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花清晨
“请侯爷恕罪。之前侯爷一直在昏迷中,不便上药,所以奴婢抖胆撕开侯爷的衣襟。”夏品妤端直地跪着解释,“其余衣服都湿透了,这会儿差不多烘干了,我去拿给您。”
“不必了,我自己来。”司行风将身上的衣服扔给她,意欲起身,殊知,刚刚立起,便又跌了下去。
他恼羞地看着疼痛的左边小腿,与左肩无异,同样包裹着结结实实的灰色衣条。他慢慢转过头看向夏品妤,寻求答案。
夏品妤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挫伤,垂下眼帘,轻道:“我找到侯爷的时候,侯爷的腿便已经是这般。”
司行风看着她,又看着自己的腿,发出一声怪笑。左肩伤了,左腿也伤了,整个身体有半边身子不能动,跟废人有什么区别。
夏品妤起身,将晾干的衣服递至他的面前,憋了半天,才道:“让奴婢伺候侯爷更衣。”
司行风恶瞪了她一眼,恼怒道:“侯爷?在这鬼不生蛋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人,还叫什么侯爷?不准再叫我侯爷!”
因为生气,起伏的胸腔不小心牵扯着肩胛处的伤口,他轻轻皱眉。
夏品妤抿了抿唇,直言:“侯爷勿动气,你并没有残废,腿上的伤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肩胛的伤口可能恢复得要慢一些,也许日后左手会有一阵子使不上力,但也没有到要残废的地步。”她知道他在闹脾气,从上次他生病不肯吃药,她差不多明白,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挑刺,索性直白一点。
司行风抬眸冷冷地看着她,为何每次他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都是这个女人守在一旁?眼下,竟然这样说教他?没有残废?还说的得样毫不掩饰,有没有一点考虑到病人的心理?
目光落在满地的银票上,他扫了她一眼,便问:“包袱呢?”
“在这儿。”夏品妤小心翼翼地从身后取出一个烘干的蓝色布巾。
司行风瞪了她一眼,“我要这个做什么?我问你里面的东西呢?”
夏品妤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她当然知道他要什么。之前包袱落水自然要烘干,衣服还在晾着,银票也铺了满地,里面剩下两个药瓶和那个皮囊,她也不可能架在火上。其实她完全可以将他要的东西给他,只不过,他一睁开眼就到处挑刺,语气又不好的态度,让她有些恼,索性多气他两下,看看他这半边不能动的身子,会不会追着她打。
“哦,在这儿。”她慢吞吞地将药和皮囊递给他。
司行风看到药瓶和皮囊还在,一颗心顿时落回了原位。他打开皮囊,看到那几张写满名单的纸安然无恙,便松了一口气。
这份名单,是夏之洛将他从撷香阁里带出来的时候给他的,上面是他被关在撷香阁厢房内所有进出过的人的名单。
看着那一道道他亲手用朱砂笔划去的人名,手指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他翻到最后一页,盯着尚未烙下朱红烙印的名字,双眸变得赤红起来。
他在心中愤恨地念着:“何文虎,王,这笔账,我终于来跟你们讨了。”
夏品妤见到他又露出那种仇恨的目光,感到有些不安。
她望向洞外,天已有点亮。
这过得可真快。
她起身将地上已经干透的银票一张张拾起叠好,递至司行风的面前。
司行风淡淡地瞥了一眼银票,道:“就放你那吧。”他一边说着,一边举着右手,开始艰难地将身上污脏的衣服脱下。也许是他用力过猛,刚好扯到了伤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闷哼着咬紧了牙。
夏品妤接过银票,刚将银票放好,回转身便看见他痛苦的表情。
“还是让奴婢伺候侯爷更衣吧。”她上前,意欲帮忙。
司行风恼羞地呵斥,“你给我滚远一点儿!”他不需要她的帮助,他还没有残废到衣来伸手的地步,可是左手根本无法抬起,单凭一只右手,好容易披上了衣服又落在地。
这样反复落了三次,他沮丧地将衣服扔在地上。
夏品妤见着,终于忍不住伸出手,他直觉抗拒。她无视,硬是将衣服披在他的身上,接着又替他穿好了干净的裤子和鞋子,顺便替他换了伤药。
伤口较昨夜好了许多,已经开始结痂,腿上那一道伤痕,要不了两天,他便可以行动自如。
她将金创药收好,心念:多亏这药。不过另一瓶究竟装的是什么药,却不得而知,看他的样子,似乎另一瓶药比金创药更为重要。
司行风看着她这样默默地做完了一切,之前想要发泄的怒气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平静之后,他半支着身体,缓缓地又躺回了原处,背对着她。
夏品妤看着他的后脑勺,道:“那个……奴婢出去采一些野果回来充饥,一会儿就回来。”她记得来时,离这个山洞不远的地方,有好多树上结满了可食用的野果。她不会打猎,也不会捕鱼,但至少还是能摘两个野果充饥。
回答她的是洞里低沉的回声,她垂下头,慢慢起身,便出了洞外。
不一会儿,她用衣服捧着满满一兜果子回来,道:“你饿了一天了,先吃些野果充充饥吧。”
回答她的依旧是低低的回声,她咬了咬唇,转到他的面前,拿起一个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他。
司行风蔑视地瞥了她一眼,平躺回身体,别开眼,冷道:“饿不死!”
不以为意,她淡淡地笑应,“今日也许是饿不死,但是若是因为跟奴婢赌气,明日后日都不吃,没有力气走出这山里,迟早都会饿死。给!”顾不得礼数,也不管他是否意愿,她直接硬塞了一个熟透了的野果到他的手里,自己拿起另一个在衣服上擦了两下便吃了起来。
一天未进食,她真的是饿急了,三两口,一个果子便进了腹中,接着,她又开始吃第二个,第三个。
他见她吃得这样急,腹部不由自主地跟着一阵咕咕叫声。
她听见,停下咀嚼,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不敢笑得太直接,只能抿着唇,将脸转到别处,这才偷偷轻抬嘴角。
瞥见她脸颊上淡淡的酒窝,他知道她在偷笑,他又是一阵恼羞,但并没有发怒,而是将手中的野果放在口中,咬了一口。
鲜甜的果汁溢满了整个口腔,流入喉咙,他忍不住又咬了两口,就像刚才她那样,很快将整个野果吞下。
食尽天下山珍海味,他竟然觉得这小小的野果却是这样美味。他又不禁回想起几年前,他走投无路,半死不活的样子,每天不是靠野果就是剩饭剩菜度日,很难想象,他追求了几年的富贵荣华之后,又回到了这样的境地。也许老天爷是要他永远记住那些日子,一辈子不能忘。
这一天的时间,说慢不慢,说快却也十分难熬。
司行风一整天不说一句话,除了躺着,就只是对着那份名单发怔。夏品妤很忙碌,到处找吃的和晚上需要用的枯草柴火。到了傍晚的时候,差不多有半个山洞都堆着她捡来的枯草柴火。
手上的伤口越来越严重,白天的时候,她拆开布条,掌心上一片模糊,咬着牙将手伸入山上流下的水中清洗,所谓十指连心,那锥心的疼痛让她有种想要撞向山石的冲动。
她将火堆升好,将刚刚采来的野果又递至司行风的面前,其实本来可以挖一些笋子或者番薯,只是她的手心太疼了,只好继续摘一些野果。
他接过野果,盯着她包扎着厚厚的手掌,沉默了一会儿。
累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不一会儿,她便吃下了五六个。
他皱着眉头瞥向她,看她吃得很急,便伸手将她刚要放入口中的野果夺了过来,道:“你饿死鬼投胎?”
吃这么急,也不怕噎着。
他将抢来的果子送入自己的口中,慢慢嚼咽。
她怔了怔,难以置信,优雅如他,却像土匪一样从她的手中将果子抢了过去。
“哦……那个……不用担心,野果还有很多,我再去摘。”她将衣兜里剩下不多的几个野果全给他,然后拍了拍手起身,去摘野果。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口中的野果,并没有方才那样鲜甜,有一种酸涩的感觉。
想过千种万种可能,却未能想过,这个女人不仅救了他,还这样贴心照顾他,而他,现下就跟废人一样,比六年前最落魄的时候更糟。
他冷嗤。
命运于他,永远都是不济。
等了许久,不见她回来。也不知是什么时辰,看着洞内燃起的火堆,他放下野果,费力地撑起身体,慢慢站立起来,刚走了一步,身体便有些摇摇欲坠。他顿了顿,慢慢地试着又挪了一步,尚可,就这样,摸着石壁,一步一挪,慢慢地挪到了洞口。
洞外,天色已经渐渐暗沉。
他嘟囔一声,正要挪出洞外,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他便顿住脚步,身体连忙向回转。
夏品妤捧着一兜野果回来,看见他倚在洞口,背对着她,便急道:“你怎么起来了?你的腿伤至少还要两三天的时间才能好,眼下最好别乱动,伤口再裂开的话,又要吃一次苦头。”她将野果放在一旁,便去扶他。
“我没事。”他毫不留情地挥开,一瘸一拐地往走回。
她跟着他,看着他吃力地走回休息的草堆处,慢慢地坐了下来。从头至尾,倔得不肯伸手让她帮忙。
真是个任性的男人,任性的时候就像是个孩子。
她抿着嘴唇,淡淡地弯起,然后走向他,在他的身旁坐下。她将新摘的野果递给他,很自然地道:“给你!”不再侯爷奴婢长短前后地叫着,感觉是轻松了些许。
他并没有及时接过野果,双眸盯着她双手手掌上看了许久,抿了抿唇,忍不住问:“手怎么回事?”
她的手上缠绕着从衣服上撕下的布条,他这么一问,她下意识地缩回手,结巴着回答:“哦……没……没什么,可能是掉进济河的时候,水深流急,本能地想抓什么东西却又抓不住,然后割伤了手吧。”
“我还以为你会说摘野果不小心割伤了。”他冷嗤一声,视线却是一直盯着她的双手,顿了顿,问道,“是因为我,你的手才被割伤的吗?”
她咬了咬唇,抓起一个野果塞进嘴里,咀嚼,沉默以对。
毫无预示,他抓过她的一只手,将裹着她掌的布条拆开,满目疮痍,触目惊心,一道道刮伤的血口渗出的血迹沾满了整个手掌心。
他将她的手冷冷地往回一扔,道:“去擦药。”
“嗯?”她先是一怔,后来才反应过来,道,“那瓶金创药,你还要用……”
他打断她的话,“我不想明天后天都只能吃野果,如果你这双手,明天能挖出其他吃的东西来,那就不用浪费我的药。”他瞪了她一眼,便躺回草堆上,背对她。
她低眉想了想,便出了山洞。
绕到山洞的后方,借着从山里流下的清水,洗净了手上的血迹,这才回来。她从包袱里取出药瓶打开,一股子清香在鼻下散开,倒了些许药粉在掌心上,一点点抹开。慢慢地,一阵清凉的感觉从手掌心传来,十分舒服。上好了药,她又撕了一长条衣摆,将手掌心重新裹好,然后将药瓶放好。
她看着他宽厚的后背,问:“你还要吃野果吗?我又采了很多回来。”
“不用。”他冷冷地回应。
“哦,好……”那就留着明天吃了。她将多余的野果放好,便在另一处躺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由得发怔,说什么想吃其他的东西,其实他是在关心她吧,不过是关心的方式不同罢了。
她挪了挪身体,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慢慢睡去。
听着火烧着枯枝噼啪作响,司行风望着凹凸不平的洞壁,毫无睡意。
他慢慢地支撑着身体,回过头,看着她缩在另一边,离着几步之遥。虽是初春,山洞里也算暖和,但是她这样离着火堆很远,睡在只铺了一层枯草的湿冷地面,若是受不住这寒气,会生病。
他慢慢支撑起身体,伸手抓过那个灰布包袱打开,里面装着两件面料上乘的衣裙,一粉一黄。他记得,临行之前,他对她的衣着颇有说辞,之后也吩咐了赵大娘安排裁缝替她量身定做。然后,似乎她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宁愿选择穿着破烂不堪的衣衫,也不愿穿得漂漂亮亮。
哪个女人不爱美?她是个怪胎。
他将两件衣裙取出展开,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这才又慢慢地挪回原地躺下。
明天一天,后天再过一天,他腿上的伤应该无碍。他得想法子走出这片山林,尽快抵达金碧皇朝。关群不知是否带着玄英剑安全离开,在驿站的时候,他便与关群约好,若是分头行事,那么便在金碧皇朝相见。
等到了金碧皇朝,一切噩梦都将结束,就算是死,他也终于可以放宽心地闭上眼。
翌日清晨,夏品妤一睁开眼,便看见身上盖着的衣服,不由得一怔。她坐起身,往身后火堆处看去,空无一人,只有隐隐亮着火星的火堆。
她心下一惊,连忙起身,向洞外奔去。出了洞口,便看见司行风坐在一旁的大石上啃着野果。
“那个……你的腿……”她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便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金疮药是御医特配的药,寻常细小的伤口一天便愈合,不伤及筋骨的最多不超过三天。”他的目光锁在她的手上。
她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拆开手掌上的布条,果然,正如他所说,她手掌心的伤口只是的时间,便全部愈合,有的地方,细小的伤口已经开始长出粉嫩的新肉。
御药果真就是与众不同。
“哦,伤口全愈合了。多谢……” 她顿了顿,本想说“你”,但觉不妥,便改口,“多谢侯爷赐药,还有昨夜替奴婢盖了衣衫……”
他挑了挑眉,嘴角尴尬地动了动,很快恢复正常,面无表情地道:“现下我已是半身不遂,你若是再病倒,我该要怎么出山?”
她微微抿唇,“你的伤很快就会好的。”若是真正的半身不遂,就是挪,也没法挪至这洞外吧。
他不说话,只是突然扔了两个野果给她,幸好她反应够快,接过野果,走到他的身侧,坐下。
他看了看她,又四处望了望,像是自言自语,“这么高的山洞,上来挺不容易的。”
“嗯……”她慢慢地咀嚼着野果。
“怎么上来的?”他不看她,却问她。
她顿了顿,直到将野果完全吞下,才道:“扎了个藤网,将你半背半拖地拖上来的……”说完,忍不住又将另一个野果放入口中咬了起来,这个野果没有之前的甘甜,说不出的苦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她深深地蹙起眉头,拼命地咽着口水。
半背半拖地将他拖进这山洞里,当时那种绝望而无助的心情,难以回味,也许这一辈子她也不曾哭得那样凄惨。那个时候,她真的很怕他就这样死在这个山里。
回想起来,很难相信,凭着意念,她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半背半拖将他带到了这里。
最重要的是他还活着。
“为何要救我?”他哑着嗓音,将憋在心中许久的话终于问出口。
她沉默了一会儿,涩涩地回道:“没有为何,况且……你不也救了我吗?”
他失笑,少顷,抬眸凝视她,面无表情地说:“是吗?我抱着你跳入济河的时候,就是想着你给我一起陪葬,并不是知道这是一条活路。”
她摇头,“我说的不是跳济河,是说之前你替我挡下的那一箭。”
他又是一阵冷笑。
“为你挡那一箭,也不是想要救你,而是只要一想到日后,你若死了,我还活着,内心烦闷的时候不知该找谁来发泄。”口中虽这样说,可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替她挡那一箭,也许是真的怕日后太寂寞,太苦闷,而没有人供他宣泄这些痛苦吧,“找一个听话又不会有怨言的发泄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论与否,确实是你救了我。现下,我们都还活着,不是吗?”她看向远处,目光幽远。
活着?
他都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他真不知道报完了仇之后,他还可以做什么。
撷香阁,那个男女同娼的人间地狱,不仅仅是将他折磨得体无完肤,更摧残的是他的意志,这种难以承受的屈辱甚至会让他想要一死了之,不想自己污脏的身体再苟活于这丑陋的世上。可是,终日囚禁的日子让他连死的能力都没有,只能日日夜夜像具尸体一样呼吸着肮脏的空气。
活着,不过是为了报仇罢了。
他看着她,道:“有时候活着是生不如死,就算看上去是个活生生的人,那也是具行尸走肉。”
目光相交,她从他幽黑的眼睛里看到了对这个世间的厌恶,所谓的行尸走肉,是指他自己吧。
目光再一次看向远处郁郁葱葱的山林,她扯了扯唇角,道:“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算是再想死的人,到了真正要死的那一刻,都会舍不得这个世间。哪怕孤独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可是每天当看到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你脚前的时候,会发觉原来世间的一切是这样的美好,清澈的蓝天,飘浮的白云,明媚的阳光,新鲜的空气,还有眼前这苍翠的山林,美丽的花草……这世上,没有比活着更好,只要活着,什么希望都有。”
她垂下眼,爹娘刚去世的那一段日子,每天都要受表舅表舅母的白眼,那时候,她就跟他有着同样的想法,可是只要一想起娘亲临终前要她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她便打消了这种念头。每一天,看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脚前,随着日子越来越久,她终于明白了娘为何要她一定要活下去,生命一旦消逝了,是永远不会再有第二次。因为她不仅是一个人在活,她要将爹娘的那一份都活下去。
她说完,他整个人怔住了。
“活着……什么希望都有……”他慢慢咀嚼着她的话,目光看向远方,初春的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折射出千万道耀眼的光线,眼前绿意葱葱的山林,让人心旷神怡,再垂眸,脚下艳红的野花儿,似乎都比他园子里的花朵要鲜美许多,因为有着难以比拟的生命力。
好像,活着,是有种让人觉得世间无限美好的感觉,何以他从来不曾发现?
她见他有所领悟,浅浅地弯了弯唇角,道:“你的腿明天应该没什么大碍。我想待会儿去附近其他地方看看,看看能不能找些其他什么吃的或者枯叶枯枝,晚上要用。等你能走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去金碧皇朝。”
他偏过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出神。
少顷,夏品妤挖了几个竹笋和番薯回来,鲜少才会有的激动,道:“待会儿不用再吃野果了,我们可以炖竹笋和烤红薯。”
司行风淡淡地扫了她污脏的脸一眼,莫名其妙地问:“你救我,因为我救了你,但是现下我已经没事了,你为何还要留在这里不走?我不是个谦谦君子,我对你做过什么,我想,不用我说,你也一辈子不会忘掉。其实你有大好的机会可以杀了我,也可以一走了之,扔我在这里任由豺狼虎豹叼食,只是为何还要留下不走?”
她一怔,全然没有料着他突然会有此一问。
他又道:“若是你走了,以我眼下这副样子,是决计追不上你的。你一旦走出这个山里,纵然我长了三头六臂,想再抓到你,机会也很渺茫。走了,你就自由了,为何不走?”
她低下头沉默。
他说得很对,他已经没事了,如果方才挖竹笋和红薯的时候,她就这么一走了之,他也不会有什么事的,以他的能力,一定能出得了这山,说不定会遇上什么好心的猎户或者樵夫救了他。只是何以她却要陪他在这里待到他腿能走,一起去金碧皇朝。
对于这个问题,她没有想过,一时间说不上来。
她用力地咬了咬唇,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我爹曾是开药铺的,从小他便教过我,救人一命胜千金。且不说侯爷是我的主人,即便是个陌生人,我还是会救到底。”
“你当你是在日行一善吗?哼!”他听完冷哼一声,一瘸一拐逼近她,伸手挑起她的下颌,“据我所知,你在宫内,是出了名地冷血。除了玉华殿那一次,是唯一一次,只要不是威胁到自己的生活,那些妃子宫婢太监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他捏着她的脸,将自己的脸逼近她的,迫她看向自己,接着又说,“还是你觉得一日夫妻百日恩,舍不得我去死?”
她不敢出气,咽了咽喉咙,目光瞥向别处,道:“奴婢对侯爷绝无非分之想。当时只是觉得,既然奴婢与侯爷可以躲过一劫又一劫,大难不死,必是上苍垂怜。可若是侯爷死了,奴婢也许离死亦不远。”
“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当我是你的救命符?”他冷笑,捏着她下颌的手终于松开,声音也不由得抬高了几个音阶,“我给过你机会离开,是你自己选择了不离开。从今往后,你这条命就是我的,你生是我司行风的人,死是我司行风的鬼。我若没有开口,你不可擅自离开我,我若没开口说你可以死,你就不准死。”
她抱住衣兜里的几个竹笋和红薯,愣愣地看着他阴冷的脸庞,不知所谓。从王宫到了侯府,起初她还有些顾虑,可是后来侯府中平静而安逸的生活让她喜欢,加之侯府中的人待她就像是亲人一样,这种感觉是在宫中永远都无法体会到的,也许能这样平淡过一辈子甚是安好。也是从那时起,想要离开侯府的念头也越来越淡,只是她不想自己的命托给任何人罢了……
他将手中的野果统统丢给了她,然后撑着山石慢慢站起,向山洞里走去。
她伸手欲扶住他,他依旧冷漠地挥开手,坚持一瘸一拐地走回洞内。
是夜,因初春的气候尚不稳,天气突然又有些转凉,吹卷进洞的山风有如冬日的寒风一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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