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他在绝壁间写出了一道乂字符。这道神符不是他所写过的威力最大的神符,和当初在长安城青天上写出的那道人字符相比,更是不值一提,但这道乂字符却已经隐隐触到了空间基本规则的门槛。
无声无息间,绝壁间的无数层云雾,被撕出了两道极大的口子,在中间交汇,变成四片,然后向崖壁卷去。
宁缺破云而落,下坠之势愈急,山崖间残着的风雪,触着他翻飞的衣袖,便被击碎成最细微的粉末。
他很快便落到三道崖坪下方,幽阁在绝壁间开凿出来石窗一闪而过,绝壁崖石,在视野里变成了高速变化的单色画面,偶有突起的岩石,被拉成一条极为笔直的线条,可以想见速度有多快。
呼啸凄厉的风声在耳畔响起,冰冷的寒风像刀子般割着他的脸,他看着雾底幽暗的深渊,看着死亡,神情却是那样的平静,毫无恐惧。
“你曾经是那样怕死的一个人,现在宁愿自杀,也要我死吗?”
桑桑站在栏畔,看着绝壁间已经变成小黑点的宁缺,脸色微显苍白,他若坠落深渊则必死无疑,而他若死了她又如何能够活下去?
刚刚降临人间的那一刻,她一步便能迈出千里,要把宁缺从绝壁间救回来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问题在于,在人间的第二步她便慢了下来,因为夫子把红尘灌进了她的身躯,她的气息变得有些浑浊,她已经无法离开大地。
桑桑的手轻轻落在栏杆上。
她没有拍栏,栏杆便断了。
栏杆尽碎,露台处的山崖垮塌,向着绝壁间崩落。
她向崖外的云雾里走去。
桃山后麓的绝壁间,响起了无数道轰隆巨响,仿佛雷声。
其实那是破空之声。
一抹青衣现于绝壁之间,雪云惊惧而散,千万年来的幽阁罪人们怨念化作的雾气,哪里敢相侵,瑟瑟向着崖壁间躲去。
她自天而降,来到他的身旁。
山风拂动着她颊畔的发丝,却拂不动她漠然的神情。
她与宁缺在风中并肩,向着深渊坠落。
她没有看他,意志却落在他的身上。
“你就这么想我死?”
宁缺静静地看着她,在心里说道:“不,我只是不想一个人活着,与此相比,我宁愿两个人一起去死。”
绝壁间散开的云雾重新聚拢,再也看不到宁缺的身影,也看不到桑桑的青衣,雾底的深渊安静无比,就如过去里的千万年那样。
掌教及赵南海等人,来到崖畔,神情凝重向崖下望去,什么都没有感知到,片刻后,绝壁下方的深渊里忽然传来了极剧烈的震动。
应该有事物重重地坠落到了深渊的地面上。
雾底传来的恐怖撞击力量,升腾而上,把山崖间的云雾再次撕碎,甚至就连附着各种道门阵法的绝壁,都崩裂出很多裂口。
掌教等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如此恐怖的撞击,还能有人活下来吗?当然昊天应无恙,然而她怎么从深渊里回来?
半成废墟的光明神殿某个角落里,忽然响起一道急促焦虑的马嘶,蹄声如暴雨般响起,大黑马撞翻几名黑衣执事,向山下狂奔而去……
…………深渊里满是雾瘴,再炽烈的阳光,也很难落到地面上。
宁缺睁开眼睛,看着灰濛濛的天空,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天启九年的渭城,那一年渭城迎来了最暴烈的一场沙尘。
他的脑袋有些晕眩,用了很长时间才清醒过来,明白了自己这时候应该是在桃山后麓的深渊里,然后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坑中。
从峰顶跳落,自然会在地面砸出一个深坑,他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死,如果说是桑桑让自己活着,那么她在哪里?
深渊底部的树木与外界的树木不同,很明显根系要比枝叶发达很多,能够看到的大多数都是藤木,树叶细小而稀疏,只是这里大概从来没有人来过,无数年的落叶积在一起腐烂,依然垫上了厚厚的一层。
宁缺没有完全从撞击带来的晕眩感里清醒,觉得躺在绵软的腐叶上很是舒服,完全不想站起来,甚至想永远地这样躺下去。
便在这时,桑桑的声音在雾里响起。
“你准备这样躺到什么时候去?”
她的声音依然那样冷漠,那样无情,那样庄严,说的内容,却已经渐渐有了人间的味道,宁缺听着她的声音在雾中响起,却又像是在自己的耳边响起,不免有些感慨,远在天涯却近在耳边,果然不愧是昊天。
“起来。”
桑桑的声音再次响起,情绪愈发冷淡。
宁缺神情微变,因为这一次他终于听清楚,她的声音确实是在耳边响起,他忍着痛转身望去,才发现原来她就在自己的身下。
雾林里的地面上出现了个非常大的坑,坑底满是腐叶。
桑桑躺在腐叶之间,她的身躯本就高胖,在腐叶雾气间如大地一般,宁缺被她抱在怀里,看上去就像是个孩子。
宁缺从她怀里艰难滚到一旁,想要屈肘坐起,却发现痛苦难当,身上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一口污黑的血水喷了出来。
桑桑起身,她的身体是完美的神躯,从那般高的地方砸中地面,依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便是青衣都没有破裂,只是沾着几片叶子。
她伸手将散开的黑发拨至肩后,看着身旁痛苦地佝着身子,不停咳血的宁缺,神情漠然说道:“你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宁缺的口鼻里不停溢着血,看着很是凄惨,听着她的话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说道:“我不是那猴子,真要去死,谁也别想拦我。”
桑桑的眼睛微眯,很厌憎于听到他的回答,说道:“在我面前,即便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说完这句话,她伸出右手落在他的身上,手指间的清光把雾瘴照明,也把宁缺的脸颊照的清楚起来。
清光渐盛,桑桑的脸色微微变白,他身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断掉的骨头重组,破裂的内脏被修复。
昨夜,她在宁缺脸上留下的那道伤口,也再看不到任何痕迹,酒窝比以前似乎更深了些,盛着清光,如盛着美酒。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来,负起双手向雾深处走去。
宁静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站起身来,随她而去。
他要死,她不能让他死,或者说她不想让他死,于是她便随他一道离开西陵神殿,跳落云雾,堕落深渊。
现在他们没有那根绳子,他没有把她捆在身上,但那根无形的绳子却一直都在,他们依然被命运紧紧地捆在一起。
深渊底,雾气深重,腐叶绵软,二人前后隔着数丈的距离,沉默前行,脚踩在地面上,悄无声息,安静的令人心悸。
就这样走着,周遭的风景始终没有什么变化,不过是枯藤老树,雾里偶尔有几只昏鸦,鞋上的青苔渐浓难化。
宁缺看着她的背影问道:“去哪儿?”
桑桑停下脚步,漠然说道:“以前不都是你决定的吗?”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七十九章 出渊见观
桑桑说的没有错,以前两个人在路上时,怎么走都是由宁缺决定的,她从来不会提出任何意见,也没有反对过——用宁缺的话来说,她不是笨,只是懒得想这种小事情,她习惯让他来想。
宁缺沉默不语,越过她的身边,来到前面。只是数步的距离,他的呼吸便变得急促起来,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这些天他遭受无数次酷刑,凌迟断臂,鲜血流之不尽,如果不是桑桑在身旁,只怕早已死了无数次。现在他虽然活着,身体表面甚至看不到任何伤痕,但新生的血肉与心神并没有完全融合,先前自高空坠落到地面上,那些无形的伤尽数暴发,他每行走一步便觉得灵魂震荡一番,痛苦的难以复加。
桑桑感知到了他的痛苦,神情却还是那般漠然。
宁缺站在腐叶间休息了片刻,不知从**到一根略韧的树树,撑着疲惫的身体,忍着疼痛向雾深处走去。
桃山后麓绝壁下方的深渊,常年被云雾遮掩,根本没有通往外界的道路,就如同书院后山下方的那道深渊一般,与世隔绝无数年,谁也不知道其间生活着怎样的生命,隐藏着怎样的凶险。
此时在雾瘴里前行的二人,根本没有任何担心的情绪,因为再恐怖的凶险,都不可能伤害到昊天,能够伤害他们的依然只是彼此。
桑桑看着宁缺的后背,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她可以很轻松地把他制住,重新封死他的雪山气海,然后把他带回桃山之巅的西陵神殿,让他继续做奴为仆,永世沉沦而不得解脱。
但宁缺通过跳崖的举动,向她表明了自己赴死的决心,那么再把他带回西陵神殿便没有什么意义,而且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心意即定自然无碍,桑桑把双手负在身后,跟着宁缺在浓重的湿雾里随意行走,看着那些奇异的藤树,显得颇有兴致。
宁缺走的有些累了,坐到一块石头上稍作歇息。他看着在雾中显得无比轻松自在的桑桑,说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的手段,但我没有办法,和你相比我太弱小,不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法,没办法把你带离桃山,说起来这些法子本来就应该是你用,你不用便只好我来用。”
桑桑没有理他,走到黑藤深处,睁大眼睛地向头中的知守观?
如果换作以前,宁缺对那座简朴道观,绝对会非常感兴趣,不是因为那里是不可知之地,而是因为那里藏着七卷天书中的六卷,然而写七卷天书的桑桑,如今就在身旁,他对那座道观的兴趣,自然淡了很多。
以前也有人走出过这道深渊。
风雪中的道观并不显得破落,反而清静地令人沉醉。
隆庆盘膝坐在湖盘,静静看着手中的天书开字卷,他不知道在雪中坐了多长时间,睫毛上承着的雪末,都已经凝成了霜。
忽然间,他听到了山崖下传来的声音,想起当年在深渊里的痛苦往日,脸色瞬间变得极为苍白,睫毛上的雪霜化灰不见。
中年道人推着轮椅来到湖畔,观主坐在轮椅里看着风雪里的天空,看着深渊里的某人,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声。
(未完待续)
将夜 第八十章 桃山雪乱
隆庆当年能够从深渊里活着出来,因为灰眸还有那粒通天丸,事后每每想起那段艰难的过程,他都会生出余悸,也会生出些骄傲,因为毕竟他活了下来,并且可能是第一个活着走出深渊的人。谁能想到今日又有人走出了深渊,而且那人显得这般轻松随意,只似闲庭信步。
他猜到对方的身份,震撼难言,手里的天书都仿佛失去了吸引力。观主的情绪也有些复杂,抬头望着自天落下的风雪,沉默片刻后感慨说道:“既然她真的离开了桃山,那么便轮到我们回去了。”
风雪渐盛,笼罩道观以及四周的群山,吱呀声中,观门被推开,隆庆和中年道人推着轮椅走出来。观主坐在轮椅里,膝上盖着块寻常的毯子,他伸出枯瘦的手把毯上的雪屑掸掉,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桃山亦在风雪中,崖坪上已经聚集了数千名神官执事,却是鸦雀无声,人们看着半成废墟的光明神殿,想起先前绝壁下方深渊里传出的巨响,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根本不敢相信,神情震惊异常。
没有人敢走进光明神殿一探究竟,神官和执事们脸色苍白站在光明神殿前,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他们已经在风雪中站了整整一夜。
情况紧急,掌教昨夜来到光明神殿前时,来不及乘坐神辇,枯瘦矮小的身躯就这样袒露在人前,雪屑挂在他稀疏的眉上,显得有些可笑,但他的神情却是那样的严肃,根本不在意自己曾经最在意的事情。
再没有什么事情,比光明神殿里发生的事情更严,等到暮色降临,掌教终于没有办法再继续等下去,他走进了神殿,过了很长时间后重新走出来,他脸上的神情凝重的就像是山,寒冷的就像是雪。
西陵神殿众人看着掌教大人脸上的神情,知道猜测与真实相差应该不大,脸上的神情变得极其惊恐,有些老年神官更是绝望地直接昏了过去——昊天真的离开了西陵神殿?难道她要抛弃自己这些最虔诚的信徒?
稍后的昊天神殿里一片死寂,掌教站在帷幕之前,他的身躯本就瘦矮,此时无力地佝偻着,看上去更是显得有些可怜。
殿内只有他和叶红鱼、赵南海三人。他的声音有些疲惫,说道:“道门一定要守住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世间的信徒知晓。”
赵南海神情肃然点头,同意掌教的处理措施,叶红鱼面无表情看着石阶上的掌教,红裙间隐着的那把剑隐有凛然之意。
掌教没有感受到她的异样,看着她急声说道:“把裁决神殿所有的人都派出去,一定要把……请回桃山。”
他的情绪有些惘然,极度焦虑,完全没有逾五境大强者的潇洒自如气度,看上去就像是街市间与母亲走丢的小孩子。
看着掌教微微颤抖的双眉,叶红鱼的脸上流露出微讽的神色,然后她缓缓举起右手,借着帷幕后的万丈光芒,开始散发光泽。
她准备出剑,只需要道心微动,道剑便将破空而去,她知道掌教虽然连遭重伤,但依然强大,可是她已经不想再等下去。
便在此时,神殿下方的山道上隐隐传来一阵扰嚷,紧接着,匆忙的脚步声响起,数名神官忽然走进昊天神殿,颤声禀报道:有人来了。
有三个人从知守观来到了西陵神殿,隆庆走在最前方,是为开路的先锋,中年道人推着轮椅随后而行,观主坐在轮椅里,神情恬静自然,身上的青衣在渐微的薄雪里是那样的清晰,颜色纯的就像是天空一般。
崖坪上的数千名神官执事,看着自山下缓缓行来的三人,想着西陵神殿的清光大阵居然没有任何反应,震惊失色,待他们认出走在最前方的是隆庆,又隐约猜到轮椅里那人的身份,根本没有人敢上前拦阻。
黑压压的人群像潮水一般分开,观主坐在轮椅里,看着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在近处看过的那数座神殿,脸上的情绪说不出的怀念还是漠然,只是当他看到已经半成废墟的光明神殿里,眉头缓缓蹙了起来。
数十名老神官急步走来,然后以最谦卑的姿态跪倒在轮椅前,以道门至礼参拜,他们活的年岁够久,曾经见过青衣道人的真面目。
崖坪上的神官执事们,先前只是猜测青衣道人的身份,此时看到这幕画面,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不由面面相觑,有些辈份稍低些的神官和执事,被光明神殿前的气氛所感染,也纷纷跪了下来。
赵南海和叶红鱼,还有天谕神殿里的南海一脉诸人,纷纷赶到光明神殿前,这些桃山最尊贵的大人物,对着轮椅里的青衣道人问安见礼。
南海一脉重归西陵神殿,本就是观主的安排,此时观主来到桃山,他们自然要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叶红鱼幼时曾经在知守观里生活过,她最敬爱的兄长便是观主的弟子,她又如何能够不跪?
…………昊天神殿里和先前比起来又少了个人,殿内只有两个人,观主静静坐在轮椅里,掌教站在他的身前,神情极为复杂。
看着轮椅里的观主,掌教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他有些想不明白,此人已经被宁缺用惊神阵斩成了废人,就连昊天都已经遗弃了他,而且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来过西陵神殿,可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在桃山出现,自己便迎来了众叛亲离的结局?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自己依然低估了知守观在道门里的地位和影响力。
殿内一片死寂,帷幕后的万丈光芒不知何时已经敛去,就像是燃尽后的蜡烛,透着股凄凉的绝望感。
掌教知道自己只要稍一动念,轮椅里的观主便会死去,然而他却什么都不敢做,因为他很恐惧,最令他感到恐惧的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恐惧对方,为什么一个废人能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压迫感。
最终他还是在轮椅前跪了下来:“见过师叔。”
观主说道:“你当上掌教之后,可曾唤过我师叔?”
掌教低着头,说道:“师叔远游南海多年,难以相见。”
观主说道:“在你看来,最好不相见。”
掌教沉默不语,他知道在观主的身前,任何解释、任何言语,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他只是不明白对方要做些什么。
(未完待续)
将夜 第八十一章 黄河之前想太多
观主看着掌教淡然说道:“你想知道我为何回来?……你大概不会相信,我回来,是因为昊天需要我的帮助。”
掌教沉默不语,心想你在长安城中晋入清静境,切断了昊天的联系,才会得到昊天的降罪,直至今日依然是个废人,莫说昊天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根本不需要凡人的帮助,就算需要,那个人也不应该是你。
观主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微笑说道:“昊天不要我帮,所以我自囚知守观,如今她离开桃山,说明有些事情她也无法解决,所以我便要回来,看看能不能帮到她,至少可以做些她不方便做的事情。”
掌教还是没有听明白。
观主的神情平静的仿佛是道观里的湖,说道:“信仰是很简单的事情,即便信仰抛弃了你,你依然不动摇不离去,这才是真正的信仰。”
…………宁缺和桑桑走出深渊,在群山间行走,湛蓝的青天早已被厚云覆盖,渐趋狂暴的风雪让地面生出无数缕烟尘,遮掩了视线。
二人继续前行,待风雪渐静时,终于来到了山间一条崎岖的山道上,然后听着前方传来一道欢快的嘶鸣声。
密集如暴雨的蹄声响起,嘶鸣声连绵不绝,大黑马自山道远方闪电般驰来,一面奔跑一面摇头摆尾,显得快活至极。
当大黑马奔至宁缺身前,愕然发现桑桑居然也在,顿时敛了声息,谦卑地低着头走到桑桑身旁,轻轻摆尾以示讨好。
“没出息的东西。”宁缺笑着说道,接着发现大黑伞和箭匣铁刀都在它的背上,不免有些意外,想不明白它是怎么做到的。
他拍了拍大黑马的脖颈,感慨说道:“这下终于齐了。”
宁缺和桑桑,再加上归来的大黑马还有那些行李,除了车厢还在长安城,这便是那年在世间逃亡时,最标准的搭配。
桑桑没有理会身旁摆出无耻模样的大黑马,也没有在意宁缺的感慨,负着双手顺着微雪中的山道向前行走。
这条隐成群山里的简易山道很长,平日里基本没有人来,道面年久失修简陋至极,但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只见繁花青衣微飘,有人持杖而行,大黑马自己牵着自己、挑着担,无奈跟在他们身后。
走了约数个时辰,他们终于走出了脚下的这座荒山,来到分岔路口前,宁缺看着被雪层覆盖的群山,问道:“接下来去哪儿?”
桑桑面无表情说道:“你不惜求死也要让我离开桃山,为的不过是让我来到人间,既然如此,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宁缺看着她脸畔轻飘的青丝,说道:“既然你肯跟着我离开桃山,说明你也想重蹈红尘,那么你总有想去的地方。”
桑桑说道:“我说过,你带路。”
宁缺想了想后说道:“这里距离宋国不远,我们去那里?”
大黑马听着他的建议,低下头去,心想主人你这点小聪明,还是不要在女主人面前表演了,不然很容易被嘲笑。
桑桑说道:“你想像夫子那样,带我重走一遍世间路,吃遍世间美食,看遍世间风景,这对我没用。”
宁缺的神情有些尴尬,手掌在树枝做成的手杖上无意识地滑动,说道:“你想的太多了些,我只是记得那家酒楼里的饭菜不错。”
桑桑说道:“那间酒楼,我已经去过,所以换个地方。”
宁缺说道:“或者去临康城?有个人在那里传道,他的想法和西陵教典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或者你会感兴趣。”
桑桑说道:“我从不关心人类用什么方法解释我的意志。”
宁缺说道:“这话听着有些深奥。”
桑桑说道:“我本就是天道。”
宁缺明白了,然后说道:“要不然我们回渭城看看?”
桑桑沉默了一段时间,说道:“你应该最想让我去长安城才对。”
宁缺说道:“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
桑桑说道:“现在还不愿意。”
宁缺又说了几个地方,都被桑桑冷漠地否决。
他想着在深渊雾瘴里的那番对话,无奈说道:“你让我带路,结果我说的地方你都不同意,那最终还不是你决定。”
桑桑说道:“东方西方北方你都提到了,为何不提南方?”
宁缺不知该如何接这句话,西陵神国这片群山之南,便应该是那条著名的大河,大河之南便是大河国……桑桑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为何不去大河国?”
宁缺说道:“那里远离繁华,真可以说是穷乡僻壤,没有什么特殊的风景,也很难看到新鲜的人事,我自然没有想到。”
桑桑说道:“但那里有你我认识的人。”
宁缺装作听不懂,说道:“你我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人很多。”
桑桑说道:“你究竟在怕什么?”
宁缺没有说话。
桑桑静静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怕我杀死她?”
宁缺说道:“你为什么要杀死她?”
桑桑说道:“昊天要人去死,不需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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