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易淳
一千两白银,按照当时的物价,足以支撑普通人家一辈子的小康生活了,难怪这些死士能如此卖命。也只有秦桧,才能出得起这样大规模的价格。
金兀术盯着她颤动的睫毛,他想,她要是知难而退就好了。本想再说几句难听的话,可是,想来想去,已经理屈词穷,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暗自摇摇头,也罢也罢,她这种性子,不折腾个够,显然不会罢休。
“花溶……”
花溶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眼里露出一丝笑意,忽然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递过去。
他很是意外:“这是什么东西?”
她淡淡道:“也许你用得着。”
那是一瓶大蛇部落的药丸,彻底清除体内的余毒。
他握着药瓶,手微微抖了一下:“花溶。原来你是专程来给我送药的?”
她笑起来:“四太子,省省吧,我没你说的那么好。当然,也可以说是专程。毕竟,我有求于你,天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餐,不然,你怎会白白为我提供信息?这也算贿赂你吧。多谢你。”
“难道你就不能说是因为惦记我的身子?连撒个谎都这么困难?”
“我其实很少撒谎。因为说一个谎,就得编造十句甚至一百句去遮掩。”
金兀术再也无话可说,只干瞪眼,可心里毕竟是喜悦的,就算是交换,她也总是不希望自己死去,不是么?
“花溶,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再交易一次。”
“如何个交易法?”
“你和文龙陪本太子去封地祈雨,然后,本太子答应你,再帮你弄到最详细的秦桧的详情。你看如何?”
她反驳:“我怎能相信你?”
他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却很快笑道:“的确,你没法相信我。可是,我的情报难道不重要?比如,你自己愣头愣脑地去杀秦桧,成功的把握为零;如果本太子为你提供准确信息,至少成功的把握为百分之一;在0和1之间,你选择什么?”
这是一个十分诱人的条件。花溶咬着嘴唇,一时难以抉择。
“去祈雨,前后不过需要七八天;而大金和秦桧的谈判,要半月之后才会展开。我们就是在拖,一直拖到宋国失去耐心,拖到他们沉不住气,这是心理战术,他们自然就会乱套,到时,谈起来才会容易;而且,我还安插了一个人,这个人现在还没暴露,也许,到时候会用得上……花溶,这一来一去,又不耽误你时间;而且,我还可以给你提供一把宝剑,真正的削铁如泥,是我四太子府的镇宅之宝,我都从未用过,也许会助你一臂之力,这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你看如何?”
她久久地盯着他,恶毒的嘲讽和辱骂,前后相距不到半个时辰,真心假意,永远是雾里看花。
“四太子,你为什么要如此帮我?”
“帮你?你以为是?”他扬起眉毛,十分惊愕的表情,“难道我这不是怂恿你去送死?花溶,你错了,我要阻止你才是帮你。杀秦桧,你是死路一条。花溶,本太子并非是帮你,是彻底要你去死。你若死了,岳鹏举就真正绝后了,本太子也算看着仇人被斩草除根,从此高枕无忧,我有什么好帮你的?而且,像你这种人,值得帮么?”
很好,这才是四太子本色。
“既然如此,文龙就不必去了。”
“当然有必要,至少,祈雨的时候,也顺便为他祈福,我怕他跟着你,会死得很快。花溶,像你这种无心无肝的女人,无论是文龙还是你的儿子,都会被你害死。”
她的眼中,又燃烧起一簇愤怒的火焰,却又立刻熄灭了。黯然道:“四太子,我还是希望文龙跟着你。”
“哦?花溶,你又想通了?要说变脸的本事,你也不比本太子差。可惜,我已经不想要他了。我倒要看看,你若害死了陆登之子,怎么向九泉之下的那对夫妇交代……”
花溶看着他恶毒的嘴脸,形势比人强,要得到所需要的,也就不在意他是不是恶毒攻击了。甚至真心、假意,都无所谓。陆文龙是不会死的,这点,她有充足的信心。
眼前忽然冒出金星,闪闪的,仿佛秦桧的头颅,很快就在刀尖上跳舞了。这种奇妙的刺激和兴奋,令她喉头一甜,却立刻吞咽下去。这也是她非要急于动手的根本原因,自己,根本没有拖延的余地了。那不是明显的伤,那是多年的累积,就连秦大王都不知道,所以,就连他,也觉得自己是疯狂而不可理喻的。
活着,其实,谁不想好好活着?抚养儿子,颐养天年,只是,那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过了崎岖的山道,便是淙淙的水声。四周风景如画,可以看出在平敞的地方,一排木楼已经快速修建起来,虽然简陋,却风景宜人。
大军停下,众人都惊异地看着这个神奇的地方,一个个跃身下马,喜不自禁。许多长鼻子的“怪物”徜徉其间。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大象,一个个惊讶地叫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秦大王哈哈大笑:“大象。这笨家伙不会伤人的,训练好了,这些家伙比马还能干。以前缅甸王曾经指挥六千头大象作战,打得敌人魂飞魄散。”
刘武惊问:“大王,你该不会是想去驯服这些笨家伙吧?”
“这里没有驯像师,老子还没那么大本事,驯服不了。”
不知是谁先喊起来:“大王,这里真是太好了。”
“这是哪里?”
“真不知还有这样一个好地方。要是我们的家眷都能来这里居住就好了……比我们的老家好多了……”
欲奴 第549章 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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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这是我们独立的王国?”
秦大王没有回答这些林林总总的问题,这是暂时的落脚之地,自己的“老巢”终究在海上,他几乎是迫不及待想马上回去了。当然,决不能空手而归就是了。
他问刘武:“都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
“那就马上把这些东西给大蛇部落送去。”
“夫人那里,我怎么说?”
秦大王略一思索:“我自己去。”
“大王,你去更好,有些事情,你再不去,夫人的误会就会更深了。”
秦大王一瞪眼:“你懂什么?她根本不会误解我。”
刘武很不服气,若是没有误解,她为何总不肯跟大王见面?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呜呜”的欢呼声,秦大王定睛一看,正是那些披着草皮树叶的野人,手舞足蹈,那一排木质的房子,便是他们精心搭建的。他们看到秦大王等人来,早已得了讯号,自然会出来迎接。
野人们奔过来,兴高采烈地向秦大王行礼。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野人,他的名字也很奇怪,叫兀秃。双眼炯炯发光,看着那一溜的车马、用具甚至用于耕作的刀铲,一些花面的骡马等等。
“大王……”
“这是一片肥沃的土地,你们可以耕种放牧。”
“大王,这里水草丰茂,野果成群,猎物又多,根本不用耕作,我们为什么要一直开垦那么多荒地?”
秦大王瞪他一眼,这时人少当然用不着,等人多了,就需要了。他细细一看,留下的野人不过两三百人,都在干一些基础的活计,看得出,他们并没有偷懒。他会心一笑,那个丫头,终究还是没有违逆自己。她虽然倔强,却完全分得清场合。而且他自然也探知,就连金兀术的两千担粮草她都欣然接受了。只要对大蛇部落有利的,她统统接受,并不考虑任何“自尊”问题。心里忽然有些不安起来,为什么她在任何大的场面都能做到“能屈能伸”,偏偏在她本人的事情上却一再陷入到几乎是偏执的境地?
甚至连合作对象也不考虑。如果说当初的出走是因为杨三叔逼迫,加上她本人也不愿意在岳鹏举尸骨未寒改嫁他人,可是,自己到了金国这么久,她却从不流露出任何可以真正合作的意思——依照她在金兀术那里那么久,谋求复仇的态度来看,找自己,难道不是更好的合作伙伴?至少自己不会算计她。
他愤愤的啐一口,难道在她心目中,自己连金兀术这厮也不如?这厮朝秦暮楚,阴险毒辣,跟他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就算他杀掉一个王君华做诱饵,也没法减轻他的罪孽,花溶却为何偏偏选中他为合作对象?
放眼四周,花溶并不在这里。她当然不会躲在这里。她现在又在做什么?
“喂,兀秃……”他叫一声,还特意观察,这野人名字奇怪,但头发十分茂盛,可一点也没有要“秃”的意思。“你们首领在哪里?”
“大王,首领回老家了”他们称呼大蛇部落为“老家”,“是她叫我们留下的,还说你会帮我们的。”
秦大王点点头,但心里却更是狐疑,看样子,花溶并未因为自己的“救援不及时”就滋生怀疑,可是,她身后的芥蒂为何如此深重?单单就是因为自己成了亲?就算是成了亲,按照她的说法,难道做个“朋友”或者“义兄”也不成?
他调转马头:“刘武,你留下安顿他们。”经过那场大战,他亲眼目睹刘武眼中拔箭的勇锐,那是只有理智而清醒的人才会有的举动,已经有大将的风范,绝不可能是受到耶律大用蛊惑的傀儡,所以,他对刘武彻底放了心。
“大王,你要去哪里?”
“我去大蛇部落走一趟。”
他也不多说,只带了四名精锐在身边,便快马加鞭往大蛇部落而去。心里既下定了要见她的决心,就急迫起来,那是一种甜蜜的纵容和妥协:也罢,她脾气倔强,老子就依了她又如何?反正都顺从了半辈子了,也不差这一次。
越是如此想,越是急切,真恨不得插翅飞去,连快马也变得慢了。见了她,一定要把一切都告诉她,自己愿意跟她分担一切,至少,也是她最最可靠的帮手,甚至,还有那抢来的25万两银子和绢帛。若是她知道了,该多么高兴?
火辣辣的太阳从树缝里洒下来,经过了层层过滤,仿佛逐渐消磨掉了它的酷热,隐隐的,伴随着马蹄的单一的声音,仿佛鸟儿、虫子都累了,休息了。
众人无声前进,并未刻意保持低调,却一路都没有任何人说话。金兀术放慢了乌骓马的速度,下意识地看身后的女人。这一路上,她闭口不语,表情平淡,仿佛一个哑巴似的,既无喜也无悲。
也许是斑驳的阳光将她的脸照得特别清晰,金兀术心里一震,忽然发现事情很不对劲,她的一只手放在胸口,不经意地,仿佛是按着那支箭簇,随时准备着射杀,可是,仔细一看却发现手上的青筋在微微抖动,甚至她额头渗出隐隐的汗水,那绝不是热出来的,而是一种虚汗,仿佛在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她的眼睛也微微垂着,长睫毛垂下来,整个地遮住了眼帘,根本看不出任何表情,甚至自己盯着她看了这么久,她也没有丝毫的察觉。
他吃了一惊,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什么症状,这个女人,一定是受了很重的内伤或者是疾病缠身。他本人就有这样的痛苦,但是,因为有良好的珍贵药材的保养,有许多灵丹妙药,又被伺候得很周到,所以,目前还无大碍,只是像许多早年伤疾在身的老将一样,不时会发作痛苦而已。但花溶,这些年,几乎日日奔波劳碌,随时都处于逃亡或者作战的阶段,别说调养,连好好休息都是一种奢侈。
“花溶……花溶?”
她蓦地掀起眼帘,昔日又大又圆的黑眼珠里,下面竟然是一种紫红色,阴阴的,带着一种不祥的希望之气。
他急忙问:“花溶,你什么时候受的伤?是不是被完颜海陵攻打的那一次又受了伤?”
她坐正身子,淡淡道:“没有,那都是些皮外伤,早就好了。我刚刚是太倦了,差点睡着了。”
金兀术诧异地看着她的眼珠子,几乎瞬间就亮了起来,仿佛有种自动复原的功能。令他几乎觉得自己刚才察觉的那丝不祥之色是看花了眼。
“花溶,你确定自己没有受伤?”
“没有。”
“也没有生病?”
“也没有!”
她忽然挥舞一下胳膊,神采飞扬,不小心甩开了遮盖住的一截袖子,露出的一截手臂跟黑月光的黝黑的鬓毛形成一种极其强烈的对比,“四太子,我正在养精蓄锐,只要我能靠近秦桧,一定能不费吹灰之力杀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贼。”
她说这话时,满脸憧憬,眼里流露出一种热切的璀璨光华。金兀术忽然想起战场上的第一次相见,她和岳鹏举在一起并肩驰骋,打出老大的一面旗帜“大宋花”——那个场景那么鲜明,终生不忘,当是她最好的年华,英姿飒爽,明媚皎洁,既有少女的纯真又带着成熟女子的丝丝的柔媚,如一朵开得最好的金莲花,正当时令。
他凝视着她,也许,唯有提到复仇,她才会展露出这样的光华了。此外,她完全被憔悴掩盖,生命仿佛一点一点在逐渐枯萎。有些人为了权利而活,有些人为了财富而活,有些人为了理想和目标而活,有些人为了美色而活……而花溶,她仿佛已经只剩下为了杀秦桧和赵德基而活了。
他的声音彻底柔软下来:“花溶,如果你真那么渴望,我就帮你一把。可是能不能达成你的心愿,我就不敢保证了。”
她惊奇地看着他:“多谢你,四太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尽力了,我就无怨无悔了。”
他看着她拉着马缰的惨白的手,忽然很想问问“只是,你支撑得了成事的哪一天么?”可是,他嘴唇动了几次,竟然问不出口,也许,是根本就不忍心问出口。
她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停下看看方向,然后,拿出一个东西,轰隆一声炸开,那是一种奇怪而渺远的声音,并不响亮,却扩散很远,像一只野狼在原野里层出不穷的嚎叫。
“花溶,这是什么?”他想起当年她从刘家寺军营逃走时,秦大王用的那个东西。“是秦大王给你的?我记得当年他来救你就是用的这个。”
她坦然点点头:“这是用来联络的,但当年秦大王用的不是这个。他用的比这个好,也比这个值钱。现在我用的,只是一个联络讯号的。文龙看到这个讯号,会马上赶来。”
金兀术恨恨道:“真不知世界上怎会存在秦大王这样的恶棍,花样层出不穷。唉,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他怎么还不去死?”
他又不是耿直的岳鹏举,他怎会死?适者生存,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唯有比别人更狠,才能活得更长久。花溶黯然摇摇头,咬着嘴唇,只茫然地看着前方,按照约定的信号,不久,陆文龙就会赶来了。
得得得的声音,赤兔马浑身的红毛在阳光下如一匹闪闪发光的会移动的丝绸织成的红云,晃得人眼花缭乱。
“妈妈,是你么?妈妈……”
欲奴 第550章 是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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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兀术喜出望外地迎上去,对面的小少年勒马,欢喜大叫:“阿爹,阿爹……”
金兀术上前一步,父子两几乎同时下马,金兀术一把搂住他的肩头:“好小子,你想我没有?”
“我当然会想念阿爹了,啊,妈妈……”他的目光落在花溶身上,花溶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喉头上的甜腥味受到激动的刺激就更加控制不住,这是她很长一段时间就发现了的,只是,自从扎合死亡的那一战后就体会得更加鲜明一点而已。
其实,没有人知道,扎合之死对她造成的强烈的打击。他们都认为,他不过是她的一个下属而已,甚至,一个跟佣的仆人而已。其实,并非如此,那是一个唯一值得信赖的朋友的离去,是一个亲近之人的忽然消失,失去了一只臂膀,再也没有任何的外力可以依靠。甚至,连照顾儿子的放心人选都那么困难。
她欣慰地看着儿子和金兀术的亲密,那是一种父子的亲昵。心里忽然很惆怅,又很放心,有没有自己,其实都无所谓。没有自己,陆文龙也许这一辈子会生活得更加愉快。
国仇家恨,父母惨死,报仇雪恨,记着这些东西,填满心灵,人的一生就毁了,就如自己。那是一个母亲的自私,只要他好,管他是不是认贼作父?
她最近常常会滋生这些十分消极的想法,下意识地又捂住胸口,伤痛入骨,令人的意志也越来越软弱,也许,某一天自己就崩溃了。
她咬紧牙关,忽然迎着儿子的目光。陆文龙急忙说:“妈妈,你脸色真不好……”
她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没有,我很好。”
陆文龙见她笑眯眯的,果真没有任何不好的迹象,高兴起来:“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金兀术先回答:“陪阿爹去祈雨。儿子,你还没有跟我去封地看过呢。那是我们的封地,你承袭了阿爹的王位,也是你的封地,你是小小越国国王了,你知道么?儿子,想不想去你的封地看看?”
“当然想了,哈哈,我也有封地,真好。”
花溶暗暗皱眉,金兀术总是这样灌输给孩子,有意无意,他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是众多财富的继承人,成年人都抵挡不了的诱惑,怎能强求一个孩子无动于衷?
金兀术不经意地瞟她一眼,她居然没做任何的反驳,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满,更没有谈论她坚持的什么所谓的“大节”——这个女人,其实,并非那么顽固不化,这时候,她就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母亲了。
只是,为何在面对她自己的时候,才那么苛刻?甚至那么毒辣?
他百思不得其解。
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封地而去,那是一片丰饶而肥沃的土地,只是,依旧要靠天吃饭,久久不下雨,沿途的草地、庄稼,都恹恹的,有气无力。一些跳跃的牛羊,也因为长期吃不饱,骨瘦如柴。金兀术长叹,只差一场雨,只要来一场大雨,这片土地立刻会恢复生机,万物复苏。
身后,花溶和陆文龙并辔而行,马的速度很慢,母子俩细声地说话。陆文龙讲的都是这些天的趣事,他和小伙伴的打赌、游戏,发现一些奇奇怪怪的罕见的野果之类的。花溶听得津津有味。她想,这些事情,真是远比军政大事、宋金关系、秦桧的踪迹,有趣不知多少倍。
“妈妈,你最近那么累,如果空了,你最想做什么?”
“我想见见小虎头”她脱口而出,完全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神思有些恍惚,仿佛小虎头就在面前,跑来跑去,系着虎皮的小围裙,光着身子,黑黝黝的手臂,头上一根冲天的小辫子,一刻也不停止地捉鱼抓虾,将沙子层层堆在自己身上,似乎要将自己生生埋葬……
她想,最后,自己总要去见一次小虎头,方能无忧无虑去做自己的事情。也许,那已经是最后一面了,不得不见。
金兀术回头大声喊:“儿子,你看,前面就到了……”
陆文龙跑上前去,果然,前面能看到隐隐的村落,人烟,那就是越国封地的最大集市白城子了。
“阿爹,白城子好不好玩?”
“很好玩。还有座点将台,我们就是要在点将台上祈雨。”
“真好,我也可以上去么?”
“当然。”
他待儿子兴致勃勃地远眺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儿子,刚刚你妈妈跟你说些什么?”
“妈妈说,她很想见见小虎头。”
他握着马缰的手慢慢往下移了一点,他当然知道,小虎头就是花溶的儿子。她在这个时刻想起自己的儿子,真是要孤注一掷了。
“还有,阿爹,妈妈说,还是叫我跟着你,说她要离开一段时间,以后她会来接我……”陆文龙忧心忡忡,“妈妈,她这又是要去哪里?会不会像以前那样一走就是好多年?”
金兀术笑起来,声音依旧很低:“儿子,你一定要跟着她,千万别离开她。”
“我也不想离开她。”
“那就好。乖儿子,你听阿爹的话,她再要你回来跟着我,你就说,你不愿跟着阿爹,一定要跟着妈妈,你记住……”他见儿子面色疑惑,更低声说,“阿爹不是不要你,阿爹以后自然会来接你,但是,你一定要记住,现在一定要跟着她。”
“为什么?”
“因为你妈妈受了点伤,需要人照顾。”
“没有啊?妈妈什么时候受伤了?”
“反正她身体不好,你最近盯着她就对了。还有,儿子,你千万不要把我今天的话告诉她。”
陆文龙点点头,觉得古里古怪的,仿佛父亲和母亲,各自都有着很多秘密。
金兀术悄然回头,迫近的黄昏如一幅色彩浓丽的画卷,婆娑的耐旱的树影,飞扬的卷边的黄色的莎草,奔腾的牛羊,白城子里招展的旗帜,甚至那个昏昏欲睡的女人——在不被人注意到的时候,她总是在人群里,疲倦地垂着眼帘,仿佛一只任劳任怨的骆驼,背负了太多东西,只要再加一根羽毛,她立即就彻底倒下去了。他踌躇着,这根羽毛,到底该不该加呢?
信兵一声号令,那是金军的一种特殊的牛角。花溶抬起眼睛,只见白城子就在眼前。那是一座宏伟的石头城,她从未见过这样巨大的纯石城,全是灰白色的各种石头建造而成,所以称为白城子。她的目光落在高高耸立的一座四方台上,那是一座古朴的点将台,在四围的中间,竖立着高高的案几石头,左右威风赫赫的士兵守卫,可以想象坐在上面的大王,点兵督战时的凛凛威风。
城里,人群熙熙攘攘,有各种买卖东西的小贩。但因为久旱无雨,生意显得萧条,来来往往的行人,脸上也满是菜色和愁色,显然是担忧着老天爷长久的惩罚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当地地方官自然已经接到四太子要来祈雨的快报,早已开仓赈粮。这对处于饥饿状态已久的城民来说,当然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携家带口地拿了粮袋、背篓就往城北的粮仓赶,里里外外,围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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