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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这种静止不是绝对的静止,而是一种被迫的挣扎而不能脱的静止。
半亩湖面正陷在这种静止之中,不安的湖水挣扎地流淌,却流淌不出,湖面上的薄冰挣扎渐碎,却不向四周散开,而是向内压缩,不断地挤压变小。
一片青叶从岸边飘向湖面上,瞬间被那道符力撕成碎絮,然而又紧紧捆成一束,并未散开,只是变成了一团青茸,看上去极为神奇。
湖畔的天地间似乎多出了无数根绳子,妙到毫巅地捆绑住一切事物,束缚住它们的行动之意,因为这道符的名字叫做:缚字符。
…………宁缺左手紧握着那个锦囊已经破开,微显焦黑的袋口里黑深一片,没有任何东西,那道神符已经随心意而启,开始在湖面上束缚能够遇到的一切。
站在湖面薄冰上的道痴,身上那件蓬松的鲜红道裙被缚字符的符意压缩紧贴着身体,薄软的衣料紧裹着起伏有致的曼妙身躯,显得格外美丽诱惑动人。
而平日里飘于风中的红色系带,早已无力堕下,颓然地缠绕在她腿上,鲜红的系带与赤裸白皙的双腿交缠着,更是透出一股有些邪恶的美感。
只可惜被符力凝住的水束依然在大放光明,宁缺暂时还无法睁开眼睛,不然若让他看到道痴此时的紧身模样,眼睛和心神肯定会大感舒畅。
叶红鱼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她当然不会觉得衣料紧贴身体曲线毕露的画面有多么美丽诱惑,她只觉得非常狼狈羞恼,所以愤怒。
除了愤怒羞恼,她此时心中更多的情绪还是警惕,因为此时她面临的是一道强大的完整神符,虽然远不如神符师亲自施展出来强大,但她也不可能无视,这道恐怖的缚字符无法束缚住她的念力意识,却已经束缚住了她的身体。
在这关键时刻,抢先再次出手的是莫山山,她右手五指像兰花一般绽放,瞬间消解那半道正与道痴虚鱼对抗的半道神符,然后左手食指陡然如剑般刺出。
一股强烈的干燥意味,出现在湖畔,空中没有出现火焰,却已经出现了被火焰更高的温度,邻近北岸的半亩湖水骤然沸腾起来,水雾大作。
虚鱼放光明后,宁缺一直紧闭着眼睛,识海里的念力却始终在敏锐地感知着周遭,除了无法定位与天地融为一体的道痴,清晰地感知着其余的天地气息波动。
当那道燥意刚刚出现,他便知道莫山山准备动用焚天符。
所以当湖面之上水雾蒸腾,流光溢彩,稍掩强光后的第一时间,他便睁开了眼睛,用最快的速度搭弓,向在水一方雾中隐现的道痴射了一箭!
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湖面水雾生成的一条极细的黑洞,以及洞旁高速旋转的雾气,秘铁打造而成的中空符箭,便来到了道痴的身前!
神符缚住了道痴的曼妙身躯,按道理在符箭之前,她再没有任何幸理,然而令宁缺感到震惊的是,那道同样被神符缚住的水束虚鱼,竟在他发箭之前便似乎感应到他的想法,强行挣断了水做的身躯,瞬间回到了她的身前!
湖面泛着异光的水雾间,隐约似乎响起一声哀鸣。
半道湖水虚鱼,直接被强大的元十三箭撕成了碎片,然后化作满天水滴,啪啪啪啪落入湖中,仿佛下了一场暴雨。
到这个时候,宁缺才终于知道道痴的本命物竟然是鱼。
…………道痴左肩再受重创,鲜血淋漓喷涌而出,却因为那道磅礴的缚字符意没有流进湖水中,而是变成无数滴浑圆的血珠贴着她裸白的肩胛骨。
如果不是湖水虚鱼在最关键时刻挡住了那道符箭,只怕她会被那一箭生生射死,然而眼下她虽然活着,却也是受了极重的伤,左臂将断未断,更关键的是本命物受到了极惨重的伤害,说不定再也无法修复。
少女美丽的面容异常苍白,寒冷森然盯着水雾那边的湖畔,忽然带着些许疯狂意味说道:“颜瑟师叔的神符果然厉害,但很可惜你不是颜瑟师叔。”
宁缺根本不理会她说的话,取出第四枝元十三箭搭在了紧绷的弓弦上,控弦的手指微微颤抖,唇角淌着血丝,连续射出符箭,对他识海的震荡太过剧烈,对他身体的伤害也非常大。但他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趁着缚字符缚住对方的机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射死,哪怕把箭匣中十三根符箭全部射光也在所不惜。
但道痴绝对不会再给他任何发箭的机会。
大明湖上响起一道凄厉的、愤怒的、冷酷的喝声。
道痴暂时无法破开缚字符的束缚,但她不需要破,因为她此时已经动了真怒,就像宁缺不惜一切也要杀她那般,她也不惜一切代价要把宁缺杀死,这里面所提到的代价,甚至包括她已经断成两截受了重创的本命物!
强行从缚字符中挣脱出来救主的湖水虚鱼,此时已经被撕断成了两截,其中半截被那道元十三箭射成满天暴雨,还有半截犹在湖面之上弹动不安。
随着那声冷酷厉喝从叶红鱼红唇之间迸出,半截湖水虚鱼骤然平静,仿佛就像是死亡之前的刹那自哀,然后猛然炸开!
透明的水柱炸开便是暴雨,而虚鱼表面那些繁密的鳞片,却被某种神奇力量从湖水本体上剥离下来,随着力量的暴发而向湖岸迸射!
一片透明鱼鳞在空中化为一道小而锋利的道剑。
万片透明鱼鳞在空中化为万道小而锋利的道剑。
当湖水虚鱼本体化为雨水洒向湖面时,那万枝道剑也已经如暴雨一般洒向湖岸上的二人,其势磅礴不可抗,有若黑云压城,可摧世间一切!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六十七章 大明湖开
很高的地方听说都很寒冷,道痴叶红鱼境界很高,她随意一念洒向湖畔如暴雨般的万柄道剑也很寒冷,湖水凝成的剑身蒙着淡淡的霜,已然成冰。
万柄冰霜剑,遮蔽了来自山谷上方苍穹的天光,黑压压一片来到湖畔,就在这时,一朵伞花开于万剑之前,花色如夜空一般漆黑,顿时让万剑失色。
生死关键时刻,宁缺撑开了大黑伞。
这个选择毫不出乎意料,甚至就像那些被人看厌了的陈词滥调,然而正如同文章里的陈词滥调往往是数千年文人总结出来最不容易出错的精华,大黑伞也同样如此——能承万世尘埃,能遮眼遮天,面对再大的暴雨,也不会漏下一丝。
小而锋利的道剑,密密麻麻而至,像真的暴雨般连绵击打在大黑伞腻污厚实的伞面上,发出啪啪啪啪巨大沉闷的撞击声,道剑无法刺破伞面,伴着强大的冲撞力量纷纷碎成冰屑,然后化为水雾消散在黑伞之前。
撑伞同时,宁缺把莫山山拉到自己身后,大黑伞很大,两个人半蹲在伞下,头顶仿佛多出一片半圆形的黑夜,没有留下任何缝隙。
道剑无法刺破大黑伞,但上面蕴积着的恐怖冲击力却留在了伞面上,然后顺着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伞柄,传到宁缺紧握伞柄的双手间。
他低着头皱着眉,双臂不停颤抖,双手指间现出苍白色,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却依然还是无法抵抗住黑伞伞面传来的一阵强过一阵的冲击力。
万柄道剑在湖畔空中列成繁复的剑阵,依序降下,连绵不绝猛然轰击,速度变得越来越快,甚至冰凝剑身带着出鲜红的尾艳,仿佛正在燃烧一般!
大黑伞伞柄从宁缺指间滑脱,重重撞到他的胸口!
伴着一声痛苦的闷哼,鲜血自他唇角淌落,但他左手紧握着伞柄中段,右手像铁丝般紧紧抠着黑伞上端的伞骨,用胸口抵着伞柄。
道剑的轰击还在持续,大黑伞伞面传来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他紧抠着伞骨的手指渐渐被割破,流出血来,甚至渐要向指间陷下去。
宁缺盯着模糊血肉间隐约可见的白骨,脸颊因为剧烈的痛楚而变得苍白,甚至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但他依然没有松手的意思。
他向来对自己够狠,尤其是在事涉生死的紧要关头,所以在湖畔万柄道剑之前,他死也不会放开黑伞,因为他知道一旦放开,自己和莫山山都会死。
破指间流淌下来的鲜血没有滴落到地面,而是顺着黑伞伞骨淌到伞面上,骤然间他识海里出现了一抹亮光,可惜在这种时刻,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寻找那道亮光的真实模样,只能盯着黑糊糊的伞面,盼望着道痴的念力赶紧衰竭。
虽说在箭射隆庆皇子之后,他就很清楚自己与神殿,尤其是那位道痴已然成为生死之敌,但他落在黑伞上的目光,依然止不住生出很多赞叹与佩服。
颜瑟大师亲自书写的锦囊神符,集合了书院后山智慧与能量的划时代元十三箭,再加上已经悟了半道神符的书痴莫山山,这是怎样的力量?
虽说道痴在雪崖上晋入知命,但如果是普通的知命境初品大修行者,这样的力量和宁缺藏着的大凶险手段,只怕也只能命丧当场,面对宁缺和莫山山还有那些隐藏着的大凶险手段,只怕也会命丧当场,然而道痴却没有死。
虽然被两道符箭波及受了重伤,但这个修道痴狂的少女终究还是没有死,非但没有死,她漠然站在湖面薄冰之上,被缚字神符所制,却是凛然舍了最珍贵的本命物,心意一动便用万柄道剑把宁缺和莫山山压制的无法还手!
宁缺曾经听闻西陵神殿掌教曾经称赞道痴万法皆通,如今看来果然如此,道痴不止境界高妙,更震撼的是她在战斗中所表现出来的毅力决心眼光和无穷无尽的手段,忍不住心想:“居然这样都杀不死你?看来必须要想办法杀死你。”
…………虽说不是符师本人发动,所以大明湖上这道缚字符的符意失了几分妙处,但这道缚字符毕竟是颜瑟大师写的神符,无论符力持续时间还是强度都非常恐怖,即便以道痴叶红鱼的境界能力,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摆脱。
白皙的肩头被元十三箭再次射中,鲜血凝成的血珠紧贴在她的赤裸上臂处,有些血腥,一丝不苟庄严的道髻早已乱了,缕缕黑发刚飘到空中,便被缚字符束至她的脸颊上,黑丝衬着洁白的肤色,显得格外美丽,却又有几分狼狈。
但道痴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冷冷看着湖畔那把大黑伞。
身为夫子的亲传弟子,偏生如此弱小,书院任宁缺代表后山行走天下,必然会让他带着些保命手段,所以她虽然慨叹于那把大黑伞的强大防御能力,却并不吃惊。
真正让她感到吃惊甚至隐隐敬佩服的是宁缺在战斗中所表现出来的能力,这种能力指不是境界或者对天地之息的操控程度,而是指他对所有战斗手段的巧妙运用,对出手时机的精准选择,甚至可以含浑称之为某种气质。
今日在大明湖畔,为了杀死宁缺她已经尽了九分心思,极罕见的动用了参悟时间并不长的昊天神术,最后动用了昊天道门掌教震慑世间的万剑宗道法,却依然无法杀死对方,甚至反而被对方重伤了身躯。
肩头凄惨的伤口,掌心还微热的血水,上臂处紧粘着的血珠,都让叶红鱼感到愤怒羞辱甚至疯狂,但她的眼眸却像那些水鳞凝冰结成的剑般开始燃烧起来,透出一份狂热的冰冷——只有面对真正值得尊重的对手,这种眼神才会出现。
为了证道,她于西陵桃山上觅强者,于四海野地觅遗辈,这些年来与很多高手较量过,然而极少有人能够让她尊重甚至敬佩,因为在她看来,那些所谓高手徒有境界和雄浑实力,却根本不知道怎样发挥,便如读死书的酸书生那般不值一提。
直到今日她遇到宁缺,发现这个史上最弱的天下行走,竟是极为罕见的懂得战斗真谛的修行者,虽然如今境界尚低,但只要境界稍有进益,生死证道之时必然极为强大——她很确认这个推论,因为她自己便是这样的人。
大黑伞在湖畔的暴雨道剑下瑟瑟支撑,似乎随时可能崩溃,却一直没有崩溃,那些冰剑化成的水雾越来越浓,渐要将它掩埋,道痴面无表情看着那处,在心里很认真地说道:“这样都杀不死你吗?看来,你真的必须死了。”
…………叶红鱼痴于道,痴于证道,何以证道,唯生死耳,所以她狂热地追求战斗。宁缺痴于生,痴于贪生,何以求死,唯避死耳,所以他战斗起来非常拼命。缘由虽然不同,所形成的外显气质却有几分相似,如果他们能够知道彼此的童年生活,大概会清楚原来彼此原来是同样的一类人。
因为拥有同样的气质和理念,所以他们互相佩服,互生更深重的杀意,因为不好杀,所以尊重,所以更必须要杀死对方。
道剑袭击着黑伞,黑伞抵抗着道剑。立于湖上的道痴身体无法移动,肩头的伤口还在不停的流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念力会枯竭;躲于伞下的宁缺身体无法移动,指间的伤口不停的流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握不紧这把伞。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叶红鱼脸色苍白,但看不出来有念力枯竭的征兆,宁缺低着头紧紧抿着因为失血而发白的嘴唇,也看不出来有放手的可能。
大明湖畔的战斗从极激烈的动态画面,转成绝对的静止画面,除了剑与伞,然而隐藏在其中的凶险却是越来越激烈,只要一方无法坚持下去,那么便是毁灭之时。
局面似乎进入了一种死局,两个人都太狠,狠到看不到这个死局的结尾,最终是生存还是死亡,似乎只能取决于谁能坚持到最后。
在这种情况下,有一名少女符师似乎被人遗忘了,但她是书痴,怎能被人遗忘,事实上最终解开这个生死之局的人,便是她。
…………莫山山站起身来,站到了大黑伞的外面。
宁缺大吃一惊。
看着迎面而来的密密麻麻道剑,少女符师平静咬破自己的手指,凭由鲜血从指间淌落,然后轻轻向空中伸去。
随着她的动作,那些迎面刺来的道剑骤然间变得缓慢了几分。
纤细指尖滴落的血珠很奇异地悬浮在了空中。
然后莫山山的指尖轻轻蘸进空中的血珠,就像一根纤细的紫毫蘸进黄州沉泥砚的墨汁之中,柔柔一拖复落空中无形之纸,便画出一道血线。
依旧是那半道神符,只不过这一次符线行走不再无形,而是依遁血线,清晰的无以复加,湖畔渐生的符意并不比先前更强,但却更为生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书痴此生所写的最强大的半道神符,并没有向着湖面上站立着的道痴而去,因为距离太远,因为她知道即便自己出手,也不见得能够击倒那个强大的女子。
她的半道神符投向了大明湖!
就像刚刚写好一幅淋漓墨卷的枯笔,投向瓮里的清水,想要濯清自己。
大明湖清澈的湖水里,骤然多出无数条极细的血丝,仿佛朱砂。
以这一笔为引,一股悠远古老的气息自湖底生出,令人心生震撼膜拜之感。
大明湖活了过来,湖水蒸腾翻滚,水雾笼罩山谷。
大明湖消失无踪,湖水失了涛声,水雾遮掩一切。
那股悠远古老的气息,汇聚在浓郁的水雾里,骤然暴涨,瞬间占据整座青翠的山谷,再过瞬间漫上奇崛的雪峰,最终直冲遥远灰暗的天苍。
仿佛要把这片天掀开一般。
…………(操他妈的,小爷我还是清清爽爽写出来了,谁有我狠……)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六十八章 何以浇块垒 上
悠远古老的气息,暴涨依山而起,直刺灰暗天穹,却在似乎将要触碰到天幕的那瞬间骤然收敛而回,雪峰道:“而且这不是本阵,只是山门外的掩阵。”
虽说颜瑟大师曾经说过符便是阵这种话,宁缺也曾经被七师姐当作苦力修复书院后山大阵,但他对于阵法知识的了解依然极为贫乏,完全听不懂什么本阵掩阵。然而他很清楚,前一刻在道痴叶红鱼的攻势下,局面已经陷入绝境,莫山山开启魔宗山门等若是直接打破了死局,这比什么都重要。
宁缺感慨说道:“道痴果然强大,入知命境后你我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只是很可惜你在这里,那么大明湖对她来说就是个错误的战场。”
莫山山抬起头来,眸子里现出喜意,从燕北边塞来到荒原深处,她总觉着和宁缺相比自己徒有书痴之名,却起不到太多作用,不免有些神思黯然,这时过宁缺的称赞确认自己还是发挥了一些作用,轻声说道:“我也只是试一试。”
宁缺笑着说道:“过度谦虚就是骄傲。”
莫山山笑着点了点头。
宁缺看着身周弥漫着的浓雾,微微蹙眉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魔宗山门如果已经开启,我们该怎么进去?”
水雾太过浓郁,遮住所有的视线,天地气息太过紊乱,便是识海也只能感知到极混沌的一片,在这种环境中不要说找到魔宗山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时候究竟在哪里,是还在青翠山谷中抑或被那道气息震飞到了别处?
莫山山闭上眼睛,细长的手指探出棉袖伸到雾中,微微屈伸计算感知,片刻后她睁开眼睛,蹙着墨般的眉儿说道:“先等雾散。”
雾开雾散总有时,没有过多长时间,魔宗山门大阵开启时造成的天地元气变动,渐渐被真实的天地所淡化,半空中的雾气率先散去,隐约可以看到极高处的天空,不知因为什么,原先灰暗的雪云已然散去,露出一角湛湛青天。
水雾散开的速度越来越快,从青天到雪峰再到峰顶的葱葱绿色,连绵不断进入宁缺视线里,看着那些已经看了好些天的雪峰,再加上相对方位,他愕然发现,自己二人此时所站立的位置,竟应该是在大明湖的湖心中!
然而脚掌下接触的明明是实地,怎么可能会是在湖里?大明湖的湖水去了何处?如果说湖水被魔宗山门大阵开启时的威力直接蒸发干净,脚下也应该是淤泥才对,可是那种坚硬厚实的感觉明显有些异样。
雾气继续从天空向陆地散去,已经能够看到湖畔的青青阔叶林梢,看那些林梢的高度,宁缺愈发确认自己二人的位置是在地势更低的湖底,心中也愈发疑惑。
不过这时候他来不及去思索大明湖神奇失踪的答案,眼看着水雾渐散,青林渐现,他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挽弓搭箭,强忍着肩部的剧痛,顾不得指间还在流淌的鲜血,警惕地用肉眼和念力搜寻着四周的画面。
视野恢复清明,狂乱紊杂的天地气息波动平静,也就等若先前像战壕一般保护自己的东西都不存在,道痴随时可能发现自己,并且再次发起进攻。
魔宗山门开启,他和莫山山都没有因此而受重伤,他自然更不相信道痴这个强大而疯狂的女子,会遭受怎样严重的损害。
锋利寒冷的符箭箭簇稳定地缓慢移动,瞄向清明视界里的所有方位,随时准备离开紧绷的绞弦,射向突然出现的那抹红衣。
然而当云雾散尽后,他还是没有发现叶红鱼的身影,无论肉眼还是念力都是如此,甚至连最轻微的杂音都没有听到,整座青翠的山谷变得静寂无比。
不是绝对的静寂,有泉水叮咚,有流水潺潺,在四周间歇响起。
宁缺不知道痴去了何处,但他直觉此时应该暂时安全,缓缓收弓回肩,看了身旁的莫山山一眼,向四周走了几步,靴底踩在石砾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们这时候确实是在大明湖原来的底部,但脚下踩着的不是黑色的淤泥,也不是银色的细沙,而是密集的满是棱角的石头。
前些日子在大明湖畔悟道破境,看着这片静湖面积并不是太大,然而今天行走在干涸湖底,他才发现原来很大,就像是一个挖空了的巨大石碗。
前一刻还是凛冬静湖,下一刻便成了干爽的砾地,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神妙画面,不过想着魔宗山门这种不可知之地本来就极神妙,宁缺和莫山山虽然难抑心间震惊,却也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
观察片刻后,二人终于发现湖水去了何处。他们脚下的碎石砾里就有水,只不过是很薄很浅的一层,顺着石砾的缝隙,向某一个方向渗漫而去,然后逐渐汇流成平溪,向低洼处流去,最终在湖底的最中心处消失不见。
湖心处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渲泄如此多的湖水,不免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那里有一头远古的巨兽正张着贪婪的嘴。
宁缺和莫山山对视一眼,顺着脚底清水漫流的方向,抬步向湖心处走去,然而还没有走几步,他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双脚仿佛灌了铅一般再难抬动,身旁的莫山山的脸色更是变得无比苍白,显得极为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
宁缺感受着那股令人感到畏惧的气息,皱眉望向周遭,却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湖底一片石砾,确实没有任何异样,有的只是石头。
这些石头或大或小,形状各异,有的中空似被风镂出的艺术品,有的圆滚如鼓,有的纤细如林,有的则是模样怪异根本不知该如何形容。
有些石头上生着厚厚的青藓,有的则是光滑如玉,但无论哪种石头,上面都没有湖水留下的痕迹,仿佛它们并没有被湖水浸泡千万年的那段时光。
满山满谷的石头,就这样出现在视线中,仿佛同时出现在胸中,哪怕圆滑的石头也充满了无形的尖锐棱角,让看到它们的人感到胸中堵塞不安。
那种感觉好生不舒不畅不痛,充满怨怼之意,不甘倔犟之念。
宁缺看着眼前这些石头,终于感觉到了古怪。
莫山山在他身旁怔怔看着这些石头,苍白的脸上忽然现出两抹红晕,眸子明亮异常,薄唇轻颤,不可置信说道:“难道这就是……块垒?”
宁缺问道:“块垒是什么?”
莫山山颤声说道:“西陵教典曾经记载过一种阵法,那种阵法横亘天地之间,强大到难以想像的程度,与它相比,裁决司的樊笼神阵简直不堪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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