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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陆晨迦静静看着她,微笑说道:“莫姐姐,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你承认的如此平静,何必再问?但既然你坚持要我问,我便问。”
莫山山的表情很平静,眸子里看不出是怒还是喜,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那般说道:“你当时既然在草甸上马车中,自然知道下方的营地正在被马贼围攻,你也应该知道营地里有我墨池苑的弟子,你为什么不让神殿骑兵来援?”
陆晨迦微抿双唇,说道:“入荒原后,我的身份只是一名普通天谕院学生,又怎么能命令神殿骑兵?”
莫山山淡漠看着她,又像是看着她身前那盆花,说道:“你如果只是一名普通天谕院学生,这时候你就应该在外面等候,哪里有资格和我对坐谈话。”
陆晨迦微微蹙眉,觉得对面的白衣少女和回忆里的书痴有了很大的差异。
莫山山毫不理会她的心理活动,继续冷淡说道:“神殿骑兵归裁决司管,你是隆庆的未婚妻,他们凭什么敢不听你的命令?”
她看着陆晨迦,漠然说道:“你若不想说草甸那日的事情,我便不说,你既然要说,那便不要这般胡说,你是花痴,又不是白痴。”
…………陆晨迦还是没有说话,缓缓放下手中的小剪,专注地看着对面的莫山山,眼眸里浮现出一抹笑意,心想什么事情让书痴居然变化了这么多?
莫山山的这些指责,谈不上如何犀利,因为无论是谁都能想明白当日草甸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花痴陆晨迦无论当时是沉默还是如何,都应该承担起怎样的责任。
陆晨迦并不在意这些指责,她更在意的是莫山山此时的表现。
按照她的记忆以及世人的认知,书痴是一个终日跪坐在笔墨纸砚之前,不问世事不知世事,有任何想法都会因为觉得麻烦而不肯说出口,淑静沉默到了极点的人。
她本以为今日邀莫山山相会,对方因为马贼一事再如何愤怒,也不会当面指责自己,然而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表现的如此直接而强硬。
陆晨迦静静看着她,沉默很长时间后开口说道:“莫姐姐,你变了,变得直接了很多,也刻薄了很多,实在是令我感到很意外很吃惊。”
莫山山认真思考片刻后回答道:“我不知道直接有时候会有刻薄的效果。”
陆晨迦看着她轻轻叹息一声,微涩笑道:“没想到连你也变了。”
莫山山平静回答道:“我最近跟着一个人学了很多东西,我在习惯这种变化。”
陆晨迦沉默片刻后,轻声问道:“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指责我?”
莫山山回答的平静而又肯定:“如果不是为了指责你,我为什么要来见你。”
陆晨迦叹息一声,说道:“我是在你施出那半道神符时,才知晓你在草甸下。”
莫山山看着她美丽如新绽初桃的容颜,稍一停顿后说道:“就算我不在草甸下,也有别的人在草甸下,在马贼的刀下。”
陆晨迦平静说道:“我与你相识,我欣赏喜欢你,所以你的生死与我有关,你若死了我会悲伤,其他人的生死与我无关,我自然不会理会。”
莫山山说道:“我有一师弟死在马贼最后一次冲营。”
陆晨迦的语气依旧平静:“我不认识你师弟,所以他的生死与我也无关。”
莫山山静静看着她身旁那盆高洁如雪的不知名的珍贵花树,说道:“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与你我无关,但这个世界与你我有关,因为悲喜总会相通。”
“人类的悲喜从来都不相通。”
陆晨迦轻仰美丽的脸颊,说道:“为何你我这样的人要与那些浊世中的人同悲共喜?世间除了花与廖廖数人外,便再也没有干净的,而你我是干净的,若你我在意这些浊世,总有一日会被他们拖进尘埃之中,世间的悲喜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莫山山眼帘微垂,看着自己洁白裙摆下方那些在旅途上沾染的泥点,沉默片刻后抬起头来,静静看着她说道:“从很小的时候我就说不过你,我不会在人前扮演憨拙可喜却又清幽的大叶兰花,所以我不想和你说了。”
陆晨迦看着她感慨道:“你又刻薄了,这样真不好。”
莫山山平静回答道:“还不够刻薄,因为你还没有愤怒。”
陆晨迦眉头微蹙,问道:“为什么你要让我愤怒。”
莫山山说道:“因为这样惘然不知或者说明知道他人愤怒的原因却能全然不系于心上的你让我很愤怒,还因为那天在草甸下面的我很愤怒。”
华丽巨大的帐蓬深处一片安静,长时间的沉默让一股莫名的压力开始渐渐缭绕,屏风上那些青蔓细枝似乎都快要被这种压力绕的折断四散。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陆晨迦看着她平静说道:“我想知道你怎样让我愤怒。”
莫山山说道:“从小你就应该知道我不善言辞,我这一生都在纸砚之前挥洒笔墨,所以我还是习惯动手,如果我彻底击败你,不知道你会不会愤怒?”
陆晨迦微微一笑,就像是清晨池塘里的睡莲,忽然被几只鸟儿的鸣叫惊醒,舒缓地开始绽放清美的花瓣,美丽安静的让人生不出任何敌意战意。
花痴便是花痴,痴于花痴于情痴于自己的认知痴于自己的想法,她不想与莫山山动手,所以她不准备出手,只是静静微笑看着对面的莫山山。
面对着这样平静微笑看着自己的美丽少女,世间绝大多数人,哪怕是道心再如何坚定的修行者,或者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说真的一拳头打过去?
然而莫山山是书痴,她自有她的痴劲,她痴起来时比花痴还要绝,她决定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根本不理会那件事情正处于怎样的状态中,纵使陆晨迦是一缕幽幽花香,是一朵玉雕的脆弱雕花,她都没有怜惜的精神,直接出手。
两根纤细而稳定的手指探出广袖,并而不为剑却为笔,骤转而起,在空中那张无形的案桌无形的纸张上,开始写出专属于自己的线条。
莫山山出手便是那半道神符。
陆晨迦静静坐在椅中,忽然间手指上多了一朵透明的小花。
那朵小花应该不能说是完全透明,表面隐隐约约有类似露珠一般的元气湍流在缓慢流淌,看上去就像是由雾琉璃雕琢而成,美丽至极。
一道恐怖的威压随着半道神符起笔而笼罩帐内。
一股清新的气息随着一朵小花凝现而溢出帐外。
某座帐内,西陵神殿天谕司司座感受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这两道气息,从冥想中丁来,隔着帐布望着那处,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这半道神符如此神完气足,书痴似乎比草甸遇贼那时应该要更强大了几分,便是自己也不敢言胜,晨迦这朵花,只怕是要败了。
…………陆晨迦看着指间片片碎裂,最终融化入空气中再也难觅痕迹的那朵小花,看着对面的白衣少女平静说道:“修行境界我不如你,更是不及道痴,但我真的无所谓,败便败了,我喜欢的终究还是种种花剪剪叶。”
莫山山缓缓把右手收回广袖之中,看着她说道:“若仅痴于花,自然不是花痴。”
陆晨迦不知想起什么,脸上流露出温柔的笑意,又有一丝淡淡的怅然,说道:“花痴花痴……痴于人痴于花,我想应该就足够了吧。”
莫山山站起身,看着她说道:“当年的你经常手拿锄头挖泥,双手沾满尘埃,脸上满是汗水,我觉得那时候的你比现在所谓娴静的你更好。”
陆晨迦低头继续剪花,说道:“但是他更喜欢现在的我,而且他会保护我。”
莫山山默默看着她,唇角微翘露出一丝笑意,只是她生命里第一次学习展露胜利者的笑容,所以显得有些生涩木讷笨拙。
“有个人昨天夜里告诉我,若你败后表现的再如何娴静无所谓,但只要你主动提及隆庆,那就说明你已经开始愤怒,那么你就真的败了。”
陆晨迦微微一笑没有回答,手中的小剪却不知何时剪落了一片完好的青叶。
……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三十五章 小密探的前途
青叶自枝头飘落,缓缓落在名贵的羊毛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陆晨迦静静看着羊毛毯上那些美丽的花纹,看着花纹正中间那片孤单的青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轻声说道:“我与他之间的感情,就像山谷里的兰花一样自然生长,为何要刻意提及,难道我想以此为证明什么?”
莫山山简洁直接回答道:“他说这叫做秀恩爱,是缺乏自信的表现,我不懂什么叫做秀,不懂为什么他会这样说,也不知道你想要证明什么,但我知道兰花生长在幽谷中是自然之事,当你把花搬到我面前细心裁剪时,自然就不再自然。”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没有告别,直接转身向屏风外走去。
陆晨迦站起身来,若秋水般的眼眸里现出一抹极淡的黯淡,看着她的背影说道:“你要喝的热茶还没有端上来,就这样急着离开?那是我专门从桃山给你带来的醉人草,记得当年你最喜欢喝这个。”
莫山山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平静回答道:“比起一盏清茶,我其实更希望当时能在草甸下的营地里看到你,然后你可以请我喝一杯白水。”
陆晨迦握着小剪的手有些发白,低声说道:“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在营地里,而且我也没有想过那群马贼竟然能威胁到你,若你真的遇到危险,难道你以为我还会安安静静坐在车厢中,毫不理会?”
莫山山伸手扶住屏风一侧,说道:“我说过这不是你我的悲喜,是世间的悲喜,你可以做到无视身外喜悲之情,但我做不到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屏风滑开,神情淡漠的白衣少女缓缓走了出来,在外间喝茶喝到肚饱,无事可做的墨池苑弟子们集体站起相迎,对面的天谕院学生也站了起来。
莫山山看着酌之华轻轻点头,同门们便知道在里间的谈话中,山主对那位花痴并没有怎么客气,顿时觉得胸间充满了快意。
没有理会天谕院诸生的热情挽留,甚至连场面话都懒得交待一句,墨池苑弟子们挺胸扬首,骄傲地走出这间华丽的大帐。
帐外碧空高远,没有一丝残云,白衣少女微微眯眼望向天空,想着先前陆晨迦最终还是低下了头不复清高,真正地败给了自己,不由感到心间一片通畅,才明白原来这才叫欺负人,才明白所谓出气报复原来并不限于笔墨或是拳头。
想到此节,她回头看了一眼安静站在少女群里的宁缺,暗自想着,身为唐国书院弟子,本应疏朗壮阔,怎么却偏生有这么多细腻心思?
大河国少女们回到自己的营地里,再也压抑不住好奇,开始询问山主究竟与那位花痴说了些什么,帐内一片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就连宁缺都望向了她。
莫山山沉默片刻后,把先前那场对话复述了一遍。
“世间的悲喜和她没有关系?师兄死在草甸下难道和她也没有半点关系?看来我们这些浊世里的人,在这位公主殿下眼里,竟是连一棵花都比上。”
天猫女抱着那个匣子,难抑愤怒大声说道,如果这个方形的匣子是墨池苑送给天谕院的礼物,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是抱了回来。
“那位花痴公主看似宁静温和,实际上心在世外,这件事情原本与她关系也不大,要说真正该死,还是那些神殿骑兵,还在站在草甸上冷眼旁观的那个老妇人。”
酌之华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天猫女怀里的匣子,蹙眉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秘密武器,昨天我和钟师兄花了一百两银子才从别人手里买过来。”
天猫女紧紧抱着匣子哼一声,满是不忿说道:“可惜山山师姐不肯用。”
莫山山右手轻轻抚平案几上的书纸,几络发丝从耳畔垂落,说道:“晨迦虽然不说,但我既然已经教训了她,何必再行羞辱。”
宁缺听着这话,忍不住摇了摇头。在旅途车厢中,他第一天教这位书痴少女的事情中,便有打人一定要打死的千古真理,讨要公道反欺负人这种事情,和打人的区别也不大,既然要撕开脸,当然要把对方羞辱至死才好。
他看着案几畔又准备开始练字的书痴,忽然发现自从进入书院后山,自己痴于修行竟把笔墨淡忘了很长时间,忽然间他又发现了一件事情:自那日惨烈营地马车间自己替书痴梳过一次头发后,她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发式,黑色秀发简单束在身后,那张白皙好看的脸清楚显露在外,愈发显得婉约清杀。
酌之华对众人说道:“午后神殿召集会议,商议援助王庭以及明年对荒人用兵一事,各宗派弟子都要参加,大家早些用饭,不要耽搁了时间。”
草原人以羊肉为生,他们的饭里并没有米饭,王庭虽然对来自中原的人们表现了足够的诚意,但最精贵且数量不多的米饭,当然要优先供应神殿以及唐军,所以墨池苑弟子们今天的午饭依然是油糊糊的羊肉以及羊肉汤。
哪怕翻着花样做,羊肉终究还是羊肉,离开碧蓝腰海后,这些少女们几乎就没有吃过别的东西,昨日又在格慕慕大会上吃了太多新鲜玩意,这时看着满盘羊肉便觉得有些难以下厌。
只有宁缺依然吃的认真细腻,都说穷孩子早当家,那么小时候便遇着罕见饥荒被折磨的生死不如的孩子,长大后绝对不会有任何浪费食物的举动。
在缓慢咀嚼的同时,他的大脑也在快速运转,想着别的事情。草原上的马贼集体来杀,说明自己的身份肯定已经曝,只是不知道曝光到了哪种程度,现在王庭上究竟有多少人知道自己的存在。东面唐营里全部都是东北边军的精锐骑兵,那位长安城来的舒将军和夏侯有怎样的关系?按照陛下临行前的密旨分析,一旦自己表明身份,舒将军的屁股应该挨着自己的屁股坐在一边吧?
至此时,他依然没有想到大黑马也是自己身份败露的一大可能,不得不说伟大的皇帝陛下和潇洒的春风亭老朝,这二人一生识人无数,却偏偏在宁缺的使用上出了大问题,他若为将必能刀砍四方,可若是去当金牌小密探则是相当失败啊。
…………吃完午饭,擦干净油糊糊的嘴,宁缺从天猫女处拿过那个微重的方匣子抱在怀里,在冬日阳光温暖的照拂下,向王庭左近处的热闹地带走去。
格慕慕大会汇聚了极大人流,有人自然就有买卖,那片热闹草场,便是行商聚集的地方,除了邻近部族卖货之外,还有数支勇敢的中原商队,不知打通了什么环节,竟也跟着神殿的谈判使团一到来了此处。
他怀里方匣子里的东西,是一位燕国商人专程用来讨单于王妃欢心的货物,昨夜他出了一百两银子高价,甚至还搬出花痴陆晨迦的名义,才极勉强地买到手中。
莫山山既然不想用这个东西,他也没办法带回长安,自然不舍得它就在这寒冷的荒原之上活生生冻死,所以决定去找那个燕国商人退货,哪怕只退八十两也是好的,虽说他现在已经是长安城隐形的大富翁,可一百两银子这么大的数目,别说回去后没办法向桑桑报帐,便是他自己也会觉得心痛。
然而还没有走到那处,他便被人拦了下来。
听着四周渐渐汇集过来的脚步声,看着身前那名表情冷漠骄傲的天谕院学生,宁缺忍不住挑了挑眉头,心想这些人毕竟是昊天的信徒,想来不至于像长安西城混混那样堵街完成便抽刀开扁,于是他没有任何动作。
十几名天谕院学生把宁缺围在了中间,站的看似松散,实际上把他所有可能的逃跑路线全部挡住,不过正如宁缺所料,这些人没有冲上来把他暴揍一顿,他身前那名骄傲的天谕院学生甚至还极有礼貌的行了一礼。
那名天谕院学生说道:“这位墨池苑师兄,能不能方便去见一个人?”
宁缺完全相信,如果自己这时候说不方便,那么肯定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非常不方便让小朋友们看到,他并不害怕什么,但猜到能动用这么多天谕院学生来请自己相见的人,应该是那位少女,所以笑了笑很老实地跟了过去。
在营帐外围一片残着星星绿意的草甸上,月轮国公主陆晨迦坐在一匹雪白骏马上,抬手示意诸人回避,草甸上便只剩下两人一马。
她居高临下静静看着宁缺,神情显得有些古怪,过了很长时间才轻声说道:“我与山山相识多年,虽说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但依然有书信往来,很奇怪的是,今天在帐内与我说话的书痴,竟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宁缺没有想到马背上的少女,竟会如此直接开始问话,不免觉得有些突然,甚至还来不及仔细观看这位传说中的美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陆晨迦也不等他接话,目光微凝说道:“她说是从某人处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很好奇那个某人究竟是什么人,所以冒昧请你过来相询。”
宁缺微微一怔,诚恳回答道:“我不知道殿下您在说什么。”
陆晨迦举目望向原野远方,看都没有看他,说道:“我也不知道,大河国墨池苑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你这样的男弟子,你……究竟是谁?”
宁缺握紧双拳,在心中苦涩发誓,回长安城后如果陛下还要自己当什么密探,自己绝对不会再次遇蠢答应,哪怕造反也在所不惜,因为那样也许死的还会慢些。
…………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三十六章 与小人物的最终告别
看着白马上那位绝美少女被冬风吹拂的发丝,宁缺心头微涩,知道现在的自己面临的局面有些棘手,留给自己的选择并不太多,或者把对方从马上击落制伏,或者表明自己书院学生的身份,只是该自称钟大俊还是什么?
问题在于这位少女乃天下三痴之一,纵使修行境界不如道痴和莫山山,但洞玄上境的修为,也足够随便欺负他,至于表明书院弟子的身份,宁缺还有些犹豫。
陆晨迦居高临下平静看着他,从她神情看得出来,她根本不在意宁缺的回答,继续说道:“刻薄尖酸阴晦,今日我见到的书痴令我很失望,因为原本的她如我一样,都是这个世间难得通透干净的人,是我在这个混乱不堪令人失望的世界里不多的朋友,所以我很好奇究竟是谁让她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我知道世间很多阴暗丑陋的行迳,被你们这样人当作智慧,我不理解也不想沾惹,我也不想她沾惹,我希望你以后离她远一些。”
宁缺仰头看着马背上的美丽公主,温和回答道:“殿下,我想我与山主之间的关系,应该不需要你来指教,而且我不认为这种指教会有效果。”
“山山天性纯净,未经世事,最开始接触你这些阴域伎俩大概会一时觉得新鲜有趣,误以为便是道理。但你要记住,你们这些男人终究都是世间的尘埃泥垢,再如何用光鲜言辞和作派掩饰,总有一天会露出内里的肮脏。”
陆晨迦目光微冷看着他,毫不掩饰厌恶的情绪,说道:“我只是不想她受你蒙骗,不想她非要经过一番失望,所以才会来见你说这些话。”
听到这段话,宁缺确定了几件事。这位传说中的花痴公主并不是一个只知道花草之事,躲进小园不知世事的天真少女,相反她很聪慧敏感,能够从莫山山的变化中如此迅速查探到可能的原因,而且她无论在物质还是精神方面都有些洁癖。
想到与马贼之间的那场战争,想起草甸上冷眼旁观的神殿骑兵,还有骑兵中央那辆马车,想到面前这位幽美若兰的少女当时也在车上,宁缺愈发有些不明白,她这些精神上的洁癖究竟从何而来,平日里又体现在何处?
“男人都是泥巴之类的浊物,女人都是纯净的山泉?”
宁缺看着马背上的陆晨迦,微笑说道:“殿下想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陆晨迦神情微变,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心思阴暗的浊男子,竟然会把自己的心思归纳的如此准确而简洁易明,意外之余,宁静温柔外表下隐藏着的那颗骄傲心,使她并没有对宁缺再次冷嘲热讽,而是点了点头。
宁缺忽然笑了笑,开口问道:“那隆庆皇子呢?”
昨夜与莫山山商议时,他便提出过,对花痴陆晨迦这样自幼生活在白塔四周,皇宫园廷里,无论修行感情世界都顺利洁白的像张纸般的人,想要抓住对方心境间的那道缝隙,依然只能从这两个方面着手——世人皆知她与隆庆皇子那段情事,那么所谓感情,便自然要落在那个完美若神子的男人身上。
陆晨迦察觉到马下这个带着可恶笑容的年轻男人,此时提到隆庆是何用意,他微讽一笑,平静说道:“似你这样似尘埃般的蠢物,自然无法明白一个完美无缺的男子,生活在你永远无法触及的无垢光明世界之中。”
听着这话,尤其是完美无缺四字,宁缺不自禁想起长安酒肆一会后,桑桑对隆庆皇子变丑了的评价,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陆晨迦见他莫名其妙笑了起来,面色微寒,因为对方的笑意明显是因隆庆皇子而生,而这对她而言,甚至比羞辱自己更加严重。
宁缺忽然敛了笑容,看着马背上的绝美少女认真问道:“如果这个世界除了光明后垢的西陵神殿以及你所珍爱的无言花草,都脏肮不足语及,那么我很想知道,殿下你真的认为那天草甸上发生的一切很干净吗?”
陆晨迦看着他的眼睛,平静说道:“那与我并没有关系,我只知道你若想以此事离间我与山山之间的情谊,想诱她进入黑暗之途,那么你就该死。”
宁缺回望她的眼睛,温和说道:“这话说的,殿下若真想杀我,只怕早就动手了,又何必专程把我喊到这里来私下说话。”
陆晨迦轻轻抚摩身下白马的颈背,轻声说道:“我今日只是想来提醒你,无论你有何心思,即便能瞒过山山,也不可能瞒过我与世间所有人,而你只不过是一个似蜉虫般的小人物,世间很多人能让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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