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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少爷说这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每个人都一样,老师你不用自责。”
桑桑安慰他。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老人便爬起床,把桌上的被褥仔细叠好,放回陈物架后的角落,然后推开老笔斋铺门,看着远处的晨光,眯起了眼睛。
昨夜桑桑转述宁缺的那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莫名让他有所触动,他发现自己有些太过贪图老笔斋里的生活和日子,竟是忘了寻找黑夜的影子。
晨间吃的还是酸辣面片汤,吃完后老人准备去刷碗时,桑桑示意她来,让老人去休息。老人笑了笑,说今日他准备出门逛逛,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了。
“出去逛逛也好,整天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
桑桑想了想,从腰带里掏出粒碎银子递给他,叮嘱说道:“逛累了想在茶铺坐坐就坐坐,别舍不得钱,只是别走太远,若是记不得路了别不好意思问人,长安城里的人很热情,实在不行,你随便找个赌坊报齐四爷的名字,自有人送你回来。”
老人惧女徒唠叨,接过碎银子仔细放进怀里,连连应是后出了门。
离开临四十七巷,他一路向北而去,由东城过皇宫出经玄武门出了长安城,来到城北一处被冬雪覆盖的小山上。登高望远,自然能见极远处,老人沉默无语望向北方,只见那处晨星黯淡,似乎渐要被昊天光辉融进自己的光明身躯。
…………南门观后园的梅枝上积着极浅的细雪。
国师李青山懒懒靠在窗台,看着梅枝上的雪和似乎永远不会绽开的小苞,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声回荡在幽静的道观殿宇间,听上去异常痛苦。
松开掩住嘴唇的手帕,雪白手帕上殷殷鲜红血迹似梅花盛放,他恼火看了一眼窗外的梅,训斥道:“该在冬天里开却总不开,偏让你家道爷先开几朵。”
南门道姑道僮们沉默守在殿外,脸上满是忧虑神色,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去。
何明池端着药碗走了过来,示意一位师姐把自己腋下的黄纸伞拿走,走上深色光滑的桐木地板,走到李青山身后痛声说道:“师父,您不能再起卦了。”
李青山接过药碗缓缓饮尽,把染了血的手帕反叠,拭去胡须上留下的药汁,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弟子,面无表情说道:“卫光明昨夜现了身,果然还在长安城里,方位限在三坊之间,只是隐约间有离去之意,这件事情要抓紧。”
何明池接过药碗,说道:“军部和天枢处都已经开始做准备,只是担心惊动那人,所以暂时还没有进香坊以北街巷搜寻,如今只有师伯一人在那方。”
想着师兄此时正孤身一人在东城里寻找那个强大恐怖的家伙,李青山沉默了很长时间后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挥手示意殿外众人散开,弟子退下。
…………一辆黑色的马车在长安东城的街道上缓慢行驶,如果不凑近去看甚至亲自用手去摸,那么很难发现马车车厢竟是由钢铁铸成,上面还刻着一些繁复难言意味的纹路,特制的车轮碾压在坚硬的石板路上辘辘作响,显得沉重无比。
马车里的颜瑟大师斜靠在锦绣软座间,三角眼里射出的目光透过窗帘贪婪地搜索着光明大神官的踪迹,苍老猥琐的面容上哪里看得到什么沉重。
若真能相遇那便打上一场,若真打不过对方死便死俅,蹬着腿儿咽了气儿也算不得什么太重要的事情,只要是人总有那一天,更何况老道爷我有了传人。
一年前新建的春风亭飞檐在窗外掠过,颜瑟大师忽然想起朝小树,然后想起自己那个一去便无音信的徒儿,那徒儿是书院二层楼学生,大师自然懒得担心他的安危,只是想着可能没有机会再见面,不免觉得还是有些遗憾。
便在这时,他想起宁缺离开长安城之前,曾经很慎重地请托自己帮着看护那个叫桑桑的小侍女,只是这些日子都忙着那事,竟是忘了去看——老道摇了摇头,心想今日既然刚好要在东城寻那老家伙,办完正事后去看一眼也好。
…………今天最先来到老笔斋的人不是颜瑟大师,也不是在长安城外眺北归来的老人,而是一个年轻的胖子,当那胖子从马车上跳下来时,临四十七巷的街道石板虽然没有像地震般颤动,但他圆脸畔的肉却着实荡漾了很久。
年轻的胖子推开紧闭的老笔斋铺门,一屁股坐进宁缺惯用的圈椅,觉得大腿边的肉被夹的有些生痛,恼火地吐哝几句,然后大声喊道:“上茶。”
他倒真是浑没把自己当外人。
桑桑正在后院里准备松枝薰腊肉,这是她刚跟吴婶学的手艺,准备弄上几十斤给宁缺一个惊喜,忽听着前面传来喊声,心想铺门最近一直关着的,不由有些诧异,取了块毛巾,一边擦手一边走进前铺,在第一时间把铺门关上那年轻胖子看着走过来的瘦黑小侍女竟是不理自己,先去关铺门,不由微微一怔,旋即蹙起眉头说道:“大白天的铺门关着,怎么做生意?”
桑桑解释道:“若开着铺门,呆会儿门槛会被来抢书帖的人踩破。”
年轻胖子愣了愣,心想确实是这道理,竟是忘了宁缺现在在长安城里的偌大名头,看着小侍女问道:“我叫陈皮皮,你可曾听宁缺说过?”
桑桑听着这名字倒没有什么吃惊的意思,微福行礼说道:“桑桑见过陈公子。”
陈皮皮揉着肉而可爱的圆下巴,上下打量着身前这个瘦矮的小丫头,忽然摇头说道:“宁缺要我照看果然有道理,虽说本天才生就气度不凡,一看便知非俗世凡浊人物,但你这样终究还是太过轻信,恐怕会出问题。”
桑桑说道:“我知道你就是陈皮皮。”
她去过几次书院,然而二人却从未朝面过,陈皮皮相信自己傲视群侪的记忆力绝对不会出问题,不解问道:“你凭什么肯定本天才就是本天才?”
桑桑看着他认真解释道:“少爷经常提起你,他说像你这么胖但偏生不难看,绝不猥琐恶心,甚至还可以说好看的人不多,所以我知道你是你。”
陈皮皮揉着下巴的右手微微一僵,心想不知道平日里宁缺在这小侍女面前怎样毁谤自己,又觉得这句评价虽然提到了胖但似乎又有些受用,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说这些了。”
陈皮皮咳了两声,扮出严肃成熟的模样,看着桑桑说道:“今日我来此地,自然是应宁缺的要求前来看你,毕竟我身为师兄有这个责任和义务。”
他很希望桑桑能流露出感动的神色,但桑桑很明显没有这种反应,只是面无表情看着他轻声道了声谢,然后去给他泡了碗廉价的花茉儿。
陈皮皮看着她背影说道:“小师弟说过要请我来这里吃顿饭,他说你的手艺不错。”
桑桑看着他胖乎乎的脸,蹙眉心想难怪会生成这副模样,却没有留客的意思,把茶碗搁到他身旁,轻声说道:“少爷回来后,桑桑给陈公子做饭吃。”
这话想表达的意思很明显很清楚,宁缺请你吃饭那得等他亲自开口,你这样贸然闯上门来讨吃食,那是门儿也没有。难道多双筷子不用多加菜?以您这体形得至少加两菜吧?如果还非得是肉菜,那得多花多少钱?
听着这话,陈皮皮的自尊好受打击,看着碗里的茉莉碎瓣,脸上的肥肉更是微微抽搐起来,只好决定实话实说:“宁缺说这间铺子里藏着一个比我更聪明的人,我想来想去总觉得这不可能,所以我想来证实一下。”
桑桑看了一眼铺子四周,没有发现藏着什么人。
陈皮皮捂着额头,无奈说道:“他说那个世间最聪明的人就是你。”
桑桑怔了怔,心想宁缺成天只会说自己笨,怎么会赞自己聪明?
虽然被少爷称赞世间最聪明让她很高兴,但她还是很困惑于这个说法,蹙着眉尖想了半天忽然想到一些往事,微羞说道:“我不聪明,只是记性比较好。”
陈皮皮看着她轻蔑一笑,说道:“便是记忆力,我也不信世间有人比我更强。”
桑桑低头望向探出棉裙下摆的小巧鞋尖,完全没有与他争辩的意思。
“宁缺修行不行,见识也是差到了极点,本天才的天才曾经得到昊天道门承认,便是书院后山也都公认,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想的,居然敢说你比我更强。”
陈皮皮见她如此反而愈发不忿,恼火道:“看小鞋做啥?难道我会给你小鞋穿?”
虽然知晓宁缺和这位陈公子亲厚,但听着他嘲讽自家少爷,性情宁静甚至有些木讷的桑桑竟是有些生气,不再看自己脚上穿着的绣花小鞋,抬起头来看着陈皮皮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道:“我的记性也是得到渭城公认的。”
这是一句实在话,在渭城生活的那些年里,她永远是最受欢迎的公证人,因为她的记性最好而且又不会撒谎,只不过渭城和知守观……这两个地方的层次相差未免过于遥远了些,但桑桑的神情却还是那般认真,没有一丝窘迫,仿佛是要告诉陈皮皮,既然渭城公认我记性好,那么便是真的好。
世间但凡公认这种事情,只要出现两个人,那么他们彼此之间一般都不会互认,这大概便是武无第二的道理,尤其是面对桑桑这种性情,陈皮皮想要证明自己比她更聪明记性更好,但靠嘴皮子那是没有任何用处,总得拿出些真本事。
“我们来比比。”陈皮皮说道。
桑桑没有与人比试什么智商或者说记忆力的兴趣爱好,想着后院里的腊肉下的松枝正在煨烟,哪里会答应他的要求,自行走回后院,拿木棍挑了挑松枝让烟更大些,然后从厨房里拿出一个新瓮蹲到井边认真的涮洗起来。
前些天她燉了一锅鸡汤,老人喝的很开心,胡须上蘸了很多汤汁。她想着少爷也爱喝自己燉的鸡汤,待他回来后再用旧瓮燉鸡汤分量可能不够,所以她去安平坊一间小店里买了个新瓮,想着以后燉鸡汤时一燉便是两瓮,大概应该够喝。
陈皮皮看着小侍女忙碌的瘦小背影,死乞百赖地纠缠不停:“我不管,今天你必须拿点什么东西打败我,不然我可不依,铺子里有书没?我们两个比背书,谁要是输了谁就请客吃饭,如果觉得没意思……我们赌银子!”
听着银子二字,桑桑洗瓮的手忽然停住,回头看了陈皮皮一眼。
然后她站起身来,把被冰冷井水刺激的有些发红的小手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转身走进了卧室,片刻后又走了出来,小脸微红,有些羞涩又遗憾说道:“少爷那些符书我看不懂,别的书我又不能看。”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九十六章 该谁走?
微黑脸蛋儿上的遗憾情绪非常清楚,很明显桑桑以为只要能找着书,自己一定能够获胜,那么自己便能从少爷这位胖师兄手里赢来不少银子,至于羞涩的微红,则是因为宁缺从书院石洞里带回来的那几本书都有些不雅……陈皮皮当然是聪明人,所以从小侍女的神情他很清楚地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事情,不由大感被轻蔑无视的羞辱,暴跳说道:“再找别的法子!”
桑桑睁大眼睛看着他,心想这人长的真是有意思,明明鞋底跳离地面没有超过两寸,但落下来时的动静真大,弄得自己竟有些担心新买的瓮会不会被震裂。
陈皮皮确实是聪明人,难受也在于他太聪明,竟从桑桑的眼神里清晰地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愈发羞辱难当,赶紧以手扶腰稳住微颤的胖肉,委屈难过说道:“按宁缺的话,太伤自尊了!今天如果不赢你,我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桑桑心想你名字倒过来写还是皮皮,除非加上姓还差不多,不过她毕竟不是一个争强好胜的小丫头,之所以此时心思渐动,都是银子惹的祸,所以她没有挑明这一点,而是看着他认真问道:“陈少爷,赌多少?”
陈皮皮伸出一根手指,严肃说道:“一百两。”
桑桑那双柳叶眼骤然间明亮了起来,问道:“陈公子你想赌啥?”
陈皮皮问道:“你们这铺子里面最多的是啥?”
桑桑蹙着眉尖想了片刻,轻轻咬了咬下唇,想着陈公子是少爷最亲近的同门,应该不会动歹念,解下身上围裙便进了里屋。
陈皮皮看着被她紧紧关上的房门,想起某些事情,不由吓了一跳,着急大叫道::“可不能拿宁缺的书帖来比!你天天看那些,可不公平!”
桑桑抱着很大的匣子走了出来,对他说道:“银票赌不赌?”
陈皮皮看着匣子里厚厚的银票,不由大感震惊,心想宁缺这家伙平日里连蟹黄粥都舍不得请自己吃几碗,居然在家里藏着这么丰厚的身家,实在是吝啬抠门到了极点,暗底里痛骂几句后,他疑惑问道:“银票怎么赌?”
“每张银票上面都有独一无二的编码。”桑桑低着头说道,她的语速比平日里稍快,似乎很担心对方会不同意这个提议,“总没有人会无聊到看这个。”
陈皮皮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着实不错。为了防止被假冒,各大钱庄都有自己独特的银票编码制度,银票上的编码不是单纯的数字,而且也没有什么固定的规律,极难记忆,用来做比试的对象最是合适不过。
陈皮皮说道:“不错,就用这个。”
桑桑有些憨傻地笑了笑,说道:“同时看,同时记,然后公子先背。”
陈皮皮挥了挥手,豪迈大气说道:“我怎么能占你这种小姑娘便宜,你先背。”
…………“彤宝辰二八八九四胜己根耳利丰四五五。”
“意莫辛宝银塞九七五二四五六棋眼汤一。”
随着桑桑清稚的声音在后院里不停回荡,陈皮皮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再顾不得比试的规矩,伸手从桌上抓起银票,发现果然一个字都没有错。
陈皮皮心里很明白,这些银票上的编码如此古怪难记,换作自己顶多能准确记住十五六张银票,然而这时候,桑桑已经背到了第二十七张银票,而且看她的神情和语速,只怕再背上几十张也没有任何问题!
陈皮皮揉了揉自己震惊而麻木的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实在无法想像世间怎么可能有记忆力如此恐怖的人,他相信就算二师兄来背,不……哪怕是大师兄亲自出马,也不可能比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侍女更强。
“那天兴云逢四五五五七九……”
陈皮皮沮丧地伸手阻止桑桑继续向下背,垂头丧气看着桌上的银票,沉默很长时间后叹息着说道:“不用背了,我承认你的记性比我更好。”
桑桑小脸上极罕见地露出甜美的笑容,把小手掌摊到他面前,说道:“多谢。”
陈皮皮从怀里取出银票放到她的手掌上,连连摇头说道:“真是匪夷所思,真是匪夷所思,想不到宁缺说的是真的,原来市井之间每多奇人。”
桑桑自不会理会他的感慨,把新挣的银票和原先那些银票重新叠好,放进匣子里,然后小心翼翼抱着匣子向里屋里走去。
陈皮皮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喊道:“且慢!”
桑桑身形骤然一僵,然后加快脚步冲进里屋。
陈皮皮猛然醒悟,不可置信说道:“你居然真背过这些银票上的字!”
房门紧闭,门后一片安静。
陈皮皮震惊无悟,良久后望着紧闭的房门痛心疾首说道:“我就没听说过有谁会无聊到天天在家里看银票!还背银票上的字!宁缺这家伙平日里就像八辈子没见过银子,今儿才知道比你这贪财的丫头差的远了!你们主仆俩到底是什么人啊!”
桑桑紧紧抱着银票匣子,紧张地靠着木门,心想万一他强行冲进来怎么办?听着门外传来的破口大骂声和痛心疾首的教育,她又是害怕又是想笑。
是的,先前她说过没有人会无聊到看银票,但她没有想到陈皮皮居然就真的信了,要知道在她看来,在宁缺的书帖能换银票之前,银票实在是这个世间上最好看的纸片,而半夜没事钻拥着被窝数银票,乃是这个世间最有意思的事情。
…………陈皮皮在门外喊道:“出来。”
桑桑用背抵着门,低着头轻声说道:“银票是我的。”
陈皮皮捂着额头,说道:“我承认是你的。”
桑桑抬起头来,好奇说道:“那我还出来干嘛?”
陈皮皮怒道:“银票给你,但前面这场你作了弊,总得再来一场吧!”
桑桑掀起床板,把银票匣子藏好,对着门外喊道:“陈公子,天色不早了,您赶紧回书院吧。”
陈皮皮愣了愣,看了一眼天,大怒吼道:“中饭时间都没到!早什么早!”
桑桑走到门后,谦卑说道:“陈公子,我承认不及你聪明,也不如你记性好。”
陈皮皮愈发生气,摇头叹道:“啧啧,赢了一百两银子,什么都肯认?”
桑桑说道:“少爷说过,名利都是浮云,不用去争。”
陈皮皮怒极无语,心想名利二字里你至少得把利字剔掉才对,上前重重捶了两下木门,喊道:“既然不怕输给我,那你陪我再比试一场又如何?”
桑桑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赢了对方一百两银子,总得让他把气给顺了,推门房门,看着陈皮皮认真说道:“但不许再赌银子,赌博不好。”
为了不把银子输回来,竟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陈皮皮愈发无语,看着小侍女微黑的脸颊,心想宁缺平日里究竟教了你些什么东西。
他沉声说道:“下棋。”
桑桑简洁应道:“不会。”
陈皮皮根本不信,眼前这小姑娘平日里看过银票,但能把三十几张银票的编码记在脑中,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本事,说道:“必须的。”
桑桑这次的回答更加简洁,点了点头:“噢。”
…………棋盘是从隔壁吴老板手里借的,看着古色古香,但既然吴老板开的是假古董店,自然也是假的,不过黑白棋子稀落在上面,看着倒确实有些感觉。
陈皮皮没有什么棋逢对手的感觉,也没有生出高处不胜寒的骄傲感,他痴痴愕愕指着棋盘上才落下的那枚黑子,看着对面的桑桑不解问道:“怎么能下这里?”
桑桑睁着眼睛看着他,不解问道:“为什么不能下这里?”
陈皮皮很仔细地给她讲解了如此下法的问题,然后非常不解地问道:“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而且记忆力又如此恐怖,那么在了解规则之后,只需要稍微动一动脑筋,便能知道问题所在,那你为什么不肯多想一下呢?”
桑桑认真回答道:“想事情很辛苦的,我一般都不怎么想。”
陈皮皮傻眼,粗圆手指间拈着那枚棋子硬是放不下去。
便在这时,老笔斋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在下棋啊。”
桑桑看着门口惊讶说道:“这么早就回来了?”
老人迈过门槛走了进来,点了点头,从腰间摸出碎银子递了过去:“没喝茶。”
桑桑起身让开座位,示意老人替自己,说道:“我去看看腊肉,吴婶说刚开始薰的时候,新鲜肉肥容易滴油,得当心松枝燃起来,你来替我下,过会给你茶喝。”
老人嗯了一声,走到椅上坐下,抬头看着陈皮皮,说道:“该谁走?”
陈皮皮看着眼前的这张苍老容颜,看着对方纯净的眼眸,看着眼眸里氤氲着的圣洁光辉,想着世间这些天让长安城警惧不安的那件事情,这次真的傻眼了,拈着黑色棋子的手指微微颤抖,不知道应该是落到棋盘上,还是放回棋瓮里。
老人低头看着棋盘上的局势,继续问道:“该谁走。”
陈皮皮老实说道:“该我走。”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来便准备走出老笔斋。
老人抬起头来,看着他疑惑说道:“我是说该谁走棋。”
陈皮皮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然后缓缓重新坐回椅中。
他手指间拈着的那枚黑子轻轻落下。
老人把手伸进棋瓮,摸出一枚白子,半晌没有落下,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应对。
…………(今天是间客诞生三周年,我很想念许乐施清海七组老虎……这些书里的男人,相信大家也知道将夜的简体出版已经开始了,具体情况我会择日通知,而间客的简体出版,我会争取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搞定,另外明天周六休息,祝大家周末愉快。)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九十七章 来相见
桑桑不会下棋,开枰落子那叫一个糟糕。无论老人如何思索应对,终究是扳不回局面,随着棋子纷纷落下,黑棋的局势明显大优,眼看着便要中盘获胜,然而陈皮皮的脸上却没有什么骄傲情绪,神情异常凝重认真,鬓角甚至不知因何汗如浆出,再顺着圆圆的脸腮不停向下淌落。
与之相反,老人的神情恬静而放松,一边喝着桑桑刚端过来的茶,一面随意无心地落着子,感慨说道:“这十四年未曾摸过棋子,着实生疏了。”
听着十四年三字,陈皮皮擦了擦脸上的汗,神情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心里面却在呻吟狂叫:“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老人抬头看着他微笑说道:“先前让你走棋,你为什么要走人?”
陈皮皮恭敬说道:“因为您比我强,我下不赢您,所以干脆走人。”
老人看着他脸上淌下的汗水,笑着问道:“你在怕什么?”
陈皮皮很老实地回答道:“我怕您。”
老人摇了摇头,叹息说道:“我侍奉昊天一生,可不是想让别人怕我。”
陈皮皮沉默片刻后说道:“初衷和结果往往无法对应。”
老人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你姓陈?”
陈皮皮回答道:“是的,我叫陈皮皮。”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你也知道,我刚出来没多长时间,不过在里面的时候就听说你从观里跑了出来,现在拜在夫子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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