学了二十年的本事，居然根本没什么能用来解决问题的。

    不过，纯阳并未因此怨怪！因为如果要怨师父，最直接的人家纯绅和自己有什么区别师父是说自己说的少了还是对纯绅更严格一点点都不是，只是自己比人家纯绅更不思进取！

    懂得反思是好事，可却找不到什么弥补的方法。但实际上每当这种时候，的确都是已经为时已晚的时候，否则也是多少吃了点亏了，但那就算是幸运的！

    其实不仅纯阳和纯绅，就算纯纯论资质天赋，他们三个也都是凡人里面难得一见的。

    信妙香作为师父不是不想好好培养徒弟，但他也常常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终究也是老了即便容颜未改，但心境总是不同了！

    因为每当信妙香心里觉得也许该严格一点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起自己从小到大受过的多少苦楚。一想起那些，就觉得徒弟们比自己幸运，那让他们多享受点无忧无虑的日子岂不更好

    孩子会长大，会离开家，离开亲人，在没有任何羽翼庇护的状况下去面对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生。这种事必然是可以预料的，而且屡次提醒自己。

    但结果，就算是无意识的一天拖一天，直到那一天真的到了，心里忍不住后悔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心软，又能有什么用呢

    如今，纯阳是“痛改前非”也罢，是“发愤图强”，踌躇满志也好。就他本身心里觉得还是想要真正的努力一次，因为相比师兄的最终堕落，他很不愿意自己重蹈覆辙。所以无论如何，他希望起码这一生能对得起自己！

    信妙香和心音四目相对！坦白讲，也还说不上什么欣慰！因为人要长大是必然的，无论自己怎么想，现实都必定要让你学会认清这一切，除非你自己看不懂，那么若非视而不见，就是智力欠缺，也没必要多想了。

    半晌，信妙香缓缓说：“小七！时至今日，我虽然为人师，但不会不敢对徒弟承认自己的失败！说白了，从你们三个五六岁相继入道开始，我认为你们十年足以突破玄上。可我自己也清楚，没能达到的原因，主要是我自己没尽到责任。当师父的，并不是教完本事就够了，而且我自己也不是不明白。可……，哎！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自己也早就都想明白了！现在你既然愿意学，我没理由不教。可你是不是真的想清楚了自己到底想要怎样的人生不提师徒，就只是作为一个活了一百多岁的老人，过来人，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如果你有什么所谓美好的愿望，在这个世界上活太久并不是好事！这一点，我觉得现在的你，也应该有了不算浅的认识。当然，若是你与修行有所期待，牵绊世俗若太深只会更加危险！所以，我不希望你走到后悔，却回不了头的那天。即便一辈子只做个凡人，我当师父的也希望你能一直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纯阳明白，奴隶愿意用一切换一顿饱饭；而一心向道寻求超然物外，首先就不能受到世俗，乃至**凡胎的羁绊。

    信念、志向、理想这些说出来好听，如果成了执念，就像纯绅一样最终走火入魔！

    这一刻，看到师父的眼神，纯阳心头不由一震！对啊！即便样子看起来再怎么年轻，师父终究已经是个活了一百好几十岁的人了。

    自己师兄弟所做所为的一切，即便想到了师父可能会不愿意，或者会让他不高兴，但从未考虑过他看到自己未来时候的心情！

    也许一百多年的生命，的确早就让信妙香习惯了失望。但他亲自养大教导的徒弟，也终究与他背道而驰！即便这也不算什么，可纯阳终于明白自己没想过的，兄弟反目，对于家长而言感受岂非比自己会更加难过

    事到如今，纯阳再次跪倒在地：“师父！弟子让您失望了！即便到了现在，弟子仍旧无法确定该怎样回答您的问题！甚至，我似乎越来越想不通人生到底是什么了。可我知道，并且确定一件事。或许师父可以一直保护我，但我不希望活一辈子一次都不能担负自己该承担的责任。现在的我，我是纯阳，玄心门妙仙人的七弟子。无论未来如何，学了师门技艺，就要承担师门责任，至少这一刻这些就是我纯阳人生的全部意义！”

    对如此回答，信妙香谈不到满意与否！人生其实区别都不大，顶多是阶段的长短。所以只要他自己决定了，确实已经下定决心，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那当师父的唯有成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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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内心蔓延
    其实人活着，无论处于怎样的位置，经历什么事情，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最终很多人都无法逃避的一个现实问题，就是自己在某一刻突然极度盼望逃离某种羽翼之下

    说白了，就是作为一个人，不愿意成为别人的附庸，或者寄生于什么人，或群体之下。希望展现自己独立并且独特的人格，以及能力，为此很多人都绕了远路，但这样还算幸运。

    有些人为了展现自己的不同凡响，明明知道有很简便的方式可以去解决问题。可偏偏走向极端，非得去搞出很多篓子。而最终却发现，自己根本不像自以为那样可以承担很多！

    对“自由”的渴望，似乎没有人能摆脱，哪怕自己并没真正的意识到，或者只是不愿意承认！然而，处于世间的种种成规，乃至仅仅只是想要摆脱那些好心好意，关怀备至，无论那到底能不能算是对“自由”的向往，起码都是对体现独立人格的表达！

    对于纯阳而言，他还没能真正意识到“自由”与现实冲突对自己的影响，所以没能体会自己心里对自由到底是怎样的认识而这一点，也是信妙香始终没能对他感到满意的地方。

    相比之下，纯绅在这方面要比纯阳领悟早得多！因为这件事不是可以由别人交给你，可等到被现实强加那时，伴随而来的将会是更多痛苦和失落！

    纯绅未必从一开始就真的那么理解“自由”为何物，但他认识到师父很多事情该做的没做，或者说做了不该做的，起码从本身处于现实环境而言，他并没理解错！也就是说，那时候纯绅已经具备了生而为人的独立意识。

    可纯阳不行，他比起师兄不仅缺乏独立性，更加毫无远见，连基本的自身立场和周围环境都不能真正认识清楚！证据就是他被赶出了太湖，而且仍旧认为自己是为了别人考虑才委曲求全！

    即便到了如今，他仍旧口口声声提什么作为玄心门弟子该承担的责任！可若你真那么清楚自己作为玄心门弟子，哪怕只是身为人徒的义务，也不至于会沦落到今天了！

    归根结底，若是提希望、期待，纯阳这个徒弟着实让信妙香失望透顶！然而就为人情感而言，纯阳是个好人，是个好孩子！所以他才会考虑很多别人，只是对实际情况的认知不足而已！

    但再怎么说，他独自经历人生也好几年了，但仍旧差距那么大，或许只能说天生的认知能力，抗压能力，心性与纯绅有差距。可事到如今，显然纯绅已经无法去承担起本身所谓“生而为人”的责任或义务了！起码，对于伦理道德这一点他还做不到考虑自己之外的什么！

    而心音看着眼前师徒俩，尤其是纯阳！心里不免反思，他荒废了二十年，可自己呢

    在被信妙香救出封印之前，自己莫名其妙度过的二十年有多少个根本没法去计算，可那又如何

    一切从没改变过，信妙香、纯阳，他们的人生到底算幸运还是不幸他们师徒都有太多让别人羡慕的地方，甚至不仅尘俗，或许所有人都会信誓旦旦声称如果自己也有他们的好命，那一定会甘心情愿去承担一切责任！

    但古往今来，他俩可不是本身此刻处境中的唯一，但就如信妙香于纯阳，一百多年对二十几年的差距，自己相对他们岂非更加见多识广即便不是，起码从自己的时代，所见所闻处于这样境地真正如想象，或者自己嘴上宣称的那样愿意负重去承担一切的人有几个

    更多的，要么早早就被压垮了，然后被别人踩着自己尸体走过去。要么就是没能抵挡住压力或诱惑，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为什么就已经走在了一条和自己原本想象中完全不同的路上了！

    而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才会突然明白，失望算什么失败其实如此的不值一提！绝望都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单纯！所以，结果才会如此的难以承受！

    一切的一切，自己觉得能去埋怨，怪罪的人，甚至天意。只是那一直对自己有所期待，不离不弃等着、盼着自己回头，并且心甘情愿和自己一同承担所有结果的人！

    而自己，却已经走得太远、太远！那伸出的手，无论多少，自己都已经够不到，也根本没有勇气和面目去触碰！

    如果可以晚一点，甚至永远不醒悟，那该多幸福！即使只是一直沉睡在梦里，只要不醒，一切岂非都可以不改变

    可人生，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它才是每个人最可怕的敌人。装傻充愣、大智若愚，都和自欺欺人没关系，但也没什么区别！

    当人生的灾难本性开始暴露，是继续懵懂的仍旧将之视作慈母怀抱去随遇而安看到那青面獠牙因为恐惧而逃避，不敢面对或者鼓足勇气尽全力阻止其恶化怎么选是自己的自由，但方明白点，永远不要幻想能让它停下来。

    黑暗可以隐藏影子，但阴暗会越来越扩大。黑暗到底是光明的背面还是对面

    当你处于其中，它就是笼罩，而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任由它笼罩，但不能被浸透，掌控！只有这样，无论你自己有没有希望，至少保留了一份走出去的可能性！

    而如今的纯绅，他开始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看不到光亮了，甚至感觉到的全都是黑暗！挣扎、努力全都无济于事，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被淹没，仿佛被活埋一样的几乎窒息！

    是否后悔过纯绅根本不敢去稍微触及那个两个字！他想到了很多人，当然最多还是师父。还有师兄弟，师姐妹，已经那些自己和他们已经明显渐行渐远的人们！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错了，但到底错在哪从什么时候开始错的纯绅发现自己好像突然失忆了，想要回想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无法接受，因为坚信才能更舒服一点，所以自己变成了毁灭的罪魁祸首！这不正常。而自己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么的努力，勤奋，学习和修炼，但心里却觉得越来越不是自己了！不该是这样的，和想象相差何止一点点

    忽然，纯绅心里居然觉得不确定自己是谁了玄心门弟子；当世真仙的亲传弟子；江湖上一方霸主！

    可为什么，自己现在连想动动手指头好像都不行了。自己是怎么落到这一步的回忆中，包容、爱护、轻松、坦然以及信任……。簇拥、吹捧、万众瞩目、意气风发……

    到底哪些才是自己真正的人生而如今，那些也都不见了。眼前，和心里一样全都被黑暗浸满。整个世界，睁眼还是闭眼，全都是一模一样的漆黑一片！

    成堆的奇特法宝，满箱满匣的奥妙秘籍，光看就知道没有一样普通。自己学习，修炼，拼命做到最好。而最后终于胜过了自己那个本来同一起点，但却从来不肯真正努力的师弟。自己赢了，而且赢的无比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可为什么自己还是一点都不觉得高兴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纯绅很不好受，但他却觉得自己搞不清楚到底哪难受从心里所想，到做过的，看到的，听到的，等等，一切结果和自己想象的简直就是完全相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