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易淳
她冷笑一声:“你要赎罪,以后必须在厨房多干粗活,还穿这种好衣服做什么?”
她使一个眼色,两名侍女一拥而上,齐手剥下天薇身上的外衣,扔给她一件又旧又脏的女真老妪粗麻布外袍。天薇受此侮辱,气得嘴唇发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含泪穿上衣服,哭着转身就走。
耶律观音但见她如此,和侍女们一起笑起来。
阿珠说:“看,现在像老太婆了……”
“那么臃肿,看她还敢打扮了狐媚四太子……”
“宋女都很贱,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
耶律观音异常得意,她怕的是天薇越来越美貌,所以,一定得将这眉毛磨平,否则,白白养一个争宠的对手。但见她哭着离去,这才款款起身,精细地被婢女服侍着梳妆打扮,开始迎接自己这一天的女主人生涯。
这一次来的女眷空前多。不仅有狼主之宠爱赵柔,还有十几名其他女真贵族宠爱的公主、宗室女子。
耶律观音和她们一样,都是亡国之女。这些昔日的公主郡主等,见自己才貌都不输耶律观音,却无一人在家中有她这样的地位,奴役均是“夫人”呼之,在四太子的几十号娘子中,出类拔萃,整个是“第一娘子”的架势,心里无不黯然和酸溜溜的,只叹自己命苦,羡她好运。
众人中,唯赵柔面色不改,大力称赞四太子府的菜色精致,布置精雅。
耶律观音很是得意,这时,众女仆上菜,赵柔忽见一女子端着茶食上来,形貌寒酸。她细看一眼,失惊道:“天薇公主……”
天薇低眉顺眼,并不多看,听得有人叫自己,抬起头,这才发现今天宴请的是自家的许多姐妹,她处境悲惨,现在见到姐妹们,心里的悲苦,真是可想而知,只恭敬将茶盘放在赵柔面前。
赵柔向她回行一礼:“有劳妹妹辛苦。”
其他几位公主,虽然跟天薇并非一母所生,平素关系也一般,但此时见妹妹如此,也都面面相觑,心里悲苦。
赵柔是她的堂姐,其他几位公主则是她的亲姐妹,姐妹相见,但见这位小妹妹,处境比自己等更加尴尬,而耶律观音一副示威的意思。众人均知此时四太子在家务事上已经没有插手的权利,要想妹妹处境改善,只能求助耶律观音。而要是稍有不甚,只会给处境悲惨的妹妹带来更大的灾难。
终究是赵柔沉静,很快镇定下来,叉手对耶律观音说:“耶律娘子,请容自家和妹妹今晚同住一室。”
耶律观音见赵柔请求,多少总得给几分面子,点点头,笑着说:“赵妃姐妹但有所求,便依你行事。”
当夜,赵柔和天薇住到了一个房间,天薇便只是哭,什么都说不出来。
赵柔安慰她几句,她擦擦泪,淡淡说:“自家在四太子府受尽欺凌,也不敢奢望什么,只求有一天魂魄能回大宋……”
赵柔等在金国已经生子,绝望中,早已断绝了南归的念想,见这小妹妹念念不忘回去,只劝说:“都怪自家们命苦。”
天薇坚定说:“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自家总要寻机回去,不能在这异乡辨发左衽一辈子。否则,纵然死了,一辈子也不瞑目。”
欲奴 第204章 早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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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天薇向堂姐倾吐了所有的苦水,姐妹相拥而抱,彻夜未眠。等到天色已亮,赵柔等不得不向耶律观音告辞,临走,只委婉恳求耶律观音善待妹妹。
耶律观音哪里将她的话放在眼里,女真的家务事,便是男子也做不得主,何况其他人的女眷。她心里暗自嘲笑这干宋女卑贱,越是得意,只吩咐管家,此后,天薇必须穿着那样的粗布衫,在厨房里做最重的粗使。
时光流逝,接近年底,耶律观音的预产期终于到了。
女真人自然也知道,女子是十月怀胎,八九月也正常,金兀术以为自家儿子估计该在年后出生,自然就不着急准备。
但耶律观音却异常着急,她情知自己临盆在急,赶紧忙着准备小孩儿的各种物事。府邸人都知道她紧张孩子,她提前准备,也不以为意。
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耶律观音的儿子降临了。
金兀术尚在外面喝酒,得知消息,急匆匆跑回家,根本想不到儿子这么快就出生了。
他回去时,只见耶律观音躺在床上,身边睡着一个包裹好的大胖小子。他见妻子满脸汗水和疲倦,又心疼又高兴:“娘子辛苦了……”
耶律观音刚刚经历了分娩的痛楚,精力不济,只轻轻拉着儿子的手笑说:“奴家刚刚疼得死去活来,只欢喜,四太子终于后继有人……”
“只是,孩儿怎么来得这么快?自家还以为,要年后才能跟他见面的……”
耶律观音心里一凛,她早已不知想过多少次如何应对这个“乌龙”问题,就说:“奴早产啦,奴家劳碌不慎,就早产啦……”
金兀术也不知“早产”是啥,反正见她说得在理,也就不问了。
侍女们忙一个劲地恭维:“瞧,小主人多像四太子啊……”
“对对对,这眼睛,这鼻子,嘴巴……啧啧啧,都跟四太子一模一样……”
“儿子,长大了也得如你阿爹这般英雄了得……”
“……”
金兀术喜滋滋地抱着儿子,刚出生的婴儿更老鼠一般,皱巴巴地,根本看不出漂亮与否,金兀术东看西看,看不出这孩子哪儿像自己,但听得别人说像,也就兴高采烈,对自己的长子,立刻涌起一种后天的父亲的亲子情怀,只搂着他:“儿子,以后阿爹的好东西都给你……”
他逗弄儿子,也没冷落妻子,爱怜地抚摸她的脸:“娘子,你好好保养,本太子一定重重有赏……”
侍女们捧出各种各样的补品和珠宝首饰,耶律观音这才疲惫地闭上眼睛,仿佛打赢了一场极大的胜仗。
尽管耶律观音巧舌如簧,但四太子府那么多女眷,尤其是一些稍微年长的女性,根本是纸包不住火。耶律观音进门不足七个月,这孩子虽说是早产也说得过去,但早产的孩子,一般先天不足,身子弱小,可耶律观音生的却是足足七八宋斤的一个大胖小子,又肥又壮,足足是十月怀胎的结果,哪里是什么早产儿?
人多嘴杂,再是畏惧耶律观音,也不免有些风言风语。
这一日,耶律观音正在逗弄儿子,只见侍女阿华进来。耶律观音随口问:“外面又有什么事情?”
阿华迟疑一下:“夫人……”
耶律观音见她吞吞吐吐,就说:“有什么事?快说……”
阿华这才小声说:“一些不知死活的奴婢们,议论小主人,说小主人不足月……”
耶律观音勃然大怒,没想到府邸里居然会有这样胆大的奴才,这样下去还了得。她面带寒霜:“是哪些人?”
这一次的事件,牵涉很广。
十几个下人都参与了议论。耶律观音杀鸡儆猴,挑选了十几名自己平素看不惯的,包括侍妾和侍女,责令每人重打五十棍。
这一顿棍打下去,四太子府立刻呼天抢地,尤其是那些往昔还算得锦衣玉食的侍妾们,哪里受过这样的折磨,哀哭嚎啕,直叫饶命。
耶律观音坐在正位上,大声训斥:“下贱的奴才们,敢如此背后乱嚼舌根,污蔑自家。再有胡言乱语,一定诛你九族。”
有两名侍妾娇弱,挨打不过,棍棒一落地,已经咽了气,耶律观音急令抬下去扔了。如此折腾到傍晚,金兀术才从外回来。
金兀术这些日子,每天都喜气洋洋,接受女真贵族中关系较好者的恭贺和礼物,每天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儿子。一定要跟儿子说一会儿话,才肯去歇息。甚至,他知耶律观音不喜天薇,连侍寝也不叫天薇了,一点也不愿违逆这个为自己生下儿子的大功臣。
他进门,但见耶律观音抱着儿子,脸上带泪,吃惊说:“娘子何故如此?”
耶律观音依旧抱着儿子,伏在儿子襁褓上,不停哭泣。
金兀术大急,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将她和儿子一起抱住,焦虑说:“娘子这是受了甚么委屈?”
耶律观音不答,金兀术怒喝一声:“来人……”
几名侍女进来,诚惶诚恐地叉着手,金兀术怒问:“你们是怎么服侍娘子的?是谁惹她生气了?”
耶律观音抽抽搭搭的:“四太子,不怪他们,是奴错了……”
“啊?”
金兀术见她哭得悲伤,急忙挥手喝退仆役,柔声安慰她:“娘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四太子……”
“娘子但说无妨,有什么事,自家给你担待着。现在还有什么事,能比儿子更重要?娘子一定要好好休养,这样才能照顾好儿子……”
耶律观音听他如此,这才擦擦眼泪:“四太子,奴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你……”
“什么事情?”
她吞吞吐吐,犹豫一会儿,金兀术见她梨花带雨,甚是可怜,心疼地替她擦擦眼泪,声音更是温柔:“娘子有话但说无妨,便是天大的事情,本太子也绝不会责怪你……”
“先谢过四太子的宽宏大量”耶律观音倚靠在他怀里,轻轻拉着儿子的手,“四太子有所不知。当时,自家心疼儿子,就把那只‘千年灵芝’留下了……”
“啊?”
“奴一时小家子气,觉得那么好的东西,给了敌人,不如留给四太子的亲骨血,就调换了灵芝,用了一支普通灵芝放在盒子里,真的灵芝,奴家自己煎服了……也正因为如此,灵芝滋补,这孩儿就在奴家肚子里长得快,提前来见他阿爹了……”她的手摸在金兀术的胸口,声音委委屈屈,“也正因为如此,府里的下人乱嚼舌根,说儿子不是早产儿……”
金兀术心里简直不知是什么滋味,原来,给花溶的灵芝,不但是破损的,而且还是假的,只是一支普通的灵芝,真的灵芝,早已被耶律观音服用,所以,导致了她的“早产”!
耶律观音见他不说话,眼泪又掉下来:“奴也是一时情急,以前这灵芝,奴家一心留了服侍四太子,可是,见四太子要给外人,所以,一时起了私心贪念,就给了自己的儿子滋补……”
金兀术捏着二人肥肥胖胖的胳膊,这小子一生下来,就异常壮实,游牧民族更重男子轻女子,因为儿子不但是一家之主更是打猎射击上战场的主力,所以,儿子长得强壮往往也更得父母欢心。
耶律观音察言观色,只搂着儿子:“四太子,都是奴家不好,奴家知错,即便四太子责罚,奴家也没有丝毫怨言……”
金兀术长叹一声:“也罢!秦大王那厮是他先背信弃义,抢走文龙孩儿,至于灵芝……唉,你服用了就算了……”
一支灵芝本不算什么,他从不知道,什么伤病非要灵芝不可。一方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敌国将领的妻子,一方是自己儿子的生母,她服了灵芝,自己还能如何?难道责罚她?即便责罚,早已吃下去的东西,还能吐出来不成?
耶律观音见他的脸色从阴沉到平淡,心里暗自欢喜,几乎每一步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她依旧哀切委屈的:“四太子,奴家不曾在任何事情上违逆您,只这一事上,因为妒忌和小气,所以……四太子,奴家有罪,奴家有错,求您看在孩儿的份上……”
金兀术摇摇头:“你也不必多说了。过去的事情,就不用提了。”
这时,悄然侍立在一边的阿珠立即不失时机地替主子补充:“四太子,您有所不知,夫人也因此吃了许多苦头。夫人将小主人养得肥肥壮壮,都是多亏了这支灵芝,但其他不知所以的下人,却乱嚼舌根……”
金兀术这才想起自己刚进屋时看到的凌乱,见耶律观音又泪眼涟涟,他心疼儿子,爱屋及乌,大声吩咐说:“叫那些愚蠢的奴才上来……”
侍妾、仆役、管家等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金兀术大声说:“夫人因为服下千年灵芝,所以早产,生下了本太子的儿子。灵芝的功效,让儿子长得健壮,今后,所有人等,一定要尽心竭力服侍小主人和夫人,稍有差池,自家一定饶不得了你们……”
耶律观音本来是一派胡言,漏洞百出,但女真人向来不就医,文明程度很低,又一个个信奉“千年灵芝”的威力,再加上四太子亲自发话,谁还敢多说?只一个个行礼如仪:“奴婢遵命……愿小主人和夫人都健康,长命百岁……”
耶律观音第一次接受包括所有侍妾在内的集体跪拜,真如女皇一般尊贵,笑容满面,大度说:“以后大家须忠心耿耿伺候小主人。”
“是。”
金兀术想了想,又说:“明日开始,着手庆祝小主人100日。”以前,金人是不过生日之类的,攻辽宋后才学会了计日和过节日,一些女真贵族的儿子出生,也开始学着宋人的习惯过“满月”或者“100日”。
金兀术因是自己的头生儿子,自然极为重视,他本来就向往南朝风俗,是以立刻借此替自己的儿子大操大办,务必昭告天下,自己喜得麟儿。
整个四太子府忙碌起来,一派喜气洋洋,忙着准备小主人的“100日”大庆。所请的客人,由耶律观音亲自筛选对象,几乎将整个女真的上层贵族都考虑进去了。
欲奴 第205章 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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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了一切事情,回到屋子里就寝,金兀术不知怎么,这一夜,总是睡不安寝。
到了半夜,忽然来到混乱的战场上,人仰马翻,血肉横飞,花溶骑在战马上挽着弓箭,自己一刀就向她砍去。她闻声落马,满身的伤痕,脸上也不知是血还是泪,嘶声喊:“我恨你,恨你这种恶棍……死了也不会放过你……”随即,身子就倒下去,竟然是真的死了!
“花溶,花溶……”
他紧紧搂着她,只觉得她浑身冰凉,早就断了气。
“花溶……”
他在惨叫声里翻身坐起,此时,黑夜里,风雪大作,即便窗户紧闭,也能听到呼呼的风雪之声。
他原本是躺在热炕上,此刻却发现手心冰凉,怀里空空如此。
他伸手擦擦额头的冷汗,心里涌起一股极大的不祥的预感,难道花溶真的要死了?或者已经死了?
如果死了,难道是服用了假灵芝的缘故?这样,岂不是自己间接害死了她?
他虽然对花溶有些怨恨,但骨子里,其实也是不希望她死的。
他越想越是惶恐,呆呆坐在炕上,忽然想起她的许多好处,想起她两次在战场上的手下留情,想起她煎药给自己服用时那种亲切温和的样子,想起她在射柳节上英姿飒爽的那种美丽……
这样的一个女人,真要死了?为什么会伤得那么重?
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愿意再打听她的任何下落,此时,心里一担忧起来,再也忍不住,几乎恨不得马上冲出去问问。
可是,在这上京,能问谁呢?
问扎合?
可是,扎合早已无影无踪。
他自言自语道:“花溶,你这都是自找的!你若跟着我,留在大金,又怎会死?”心里很是惆怅,这样一个女人,若真的死了,该怎么办?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他再也睡不着,披衣下床,到书房里坐下。一名仆人进来生了火炉,冰冷的屋子慢慢暖和起来,金兀术看看桌上一排一排南朝带回来的书籍。
他的目光慢慢落在桌子角落的王安石和苏东坡文集上,一拿起,才发现这两本书,已经起了薄薄的一层灰——竟是许久不曾翻阅过了。
“四太子……”
老管家端着一盅热茶,金兀术这才发现,是老管家亲自在生火。这老管家自他出世起,就服侍他母子,后来,他母亲病逝,他自己南征北战,家里一切,全靠老管家料理。
他接过热茶,叹一声:“还是你知我。”
老管家恭敬说:“四太子喜爱茶,老奴一直知道。”
只是耶律观音不知道,她为讨好金兀术,总是叫人送来参汤之类的。金兀术其实一直都不喜欢喝这种东西,此刻,端着茶,不禁又想起花溶“煮茶断义”时那种风姿,仿佛一种理想的破灭,就连“儿子”带来的喜悦也被弱化了几分。
老管家要退出,却又欲言又止。
金兀术见他有话说,就叫住他:“有事情么?”
老管家小心翼翼说:“此事,耶律娘子本是不许老奴多嘴的,但老奴还是得报告四太子一声。”
“什么事?”
“因为奴婢们在背后嚼舌根,质疑小主人的‘早产’,耶律娘子大发雷霆,下令杖责几名罪魁祸首。有四位小娘子受不住,当日即死。耶律娘子本是吩咐将这几位小娘子随便扔出去烧了。但老奴还是想问问四太子,因为其他三位都是原亡辽的女子,无亲无故,无人追究,倒是不妨事,但另一位小娘子则是军中一位千夫长的妹妹,以后,若那位军爷问起她的下落,需是不好回答……”
金兀术大吃一惊,是次,他替耶律观音撑腰,训诫奴仆,让她彻底成为四太子府的女皇,但丝毫也不知道,耶律观音竟然为此打死了四人!
他心里隐隐地,怒气勃发:“打死了四人?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耶律娘子,她竟然如此凶狠?”
管家小心翼翼说:“奴才也觉得这次耶律娘子有些过分了,训诫一番也就是了,不过,她也是替她的名声着想……”
名声,名声就可以一下打死四人?金兀术虽然性悍,但对于自家佣仆,也从不曾如此下过狠手。
“不行,她怎能如此?”
“现在,耶律娘子刚生下小主人,劳苦功高,也不宜太过责备于她……”
那时,金国尚是奴隶制度,家里的仆役和侍妾,都是主人的私产,即便打死也无人过问。金兀术待要发怒,却强忍住,只说:“你安排下去,将这四人好生安葬,然后给那小娘子的哥哥一大笔礼金……”
“是。”
管家正要出门,他忽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他:“以后天薇的事物,都你安排,不须耶律娘子插手了……”
“是。”
管家出去后,金兀术这才颓然坐下,隐隐觉得,自己的府邸发生了什么大事,自己却毫不知情。
“早产”——早产的儿子!
他心里浮起一丝不安,但又说不出这种不安来自何处,只觉得昨晚梦见花溶之死,一早又听得四名侍妾之死,隐隐发现,仿佛有极大的不安等着自己。
一路快马急递,到赵德基收到花溶的书函时,也已经过去一段日子了。
因是花溶亲笔,太监们倒不敢怠慢,由康公公亲自送上去。赵德基细看一遍,又看到上面落款的“溶儿”两字,只问信兵:“花溶安好?”
“不曾痊愈,只能勉强走动几步。”
赵德基便不再言语,只说:“康公公,你对这事如何看待?”
康公公虽得秦桧贿赂,但他老奸巨猾,也早就揣测秦桧居心叵测,否则,怎会出手如此阔绰?他躬身说:“秦桧的确有些可疑,不过,他在北地,随机应变和虏人周旋,也是人之常情。他不忘本朝,肯归来,便足见其忠心。”
此话正中赵德基下怀,当时降金的大小官员很多,但回来的却几乎没有,就说:“朕的江山社稷,谅他小小一个秦桧,也坏不了。如果他真是金人奸细,朕也可将计就计,看看虏人到底想干什么。”
康公公听他言语如此,知他必是依旧信任秦桧,只不再多说。
赵德基拿着书信,又看一遍,叹息一声:“花溶伤得如此,还惦记此事,也实属不易。唉,这样的女子……”
康公公自然知他心事,只说:“花溶也是命薄,现在重伤垂危,又失去了生育,真是生不如死,唉……也幸得岳鹏举不嫌弃她……”
赵德基虽然不透露半个字,但心里一直是隐隐嫉恨岳鹏举的,现在明白花溶如此境况,也不禁长叹一声,自己是再也不会妒忌岳鹏举,也真正死了对花溶的那份心思。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再怎么天姿国色,也终究是大缺陷。
也正因为如此,他读着这封花溶的书信,心里倒彻底放松下来,感念她的这番情谊,终是为江山社稷着想。赵德基经历了多次逃亡,早已对一切人事都怀着极大的戒心,唯一要说真正信任之人,不过一花溶而已。
因此,他虽然觉得花溶此信无关紧要,但还是吩咐康公公:“你再去医官处,寻最上等的灵芝和人参,有多少拿多少……对了,还有一批高丽送来的高丽参,你叫人速速送去鄂龙镇……唉,溶儿还能支撑多久,就尽力让她支撑多久……她也真是命薄!”
“是,老奴这就去办。”
冬日,开始大雪封山。茫茫雪国,一片银装素裹。
一晚的风雪后,花溶推开门,扑面而来清新的空气。小陆文龙活蹦乱跳:“妈妈,我们去打雪仗……”
“好啊。不过儿子,你今天得先学习枪法……”
她微笑着,拉着儿子的小手走过去,只见岳鹏举提了长枪,在外面的空地上舞得虎虎生风:“儿子,过来,今天教你厉害的……”
这两三月相处下来,陆文龙对花溶已经产生了非常亲近的依恋的感觉。小孩儿的直观里,最能发现人家对自己的好还是不好,他得花溶无微不至地照顾,这跟天薇和乳娘对他的照顾不一样,他在她们身边时,总是受到那种小心翼翼的胆怯的氛围;但跟花溶在一起时,方觉得小小孩那种无忧无虑、自由、勇敢、又真正的无所顾忌,大力释放孩童的天性;而且,花溶知识渊博,不但能教他写字,更时常给他讲各种有趣的故事,讲南来北往的千奇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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