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当下，复仇请华子围派人向银空山庄传信，要他们派人到都城去接玉蘅。三人也便告辞了，华子围此番虽然只是三四天，但自己感觉所经历的比过去五十多年还要梦幻！

    也许唯一的遗憾，就是即便自己永远没有希望能达到那种境界，其实如果可以看到有人能达到也算是一种安慰。但如今终于见到了这样一个人，可惜却不知什么原因，他居然甘愿舍弃那无限美好的未来……

    玉蘅本还不知道自己吃的药是什么，但一连两天复仇再未给自己运功疗伤，而自己也没感到任何不舒服，怎么也算是明白了！

    “公子！我……我的伤，是不是已经好了”

    复仇点点头：“嗯！给你吃的铸心丹，已经驱尽了你的创伤。现在我们就往都城去，我也已经请华阁主帮忙传信银空山庄了，很快你就能回去了。”

    玉蘅听了轻声道谢，没再多说一个字……

    由东海再入永天境内，这天到了南洛水。自来的中原富庶之地，水土肥美，百业兴旺，江湖门派自然也不少。

    连日来三人很少经过有些规模的城镇，如今小狼终于算是能敞开肚皮还吃一场了。复仇则仍旧只要了一碗薄粥，玉蘅也只是简单的吃了点。

    相处久了，玉蘅心里渐渐有种感觉，小狼吃东西的样子且不提，味道对他似乎也不重要，甚至于量的多少好像都不是关键，似乎主要的是他习惯吃够了一定的时间。

    这一点从看着他啃出一堆骨头，和吃同样分量的肉，时间是相同的，但真正来说那量可绝对不一样啊！

    复仇听她问出来，微微一笑：“你看出来了……没错！小狼吃东西其实主要是他自己感觉吃饱了就是饱了，我也试着想改他，可不成功，就只能随他了！”

    玉蘅虽然想到的得到了确认，但还是感觉太离奇了！而正此时，饭庄门口大说大笑着走进几人来，而当先一个中等身材，衣着普通还有不少补丁的，竟然就是姑苏三奇怪的胡奇！

    一眼瞥到三人，胡奇也呆了！半晌，似乎有些犹豫，悄悄跟几个朋友说了些什么，那几人便径自走到另一边去了。而他则走到三人近前：“没想到会在这遇到公子！”

    “嗯！两便就好……”

    胡奇一怔，不由颇为尴尬！沉了片刻问：“不知公子此去意欲何往”

    “都城！想必阁下不会愿意与我同行，对吧况且，阁下的朋友似乎……”

    胡奇一惊！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朋友，那帮人都是伊洛地方的绿林中人，虽然都有“公道大王”的称号，但在复仇面前必然统称为“贼”！

    实际上胡奇到此乃是受朋友相邀，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始终没底。突然见到复仇他不免心中发怵，可却也知道此人虽然心狠手辣没错，可其城府见识也同样不是等闲能比的。

    想到此，胡奇才硬着头皮过来，此时厚着脸坐下，鼓足了勇气才把事说出来。

    原来此时正是伊洛地方汛期，之前连场暴雨，很多地方决堤，到目前已经有二十个村镇被淹没冲毁。

    朝廷倒是发榜说会发下赈灾钱粮，但即远水不解近渴，而且最后能到百姓灾民手上多少也是不问而知的。所以地方的一些人便到处请朋友，希望可以帮忙度过如今的难关。

    而其实就在此间有一巨富，而且其主要正是粮行生意，今天胡奇和那些朋友就是来此商量怎么才能劝那富商援手救灾

    按道理地方有难，商贾士绅即没有囤积居奇，也没趁机涨价，仅仅只是颗粒不肯白付！在复仇看来，起码人家也算守本分了。

    但关键是这还并不是因为那富商缺乏善心，相反，此人曾经可是数百里方圆内赫赫有名的积善之家，几代人可谓救人无数，有口皆碑！

    但三年多前突遭变故，举家迁往了山中故乡。虽然并未变得奸恶，但也从此再无丝毫善行了。说到原因，其实很多人熟知真相的都还非常同情他们一家。

    如果不是因为事态严重，这些人也不好意思想去上门相求。

    果不其然，复仇听完了原委，对胡奇这种所谓的“侠士”更是心生厌恶，不屑！根本就不肯帮忙，而一旁的玉蘅虽然强忍悲伤，但终究还是抽泣出声了……




35、酒神
    头脑一时发热给了乞丐一块钱，然后却发现他又偷了我的钱包，那除了弄死他，我不会有其他的念头——

    大概三年多前，这伊洛一代还是一片淳朴，而且人人和睦的地方。而这主要归功于两个人，一个是南伊洛知府张宾！此人为官清正廉洁，而且断案如神，治下几乎就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地步。

    另外还有一个人，就是世居此城的大粮商，汪泰昌！汪家在此经营粮行已经有几代人了，家资丰厚，而且向来是远近驰名的首善之家。加上平素经商公正不偏，童叟无欺，更是有口皆碑！

    这一官一商向来非常亲近，融洽，倒不曾有人怀疑过他们之间有什么勾结徇私。毕竟人家事情办到那了，就算有人脏心烂肺也是半点证据拿不出来。

    三年多前，一次意外打破了多年维持的所有美好。

    那是一个朝廷派出的荆襄总督赴任途中，经过此地时因为天气炎热要暂驻一时。正巧那总督之子趁机搜刮地皮，相富商巨贾打秋风。而很多地方恶霸和奸商酷吏一直饱受清官，良善欺压，总算找到了个天大的好机会，便有人将那总督之子引向了汪家。

    汪泰昌的长子心中恼恨，一言不合双方就动了手，总督之子被打伤。可想而知，事情当然不会能轻易了结。几经周折，张宾虽然同情汪家，可他比起那荆襄总督官微职小，又兼那位新贵以治下百姓要挟，何况人家在朝廷乃至宫苑中都有靠山，此事必然已成定局。

    最终，张宾在巨大压力治下只能屈服，将汪家长子定了死刑处斩！当时事情也闹得很大，百姓皆群情汹涌，那总督在这待不下去了，便一走了之。

    后来朝廷则下了个不疼不痒的诏令，训斥那总督治下不严。显然，一般老百姓都感到愤恨难平，何况汪家人就更不用说了。

    最后，汪泰昌一怒之下举家搬回了乡下老宅，从此只做个自己问心无愧的商人，再也不去干什么仁人善举了！

    张宾自感对汪家有愧，虽然因为失去了汪家的制约开始出现了很多的乱象，但他也只是自己绞尽脑汁去解决，实在没有脸面去求人家。

    如今三年多过去了，这次的灾害实在严重，地方上的粮商多数都在趁机牟利。张宾多方交涉，却无奈奸商狡诈，他根本无能为力。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去求人汪家帮忙，可汪泰昌只回了句“不管”。

    张宾无论如何也是这世上难得的清官，当年的事汪家固然是无辜，可张宾也是无可奈何！所以地方上很多绿林中人对他也仍旧很佩服，于是便有人代为去找汪泰昌求情。

    这次多数人比较乐观的认为人多面子大，可胡奇想的比较深些了。因为当年的事，说到底是非黑白谁都心知肚明，但当时谁为人汪家出过头如今有事了就想去逼人家，说不定最后会适得其反！因为找汪泰昌帮忙他本身施与援手其实还是其次，因为他一家即使再富有也救不了那么多人。关键还是要他凭借威望和能力，逼其他的士绅富豪出血。如果真逼得人家跟你撞破头，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这遇到复仇必然是意外的，不过胡奇暗想他心机深邃，如果肯帮忙也许能有什么好办法！

    可以复仇的脾气，事不关己，他自然不会插手！而且如果那罪魁祸首还在，他倒是不介意顺便杀几个人，可如今事情是很麻烦的，他显然不会愿意耽误自己的时间。

    何况在他看来，人家汪泰昌恪守本分已经是非常够意思了。还想得寸进尺，这帮人根本就是活该！

    可玉蘅生性善良，敏感，听到那么多悲惨的事，加上汪家的遭遇心里实在是非常难过。虽然知道复仇不喜欢，自己必须忍耐，可终于还是哭出了声音。

    但她哭又能管什么用而且说到底一切只是胡奇自己想象的，复仇就算答应，人家凭什么给他面子说到底如果杀人没用的话，复仇根本就懒得去听……

    忽然，一个颇为苍老的声音充满愤怒的大骂：“什么东西自己死了儿子就能不管别人死活了，根本就只是伪善王八羔子，世道就是这帮龟孙子搞乱的。更可气还有那种自以为本事多高，好像真就能看透一切似的，这个，那个谁都看不起，就是没看清楚自己什么德行我呸……”

    胡奇脸现惊恐！复仇冷冷循声看去，发现角落里一张小桌旁坐着个老头，看上去少说也得七八十岁年纪了，衣着较为普通。桌上也只是一壶酒，两个凉菜，很不引人注意。

    可是，复仇一见此人不仅心头一惊！因为按说他所到之处，周围数十丈范围内就算是只苍蝇飞过也必然了如指掌，但此时他看到那老头虽然近在咫尺，但自己居然毫无印象！首先这老头绝对不是普通人，那就算他敛息闭气之术厉害，其修为也必定世间罕有了！

    “哼！风凉话谁不会说怨天怨地，可也唯独没看明白自己，活了大把年纪简直就是浪费粮食……”

    他话音一落，那老头突然一巴掌拍在桌上，指着他满脸怒气喝问：“小王八蛋你骂谁”

    胡奇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档子事，心里着急，想这老头恐怕今天性命保不住了！

    但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复仇仍旧稳如泰山：“有本事就干点正事，以为自己年纪大就到处装横有什么用而且会说别人，有功夫自己干嘛吃的”

    胡奇心知复仇可不是惜老怜贫的人，而且也绝不是宽容大度。可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破口大骂，他居然只是反唇相讥，脸上神情都没变化，这可绝不是他的作风啊！

    而此时那老头几步到了跟前，指着复仇一阵吹胡子瞪眼，气急败坏的样子！胡奇心里着急坏了，可又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

    倏地，老头瞬间脸色一变，本来瞪得滚圆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满脸堆笑冲着复仇肩膀撒娇似的拍下去：“这孩子跟老人家说话都不知道客气点，坏死了……”

    一刹那，胡奇张大嘴，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看到的！想起自己初见复仇，一个小小的玩笑差点就送了命。此时这老头那副样子，自己看到都忍不住感到恶心，可复仇居然只是脸现不耐烦，就别无反应了！

    玉蘅也是一脸诧异！小狼虽然脸现气恼，可看着老头嘟着嘴眼中却似有种畏惧之色！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全都一个德行，大把年纪了为老不尊！”

    老头听着半点也没生气的样子，径自坐到他边上嬉皮笑脸的说：“臭孩子，没大没小！我再为老不尊，你也不能没礼貌！再说了，你师父让你去拜访我老人家，你怎么不听话”

    “你不是也自己来了”

    “切！你那个师父求回人可是多难得再说了，我老人家也想看看那老怪物居然破例收的徒弟是什么样嘛！”

    “他求你是他的事，我可不用帮忙。现在见也见着了，您老人家可以安心回去了吧”

    “淘气！我老人家大老远跑来了，你连杯酒都不请我喝你那个老怪物师父都不像你这么小气！”

    复仇此时的神情虽然也明显有气愤的情绪，但却始终隐忍不发，胡奇看着心里更是莫名其妙极了！而且此时他也不由暗想，连天长山庄夏飞泽都不放在眼里的复仇，这个老头到底什么来头

    玉蘅此时也是满心惊奇！不过她素来稳重细心，此时可想此老必然不是等闲之辈，但自己也同样无法感应到其修为境界，只是感觉上又和复仇明显不同。

    复仇此时心里颇为烦乱，叫来伙计一张五百两银票拍在桌子上：“把你这的酒全都上来，有多少上多少……”

    伙计虽然惊奇，但五百两银票可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当即连连点头答应，可更让人不可思议的还在后面，随着一坛一坛的酒上来，老头几乎谈笑间到口便干。胡奇一杯茶还没凉透，老头至少已经喝净了十多坛。

    可看其人不仅毫无变化，还一个劲儿的言语挑逗复仇，时不时的还笑话笑话小狼。而两人明显在怄气，但却没有任何反应！

    “皇帝”所谓的天下之主！但在江湖人眼里，如果是个称职的好皇帝，顶多也就认同一下。可如果不好，就根本一文不值！

    而提到真本事，胡奇能想到最厉害的也就是夏飞泽了！玄都城有多了不起他不知道！但现象中他也很难认为这世上会有复仇畏惧的人！

    可是这一刻，胡奇也突然意识到了感觉不出这老头的气场，但就这喝酒的状态简直比小狼吃饭还让人震惊，无论如何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而忽然门口就进来两个单看年纪绝不比老头小，但衣着都颇考究的老人来到近前单膝跪地：“老祖！小的已经将附近两城的粮食全都买下，是否立刻分发还请老祖下令！”

    老头看都没看两老一眼：“你们看着办吧！这点小事也用得着问我，去去……”

    两老对视苦笑，当即应命站起离开了。

    胡奇此时更加无比惊奇！心里对老头一股肃然起敬，当即站起拱手：“老前辈慈悲济世，晚辈佩服之至！未敢请教……”

    他话没说完，身后几个朋友已经站了会儿了，此时突然一人试探问：“敢问一声老前辈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酒神苟老前辈”

    一听此言，胡奇在内诸人无不大惊失色！

    酒神苟九！江湖上曾经叱咤风云的一代盖世高手！姓苟，因家中排行老九为名。此人在江湖上稍微年轻点的都未必听说过，因为大致推算此人名号绝迹江湖至少也得七十年以上了，而当初传说此老隐退时也得百岁开外，那如今岂非是已经将近两百岁的人的

    而苟九从年轻时就是以游戏人间著名，本事奇高之外，最重要嗜酒如命。有人说千杯不醉已经无法形容，简直可以说是千日不醉也不过分！

    复仇虽然也是初见此人，但的确乃师在他离开之前曾叮嘱要他去见一见此老，只是他始终不曾理会过。

    刚才他一见就想到普天之下除了这老不死的之外，也不会有二一个了。至于小狼，他仅仅只是凭感觉就知道此人是高不可攀的，心里感受到了巨大的压抑！

    复仇其实倒也不是怕此老，大不了就是条性命！不过他听过这老滑头脾性，不免担心他会和自己作对，那麻烦才是真打了！

    说到底，此时只要此人说出自己的来历，身份，自己就算是彻底完了！



36、君王无义忠余悲
    有人挥霍着父祖辈毕生的心血，口沫横飞的教训人们“孝顺是美德”。然后双亲去世的时候他在尽情的挥洒汗水，美其名曰为了人类的幸福牺牲了自己天伦之乐，从而顺理成章的继承了期盼已久的遗产！这就是语言的魅力，行为的艺术——

    复仇从这次离开北天山，已经有大半年时间了。师父的确曾经有过吩咐，让他先到江西去拜访一位前辈，就是数十年前已经归隐的酒神苟九！

    而复仇心理存在的夙愿让他对其他一切都无暇顾及，但乃师久久未能得到回音，便向老友去信询问情形。而苟九接到了几十年未见老友的来信，全然莫名其妙。

    苟九本身已经年过两百，隐居都已经七十多年了，对江湖上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向门人子弟询问才听说了近来江湖上的确出现了个很奇怪的年轻人，除了知道他和玄都城恐怕关系匪浅，江湖上对此人到目前仍旧可谓一无所知。而这个人能耐是不容置疑的，但关键还是他的心狠手辣几乎到了令人难以相信的地步！

    而后苟九派人暗中追查复仇的行踪，恰好听到了伊洛地方的洪灾，料想他既然要返回都城必将路过灾区，便先一步带着人感到此处。一面是尽力购买粮食救济灾民，另一面也是想等机会看看这个复仇到底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