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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他明白这场梦是自己的意识与桑桑意识交锋的结果,想到险些被降服,不由心生余悸。他握紧拳头,手臂上的肌肉拉伸,顿时生出一股强烈的痛楚和不适应感,确认梦里发生的事情,果然是真的,自己又被凌迟了一遍。
幽静的囚室外忽然响起脚步声,宁缺向栅栏外望去,发现此次来送食水的人不是前次那个装聋作哑的裁决司执事,而是位熟人。
那人年纪不大,神态宁柔,容颜清俊,穿着身寻常的道衣,腋下夹着把黄油纸伞,正是大唐前任国师李青山之徒何明池。
何明池在李青山死后,第七十章那些你们所不能了解的事接掌了大唐天枢处,却没有人知道他是西陵神殿藏在长安城里最重要的那个人,他直接领受观主和掌教的命令,做成了道门整整千年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利用昊天在长安城里留下的影子,成功地破坏了惊神阵,而让长安城陷入血火的那夜动乱,更是此人的直接手里的对话复述了一遍,一个字都没有漏。
“虽然你在长安城里替道门立下大功,但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如果再次发生,那么我只能将你挫骨扬灰。”
掌教看着跪在石阶下的何明池说道。
他在幔纱里的身影很高大,虽然光明祭后,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是个瘦矮的道人,在神殿他依然光芒万丈,没有任何人敢质疑。
此时他是在训斥何明池,但他的声音却是那样的谦卑,因为他知道如果光明神殿那位愿意听,便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何明池说道:“我不明白昊天为什么不处死宁缺。”
他知道昊天便在桃山之上,他知道昊天无所不知,但他依然提出了自己的质疑,这不代表他失去了敬畏,而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是在为道门着想,自己的虔诚一定能够得到昊天的理解。
包括他在内,西陵神殿有很多人都不理解,为什么宁缺始终没有被处死,要知道此人一死,惊神阵便失去了主人,再请动那两位前辈出手杀死书院里的几位先生,长安立破,唐国和书院必将毁灭。
掌教微微蹙眉,不悦斥道:“昊天的意志,岂是我们这些庸碌的凡人所能理解?你没有资格思考这些事情。”
何明池低头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忽然觉得,就像宁缺想要被人杀死那样,昊天或者此时也需要自己的帮助,然而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过不敬,稍一动念,他便心生极大惶恐,汗出如浆不能自已。
为了驱散这种恐慌,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禀报道:“听闻裁决神座这些天的心情有些不好,偶有远望光明神殿之举。”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七十一章 三件小事之一
帷幕后,掌教沉默不语。他的断手已经被昊天治好,宁缺用元十三箭射伤的肩头不知为何却没有得到医治,就像他对何明池说的那样,如今的西陵神殿有很多难以理解的事,也包括裁决神殿最近的沉寂。
在光明祭上,裁决神座叶红鱼的表现受到了很多人的质疑,尤其是那些自南海归来的光明大神官传人,但她的身份地位尊贵,即便他是神殿掌教,也不可能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对她做出惩罚。
但何明池此时说的话,让他变得更加警惕起来,因为很多年前的一些旧事,也因为何明池说她偶有远望光明神殿之举。
光明神殿便在桃山之上,随意便能望到,叶红鱼是裁决大神官,若是往常,莫要说远望,即便走到光明神殿前仔细打量又如何?
然而光明神殿,早已不是当初。
自春时满山桃花复苏,万年长灯熄灭以后,光明神殿便成为了桃山上的禁地,仿佛与世隔绝一般,没有任何人敢于窥视。
随着昊天在光明祭上数次显露神迹,曾经藏诸信徒心底的猜测变成了事实,自然更没有人敢对光明神殿有丝毫不敬,不要说窥视,根本没有人敢谈论神殿里住着何人,就连猜想都变成了禁忌。
南海一脉的神官,被暂时安排居住在天谕神殿里,赵南海等人回到桃山,本是想与掌教争夺道门大权,但现在他们什么都不敢做,每天对着光明神殿遥拜,虔诚地祈祷,只希望能够有得见天颜的那一刻。
在这等情况下,叶红鱼远望光明神殿,自然会让人有些不解与警惕——她究竟在望什么,难道她还敢窥探神殿里的那位?
裁决神殿深处,叶红鱼坐在墨玉神座上沉默不语,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冷漠而令人心悸,这些天她绝大多数时间都坐在神座之上,对于裁决司下属们的禀报没有任何回应,甚至仿佛失去了思想的能力。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一直在思考某个画面——光明祭时,宁缺一箭射毁了掌教所在的神辇,那个矮瘦的老道人看着是那般的可笑。
因为那个画面,她这些天辗转反侧,难以安睡,思绪万千,无法宁静,正如何明池所言,她的心情自然不可能好起来,至于她偶尔会望向光明神殿,是因为宁缺被关在幽阁的消息,自然无法瞒过她这个裁决大神官,她很想知道神殿那位究竟会怎样处理宁缺,而这将会影响到她对某件事情的想法。
与桃山相同,整个西陵神国的气氛都显得非常肃杀紧张。
因为书院的关系,光明祭进行的非常不顺利,祭品逃离,西陵神殿死伤惨重,因为柳白身死的缘故,剑阁正式与道门决裂,最后只能草草结束,甚至可以说是惨淡收场,很多预备好的庆典仪式都没有举行。
但很多人都没有离开西陵神国,来自诸国的君王因为政务的缘故,在桃山前坪虔诚叩首,然后不舍离去,使团却留了下来,同时留下来的还有原本预备参加庆典的舞团乐师,还有数万名信徒。
昊天在人间,现在可能正在西陵神殿里,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虔诚的信徒怎么可能离开西陵,哪怕是刀斧加身,也不可能让他们挪动位置,于是桃山前坪以及周遭的村镇里依然住满了人,只是没有任何人敢于喧闹。
唐国没有派遣使团参加光明祭,来到西陵神国的是没有官方身份的红袖招舞团,事实上如果不是西陵神殿坚持把这一条写进和约,唐国朝廷便是连红袖招都不会派来,因为谁都知道,唐人在这里的待遇不可能太好。
红袖招原定在光明祭结束后表演歌舞,陈皮皮被书院救走,庆祝的歌舞自然无法进行,事后她们准备离开桃山,却被西陵神殿强行留了下来。
这是唐国与西陵之间的战争,书院破坏了光明祭,她们却被强行留下,这件事情怎么看都透着份压抑和凶险。
红袖招的姑娘们住在山前某座小镇里,宅院普通,外面有不少神殿骑兵把守,姑娘们自然害怕,不知何时厄运便会降临。
现在红袖招歌舞团的主事是小草,当年曾经幼稚可爱的小姑娘,如今早已成熟起来,年龄依然不大,处事却已然颇有大将之风。
在神殿方面流露出不允许她们返回长安的意图后,她在第一时间内便通过相关渠道把这个消息传回了长安城,就在前日,唐国朝廷方面的交涉文书已然抵达,也正因为如此,西陵神殿才没有对红袖招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但小草知道,朝廷的文书只能暂时缓解当前的局面,并不能真的把红袖招的姑娘们带回长安,而如果再在这样充满敌意和危险的环境中呆下去,她很担心已经快要精神崩溃的姑娘们还能再撑几天。
“神官大人,我想得到一个确切的回复。”
小草看着身前的西陵神官说道,语气平静而坚定:“如果神殿方面不让我们离开西陵,我需要理由,大唐朝廷也需要理由。”
那名西陵神官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说道:“姑娘这是在威胁神殿?”
小草微微低头说道:“不敢,只是神殿也要讲道理。”
西陵神官冷笑两声,心想光明祭被你们唐人弄成现在这等结局,神殿颜面无光至极,你们居然还有脸要神殿讲道理?
“前些日子我便说过,你们既然是来献舞的,怎么能走?”
小草说道:“如果要看献舞,我们随时可以,究竟何时?”
神官皱眉不悦道:“神殿令尔等献舞,此乃无上之荣幸,耐心等着吩咐便是,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当心治你们不敬之罪。”
小草胸口微微起伏,强行压抑住心头的怒意,说道:“便是献舞,也需要时间准备,还请神官大人告知日期。”
神官神情漠然说道:“我不知。”
小草问道:“那谁能知晓?”
神官看着她嘲讽说道:“我亦不知。”
小草平静说道:“我想求见掌教大人,想来他老人家必然知道。”
“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想见掌教?”神官厉声斥道。
小草神色不变,说道:“那我想求见裁决神座。”
神官看着小草嘲弄说道:“到现在,你们这些执拗的唐人还不肯接受现实?明着告诉你,除非死,你们这辈子都不要想再跨出这道门槛。”
唐国朝廷的文书没能让西陵神殿放红袖招回长安,从那一刻起,小草便知道等待自己和那些姑娘们的结局必然极为凄惨,即便朝廷愿意为了自己这些普通的女子与西陵神殿再启战端,也无法改变自己等人必死的结局。
红袖招的姑娘们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平时从来无人说起这些事情,大家心里总抱着万一的侥幸,直至此时被这名神官说破,小草的神情微黯,宅院后方的屋舍里隐隐传出饮泣的声音。
那名西陵神官很满意听到的哭泣声,正准备再说几句什么,让这些唐女更加痛苦之时,院门忽然被人推开。
他转身望向那几名西陵神卫,问道:“何事?”
一名西陵神卫说道:“有大人要召见红袖招诸女。”
那名神官有些不悦地蹙起眉来,寒声说道:“哪座殿里的大人?我奉掌教大人之命亲自看管这些唐女,谁都不能见。”
那名西陵神卫厉声斥道:“你什么身份,居然想打探这等事情!”
小草在旁听着这话,不免觉得有些解气,却更是好奇警惕于,究竟是谁居然敢不理会掌教的命令,莫非真是与宁缺有旧的裁决神座?
那名神官被气的浑身发抖,看着众人怒骂道:“好大的胆子,居然连掌教大人都不放在眼里,你们想死吗?”
“光明神殿要见的人,谁敢拦着?”
一道极稚嫩的声音响起,西陵神卫分开,露出一名白衣女童。
神官看着这名白衣女童,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顿时觉得身体里所有的气力全部被抽空,瘫软到地上,再也无法爬起。
白衣女童看都没有看此人一眼,走到庭间,看着那些纷纷从房舍里走出来的盛妆女子,微微蹙眉,然后问道:“谁是小草?”
小草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走了一步,恭谨说道:“我就是。”
光明祭前,红袖招诸人便被软禁在这间简陋的宅院里,她并不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光明神殿现在对于昊天道门来说意味着什么,不知道这名白衣女童的来历,但通过那名神官的反应,她知道这名白衣女童在西陵神殿的地位必然非同小可,那么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她都必须把握住。
白衣女童看着小草,不解主人为什么要专门召见这个唐女,要知道到现在为止,没有人能够走进光明神殿,就连掌教都不行。
小草随白衣女童走进马车,离开了小镇。
红袖招的姑娘们涌到门畔,看着渐渐消失的马车,眉眼间满是担忧的神情,不知道小草会在光明神殿遇见什么。
直到此时,那名西陵神官才从极度的惊恐中醒了过来,他浑浑噩噩、失魂落魄般离开了小院,当天夜里便在家中上吊自杀。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七十二章 三件小事之二
春天之后,便再没有人进过光明神殿,包括掌教大人在内,所以当崖坪间那些神态恭谨的神官执事们,看见小草被白衣女童带入神殿后,不由流露出震惊的神情,他们无法理解看到这幕画面。
小草自己也不理解发生在身上的这些遭遇,她知道光明神殿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主人,那么是谁要见自己?
白衣女童把她带进神殿后,便悄然退去,她看着空旷而宏伟的神殿,觉得自己好生渺小,下意识里跪在了那张软垫之上。
神殿的深处有帷幕,帷后看不到人的影子,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安静的令人心悸,她低着头,不安地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时间缓慢地流逝,她不知道跪等了多长时间,膝头早已酸痛不堪,但她却不敢站起来,心情变得越来越紧张。
她忽然看到了一匹大黑马。
小草的眼中流露出欣喜的神情,因为她认得大黑马,知道是宁缺的座骑,她正准备与黑马打个招呼,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她在长安城里曾经有个好朋友,那个朋友和她的年龄差不多大,黑黑的,瘦瘦小小的,她们曾经互送过好些不值钱的小礼物,她教那个朋友怎样涂脂抹粉,怎样勾引她家那个好色的男主人。
后来她的那个好朋友遇到了很多事情,变成了大学士家的小姐,甚至听说成了光明大神官的传人,但偶尔相遇时,她还是那个她。
小草震惊无比,情绪有些惘然无措,捂着胸口坐到了软垫上,不敢相信自己的推论,然而她却知道,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别的解释。
光明神殿里有风渐起,掀起帷幕一角,却没有她熟悉的故人,她只隐约看到在露台上站着位极高大的姑娘。
是桑桑吗?
小草站起身来,看着那个身影想要喊,却不敢喊,不管她现在是光明神殿的主人,还是西陵神殿别的什么大人物,都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不起眼的朋友了。
“我赐你以永生。”
一道极为威严的声音在光明神殿里回荡不停。
小草不知道这道声音是不是来自露台畔那道身影,她怔怔地看着那道把世界分成两半的帷幕,悬在裙侧的双拳微微握紧。
先前消失的白衣女童再次出现,把她带出了光明神殿。
走进光明神殿,小草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她没有遇到折磨刑罚,没有见到故人,没有叩拜昊天,就这样离开。
所有的一切,仿佛只是为了让她听到那句话——我赐你以永生。
小草离开光明神殿回到了小镇上,红袖招的姑娘们不安地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神殿派出了数十名骑兵,把红袖招的歌舞团礼送出了西陵神国,甚至一直把她们送到了青峡南方。
回到长安城后,小草依然觉得这趟西陵之行像是在做梦,尤其是在光明神殿里等待的那段时间,真的很像是梦境,没有任何真实的成分,直到很多年后她才知道,自己得到的神赐意味着什么。
…………在桃山上,掌教所在的昊天神殿向来位置最高,但如今在人们的眼中,那座幽静的光明神殿,才是真正的高不可攀。
没有人敢违背光明神殿的意志,掌教也不敢,只是自开春以来,光明神殿始终沉默,直到最近才颁布了几道诰令。
光明神殿的第一道诰令便是礼送红袖招回长安,这道诰令令神殿众人有些不解,在掌教等知道内情的人眼中,原因却很简单,昊天当年于红尘静养之时,曾经受过凡人某些恩惠,这只是还情罢了。
但光明神殿颁下的第二道诰令,则令掌教都感到震惊不解,那位白衣女童面无表情要求神殿立即停止对陈皮皮和唐小棠的追缉。
光明祭上,唐小棠硬闯桃山带着陈皮皮逃走,对于西陵神殿来说,这是莫大的羞辱,自然要让他们付出极大的代价才是。
当日后,神殿强者尽出四处搜捕,清河郡通往长安的路上更是布下了重重陷井,掌教坚信,既然在酒徒和屠夫的压力下,书院后山那些真正的强者不敢出手,那么陈皮皮和唐小棠迟早会被神殿抓住,然后被凌迟处死。
在这种时候,那名白衣女童要求神殿立即停止搜捕……昊天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掌教的情绪有些惘然,却不敢对此有任何质疑。
…………对西陵神殿来说,红袖招毫无无伤地离开,虽然很令人愤怒不悦,终究只是一件小事,停止追杀陈皮皮和唐小棠,则是真正的大事。
对桑桑来说,这些都是小事,因为对于昊天而言,人间的事情都是小事,她做这些决定无关任何人类的情感,而是基于天算。
光明祭的目的是重新打开昊天神国的大门,同时替她斩断遗落在人间的段段尘缘,所以她让陈皮皮做祭品,同时要求唐国把红袖招送来西陵神国。在她原先的安排中,只待一场熊熊圣火过后,陈皮皮和唐小棠便会死亡,小草也会死亡,那么她留在人间的尘缘,便能斩断大部分。
遗憾的是宁缺出现了,他用那场盛大的天启向她证明,尘缘是斩不断的,于是她经过思考之后,决定换一种解决的方法。
如果尘缘是情,那么她以命还情,她赐小草以永生,她让陈皮皮和唐小棠多出一次生命,她以为这样便能断开自己与人间之间的羁绊。
…………宁缺并不知道这些事情,正如何明池那日所说,他现在只能看到石窗外的落叶和雨云,却没有办法淋雨。
他现在是幽阁最重要的囚徒,但他并不在意,如果没有来到桃山,他也只是个长安城的囚徒,反正都是被囚禁,囚在何处并不重要。
他在意的还是这场与桑桑之间的战争,他躺在石床上继续做梦,香艳的梦,恐怖的梦,与那个时腴时瘦的女子在梦中不停地搏斗,享受着生命最极致的痛苦与欢愉,他时常吻她,偶尔咬她,感知着她的丰软腻滑,感知着千刀万剐。
她在峰顶的光明神殿,他在绝壁里的冷石陋室,隔着千丈的距离相亲相爱相恨相杀,他让她感受人间最美妙的感觉,她让他感觉人间最痛苦的感觉,她不停地杀他,他不停地爱她,其实都是折磨。
这是天人之间的战争,也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战争,这两种战争在历史上都曾经出现过无数次,只是如今融在了一处。
这场战争很普通,就像最简单的家庭剧,不过是看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或者说是谁在上面谁在下面,谁想换个姿式谁不想换,最终总有一方会取得胜利,然后在家里的嗓门便响亮。
但这场战争很不普通,因为最终决定的不是老笔斋谁做主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昊天与人类的胜负,关系到这个世界的最终走向。
靠夫妻生活决定世界的走向,有时候想起这件事情,宁缺难免会觉得极为荒谬,又有些难以掩饰的骄傲与得意。
梦里的战争不停持续,囚室里的他不知时日,石窗外飘落的秋叶越来越少,直至开始飘落雪花,他才知道原来冬天到了。
没有人投降,没有胜负。
宁缺看着石窗外飘落的雪片,想着最近这些天受折磨的频率渐渐变低,眉头微微蹙起,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不知道现在外界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但确认崔老太爷已经被自己射死,他知道酒徒和屠夫所在的小镇上有人,只是不知道是自己的故人,他知道唐国和书院已经做好了准备,清河郡不久后便会迎来复仇的怒火。
但所有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战胜桑桑。
天若有情天易老,能老自然能伤,如果桑桑有情,他便能胜,但现在他看不到任何可能性,也找不到打破僵局的方法。
最令他感到困惑或者说警惕的是,桑桑现在也应该找不到任何方法斩断尘缘,但为什么梦里的她显得那样平静而充满信心?
光明神殿又发生了一件小事。
两名白衣女童跪在桑桑的身后,显得极为紧张难过,尤其是左手方那位眉眼渐开的白衣女童,更是惊恐地不停哭泣。
在不远处的木盘上有一条白色的亵裤,上面染着点点血渍。
原来是那名白衣女童来了初潮。
她们是神殿从西陵神国十余万女童里挑选出来的,要求的便是白皙干净,不沾惹世间一点污秽,她们自己很清楚这一点。
这半年在光明神殿里面的经历,让她们知道自己侍奉的圣女是怎样高高在上的伟大存在,她们因此而骄傲,越发虔诚。
然而初潮终于还是来了,她们知道迎接自己的是什么,想要隐瞒却不敢,于是跪在桑桑的身后,流着眼泪等待着昊天的惩罚。
桑桑没有惩罚她们。
她看着夜空里若隐若现的那轮明月,说道:“人间开始把此事称做月事,不知道你会觉得有趣,还是觉得恼火。”
露台上飘着薄薄的夜雪。
她微微蹙眉,望向风雪中的绝壁某处,右手缓缓落在小腹上。
千里之堤,是由一筐筐泥土组成,千年之城,是由一块块青砖砌成,再大的事件其实都是由极不起眼的小事组成。
她的世界里发生了三件小事。
这三件小事带来了一个结果:她决定把某人放出来。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七十三章 这样有意思吗
宁缺的目光穿过石窗,落在对面山崖间的积雪上,神思有些惘然,不是因为被囚石室不知春秋的伤感,而是因为他现在居然有心情去看雪景。
他已经有两天时间没有做梦,也就是说有两天时间没有被摧残,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不会愚蠢到继续意淫来撩拨她,这场诡异而惨烈的战斗,忽然间鸣金收兵,让他不免觉得有些错愕,然后便是警惕。
幽阁的山道里响起沉稳的脚步声,两名裁决司的黑衣执事,面无表情来到栅栏前,掏出两把钥匙,打开复杂的双子锁。
宁缺看着被推开的栅栏,看着身前的道路,缓缓皱起眉头,看着那两名黑衣执事问道:“这是要杀我还是要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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