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剑灵对自己的徒孙可以说是厌烦至极了，所以当年才弃他而去。可身为剑灵，当然也知道与生俱来的宿命无法逃避。而偶然中他经过当年人妖之战的战场，本想着是凭吊一下一瞬上仙。而他虽然对信妙香也不很喜欢，可也觉得此人生平也着实不易，所以顺便感慨一下

    可他当时突然在荒原中感受到了奇怪的感觉，分辨清楚居然是神剑共鸣。寻找来源，他当然是认识真央神剑的。而虽然不知道老朋友是怎么失落在荒芜之处的，可还是当即带在了身上。

    剑灵也知道真央剑主故去，那必然会出现新的剑主。于是他便四处游荡，一年前在路经苟家庄附近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共鸣之声，便假装逃难孤老去寻找原因。

    被苟艳艳所救，他也暗想恐怕乃是天命经过一段相处，这怪老头不禁打心底里喜欢这个活泼好爽的小姑娘，忍不住也在想如果自己那命主有其一般魄力也知足了。

    当初苟艳艳想拜他为师，他自知没那资格，也不够本事，可别误人子弟，毕竟是神剑命主那普天之下，除了夏飞泽够资格做神剑命主师父的，岂非就只有信妙香一个人了

    况且真央神剑本来就是玄心门所有，正好让她携剑而归，也算是认祖归宗

    当日信妙香细问老人的外貌，便已经心里有数，的确是故意让陈思瀚跑这一趟。因为他无论如何终究是神剑命主，此去与神剑重逢若肯从此踏实承担宿命，当然是皆大欢喜。不然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就由剑灵自己决定，省得日后拖累了被人

    陈思瀚此去苟家庄，将信妙香的信交给了庄主。当时苟艳艳的父母和家人们的确为了寻她已经很长时间焦急万分了，而庄主见信便也通知了其家人，总算都可以放心了

    本来陈思瀚信心满满，心里想的就是回去路上可以尽情游山玩水一番，所以来时并未故意拖慢。可没想到居然在出村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剑灵师爷，虽然他心里颇为懊恼，可也总不能假装没看到。

    而剑灵看到他当即便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最后也索性和信妙香一样的想法，这种人如果不能正真了解其身为神剑命主的天命，还真是少一个说不定反而好点

    而陈思瀚为人确实懒惰、散漫，可其实正因为他为人逍遥不羁，无拘无束，师父的死对他来说，也一只是心里的一份深刻愧疚所以每每想起也不由得会感到自己既然是天命剑主，如果肯努力用功说不定也用不着恩师偌大年纪还要亲身犯险，最后落了个客死异乡的结果。

    可是，在对他自己来说确实是很强烈的心里冲击之后，陈思瀚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完成自己的使命。假如不死，日后总还有的是时间，否则便一切枉然。

    而他一路悠哉悠哉的去，日子比信妙香想的还长。可回来背着剑灵师爷，被一路上像牲口似的催赶，足足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水米不进的赶回来，所以样子当然不会好看

    不过他也明白了自己是被信妙香算计无疑可虽然不甘，除了人倒霉也别无他法

    信妙香见到老人礼貌拱手“前辈，久违了”

    剑灵撇撇嘴“你小子倒经活这才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呢就凭你那满脑子的鬼主意要是少算计点自己人，多想想正事，何愁大业不定”

    信妙香听了心知此老自负，虽然恨自己的徒孙命主不争气，可也对自己算计陈思瀚感到有气，只没想其实这不正是他让苟艳艳来的目的

    可现在无谓赌气，所以信妙香连连点头“前辈说的极是，以后有前辈时时在旁耳提面命，不用在下凡是揣测，自己人也都能过的舒服些了”

    剑灵斜睨着他摇摇头“上仙一世英名，没想到教出你这么个滑头来。”

    信妙香和此老玩笑即过得着，也够身份，不会觉得尴尬。而且相对来讲，普天下能让信妙香重忆恩师的人，也实在寥寥无几了

    剑灵对信妙香的嫌隙无非是昔日被他强行引出，直到今天的积怨，不过现在这样也一天云彩散了。

    听了信妙香心里的思量，剑灵表面没什么反应，可心里却暗暗赞叹这世上除了夏飞泽那个必然违反了自然的人，又出现信妙香此人，难不成这很是天意遣他来到凡间红尘的

    如果这样，上天何苦容夏飞泽那样的人存在白白牺牲了许多无辜性命，而最关键的生而为人，虚荣、好面子，眼高手低多半都难免。

    但上天偏偏让这两个并存一时，又让苍生情何以堪呢

    “我虽你活的久，但夏飞泽那种兼收众生精华的修行我也是闻所未闻。归根结底，神佛魔三尊，也不曾敢自称一己修道已经无可精进，又岂会妄图贪多那夏飞泽若在往昔，我怕只当他是个妄人。可如今，不得不承认此人实属天纵奇才啦”

    信妙香点头叹息“是啊坦率说，我心里非常佩服夏飞泽。敢想敢干也不算多稀奇，可他所想所做的，于一般人而言简直不可思议，何况他居然做到了如果不是修行必然的瓶颈，我恐怕根本不会奢望和他一搏不过”

    剑灵看着他“不过，然则你二人于旁人眼中其实并无不同，只可惜天无二日，你和他天生便是夙敌，难以共存可是，却又都躲不开对彼此的惺惺相惜之情如果可以，你或许更愿意独善己身，远远的去看他最终到底可以走到什么程度，对吧”

    信妙香苦笑点头对自己而言，信妙香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希望，即不考虑宏图大志，也不会欲壑难填。夏飞泽那种即便不会绝后，也总是空前了。

    如果能旁观事外，信妙香真的很想见识一下这样的人，这样的所图最后可以做到哪一步

    可惜，信妙香自己简直十足就是天生为了阻止夏飞泽出现的一样，注定无缘活着看到他成就大业

    沉吟半晌，剑灵缓缓问“信妙香，论智能你应该并不弱于夏飞泽难道，你就不曾想过像他那样逆天为主”

    信妙香知道他什么意思，淡然一笑“生而为人，自有苦乐欲求不满，不过所见有限。坦白讲，如果真的可以摆脱宿命，自己做主，我未见得不会那么想，可想到还要承担那么多，我还是算了终究这个世界有多大，宇宙有多大，宇宙之外是否还有更宽阔的空间这一切我不知道，但我直到心里的**是没有尽头的。如果真让自己被**拉扯，牵引，又和困于自己宿命有什么区别不怕您老笑话，如果可以，我或许比陈兄更懒散也不一定呢”

    “哎你这番话在旁人听来便是胸无大志，可相对夏飞泽，他倒是志存高远，但其实何等荒谬可说到底，不过是各自不同的活法罢了，对于个人自己而言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

    正说着，门口突然窜进一人，正是小狼。自从回到玄心门，一开始到了新地方他的确还着实新鲜了几天。可当跑遍了这霁云山，本来地方也不大，他就渐渐的感到乏味了。最近更是成天吃喝，腻了就四下走走，实在无聊便到信妙香身边来别管哪倒头就睡

    剑灵看到他莫名心头一凌“他是”

    信妙香皱眉看着他“也难怪您认不出了，他就是当年我身边的小狼”

    剑灵听了细细打量半天，只觉得心里非常不安，可又实在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感觉

    信妙香是早就发觉小狼的怪异了，见此问“前辈可是发觉到什么了”

    “这个，我也说不上来。可是似乎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又好像。这么说吧我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就像是初见你时差不多的一种感觉，但比当年见到要强烈得多”

    信妙香也是莫名其妙，沉吟问“那前辈是否可以说说是什么样的感觉”

    剑灵满脸疑惑的轻轻摇头“奇怪就在此，似乎很熟悉，可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总之，感觉很不好”

    “有多不好”

    “你莫非也”

    信妙香点点头，说出了妖域中发生过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感觉

    剑灵听完紧蹙眉头“说实话，这孩子若真这般古怪，你恐怕迟早一日终要做个决断才行啊”

    信妙香无论如何都不愿去深想这件事，自己此生坎坷还罢了亲缘浅薄的可怜，挚爱也已经不在了，所珍视的人一个个离去。如今小狼是自己从小相伴的，如果真连他最后也

    信妙香不愿继续想下去，他只觉得自己或许是上天为了阻止夏飞泽而生的，至于其他的事，最好没其他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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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有幸当足
    人活着有些事不可否认的确需要时间来教会我们，曾经自以为懂得不算少了，可直到忽然短时间连续出现相同的感知，才明白什么叫“千秋一梦”

    “仙境”和“人间”是否有区别个人认为没有，都只是生存其中的人最适合的空间。

    有人羡慕仙境，却没意识到自己只是人。真到了仙境，日子过得恐怕会更辛苦。

    当然，人的成长需要经验，阅历，而时间就更加必不可少了。少年老成是一种气质，可现实中不止一次证明，缺少了必要因素的淬炼，很多事并不是“知道”怎么解决就够了。

    如果是十几年前的信妙香，即便不像那年那样只把一死当成解脱，也未见得能有今天这样的内敛和耐性最起码，他的聪明可以想到自己对敌人的价值，却未必又耐性和对手消耗那么久。因为在一场明摆着九成九没胜算的战斗中，他既然没有“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观念，就很难有那么强的耐心去等待虚无缥缈的所谓“时机”

    如今的永天国表面上看已经是危如累卵了，除非靠近皇城和天长山庄范围，以外的走卒全然不堪一击。

    时间长了自然会有人想到，一种强大的屏障，只是范围有限。可又有多少人意识到夏飞泽，乃至那一国君臣真能甘心永远死守一隅吗若非如此，又该如何防备其反击

    当然有人想，但他们给自己的答案是反正有信妙香

    这个答案有错吗没有因为敢于承认自己不足，也算是一种进步的开始。然而，这些世人所谓的信任，甚至初时的崇拜，丝毫增加不了信妙香对他们的怜悯

    因为他还从未听到有人自省，为什么会天下大乱为什么会出现夏飞泽那样的人呢一两个变态就真能翻天覆地

    所以，在信妙香心里，有一点是仍旧没改变的，就是和夏飞泽的决斗首先就是自保因为不得已，自己并不需要去怜悯苍生，因为即使这一次自己成功了，未来某一天如今的一切仍旧会重演，甚至可能出现比夏飞泽更恐怖的魔头自己可以拯救今天世界的人，甚至即使自认是自保仍旧可以坦然接受那“救世主”的美称

    然而，自己拯救不了人类对信妙香来说，这是自己最重要，也是最有用的一点认识，同时也是必须牢记时刻理智的根本

    夫妻俩可以平静的相守在暖心阁里，是信妙香一天中最安心平静的时候。虽然缺少了那份浓烈的激情，偶尔会感觉有些美中不足。但漫长的人生势必不可能激情永存，否则心脏都受不了

    如果说人生需要冲动，需要激情，这本没错。可是信妙香已经深受其苦，已经太累了未必是老得过早了，只是对有些人来说过早看清现实，难免会陷入狭隘。眼光越长远，其实往往眼界越难放得开

    人生的感悟不会只有时间，但的确也不是非得什么都全经历一遍，毕竟生存的客观远比主观期待要强大太多了

    事到如今，信妙香所掌握的神剑和命主，是他面对夏飞泽主要的筹码可他也明白，真正决胜的机会只有甚至比一瞬间还要少的时间。也许这几个剑主拼尽全力，最后也未必能给自己增加一点机会。可如果自己都放弃了，他们将更加感觉不到动力。

    信妙香并不相信什么鼓励，但却不得不给人打鸡血这对他自己虽然不喜欢，可没办法，人要成长总难免要付出代价

    叶空师兄妹远道而来，为信妙香送消息可其实他基本也都大致了解了，毕竟有夜阑在。

    可他还是要不厌其烦的去应付那些人，因为他知道即使自己心里为因有意识欺骗而内疚，可这些人仍旧会为觉得得到了自己的尊重而沾沾自喜，心满意足何况表面的情况夜阑可以转述，但这些人真实的心思，总得他们自己来表达。

    当然，真正的心里话，信妙香也不指望他们坦白交代。可即便自己心知肚明，也还要让他们认为真的可以瞒过自己了才行

    这样活着的确很辛苦，但自己既然还不能回避一切，就只能强忍了

    以叶空说的，现如今他们一帮江湖人到处清剿天长山庄的势力。而玄宗门派则在尽全力恢复元气，毕竟真到了决战时刻，玄宗门派的弟子必然要比红尘凡人重要得多

    另外，皇甫达在对永天的疆土逐步蚕食的同时，对江湖人大开方便之门，很明显从叶空等人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们对此人颇有好感

    对此，信妙香只是他们说什么，自己便顺情附和。即便日后有什么事发生，反正也不至于会有如今夏飞泽这般严重，起码用不着自己费心劳力

    送走了那帮江湖人，姬淑敏给丈夫端来新茶。对丈夫的正事，她从不多言一字。可信妙香心里明白，自己这个妻子的才智虽然未必说得到高不可攀，但从小生长在风月场中，见多识广是真的。就算叶空那些人皆是湖了，可说揣摩人心还真不见得能比

    “夫人，你以为叶空等人如何”

    姬淑敏听了一愣，微微沉吟说“我一个妇道人家，你们那些大事可不懂，更不便妄言其人”

    微微一笑，信妙香轻握其柔荑“你知道吗我这一生虽然情路不顺，可伤痛纵然难免，但却没有太多的遗憾幼年时代的经历对我来说的确痛苦，可如果就是上天注定，生而为人除了承受还能怎样我信家世代忠君爱国，我父为国家牺牲何其多对我而言，我没什么可怨的。想通了，信、阮两家何尝不也曾风光无限至少也算是付出的都有所回报，而亲缘浅薄，换句话说乱世之中即使没有那么多变故，我父也必将驰骋沙场，我母自幼长于深闺，爱子之心不逊天下母亲，可终究不会如玉娘那般挚诚她可以抱我，疼我，但绝不如玉娘那般但凡我有丝毫不舒服便可一目了然如果没有那么多的世间俗礼，我对玉娘怎会比对生身父母更加亲近”

    姬淑敏听完嫣然一笑，给他斟满茶杯“血浓于水固然没错可若两不相知，互伐互杀也并不奇怪况且这世上何曾少过为了私欲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之事归根结底，相公看得通透，更重要还是能坦然面对”

    “所以，于情我此生难言完满。玉蘅在时得我心境，但不得时冰妍于我相爱相知，却不为运悯。而你，也许天时、人和皆有欠缺，但你心我知，我心中也非无你。我所言遗憾不多，即因你三人在时于我皆恰得其在，无论如何我命既不由己，至少可尽我所有相报再怎么说，于情于义你们都不负我，也算让我可以有所回应，总不至于含恨难还”

    姬淑敏静静听他说完，心里恍有所悟，微笑点头“叶空此人善仁，若在太平之时必可为一代名宿但正因他过于仁厚，在这乱世恐怕难免为有心之人所利用，惟盼天佑善人，莫让他难得善终”

    信妙香听着微笑点头“夫人果然明察是啊人生在世若能永葆赤子之心固然难得，可很多时候也的确身不由己一旦决定要舍己为人，往往就难再奢望个善终了。我此生若说知己，也无非夏飞泽一人若称朋友，却不免惭愧难救他们于危难”

    沉吟片刻，姬淑敏缓缓问“相公所虑，莫非是皇甫达”

    “你怎么看出此人”

    想了想，看她有所犹豫，信妙香轻轻把她揽到怀中“你我夫妻终究世间最亲近之人，你聪慧我岂不知如果连你也对我有所疑忌，那我信妙香此生岂非太过悲哀了”

    姬淑敏听了这话心顿时踏实下来了，终于明白丈夫今天怎么忽然对自己如此语重心长的说起话了而事实上，信妙香在为自己夫妻居所命名“暖心”之时，正是表明心迹

    不过姬淑敏心里始终难舍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反而忽略了彼此终究已经是夫妻因为自己心底的卑微感，也让丈夫心里有所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