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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易淳
二人走在林间,寂静的老林落叶堆积,悉悉索索,步履踩上去,软绵绵的。
从未有过的轻松心态,互相伴随,甚至忘了一切可能的危险。
秦大王问:“丫头,那小兔崽子还是不肯跟你走?”
“唉,他也不是不愿意,孩子太小了,无法决断。”
其实,要是陆文龙再大一点,更加无法决断,他以为自己是金人,为什么要去宋国?就算是因为妈妈,也不能舍弃自己的“故土”。
他不以为然,丫头就是这点不痛快,总是说什么尊重孩子的选择。要是自己去,干脆抓了人就走,跟他多啰嗦什么?
“这个小兔崽子,真是个白眼狼……妈的,他就是舍不得四太子府的荣华富贵……”
花溶黯然道:“也不能怪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花溶沉默了一下,忽然说:“秦尚城,其实,我觉得做宋人也并不就那么好。”
秦大王哈哈大笑:“极是。管他宋人,金人,老百姓都过的苦日子,好处都被鸟昏君得去了。也罢,那小兔崽子愿意留在金兀术身边享福,也由得他。”
不过,终究还是有些小小的遗憾:“唉,老子见他是把好身手,本想带他回海岛上,跟小虎头一起玩耍,日子不见得就比在这鸟地方过得差……”
听到“小虎头”三字,她再也按捺不住喷涌的想念,那是一个母亲最深切的担忧,最渴望的念想,压抑了太久,忽然心急火燎:“我们该回去了,马上回去,我好想小虎头……”
他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思?对于小虎头,他花费的心思,比她还多。从一岁多起就跟着自己,朝夕相处,完全不逊色于自己的生子那种深挚的情感。他点点头:“好,小家伙也该等我们等急了。许久没见他,我还真是想他。”
花溶凝视着他镇定自若的眼神,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就算自己不在的那些日子,离开他的那些日子,他也没有任何推卸,犹豫过,始终如一,善待那个孩子。还有什么人,除了爱护自己,还这样深深爱护着自己的儿子?除了他!
忽然觉得安心,那是急迫后的安心,一种平淡的回归。哪怕天塌下来,有个人替你扛着,顶着。真好。
秦大王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深切的眼神,柔软,满含了浓浓的情谊,感激、感谢、依赖、信任……那么复杂,却又那么简单,就是他了,就是他这个人了。
那长长的睫毛颤动,像一只薄翼的蝉儿刚刚脱壳出来,满含了深深的情谊,他忽然面红了起来,如一个青涩的少年,心怦怦的跳。
心跳。活了几十岁了,竟然在她面前心如潮涌。
他竟然不敢看她,仿佛初恋的少年人,微微羞涩的低下头去,无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走在前面。
走了好几步,才想起什么,回头看她,见她已经落后丈余了,静静地站在原地,并不走。一见他停下,她脸上露出笑容。
他摸摸头发,语无伦次:“丫头,你怎么不走?”
她柔声细语:“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
他恍然大悟,一颗心几乎要热切地跳出来,大步就冲回去,一把拉了她的手,手指放在唇边,一吹口哨,暗处藏好的马飞奔而来。他一抄手将她抱在怀里,翻身上马,一拉马缰,“呼”的一声,骏马狂奔,驰骋而去。
跑出去好远,他的头才埋在她的肩上,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腰,低低地笑出声来,竟不知道,人生还能这样。
往常的岁月里,总是以为追逐就要得到,男女之间,不过是ooxx,生儿育女。一切的一切,都是以得到为最终的目的,并为此锲而不舍,手段用尽。
现在方知,原来两心相悦是这样,哪怕是一个眼神的交流,一次简单的拉手,彼此一次会意的微笑,就这样就足够了。
那是人生的另一种境界,是他生命里最缺失的认知,如今,总算来了。他更加用力地揽住她的腰,几乎要将这小小的人儿揉碎了,放在自己身体里——小丫头,过了多少年,她还是自己的小丫头。多好!
奔出丛林,便是往大蛇部落而去。
花溶勒马,有点担忧:“大蛇部落现在不太安全了,我们不能去。”
秦大王看看前方:“你要走了,总得跟他们打一个招呼。”





欲奴 第582章 自有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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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到了傍晚,暮色昏鸦,渺无人烟。本来,丛林极易藏身,但是,金兀术的力量是不可小觑的,她犹豫着,还是不敢冒这个险。
他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丫头,你放心,我自有主张。”
她有些讶然,却是相信他的,无条件的,便也答应了:“好吧。”
马再往前,那是浇花河右岸的最深处,二人再次停下。暮色里,忽然传来一阵夜莺的声音,匆匆的脚步声。
花溶跳下马背,大喜过望,那是大蛇,带着七八名勇士,正是曾追随自己去杀秦桧的勇士们。她受伤奔逃,和他们走散,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些人,虽然他们都负了一些伤,但是,却并不致命。此时,都恢复了野人的装束,正是一支最精悍的丛林游击队。
大蛇也很激动:“首领,我们都在担心你,你总算回来了。”
花溶阻止了众人的行礼,简单寒暄后,便告诉了他们自己的决定。大蛇等人听她要走,都微微感到失望,又有些难受。尤其是大蛇,他的命是花溶救的,大蛇部落的几次大难,都是花溶陪着出生入死,尤其是那一次大劫,她要部落的孩子们离开,自己却带着儿子,陪着老弱病残慷慨赴死。最后,也是因为她,他们才得到了四太子的救济。可是,这些野人们性子淳朴,不善表达,感激藏在心底,大蛇忽然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一点喜色,吹一声口哨,夜风里,一个黑色的影子飞速窜来。
花溶眼前一花,不由得呵呵笑起来,那是黑月光,是自己的骏马。
“首领,黑月光跟你失散后自己跑了回来。它的一些伤痕,我们处理过了,虽然跟以前相比,可能会有些不如,但是,也算的千里良驹了。”
花溶一点也不嫌弃老伙伴的那些小小的瑕疵,它伤在后面的右蹄上,估计奔跑再也不如从前了。可是,只要它还活着,难道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她拉着马缰,欣喜地抚摸它长长的鬃毛,老马恋主,伸出舌头,亲昵地舔着她的手背。
众人叙话完毕,花溶跟他们告辞,忽然发现大蛇欲言又止。她连声追问,大蛇本是不愿意说的,犹豫一下,还是说了:“我们得到一个可靠的消息,说‘像石山’发现了一座宝藏……”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们并不在意宝藏,可是,听说耶律大用的人马正在赶去。”
像石山是林外一座非常偏僻的荒山,人迹罕至,这里怎会有什么宝藏?但是,大蛇的消息来源,显然并非是江湖骗子的戏谑之言。
花溶此时对任何宝藏都无兴趣,只说:“你们不用介入,耶律大用并非善良之辈。”
大蛇也是如此担心,见她劝阻,便点点头。
跟众人告辞后,二人再次上路。花溶坐在黑月光上面,和秦大王并辔慢行。她发现,一路上,秦大王都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脸上一直带着微微的笑容,就如一个小孩子,兜里揣满了苹果,难以掩饰的得色。只是不经意之间,他总是走在她的侧面,警惕的神色,监视着一切哪怕是最细微的可疑的声音,就如一个尽职尽责的守护神。
多少次了?他一直是自己的守护神。
忽然想起初见面时那个凶神一般的恶魔。这一切,是什么时刻开始改变的?靖康大难?岳鹏举死后?人性,人生,何其复杂,没有绝对的好,也没有绝对的坏。就如赵德基,当年英武的九王爷,承担了大宋人民铺天盖地的厚望,可是,他后来完全可以变成卑鄙下作的偏安皇帝。而秦大王,他却是相反的。时代就如一个网兜,大浪打来,浪花淘尽,剩下的,还能有些什么呢。
月色如一层轻烟,慢慢地笼罩头顶。
林中,一声悲怆的歌,花溶凝神静听,却一晃而过,几如错觉。她勒马,前面高耸的地方,一个令牌,是奇怪的女真文字,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
那是她亲手立的,那是扎合的墓碑。那个简单纯粹,憨厚善良的女真兵扎合。
她下马,久久地站在原地,脑海中,全是他的音容笑貌。回首这一路的复仇,几许迷茫,几许惆怅,个人渺小如一粒尘埃,如一丝草芥,一转眼就散去了。
她从怀里摸出一些干粮,一一放在他的坟头。
淅沥沥的声音,是秦大王大步走过来,从怀里摸出一只扁扁的酒壶,酬酢天地,哀哉尚飨。
“扎合,你是女真最爷们的汉子。老秦平生谁也不服气,就服气你。老秦给你作揖了。”
他长揖三下,也不胜惆怅,自言自语道:“妈的,金国就你这么一个好人,咋就那么快死了?唉,还真是好人命不长。”
他见花溶呆呆地站在原地,暮色下,身影凄楚。他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肩头,柔声说:“丫头,走吧。”
花溶点点头,语气坚毅:“扎合,你安息。”
夜风吹过,林间的树木鳞次栉比,一浪一浪,如呜呜的哭声,寂寞,空旷。
啊,异乡。
她曾以为这是故乡,第二故乡。
只是,要作别了。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再要祭拜,不知何年何月。
两匹马都是黑色的,神骏异常,彼此仿佛是惺惺相惜,不时伸出舌头,互相表示亲热。行程不再那么急切了,可是,花溶却发现,前面是一条危道——是通往耶律大用的地盘。
那就是真正的危道了。
她惊讶地看着秦大王,这时去向耶律大用辞别?秦大王几时变得正人君子了?
秦大王却满不在乎:“丫头,既然有宝藏,我们也得去插一杠子。”
“啊?你要宝藏干什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不爱钱?宝藏岂可少得了我们的一份?”
“你你你……”说话间,花溶听得左边呼呼的马蹄声。她面色微变。
秦大王压低了声音:“是寻宝的,绝对是寻宝的。”
“你还真的相信?”
“我为啥不能相信?”
花溶睁大眼睛。
秦大王得意地一笑:“再也没有任何人比我更清楚那个宝藏了。这里金银堆积,珠宝如山,富可敌国。”
“啊?”
“因为是我亲手放的。”
花溶看他满脸的得色,又好气又好笑:“你不是说,那批银子已经藏起来了么?你故弄什么玄虚?”
“哈哈,你想想,25万贡银,耶律大用又不是聋子,他岂会得不到风声?这个老豺狼,就算金军放过我,他也不可能放过我。算啦,老子也算是折财免灾,拿出一部分买路钱,让他和四太子先拼个你死我活再说……”
难怪大蛇说那个宝藏非常靠谱,原来是秦大王一手布置的。她就在奇怪,那么长的时间,他在干嘛,原来如此。
“唉”他叹一声,微微可惜,“老子虽然布置成金山银山的假象,但是,洞里的确有10万贡银,也不算少了。谁找到都要发大财了。哈哈哈,就不知是耶律老鬼还是金兀术这厮。不过耶律老鬼的线索多一些,也罢,就算是老子跟他合作一场。他对不起老子,老子可破天荒没有坑他,唉,老子都不知道,这一辈子竟然还真能做好事……”
这倒是实话,他帮耶律大用训练军队,招募人才,就连自己的野人队伍也搭进去七七八八。除了李汀兰那事,所有的好处都是耶律大用的。但李汀兰,相信,她本人完全不会认为这是坏事,那对一个追求幸福的女人来说,那其实是天大的好事。
花溶惊奇地看着他得意的神色,人,都是贪婪的,很多时候,因为贪婪就会丧失理智。凭心而论,谁愿意在面对那25万白花花的银子时,竟然还能舍得拿出10万去设一场局?
“嘻,秦尚城,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
他有点得意,有点脸红,那是来自她的夸奖。她还从没这样毫无遮掩地夸奖过自己呢。
“四太子一定放不过我,我自然也不会束手待毙。他要追来,老子也不见得就怕他。”
花溶看着他那张满是沧桑的脸,那是月色,快要落下西山的月色,让他看起来,消退了一些的凶残,整个如一个好人。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想起岳鹏举,想起扎合。她不知道此时,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两个人,都对自己那么好,都因为自己而死。
会不会,秦大王,他是接下来的下一个?
她被这样的恐慌所惊怖,伸出手,想拉住他,却在马上,手只触摸在空气里。
他发现了她的异样:“丫头,你怎么神思恍惚的?”
她强笑一声:“没事,没事。”却意识到,这是他最真实的声音,又放下心来。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担忧而已。
她试着:“我们早早回去好不好?金军也罢,四太子也罢,我们躲着,没有必要再跟他们纠葛……”
他一愣,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也罢,我们总要尽快回去的。四太子爱磨叽,我可不想磨叽,我还等着看我儿子呢,哈哈哈。”
她大大松一口气。秦大王,他性子里其实是雄霸而倔傲的,他来到金军,就如虎落平阳,多次遭到金兀术的进攻,吃了好几次大亏,特别是那一次还差点丧命在他手下。他本想跟他一较高下,现在竟然能一口答应放弃,如一个缩头乌龟一般悄然逃离。她微微有些歉疚:“秦尚城,你是不是不甘心?”




欲奴 第583章 半生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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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实话说,老子还真不甘心就这么放过那厮。在他手下吃亏太多了,总要讨回来一点。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范不着在这里跟他斗气。哈哈哈,我早就想带了小虎头回落霞岛,蒸螃蟹,喝黄酒,呆在这鬼地方,一点意思也没得……”
这也是他的真心话。赶紧赶紧回去,举行一个惊天动地的盛宴,大肆宣告岛上的臣民,他秦大王要成亲了,要娶娇妇了。娇妻幼子,自己还渴望着生个小闺女,幸福就在眼前,谁耐烦跟他四太子缠斗不休?
花溶见他眉飞色舞,这一次,她真正的笑起来,心里的千钧重石忽然落下,那么轻松。这就是秦大王,你说他雄杰也罢,赖皮也罢,他是自由自在的,也没什么太大的原则,更谈不上是非观,所有的选择,都是趋利避害,连男人的个人英雄主义,于他,也是狗屁不如的。
可是,这样不好么?这样,才是真正的生存法则。
说话间,她才留意到他忽然蹑手蹑脚的,只来得及听那“嗖”的一声,一只肥大的獐子已经被一箭射中。他趋前一步,一把提前:“哈哈,这家伙,竟然在月色下活动,也罢,也该我们想想口福了。”
火焰是埋在土里的,那是他们从野人部落学会的一种奇特的生火方法。将火堆埋在泥土下,用树枝和水浇湿,层层架空,再覆盖上湿润的混合物,如此,火焰就在下面燃烧,透不出去,不至于传得很远,既可以烤熟食物,又不至于被敌人发现踪迹。
花溶静静地坐在一堆树叶上,抬头看着丛林顶端高远的天空。月色皎洁,万物朦胧。她第一次领会到生命里的静谧,就如一个长途奔袭的战士,累了,太累了,终于可以歇歇了,什么都不担心,生命里只剩下吃吃喝喝。
酒瓶摸出,散发着烧刀子的烈性。
秦大王递给她:“丫头,你喝一口。”
她嫣然一笑,接过去,喝了一大口。烈酒入喉,辛辣快意。月光下,酒壶是扁扁的,是一种奇特的金属打造的,上面繁密的花纹,竟然还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她就着月光细看,上面几个字,原来是赵德基的年号,显然是这次江南进入金国的贡品之一。
她欣喜,仿佛一种胜利,拿了酒壶再喝一口,先前的浓烈的辛辣更加快意,鼻端里,闻得獐子肉的香味,嗞嗞的冒着油香,肥而不腻的,让人一闻就食指大动。
秦大王麻利地翻起獐子,月色下,能看到烤肉金黄的颜色。他拿出随身的匕首,切下一大块腿上的肉递过去:“丫头,你多吃点。”
她接过,咬了一大口,满口留香,沁入心脾。忽然觉得很幸福,幸福,其实就是这么平淡,饿了,能吃到喷香的肉;渴了,能喝到甘甜的水。如此而已。
秦大王也大口大口地吃肉,大口大口地喝着烧刀子。烈酒在二人之间传递,第一次如此毫无距离,亲密无间。
“丫头,你还记得么?那一次,我打伤了你,你说你想吃烤兔肉……”
怎么会忘记呢!那时,自己以为穷途末路了,本是要跟他走,可又不甘,就算死,也想死在岳鹏举身边。秦大王,他就像一个罪人,垂头丧气地跟着自己的马车,一听到自己和岳鹏举的对话,他就悄然去整治了一只烤野兔。只是,那时自己还在恨着,深切地恨他,恨不得跟他永不相见,他的一切,都如毒药!甚至那只野兔也被扔到了地上,也不知是不是被野狗吃掉了……
前程往事,历历在目。
那是岳鹏举的面孔,那么英武,沉毅。他是个不苟言笑之人,平素沉默寡言,唯有在自己面前,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就连他的心事,所有的烦恼,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自己。他是自己的唯一,自己也是他的唯一;甚至,连儿子都比不上。临安一战里,她身负重伤,最初的大半年时间,几乎都是昏迷和浑噩的,不是伤痕不能痊愈,而是那种心死,希望随他而去,天上人间,永远也不分离。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甚至,秦大王都不知道。
朝朝暮暮,心心相印,只怪,自己和他的日子,太短暂了。她握着手里的肉,竟然痴了,泪水悄无声息的一滴一滴掉在上面,溶入烤肉的纹理……
秦大王本是兴致勃勃的,正要给她将一些趣闻,一个笑话,但是一转眼,看到她月色下低垂的头,无声的哭泣。
他手里的烤肉垂下去,豹子般的环眼也黯淡下去,只是怜悯地看着她。
有些人,有些事情,在心里,永远都会有一个深深的位置,就如岳鹏举,并不是在她的心扉的角落里,而是在一个最中间的位置,牢固,永远不可替代。
他其实从未想过要替代,以为,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只要她偶尔发自肺腑的用那种柔情脉脉的目光看一眼自己就好了。
如此而已。
这些天来,她做到的,比这更多更好更深挚,这难道还不够么?早已超越了他的想象和奢望,够了,足够了。
他微微地伸出手,揽住她的肩头。
她再也忍不住,埋在他的怀里,压抑的抽泣变为了恸哭。他只是搂着她,轻轻拍抚她的背:“丫头,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她肆无忌惮地恸哭,手里的烤肉也掉在了地上。这些年,她连这样毫无顾忌的恸哭也不敢,今天,才能如此彻底放出心中压抑许久的泪水,直到哭累了,何时在他怀里睡着了也不知道。
夜雾深浓,秦大王脱下自己的外衫,搭在她冰凉的臂膊上面。这一刻,他心里却是火热的,不能言说的那种淡淡的,平静的幸福。
睡梦里,她微微的翻身,脸侧了个方向,正对着他。皎洁的月光照在她的面上,能隐约看到那排小扇子一般的长睫毛。脸庞在月色下,比最好的化妆师更高明,是一种莹润的白,遮挡了白日里的沧桑、憔悴,那些掩盖着的病痛伤残。
一些烤肉的烟灰不小心擦在脸上,看起来黑黑的,像一只慵懒的小花猫。他怜悯地看着她呼呼的睡,无忧无虑,也不做噩梦——不像临安大战后受伤的那一年,几乎夜夜噩梦,经常半夜三更爬起来,幽灵一般晃荡。
她平静了。
再重的伤都会愈合,再强烈的痛,都会淡漠,人类就是因为有这种自动复原的功能,所以才能一代一代流传,否则,早已灭绝了。
他更紧一点搂住她,以后,就是这样了吧。她能在自己怀里安睡,自己这一生,夫复何求?
又一个晨昏更替。
山涧流泉,淙淙清幽。
花溶睁开眼睛,见他捧着的大荷叶。绿色的荷叶,晶莹的山泉,相映成趣。再看秦大王,他竟然把自己梳理得十分干净而明澈,散乱的头发弄成一个高高的发髻,十分威武。环眼顾盼间,如一头威风凛凛的狮子。
她未开口,先笑起来。
他似也意识到她的发现,呵呵一笑:“丫头,我本想弄个头巾,就是山谷巾,但我弄不来。”
她柔声说:“没关系,以后我都给你戴。”
他眼里放出光芒,这一次,是真的会天天给自己戴头巾了。他喜不自禁,将大荷叶捧在她的面前:“丫头,你先喝点水。”
清泉入喉,带着淡淡的一点甘甜。再捧一捧水浇在脸上,清爽透彻,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她抬起头看他一眼,嫣然一笑。秦大王只觉得心里一荡,那是一种抓耳挠腮一般的快感,却无从表白,忽然很想大声歌唱。正要张口,想起她每次都抗议自己唱得难听,便不唱了。
花溶见他口开口合,样子十分奇怪,忍俊不禁:“你要说什么?”
他实话实说:“我要唱一支曲子,又怕太难听了……”
哈哈哈,花溶忍不住大声笑起来,秦大王,他就是个孩子,在某些方面,他几乎算得上单纯,比孩子还稚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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