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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同是生在人世间,沐浴着昊天的神辉成长,修行呼吸吐呐,最终肉身成灰,气息散尽,同样回到昊天的怀抱,或许行走的道路不同,但起始和终点却在同样的地方,那么你能告诉我,魔宗和道门佛宗究竟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叶红鱼微怔,回答不出来,她总觉得莲生神座这番话里应该有些问题,但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却寻找不到问题的位置。
老僧看着她平静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魔宗中人会死亡,那么他们对这个衡定而伟大的世界便不会造成任何值得时间看上一眼的伤害,如果入魔之后能长生不死,道门或者说你的警惕敌意才能成立,然而世间何时有过长生者?”
叶红鱼缓缓坐在腿上,黑发无力地自肩上倾泻而下,身影显得有些落寞,这番话对她的道心造成了太大的震撼,平日里要听到谁敢暗指道魔殊途同归,她绝对会冷笑抽剑斩之,然而今天说出这番话的人是她敬畏的莲生神座,更关键的是莲生神座这番话听上去竟是根本找不出任何可以指摘之处。
老僧仿佛能够体察到她此时的不安和隐隐恐惧,用怜悯慈悲的目光看着她,轻轻叹息一声,然而艰难举起自己的右手伸向空中,指间大放光明。
叶红鱼震惊望去。
宁缺和莫山山不解望去。
三人同时感受到老僧枯瘦如枝的指上所释放出来的神圣气息。
“当年隔世自困赎罪,我在这房间里布下樊笼,这樊笼便是我体外的世界。此地天地气息稀薄不可控,却可借时间累积缓慢吸纳入体,此时天地元气便在我枯瘦体内流淌,那便是我体内的世界,当这两个世界接触的时候,有妙境生出。因为樊笼乃是道法,肉身循气乃是魔功,而当道法和魔功相遇时……”
老僧静静看着缭绕在自己手指间的圣洁光辉,平静说道:“便是神术。”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七十八章 入魔 三
枯瘦手指间缭绕的光辉渐渐淡去,泛着毫无热度的火焰飘摇,像是夜风里的小油灯,暴风雨里的渔火,似乎随时可能熄灭却永远不会熄灭。
叶红鱼看着莲生大僧指间的圣洁光辉,眼露迷惑惘然神情,莫山山的神情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充满了震惊,她们清晰感受着光线里蕴藏着的神圣气息,无措思考着莲生大师的话,根本无法平静。
宁缺的修行境界以及知识不及二位少女,自也不像她们这般震惊,他只是诧异于境界如此玄妙的神术为何偏生没有丝毫威迫之感?仿佛不是真实的存在那般。
老僧枯瘦手指间的光辉通透而温莹,不会令眼眸生出灼痛之感,也没有散播灸人的高温,却像天地间的阳光那般照耀一切,透着难以形容的至高境界。
莫山山喃喃说道:“道魔相通,便入神道?”
老僧微笑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满是欣赏的意味,说道:“数十年来我苦思道魔之别,以道法于身外束一世界,以魔功于身内树一世界,终于发现了某种可能性,也便是你所说的这八个字。”
听着这番话,叶红鱼终于从震惊中醒来,想到一件事情,无论道魔相通是否能够入神,但要做这样的尝试,首先就必须入魔,她怔怔望向骨山里的老僧,觉得自己的判断实在有些大逆不道,莲生神座怎么可能……“你猜测的不错,我确实已经入魔。”
骨尸山间坐着枯瘦如鬼的老僧,数十年来空气一直那般干冽,只有骨山指向的房顶石缝间隐有湿意,那些湿意不知蕴积了多少时日终于凝成了水珠滴落。
老僧缓慢抬头微微启唇,那滴水便滴入他干裂的枯唇之中,然后化成老僧枯瘦鬼脸上的一丝笑容,那笑容慈悲从容,令人心折。
老僧看着她微笑说道:“当年我担心轲浩然入魔,没有想到最终我也入了魔。”
…………莫山山和叶红鱼此时意识受了大震撼,有些浑浑噩噩,各自沉浸在思考之中,只有宁缺依然注意着老僧的一举一动。
步入魔殿,遇着这位自缚赎罪数十年的传奇人物,宁缺心中一直便有很多疑问,数十年不饮不食,这位莲生大师怎么活下来的?后来见莫山山和叶红鱼都没有这种疑问,他心想大概是这位大师境界早已超出凡人想像,可以辟谷。
此时看着房顶石缝湿意凝成的那滴水落入老僧枯唇,他不由微微一怔,心想这老僧人对石缝滴水的规律掌握的非常清楚,数十年间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或者说曾经错失过多少滴水,让他心痛难当,才能熟练成这样?
石缝湿意,奉养着一位传说中的人物枯坐赎罪数十年,这幕画面大概会让所有人心生悲悯崇敬之心,但宁缺心若铁石不肯稍颤,眉梢反而微微挑了起来——若是赎罪,何必求生?若要以生之痛苦,回应己身罪孽之深重,又怎会因为曾经错失滴水而痛苦,从而让抬头承水滴成为一种本能里的反应?
当宁缺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莲生大师已经开始和叶红鱼、莫山山继续辩析修行道最高远处的那些风景。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想莲生大师当年在烂柯寺辩难能精采到神殿掌教登门,肯定不是隆庆皇子那种货色能够相提并论,这枯居魔殿数十年想必无聊到天天自己和自己辩难,你们哪里辩得过他?
果然,随着时间缓逝,房间里最终只剩下了那道苍老慈悲的声音。
“若世间有真理,当辩而明之。”
“修行者追寻的究竟是什么?如果我们寻找的是认识世界的方法和改变世界的力量,那么力量本身又怎么可能有善恶?只有使用力量的人才有善恶的分别。”
“一把刀你可以用来切菜可以用来雕萝卜也可以用来杀人,一块石头你可以用来赏玩可以用来做房基也可以用来杀人,一面湖可以用来养鱼可以用来泛舟也可以用来杀人,一座山可以用来攀爬可以用来建庐也可以用来杀人。”
“世间万物都可以用来怡人也可以用来杀人,而万物无罪,唯人类乃万物之灵,赋予万物灵魂和用途,所以罪之一字只可适用于人。道魔之别在于方法在于路径,便有如世间万物,岂可妄加罪之?能罪的依然只是人。”
老僧的话语一点都不艰深晦涩,也没有用玄虚的词汇蒙上一层神秘的外衣,缓缓讲述着这些简单朴素的道理,把他所认知的修行世界揉碎了给这三个年轻人听。
老僧的声音虚弱,略显沙哑的声线起伏中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热爱与对万物众生的悲悯意,语气平和却又令人信服,真可谓随意道来,便是妙谛。
宁缺本没有细听,却不知不觉间被老僧的话语吸引住,坐到地面上开始专注聆听,随着慈音入耳,自来荒原后一直紧绷的精神渐渐放松,身体也变得放松起来。
魔殿房间仿佛积蓄了数十年的孤单寂寞,与世隔绝幽静无比,只有老僧的声音如莲花般缓缓绽放轻柔回荡,这些声音与辞句最终变成莲瓣化作的春水,在墙壁与心灵间回荡,一波一波地漫了过来,暖洋洋地令人好不舒服。
尸山间有具剩下半边干肉的白骨。白骨向天仰着头,枯干的骨爪伸在脑后仿佛垫着,无肉的右脚搁在左膝之上,仿佛在安静喜乐地倾听,显得格外舒服,不知是有风拂过还是有水滴落的缘故,白骨的头颅偶尔会点动两下,似乎很是赞同。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回荡在房间与心灵间的教导解说缓缓停止,老僧神情温和看着若有所思的三个年轻人,看着他们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微笑说道:“山门开启,世间纷扰必然再至,抚骨细算,我离去的时间大概也将至了。”
叶红鱼震惊抬首,不知该如何言语。
老僧看着自己不知何时重新结成莲花印的枯瘦双手,沉默片刻后淡然说道:“我这一生,用世俗眼光看来,已算精彩,出身佛门显达于道门却最终随了魔门,如今寿数将尽,想起千年前开创魔宗那位大神官说过知我罪我,唯时光耳,不免觉得无谓,自莲中生投水中亡,何必在意谁人知我或是罪我?”
“只是谁能真的做到生死完全不系于怀呢?即便已经了生脱死,谁又能对世界没有一丝眷念?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些痕迹?便是我也如此。”
老僧缓缓抬头,看着身前三人微笑说道:“我兼修三宗,自困赎罪数十年,不敢言大成却稍有所获,我想把这残躯里的些微力量还有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传承下去,不知你们当中有谁愿意仁慈地接受我的衣钵。”
传闻中修行到极致的大修行者,因为对世界本原有足够深刻的认识,甚至能够隐隐感觉到自己离去的时间。莲生大师自困魔宗山门赎罪饥苦煎熬数十年,终遇着山门重启遇着晚辈子弟,这等机缘也许便是生死之楔点,所以听他说自己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三人虽然震惊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然而听到莲生大师决定留下衣钵,便是一直强自冷静的宁缺,也禁不住心神剧烈摇晃,叶红鱼更是识海震荡不安,紧紧握着双拳,根本说不出话来。
生命最重要的两件事情就是认识世界的方法,改变世界的能力,莲生大师认识世界的方法,先前三人已经静静聆听良久,改变世界的能力自然便是力量和境界。
正道修行没有传承力量的说法,只有魔宗至强高手才会在寿元断绝前,以灌顶方式,把力量传给选定的继承人,莲生大师要留下衣钵,应该也是用这种方法!
莲生大师是什么样的人?宁缺以前没有听说过,但他现在很清楚。
学贯道佛魔三道,曾赴两大不可知之地,做过佛宗山门护法,当过神殿裁决大神官,差点把魔宗宗主的位置骗到手,有资格与小师叔相伴同游为友,枯禁山中数十年竟把道魔兼修而成神术!这样的人物,当然是世间最强大的存在!
能继承对方的衣钵,自己在漫远而艰难的修行道上可以少奋斗多少年?自己可以获得多么强大的力量?自己能接触到怎样的神妙世界?
更关键的是,宁缺很清楚,如果自己能继承对方的衣钵,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夏侯将军和亲王李沛言,甚至是隐藏在他们身后的那些阴影,都可以轻松被自己撕成碎片,自己不需要借助书院的力量,不需要让后山的师兄师姐们陷入两难的境地,自己便能把苦守了十余年的仇恨一报而快。
倒在血泊里的这一世疼爱自己无比的父母,被活生生踩死的年幼的玩伴,染着乌黑血渍的柴刀,倒在柴房里的那两个人,雨天灰墙边的小黑子,还有小黑子家乡无辜惨死的村民,在这瞬间都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静静地看着他。
对当年灭门惨案的仇恨在他心中其实早已渐淡,但他恐惧于这种淡漠,所以愈发要把仇恨深深地刻进自己的骨中,这道已经隐隐变了味道的仇恨,已经成为宁缺生命里最重要的精神支撑,而这道支撑和先天对力量的贪婪追求混在一处,便变成了难以抑止的最强烈的诱惑。
这种诱惑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把他的身体缓缓从地面上撑了起来,催促着他艰难地迈动脚步,向骨山里走去。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七十九章 入魔 四
宁缺只需要向前再踏数步,登上骨山接受莲生大师抚是她此生所施展出来最强大的道剑,却完全落在了空处,因为……她指间连换四种剑诀,竟不能凝结半点天地元气!
天地间处处皆有元气,有元气便能被念力所感知操控运用,道痴叶红鱼万法皆通,在这等生死时刻,也不会在道法上出任何问题,此时无法凝结天地元气,那么只有一种解释,在老僧的身周根本没有任何天地元气!
世间能够隔绝天地元气的方法有很多,但能让一个空间里的天地元气完全消失,以叶红鱼的博闻强识,也只知道一种方法——真正的樊笼!
叶红鱼对裁决司的樊笼自然非常熟悉,更是少有见过裁决大神官亲手布置的樊笼的人,然而那道曾光明大神官囚了十余年的樊笼,竟还不如眼前这道樊笼强大!
感受着念力的渲泄,感受着身体的酥软,她低头无力跪在白骨之上,看着这些嶙峋白骨,渐模糊的目光里终于生出些绝望的神情。
白骨为篱,干尸为栅,好强大好可怕的一道樊笼。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八十章 入魔 五
异变陡生道痴被制,宁缺本能里只想带着莫山山逃走,有多远跑多远,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准备用元十三箭解决这一切,因为他知道逃肯定逃不掉。
他捏住符箭寒尾的时候,老僧枯瘦掌心间已经开始喷射强大气息。
当他把铁弓拉至圆满时,叶红鱼已经低头瘫软。
他看到了叶红鱼眼眸里的绝望意味,也看到莲生大师那双毫无情绪的冰冷目光。
莫山山被他从幻境中惊醒,瞬间清醒,黑色如瀑的秀发在身后猛然飘起,右手在空中颤动劲画,知晓三人面临绝境,一出手便是最强大的半道神符。
面对如此强大的双重攻击,坐在骨山里的老僧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二人的眼眸里。
便是一眼,宁缺只觉得脑中一阵难以承受的剧痛,仿佛二师兄头道:“你果然不是自缚赎罪,而是被小师叔关在这里赎罪!”
老僧沉默了很长时间,微枯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湛然的光泽,傲然说道:“知我罪我,唯春秋耳,无论是你还是世人抑或轲浩然,都没有这种资格。”
宁缺声音微颤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佛子道士大魔头,神仙老虎癞皮狗,我这一生扮演的角色太多,到最后甚至我自己都险些忘了自己是谁,我究竟是神殿的大神官,佛宗的山门护法还是魔宗的大祭者?然而身份这等外在和内在真正的你我又有什么关系?”
慈悲温和的神情渐渐随风而去,老僧轻挥破烂褴褛的僧袖,风姿动人,气度好不洒脱,淡然说道:“我乃莲生三十二,瓣瓣各不同,却不知为何世人总要以一瓣之美忖全莲之形?我要成佛便成佛,要成魔便成魔。”
话音渐落,老僧神情怜悯牵起叶红鱼纤细的手臂,低头咬了上去,然后左右摆动头颅,艰难地撕下一片血肉入唇,开始认真而专注地咀嚼。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八十一章 入魔 六
新鲜的人肉咀嚼起来总是有些艰难,尤其是对一个牙齿落光的老僧来说,所以他嚼食的很认真,枯瘦的双颊不停用力地颤抖,慈悲怜悯和贪婪血腥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那双依旧淡然如春湖的眸子里不停转换。
随着被咀嚼成糊的血肉咽入腹中,被吸收,老僧深陷的眼窝精神渐丰,枯瘦干瘪的双颊渐丰,枯槁如木的脸上渐渐露出更浓郁的生气。
少女的小臂就像一截被湖水洗去泥垢、洁白的莲藕,伴着那声令人心悸的嘶啦声响,便被活生生啃去了一块血肉。鲜血顺着伤口流下,她的脸色苍白却极强悍的抿着嘴唇,不肯发出一声痛呼。
老僧伸出发黑的舌尖舔掉唇角的鲜血,脸上却依然保持着慈悲怜悯的神情,然而越是如此,这种极鲜明的对照越发令人心寒。
宁缺看着这幕画面,身体一阵寒冷,事态的发展太过出乎意料,无论是他还是叶红鱼,都未曾想过以德行崇高著称的莲生大师,竟然会是如此恐怕的魔头,最关键的是,先前这位老僧所流露出来的气息是那般的纯洁慈悲,便是他心中曾经隐有疑惑,本能里却根本不愿意怀疑这位老僧。
枯皱的脸皮上依然残着将凝的血渍,已经把那口血肉咽进腹中的莲生大师,却仿佛在瞬间之中,重新变成那位德高望重,悲悯世人的佛宗大德。
他看着掌心下的叶红鱼,看着少女眼眸里的绝望与怨毒的诅咒意味,伸出手指缓缓滑过她的细嫩面容,怜悯说道:“如此可爱,我怎能如此对你?”
叶红鱼识海被制,身体失去了控制,但意识和感知却依然敏锐,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变得越来越虚弱,更觉得脸上那根细瘦的手指像蛇信一般冰冷恐怖。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为什么没有忍住血食的诱惑?”
老僧的眼眸变得有些空洞,有些惘然,他痴痴喃喃问着自己,忽然间自嘲一笑摇头感慨说道:“一眼望去,两个洞玄境的小孩子居然还能活着,数十年时间才凝了这么点可怜的念力尽数消耗一空,莲生你现在太弱。”
他的神情回复平静,温和向自己以及房间里的三个年轻人解释说道:“数十年在生死边缘挣扎煎熬,我随时可能死去,所以我必须吃些东西。”
解释的语气很寻常自然,落在宁缺三人耳中却是格外冷酷。
宁缺此时已经能够确认,数十年前小师叔单剑破魔宗山门,不知何故没有杀此人,而是用大禁制把他关在此间,让他受数十年孤单饥饿煎熬的痛楚。
数十年时光消逝,这位老僧境界再如何高深强大,也挨不住这般非人类能够承受的折磨,渐渐油尽灯枯将要死亡,便在这时因应天时循环变化,魔宗山门重新开启,而自己三个人误打误撞而来,便成为对方脱困的最大希望。
于是才有先前那么多的论道,老僧便是用慈悲如佛的这一面,让三人逐渐放松警惕,直至再用传衣钵为大诱惑,令道痴敞开精神世界,从而一合受制。
宁缺皱眉说道:“无论是莲生大师还是莲生神座,在修行世界里都拥有无上的声望,我未曾听过你的大名,但这两个姑娘一见你的面便跪拜叩首,明显对你非常信任,你完全可以等着我们把你解救出去,何必非要如此行险?”
老僧微笑说道:“因为你们解不开这座阵,只有回复实力的我自己才能破开这道樊笼,而我若要回复实力,便必须吃掉你们。”
“就算我们不能破开这道樊笼,可我们的师门长辈可以。”
老僧大笑说道:“世间能破开轲疯子亲手所设樊笼的,除了我便只有那廖廖数人,你们的师门长辈当中确实也有人可以,然而很不幸的是,这廖廖数人都知晓当年的故事,知晓我的秘密,如果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他们绝对不会选择救我,而是不惜让半个世界陪我毁灭殉葬,也要杀死我然后挫骨扬灰。”
宁缺怔了怔,然后说道:“看来你真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
老僧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和尸骨相伴了这么多年,其实心中早已断了离开的希望,却没想到山门会有重启的这一日,更没想到,第一批进入山门的竟是三个可爱又可怜的小孩。我想这大概便是命运的安排吧。”
宁缺沉默无语,心想天下三痴加上自己这个书院二层楼弟子,在如今的修行世界里大抵有资格掀起几场风雨,然而在这个前代强者的眼中,却只是三个可爱可怜的小孩,时间这种东西对修行者而言,果然是最重要的因素啊。
“我这数十年积凝的念力确实不多,但从你们入殿开始,我便开始用佛宗问心大法,本以为你在三人中境界最弱,应该最先入幻境而难出,却没想到最后竟是你一人保持了心境清明,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老僧看着他洒然一笑说道,虽然形容依旧枯瘦难看,但那等俯视苍生的潇洒骄傲气息却是一显无遗,就仿佛执酒壶坐而论道的一位狂生。
宁缺猜到他此时应该是在抓紧时间吸收腹中那口血食,也并不点破,不停以高频率放松崩紧身体每一处的细微肌肉群,回答道:“大概是你给出的诱惑不够。”
老僧微微皱眉,看着他问道:“难道我的衣钵对你都没有吸引力?”
宁缺微嘲说道:“我当然向往力量,但总得是真的吧。”
老僧微笑说道:“道魔相通便入神,是我多年所悟,并不曾骗你。”
宁缺微微一怔,说道:“但那依然需要先入魔。”
老僧像碧空上的苍鹰看着篱内土鸡,冷漠看着他说道:“先前便说过,书院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居然入魔二字便能把你吓成这副模样。”
宁缺摇头说道:“如果是生死之前的需要,入魔又算得什么,然而首先必须是我自己愿意,不能生出质疑之心,否则便是封神又算得什么?而且既然是诱惑总要有些分量才是,你先前佛门妙音展示的那些诱惑对我而言分量有些不够。”
这话里隐着轻蔑和不屑。
此时的莲生不是高僧大德,而是个潇洒甚至霸气的狂生,微微眯起眼睛,不悦嘲讽说道:“难道世界还有什么事物能比我的衣钵更吸引人?”
宁缺忽然笑了起来:“我是书院二层楼弟子,日后是要继承夫子衣钵的人,就算是入魔,我也可以学小师叔留下的东西,我想这种分量应该更重些。”
老僧听着这话,竟一时语塞,即便他骄傲到视世间道佛魔三宗为破鞋,也不敢自认比夫子更高,至于一生之敌轲浩然更是给他留下了无尽的羞辱与痛楚。
“而且我这一生从未遇见真正意义上无私的人,我总以为桌上不会平空出现一碗香喷喷的煎蛋面,所以你先前越是悲悯动人我越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宁缺继续说道:“我很好奇你先前说的那些故事,究竟有哪些是真的?还是说那些全部是你为了卸下我们的心防才专门讲的鬼故事?”
那些故事里有小师叔的影子,所以他很关心,只是枯坐骨山的老僧,箕坐地面的年轻人,明明是在生死关头的大危局,却很有闲情逸志说着这些闲话,这个画面看上去不免有些诡异。
老僧满脸悲悯神情说道:“先前讲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只不过有些关键点没有说透,血洗烂柯寺是我一手筹划,那个美丽的舞女最后被我吸成了一具干尸,她死后的脸色很苍白,白的近乎透明,但很奇怪的是,她白到透明的脸上却依然带着甜美的笑容,仿佛在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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