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走他的心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容光
实际上花里胡哨,乱七八糟,根本看不出旗子上画的是什么。
不过那也不要紧,路知意说,寓意到了就好。
晚饭就要自己生火了,这是团建作业。
陈声背的铁盆和木炭派上了用场,于涵背的铁架子一架起来,木炭在下,锅在上。
徐勉扇风,凌书成点火,张成栋准备食材,路知意亲自上阵做饭,陈声……
陈声负责拿出手机拍照。
作业要求,做好饭了,录像为证。
他拿着手机四处走,风景拍一拍,帐篷拍一拍,众人生火做晚饭更要拍一拍。趁路知意不注意,他给了她很多镜头。
不仅尽职尽责摄像,陈声还担当起解说来,指指那一口简陋粗暴的锅,和被张成栋切得土豆不像土豆、火腿不像火腿的食材。
“接下来就是见证迹的时刻。”他如是嘲讽。
这一顿说是饭,不尽然,毕竟本队从队长开始,个个都是懒汉,没人愿意生火煮饭,最后决定烤肉吃。
食材有新鲜鸡肉,香肠,腊肉,土豆,火腿肠,和切成块状的五花肉。
调料就只有盐和食用油。
没人对这顿饭有任何期待,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罢了。
本队唯一的贤妻良母型选手,路知意同学,理所当然扛起了做饭的大旗。
她动作娴熟地倒油入锅,又用长长的筷子将食材放进去,油锅滋滋作响,不时有油星子溅出来,烤肉的香气也很钻入鼻子里。
鸡肉变成了金黄色。
香肠微焦,害羞地卷了起来。
土豆块上开始冒出无数小汗珠,滋溜作响。
最后,一顿原本毫无期待的晚饭,变成了众人围坐在炭火旁,顶着寒意大朵颐。
没有平日里烤肉店的调料,没有餐厅里雅致高端的装潢,甚至没有像模像样的碗筷,只有人手一只木筷,笨拙地叉起一块肉来,顾不得吹凉就送入口。
那外焦里嫩的滋味,那炭火烤出的香气,就这样融化在舌尖,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哈气声——因为太烫了。
黄昏来临,气温下降。
厚重的云层也挡不住夕阳的余晖,天边有橙红色的云雾在流动,满眼亮堂,满眼辉煌。
陈声把能量饮料分发给大家,第一个举瓶,“敬大家,都是一个帐篷里睡过的了。”
凌书成哈哈大笑,“敬路知意,这顿饭是我二十年来吃得最满足的一次。”
武成宇:“那我敬我自己好了,拖着这壮硕的身躯爬到将近四千米高的地方,我爸妈知道一定会感动得老泪纵横!”
于涵说:“我敬两位师兄,一路上都很照顾我们,特别感人。”
李睿说:“我敬学校,把老子折腾到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哈,没想到吧,老子还能自得其乐。”
徐勉想了半天,憋出一句:“那我敬大自然好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美景,实在很震撼。”
张成栋:“我敬我爸妈,含辛茹苦养我这么多年,盼着我成为一个了不起的飞行员。希望有朝一日坐在驾驶舱,有机会带他们来这看看。”
越说越感性了。
轮到路知意,她笑了笑,说:“我感谢高原,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珍惜它给我的一切。”
说着,她揉揉自己的面颊,“包括这高原红。”
众人哈哈大笑,凌书成居然拿起饮料瓶子当麦克风,“大家好,我是歌神凌学友,下面我有一首歌要献给路知意同学。”
他拍拍屁股爬起来,一脸做作地开唱:“高原红——美丽的高原红——”
一群人笑得七倒八歪,路知意也跟着笑起来。
夕阳无限好,哪怕近黄昏。
夜幕降临,火光烈烈,油滋滋的气泡,被山间气温冰冻的红茶,还有围坐在火堆前的那些年轻面庞,大抵会是这群少年事隔经年后,关于青春最深刻的印象。
最后灭了火,收拾好现场,众人搓着手回了帐篷。
云层太厚重,看不见星星。
因为山顶没有信号,手机也无法上查天气预报,最后是路知意定了个闹钟,说夜里两点起来看看,如果有星星,就叫醒众人一起围观。
凌书成掏出一副扑克牌,嚷嚷着要打斗地主。
众人采用轮换制,四人斗,输了的两个蹲在一边,让剩下的上,直到一轮结束,新的输家来替他们继续蹲着。
值得一提的是,提出这规矩的凌书成本人,基本上蹲了一晚上,频频和他同在一家的陈声,万分艰难地控制住了自己,才没在众人面前暴打他一顿。
山间一片漆黑,只有帐篷里有手机的亮光。
大抵是人在高原,始终不如在平原上有精神,没打多久,个个都打着呵欠躺下了。
李睿笑嘿嘿地说:“老子长这么大,头一回跟大姑娘睡在一起。”
凌书成不紧不慢看了陈声一眼,“睡在一起你也不敢干嘛,咱们护花使者陈大队长在这,谁敢乱来?”
武成宇立马接嘴,“还有我在,谁敢动路知意一根汗毛,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然而这话说完不到两分钟,他就睡着了,响亮地打起呼来。
又是一片热闹的哄笑声。
先前的拘谨也渐渐没了,路知意躺在嘴里侧,哪怕睡在她旁边的就是陈声,她也没那么介怀了。
她只是默不作声听着他的呼吸声,心头有些酸楚。
有太多这样的时刻了,因为年轻,因为肆意,因为他笑得那样开怀,以至于她一不小心就忘记了两人之间的隔阂与差距。
她忘了自己是大山里的孩子,也忘了她这散不去的高原红,颇有代表性的深色皮肤。
她忘了他站在阿尔卑斯山上发来的照片,忘了他那历史辉煌的家境,也忘了他曾自大狂妄、目空无人,包括她,他也一样看不起。
她忘了两人之间所有的不对等,竟然开始飞蛾扑火,不自觉地向他靠拢。直到他一语道破真相,拆穿了她自以为是的那些相似。
他们的确是有相似之处,可在那为数不多的相似之外,是天壤之别,是巨大的跨越不过的鸿沟。
路知意安静地侧卧在那,眼前是漆黑一片,身后是他轻微均匀的呼吸声。
帐篷里明明睡着八个人,有人打呼,有人翻身,有人呼吸声沉沉,可她偏能辨别出他的声音。
陈声。
陈声。
于她而言,他是真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掷地有声。
可越这样,越心酸。
非她计较,实在是两人之间差距悬殊,无法再靠近一步。
*
半夜的时候,路知意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从枕下摸出来,一看,凌晨两点。揉揉眼,她坐起身来,套上羽绒服,准备去帐篷外面看看星星出来没。
借着手机的微弱光线,她弓着腰站起来,却忽然发现……
陈声不见了。
手机的光线从里到外照了一遍,她在心里默数,加上她自己在内,确实只有七个人,陈声不在帐篷里。
外面至少是零下几度,他一个人出去干什么?
什么时候出去的?
路知意心头一顿,跨过还在熟睡的几个人,轻轻拉开了帐篷,走了出去。
一阵冷风迎面扑来,哪怕穿着羽绒服,也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偷走他的心 第70节
她用手机在附近照了一圈,除了几头牦牛的影子,和在风里瑟瑟发抖的低矮灌木,别无他物。
山顶景色优美,但并未被开发,整个甘孜州相对来说都很落后,比起阿坝州来说,旅游业严重滞后。也因此,二郎山开发得并不算好,高处的山顶是没有建筑,也没有厕所的。
这大半天来,众人都是随地大小便,当然,面子要紧,尽量能走多远是多远,专挑灌木多的地方解决问题。
路知意回忆片刻,记起来了。
陈声并没有解决过生理问题,好像是面子上过不去。
她朝空地另一头走了一段距离,试探着叫他:“陈声?”
无人回应。
黑魆魆的山顶,一点光线也没有,回应她的只有牦牛低沉的叫声。
路知意有些心慌,又大叫了几声他的名字,直到猛一回头,看见半空划过一道惨白的光,漫无目的晃了晃。
她踏着泥泞朝那个方向跑过去,一脚深一脚浅也顾不得,站定了,往陡坡下一看,只见十来米远的下方,有人拿着手机,打着灯光,朝她挥动。
“陈声?”她也打着手机灯光朝那照去。
两束光汇合在一起时,她看见陈声坐在那陡坡下方,背后是一颗低矮粗壮的树。再往下,陡峭的山壁直通万丈深渊。
这一处与他们上山的那条路刚好位于山的两侧,他们走的当然是比较缓的坡,而此处是陡坡。
稍有不慎,一旦滑下去就完蛋。
路知意心跳一滞,脚有些发软,“你在那干什么?”
那人倚在树上,朝她笑笑,“跳崖啊。不是你说的吗,只要我从山顶跳下去,你就原谅我。”
“我问你在那干什么!”路知意的声音尖锐得有些不正常,几乎是扯着嗓子冲他吼。
陈声也听出她的怒气,顿了顿,苦笑着说:“上厕所。”
“你跑到悬崖边上上厕所?你脑子短路吗?”路知意攥紧了手,浑身都在发抖,“上来!”
出人意料的是,陈声没动。
他靠在那树上,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最后说了句:“你先回帐篷,把凌书成和武成宇叫来。”
路知意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她猛地将手里的灯光朝脚下照去,果不其然,这一处的泥泞有一道长长的划痕,显然是有人踩在上面打滑了,一不留神滚了下去。
“你受伤了?”她朝着坡下急迫地问了一句。
陈声没答话。
她已然了悟。
哪怕目空一切,但陈声并不是精神病,就算因为面皮薄,想找一处远一点的地方上厕所,也不可能往陡坡下面跑。
他是踩入了湿滑的坭坑里,猛地跌了下去。
路知意呼吸一滞,再看他背后那棵树。
那棵在崖顶少见的树,被飞鸟带到此处,生根发芽,汲取这山巅少得可怜的养分,终于长成今日的低矮树木。
如果没有它,陈声会怎么样?
他会滚落山崖,葬生于二郎山。
这样的念头叫她手脚发凉。
路知意只迟疑了片刻,山间温度低无比,她只在这站了一会儿,已然冻得浑身发冷,陈声不能再等了。
凌书成又怎么样,武成宇又怎么样,白天爬山时他们都看见了,除了她,没人能在这山上和在学校时一样行动。
她蹲下身,把手机磕在泥地上,也顾不得脏了它,只让它保持竖立的状态,照着她要下坡的路。
陈声仿佛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厉声命令:“路知意,我让你回去找凌书成和武成宇来!”
她不吭声,只在这昏暗的光线里,一下一下在湿滑的陡坡上找落脚处,踩稳了,才开始探下一步路。
那些年帮家里赶牦牛时,她爬惯了山路。
她是大山里的孩子,知道如何与这恶劣的环境相处,你要顺着它的脾气来,不能反其道而行之。
自然是值得敬畏的。
可为什么值得敬畏?
因为哪怕是这山里的人,也有不少葬生其。
高原地区有一种水果,当地人叫它仙桃,其实就是野生仙人掌的果实。这种野生仙人掌多长在悬崖绝壁、地势险恶之处。它的果实和它一样遍布尖刺,可剥开绿皮之后,却是柔软无比的内瓤,尝一口,水汪汪,甜滋滋。
曾有一阵,这种水果红极一时,不少人以采摘它为生,可悬崖绝壁处,因此丧生的也不少。
后来,政府禁止当地人采摘这种仙桃,其一是太危险,其二是过度采摘导致这种植物一度数量锐减。
路知意儿时的玩伴就曾因此失去父亲。
她深知大山虽然温和沉稳,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危险。
她在试探着,走两步滑一步地朝着陈声靠近。陈声咆哮着要她回去,可她充耳不闻。
他的视线落在她偶尔滑上几寸的脚上,那双鞋,那双他绞尽脑汁低价卖给她的慢跑鞋,早已泥泞不堪,看不出本来面目。他看着它打滑,看着它松动,看着它起起落落,有那么片刻,觉得心头有火在烧。
终于,路知意站稳在他面前,低声问了句:“哪儿受伤了?”
他紧紧攥着手机,看着她松散在耳畔的头发,看着她在微光若隐若现的两抹红,那把火越烧越旺。
“不是叫你不要下来吗?你听不懂人话?”
“脚扭了?”她蹲下身来,试图找到他受伤的地方。
“路知意!”他一把攥住她的胳膊,“你知不知道下面是什么地方?”
“能走动吗?”她指指他明显布满泥泞的那条腿。
陈声的嘴唇张了张,又闭上了。
他有满腔怒火,又或许那不是怒,是别的什么,他分不清。他只知道他的胸腔被那团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充斥着,整个人都要炸裂开来。
“不是要离我越远越好吗?何必管我死活?”
“你死了,上面那几个回去都交不了差。我也一样。我还想拿团建第一,想加分,想拿奖学金。”
“只是这样吗?”他笑了一声,“只是这样,值得你冒着掉下去的危险下来救我?”
路知意顿了顿,“不然呢?你还想要什么原因?”
她望着那看不见底的山谷,把他的胳膊拉过来,架在自己肩膀上,“靠在我身上,我撑着你上去。”
离开这里要紧。
他的手搭在她肩上那一瞬,手背擦过她脖子后方,冷得象冰。
她下意识抬头一看,看见陈声冻得发紫的嘴唇。
陈声终于没有再和她争辩,只说:“左脚扭了,试过几次,没爬上去。”
“掉下来多久了?”
“没多久,十分钟不到。”
“为什么不叫人?”
“叫过了,都睡得像猪一样,没人理我。”
“谁让你跑这么远上厕所?”
“我不想明天早上你们起来,看见不远处有我排泄物。”
她竟有些想笑,可嘴唇刚扬起来,眼眶就热了。
因为他说:“冻得要死不活等在这,我还在想,我还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的大事没有做,要是真死了,多不甘心。”
他侧头看着她,平静地说出下一句:“尤其是,我还有话没有告诉你,路知意。”
作者有话要说: .
1.我为什么总是写不完我的下章预告!!!
2.也就这几章的事了,狗改不了吃屎,声哥改这脾气也不容易啊。
3.遥想当年,我也从红岩顶滑下去,差点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4.在这里举起话筒感谢我本科好友的救命之恩。
5.以及,实在不想提,当年的我就是不好意思在帐篷边上小便所以跑太远差点坠崖。
6.对不起我又没控制住寄几话痨了。
7.这章也99只红包。
8.我继续喝了药去躺着了,所以提前更新,老了老了,弱不禁风说的就是在下。
☆、第41章 第四十一颗心
第四十一章
夜间的山顶潮湿不已, 云雾盘绕, 脚下的泥土全都被染成了松软的稀泥。
路很陡, 哪怕路知意一个人走在上面也很费劲, 更别提她还架着个陈声了。
两人费力地抓住那少得可怜的灌木, 路知意踩稳了,又努力拉扯陈声。他左脚扭伤,使不上劲, 两人跌跌撞撞, 走三步滑两步。
短短十来米, 爬上去竟用了十来分钟。
终于踩在踏实的山顶上时,路知意松了手, 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大口喘气, 已然精疲力尽。
陈声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侧头看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凝神片刻,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她。
路知意只看了一眼, “不用。”
又恢复了先前那冷若冰霜的态度。
陈声看着她,低声笑了笑, “路知意, 我们俩是不是也算得上差点就生亦同裘,死亦同穴了?”
毕竟也盖过同一床被子,从悬崖峭壁上互相扶持着归来。
偷走他的心 第71节
他指指那山悬崖, “要是刚才掉下去,你猜被人发现之后,会不会说我俩殉情?”
久久没等到她的回答,陈声顿了顿,但胸口那团火越烧越旺,终于烫得他开了口。
“路知意,我知道你还在生我气,歉我道过,但现在回想起来,不够诚恳。那天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是我不对,但那些话并不是我的本意。”
“……”
“我这人,不可一世,一路走来顺风顺水惯了,从来不懂得失败是什么滋味,眼里只有自己。可刚才摔下去,爬不上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才忽然开始后怕,万一没有人发现我不见了呢?万一没人来救我呢?”
他说:“我在想,如果我就这么死在那,我最遗憾的是什么。”
这话在崖边已经说过一次了,可他还要再说一次。
“路知意,我还有话没告诉你。”
路知意却没说话,只仰头望着天,半晌才轻声说了句:“星星出来了。”
陈声亦抬头看天,原本想说星星有什么好看的,他有更要紧的事想告诉她,可仰头的一瞬间,话音戛然而止。
同一片天,高原上的星星竟和城市里的全然不同。
他们坐在海拔接近四千米的红岩顶上,抬头一看,星河漫天。
原来人在高处,是真的离星辰更近一步了,没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没有不夜城的辉煌夜色,此处什么也没有,一片漆黑。可陈声生平第一次发现,原来真正的夜色是不需要人间烟火点缀的。
过去看到的是城市里寥寥无几的星星,今日所见,是深蓝色苍穹如幕布般蔓延眼前,星河陡现,耀眼到令人屏息,令人震撼,令人词穷。
云雾散尽,明珠漫天。仿佛伸手便能触到其一颗。
陈声静默地望着这一幕,听见路知意在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现在换我来说。”
“我知道我比起城里的女生来说,土里土气,眼界匮乏。我没有光鲜亮丽的外表,没有白净好看的皮肤,我甚至做惯了农活,浑身上下都是贫穷的烙印,可是陈声,我从来不觉得这是我的缺点。”
他慢慢地收回视线,侧头看她。
路知意依然望着天上,平和而从容,有风吹过,她散落耳边的发尾被吹得烈烈飞扬。
“因为我知道,哪怕她们生活得锦衣玉食、花团锦簇,可她们抬头时望不见这样的星河,清晨时也看不见这里的云瀑、日出。她们没听过牦牛饮水时会唱着怎样欢的歌,也不知道路上开满的花哪一朵叫什么名字。她们没有抱过刚出生时胖乎乎的小猪,也不知道费劲千辛万苦爬上这样高的山峰是为了什么。”
她侧过头来望着他,笑了,“可我知道。我是山里的孩子,我知道伸手就能摘到的星星有多亮。”
她伸出手去,在半空收拢五指,轻飘飘的一个姿势,仿佛将星辰纳入手。
然后笑了。
“你不觉得怪吗?明明是同一片天,为什么在城里的你,和在这里的我,看到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星河?”
陈声望着她,很久很久没说话。
山间真冷,刚爬上来出了一身汗,被风一吹,像是要结冰。脚踝扭伤的地方一阵阵疼得厉害。
可这些都不及他胸腔里的波动来的剧烈。
他望着她,说:“路知意,星星不在天上。”
在她疑惑地朝他投来目光的那一瞬,他伸手拉过她,吻上了她下意识闭上的眼睛。
温热,颤动,睫毛像蝴蝶振翅。
路知意反应过来后,立马伸手推开他。
他笑了,说:“在这里。”
他一瞬不瞬望进她的双眸。
哪有什么星河漫天?星星只有一颗,在她眼睛里。
气氛有短暂的凝滞,路知意平静地擦了擦眼睛,仿佛要擦去他留下的痕迹。
“陈声,我并没有原谅你。”
他说:“我知道。”
“我以前没有自卑过,我穷,一无所有,活得像野草,但这些都是我引以为傲的东西。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懂得为想要的一切去挣扎奋斗。”路知意静静地看着他,“旁人说什么做什么,好比唐诗看不起我,好比赵泉泉看我的眼神,这些我都不在意。”
“直到遇到你。直到亲耳听见你说出那些话,我才知道我并不是不在意。”
人活一世,又不是一座孤岛,哪可能不食人间烟火,对他人的轻蔑毫不在意?可那些目光只能是来源于和她毫不相干的人,不能来自她在意的人。
她在意他。
她钟意他。
她仰慕他。
她从看不起他,到逐渐开始依赖他,并且毫无自觉。
路知意摊开手,借着手机的光线展示出自己的贫穷,“你看,我们差别多大。”
这双手布满薄茧,粗糙不已,偶有伤痕,肤色偏深……
她的目光落在陈声那白皙纤长的手指上,他曾用那双手背过她、拉过她,握住方向盘送她回家,从车窗里伸出来漫不经心挥舞两下,在开水房里替她系上围巾,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咬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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