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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现在,她当着宁缺的面问了出来。
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会有办法的。”
桑桑说道:“这是客观题,不是主观题。”
宁缺不知该如何回答。
湖畔安静无声,夜风轻拂水面,明月被揉碎,然后随着水面轻荡,慢慢地慢慢地再次聚拢起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桑桑的眼眸深处,无数星辰幻灭重生,那是她的愤怒。
夜穹里无数万颗星星,忽然间大放光明,前一刻还是淡至不能见,下一刻便夺目非常,瞬间掩盖了明月的光辉。
深夜的人间,忽然间变得亮如白昼。
尤其是群山里的小湖,更是如同变成光明的神国。
无数神辉落下,湖水开始沸腾,弥漫出无数雾气,水里的鱼儿惊恐不安,四处游动,拼命地向水草和湖石深处钻去,却哪里能够逃脱天威?
一声雷般的轰鸣,在群山间响起。
湖水向着夜空喷涌而上,如一道极大的喷泉,水花越过后方的峰顶。
落下,便是一场温热的雨,似极了眼泪。
满天繁星渐敛,湖山渐静。
数百条鱼躺在湖泥里,翻着肚皮,冒着热气,已经被煮熟。
宁缺和桑桑浑身都被湖水打湿,看着很是狼狈。
雨水重新聚入湖中,渐渐重新变得清澈。
桑桑的脸上,沾了些泥,像顽皮的孩子般。
宁缺端了盆湖水,蹲在她身前,把毛巾打湿替她洗脸,把脸上沾着的那些泥点一一擦掉,动作非常温柔仔细。
…………天若有情,只是一时,更多的时候,桑桑平静而沉默,平静是因为所有的一切依然在她的计算里,沉默是因为她不觉得有哪个人类够资格和她进行精神方面的交流,宁缺或者有,但她越来越烦他了。
就这样平静而沉默的行走着,两个人离开深山野湖,来到阡陌交通的田野间,车厢早已被崩散,只有大黑马沉默地跟随着。
顺着官道,宁缺和桑桑走进了南晋都城临康,对于这座城市,宁缺不是很陌生,熟门熟路地来到东城,走进了贫民区深处。
街巷依然逼仄,气味依然难闻,家家户户临时搭建的建筑还是那样弱不禁风,茅厕外的布帘还是短的能够看到人头,但终究有了变化。
街巷里的污水少了很多,变得相对干燥了些,蚊蝇自然也不像以前那般猖厥,最重要的是,行走在里面的人们,仿佛多了很多生气。
一年时间不到,便发生了这么多变化,宁缺觉得有些惊讶,对那位在陋巷里传道的男人,更是生出了很多佩服。
破屋前围拢了数百人,正在听人讲道,讲道的那人穿着身浅身的旧衫,梳着道髻,髻里插着根旧筷子,神态平静从容。
他讲的内容是西陵教典,阐述之道则大为不同。
桑桑看着那处,忽然说道:“这些人都应该被烧死。”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九十八章 陋巷
和宁缺上次在临康城见到时相比,叶苏显得更加瘦削,脸色也更加苍白,神情却更加平静,再难找到任何骄傲的痕迹。
听他讲道的民众有数百人,把街巷完全挤满,黑压压的一片,却没有任何人发出杂音,场间难以想象的安静。
他的声音在破屋前的静巷间不停响起,不时夹杂着几声痛苦的咳嗽,讲的内容主要还是西陵教典,阐述之道与普通的神官则是大相径庭。
宁缺的目光落在那些听道的民众身上,这些信徒衣着虽然简单朴素,有很多人的衣服上还有补丁,但都洗的非常干净,东南侧数十人的衣饰明显要富贵很多,但也像同伴们一样静静坐在泛白的蒲团上。
通过观察,他发现叶苏的传道比想象的要顺利很多,于是更加担心——因为桑桑说这些人都应该被烧死,他知道她做得出来这件事。
叶苏在临康城开始传道不久,宁缺就来到了这里,他明白这是叶苏对自我的救赎,也是他想带领世人展开自我的救赎。
道门要求信徒以对昊天的信仰为根基,把欲望转变为奉献,把希望落在神国,而叶苏所说的救赎,则是求诸于己。
对于昊天道门来说,这种改变看似微小,实际上却是极令人震撼的革命,因为这场革命发端于最底层,由对现世的爱,取代了对神国的向往,要求信徒自己拯救自己,如果这一切能够成功,那么昊天又该处于什么位置?
“昊天在看着你。”
叶苏站在破屋前,看着信徒们平静说道:“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在想什么,都在昊天的注视之下,所以你要时时刻刻反省自己的行为,从清晨到日暮,从醒来到沉睡,你可以违背昊天的教义,你可有行善,你可有制恶?”
宁缺听到这段话,忍不住看了身旁的桑桑一眼。
桑桑正在看着叶苏。
昊天正在看着他。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他传道,没有任何表情。
“其实……他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宁缺说道:“省去西陵神殿这个中间环节,信徒把敬爱直接奉献给你,从物流的原理来看,可以提高效率,节约成本。”
桑桑说道:“神国的归神国,现世的归现世,那么他们信仰的昊天,究竟是我,还是他们每个人自己?”
宁缺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叶苏的传道,本来就是从根本上推翻昊天道门的教义,把信仰的具体所指,分散成自我的认知。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些信徒的信仰,并不是昊天所需要的信仰,因为昊天极有可能再也无法吸收到他们的信仰之力。
二人谈论的时候,今天的教义讲座已经结束,数百名信徒很有秩序地先后离开,留下一群孩子开始整理场地,同时准备下午的工艺课程。
叶苏以手捂唇,轻轻咳了两声,正准备把挂在窗前的黑板取下来,忽然看到人群外的宁缺和桑桑,身体不由变得有些僵硬。
…………破屋的门被推开,宁缺和桑桑走了进去,意外地看到躺在床上的陈皮皮,同时看到正在角落灶边煮饭的唐小棠。
陈皮皮睁开眼睛,看着宁缺笑了起来,然而他来不及挥手,笑容便僵硬在了脸上,唐小棠手里的锅铲也僵在了半空中。他们没有见过此时的桑桑,但既然看见宁缺,便知道自然跟在他身旁的这个女子是谁。
叶苏已经掀起前襟,规规矩矩地跪在了桑桑的身前。
桑桑背着双手,神情漠然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
她没有说话,于是叶苏始终没有起身,谦卑地跪着。
桑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没有一丝温度。
“二十年前,荒原之上,你称唐为邪魔,称七念为外道,如果当年的你,看到现在的你,会如何称呼?”
很多年前的那天,她降生于长安城某大夫府中,宁缺拿着染血的柴刀翻过围墙,荒原上出现一道黑线,叶苏说过几句话。
宁缺的神情有些复杂。
叶苏沉默了很长时间,平缓而坚定地说道:“今日之我,不以昨日之我为愚,昨日之我,必不以今日之我为恶。”
桑桑说道:“亵渎,如何不是恶?”
叶苏说道:“人为蝼蚁,也想活的更好些。”
桑桑说道:“无数年来,我不曾施过罪与罚。”
叶苏说道:“永夜何解?”
桑桑说道:“不过剪枝罢了。”
叶苏说道:“每枝每叶皆是命。”
桑桑说道:“佛陀妄言。”
叶苏说道:“佛陀不言,命亦是命。”
破屋里一片死寂,桑桑和叶苏的声音不停响起,气氛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压抑,唐小棠在灶前拿着锅铲,身后传来淡淡的焦味。
做为曾经的道门行走,此时跪在昊天身前,居然敢于直指昊天之非,敢于坚持自己的看法,已成废人的叶苏,要比世间绝大多数人都要强大。
桑桑问道:“世人若要我打救,何苦自救?”
叶苏说道:“昊天爱世人,怎能不允世人自救?”
桑桑看了宁缺一眼,说道:“我为何要爱世人?”
这个问题,她曾经问过宁缺,宁缺无法做出回答。叶苏的学识远胜宁缺,也无法做出回答,但他可以做出反问。
“既然如此,世人为何要爱昊天?”
桑桑的柳叶眼骤然明亮,寒冷无比。
滋拉一声响,唐小棠身后铁锅里的菜叶子终于糊了。
宁缺用力拍掌,说道:“忽然好饿,好想吃饭!”
陈皮皮从床上坐起身来,冲着唐小棠恼火地嚷道:“炒个青菜也能炒糊!你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你想饿死亲夫吗!”
唐小棠明知道这两人想做什么,还是觉得很委屈,挥舞着锅铲愤怒地喊道:“在部落,在后山我都没做过饭,凭什么让我做!”
宁缺走到桑桑身前,问道:“你饿了没有?想吃点什么?”
陈皮皮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把叶苏从地上扶到床边坐好,然后望向桑桑说道:“说正经的,好几年没吃过你做的菜了,今天要不要亮一手?”
唐小棠见没人理自己,用锅铲不停地翻着铁锅里的糊菜,丁丁当当响个不停,模样显得委屈极了。
转瞬间,屋内便从死寂一片,变得嘈杂无比,转瞬间,屋内便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转瞬间,一桌饭菜便做好了。
桑桑有些不适应这种转变,显得有些惘然,还没等她想明白,便被宁缺牵到桌旁坐下,唐小棠把一碗白米饭塞到她的手里。
宁缺和陈皮皮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余悸,擦掉额头上的冷汗,人间只有这对师兄弟能反应如此迅速,敢这样唬弄昊天吧?
坐到饭桌旁,宁缺对叶苏说道:“正式介绍,我妻子桑桑。”
叶苏也有些没有醒过神来,下意识里点点头,对桑桑说道:“就是些家常菜,随意吃些,不要客气,就当是自己家。”
说完这句话,他才觉得这事儿有些怪异。
桑桑没有说话,静静看着手里的白米饭和上面的那根青菜。
坐在桌边的几个人都很担心她会忽然醒过神来,陈皮皮拼命地挤眉弄眼,想让唐小棠说些话,唐小棠瞪圆了眼睛,心想自己本就不擅长说话,这个工作难道不应该由你和宁缺来做?陈皮皮不停咳嗽,心想你难道不是她最好的朋友?
唐小棠看着桌旁如同泥塑般的男人们,忽然发现好像少了些什么,问道:“大黑马呢?听说它也离开了桃山,我还以为它会跟着你们。”
任何话题,只要有人开始,宁缺便有能力把它扯到天边去,故作愕然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西陵神殿发生的事情?”
陈皮皮恰到好处地插话道:“我们和剑阁弟子们一道离开西陵,现在又住在临康城,修行界城的事情,柳亦青自然会通知我们。”
唐小棠非常及时地把话题再次拉回来:“大黑马呢?”
“憨货身量太大,我怕在巷子里会撞着人,所以让它在城外山里呆着。”宁缺说道:“说起来,你们这段日子怎么过的?”
陈皮皮无奈说道:“天天听师兄给人讲课,耳朵都起茧了。”
唐小棠狠狠瞪了他一眼,宁缺恨不得掐死他,心想都说你是道门和书院最天才的那个家伙,怎么这时候忽然变成猪脑子了?大家好不容易才把话题扯开,你又扯回叶苏传道,这是要闹哪样?
陈皮皮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心下惴惴,偷偷瞄了桑桑一眼。
桑桑哪里不知道他在偷看自己,面无表情说道:“吃饭。”
大家很老实地应了声,然后开始埋头吃饭,再也不敢说话。
食不语便是专心,专心自然就吃的快,没多长时间,桌上饭菜便被清扫一空,陈皮皮非常没有担当地躲到灶房去洗碗,把重任留给别人。
桑桑站起身来,看着唐小棠说道:“你。”
唐小棠有些紧张地站起身来,说道:“啥事儿?”
桑桑背起双手,向屋外走去,说道:“随我来。”
唐小棠看了众人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办。
宁缺安慰道:“没事儿,我没见过她吃人。”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陈皮皮手里拿着湿抹布赶了过来,看着他悲愤说道。然后他望向桑桑的背影,颤声说道:“没什么事儿就早些回来,晚上有酒肉。”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九十九章 陋室
冬天的时候,这片街巷里的排水进行了全面的整修,虽然还不能像南晋皇宫那样暴雨不湿阶,但前些日子连续的春雨,没有在这里留下太多痕迹,证明在叶苏的带领下,信徒们的劳动终究收到了可喜的回报。
桑桑背着双手在街巷里走过,唐小棠跟在她的身后,乌黑的辫子在春风里摆荡,就像她此时的心情,始终难以安定下来。
她和桑桑确实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但桑桑现在是昊天,她是魔宗中人,怎么看曾经的友情也不可能延续下去,那么桑桑带她出来究竟想做什么?
唐小棠很不习惯曾经黑黑瘦瘦的朋友,变成现在白白胖胖的模样,也很不习惯这一路的沉默,轻轻踢着街面上的石子,像是百无聊赖,其实是聊解紧张。
走到街口一家菜铺前,桑桑忽然停下脚步,说道:“他现在是个废人。”
唐小棠怔了怔,才明白她在说谁,说道:“雪山气海被你锁死了,身体也虚,每天都喜欢赖在床上,确实快废了。”
桑桑走进菜铺,看着架子上那些没有任何特殊处的青菜,说道:“我离开了桃山,想来神殿已经开始追杀你们。”
唐小棠说道:“是啊,清河那边拦的特别严,不然我们早就回长安了。”
桑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问道:“那么,为什么呢?”
唐小棠有些不解,问道:“什么,为什么?”
桑桑说道:“一切都是天命所定,为什么你还要去桃山救他,为什么还要陪着他在世间颠沛流离?你若愿意臣服于我,我愿赐你以永生。”
在临康城一间极不起眼的菜铺里,在各种菜味和泥泞味道混杂中,她以昊天的姿态,平静说道要赐对方以永生。
唐小棠怔了很长时间,才醒过神来,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感觉好突然……我们还是先把晚上的菜买了吧?”
便在这时,菜铺女贩认出她是谁,热情而略带谦卑地迎了上来,当她看向什么青菜时,就一把抓起放进菜篓中。
桑桑有些不解,指着菜篓说道:“买菜为什么不用钱?”
这些天,唐小棠和陈皮皮和叶苏一处生活,平时也会给街巷里的孩子们讲些课程,对生活在这片街巷的人们来说,住在破屋里的叶苏和圣人没什么区别,这种尊敬和喜爱,自然也落在了她和陈皮皮的身上。
女贩以为桑桑是唐小棠的普通朋友,很亲热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道:“这是哪里来的外道话?几颗青菜值当什么钱?”
桑桑注意到女贩刚刚翻拣过菜叶,还带着些浊水,不由微微蹙眉。
唐小棠赶紧把女贩拉到身边,笑着说了几句话,让她自己先去忙,然后望向桑桑紧张说道:“你可不要生气。”
桑桑说道:“我只是不解,越穷苦的人越吝惜金钱。”
唐小棠想着桑桑还是人类时候最是吝啬不过,不由笑了起来,说道:“有时候太喜欢了,便想用这些来表达善意。”
桑桑想了想,说道:“就像道门信徒,为我奉献财富以及生命?”
唐小棠说道:“差不多,但……还是有些差。”
桑桑问道:“差在何处?”
唐小棠想了想,说道:“喜欢和敬畏?”
桑桑忽然觉得有些不愉快,然后她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开始在乎被人喜欢这些事情,于是变得更加不愉快。
菜篓里塞满了青菜,唐小棠想要付钱,被女贩坚决地拒绝。
走出菜铺,桑桑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先前的问题。”
“为什么?”
唐小棠伸出空着的那只手,牵起她的手,看着她同情说道:“你跟宁缺去了这么多地方,还没有想明白吗?”
桑桑说道:“不一样,他如果死了,我也要死,所以我只好跟着他。”
唐小棠微笑说道:“其实是一样的,他如果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桑桑想了想,说道:“人类真是愚蠢。”
唐小棠说道:“其实愚蠢起来,有时候也挺高兴的。”
桑桑看着她的手,说道:“你同情我,让我很不高兴,你触碰我的身体,也让我很不高兴,所以我不明白,愚蠢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
唐小棠笑着说道:“你活着对书院、对明宗都不是好事,但见到你还活着,我就很高兴,这或者便是愚蠢带来的高兴?”
…………两个女人买菜谈心去了,破屋里的三个男人则是相对沉默无言,知道彼此都还活着便好,至于怎么活下来的真的并不重要。
陈皮皮看着宁缺担心问道:“她肯跟你回长安吗?”
宁缺摇了摇头,说道:“她没有说过,但总归是离长安城越来越近。”
陈皮皮说道:“她知道书院想做些什么吗?”
宁缺说道:“老师说过,昊天无所不知。”
陈皮皮沉默片刻,说道:“既然如此,你没有丝毫胜算。”
宁缺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说道:“老师还说过,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就算你知道不可能做到,也是会去做的。”
陈皮皮说道:“小师叔就是这样的人,老师也是这样的人,你我或者将来可能成长为这样的人,但这不可能影响到她,因为她根本不是人。”
宁缺说道:“我希望她能自己做出选择。”
陈皮皮说道:“没有人会做出毁灭自己的选择。”
宁缺笑了起来,说道:“你才说过,她不是人。”
陈皮皮说道:“即便如此,那你怎么办?”
宁缺的情绪变得有些复杂,说道:“我希望到时候能够找到办法,原来想的那个办法,现在看来似乎行不通。”
陈皮皮说道:“难道没有她,就不能修好惊神阵?”
宁缺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在长安城里生活的那些年,用她的脚步和气息坏了惊神阵,如今自然需要她再去走上一遭。”
陈皮皮静静地看着他,说道:“我只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后悔,如果你要后悔,不如趁现在,事到临头那便怎样都避不开了。”
宁缺说道:“我离开长安,去桃山接她,便是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如果到那天真需要做出选择,其实也很简单。”
陈皮皮听出他言语里隐藏的决然,叹息无语。
叶苏一直没有说话,静静看着窗外的街巷与天空,瘦削的脸上带着清澈的笑容,苍白的脸色被光线洗的无比温柔。
他忽然说道:“与天竞算,算的只是自己。”
宁缺望向他,诚恳请教道:“那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用做?”
叶苏转过身来,微笑说道:“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要比什么都更重要,正所谓昊天的归昊天,人间的归人间,有何相干?”
昊天的归昊天,人间的归人间,这便是他的道。
宁缺若有所悟,又问道:“西陵神殿断然不会允许你继续传道,就算剑阁,也不能一直护着你们,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叶苏说道:“临康城正在变好,我准备离开。”
陈皮皮第一次知道师兄要离开临康,很是吃惊。
“难道你要去长安?”
宁缺也很吃惊,心想既然西陵神殿不可能允许叶苏继续传道,那么离开南晋后,便只有唐国才能给他提供传道的土壤。
“我说过,唐国太好,人间太坏。”
叶苏平静说道:“我既然是要去体会人间苦难,拯救人间苦难,自然要去真正苦难的那些地方,去认识那些苦难的人们。”
阳光穿透窗户,落在他的身上,那身薄旧的布衫仿佛闪闪发亮,道髻里插着的那根筷子,似比最名贵的乌木还要漂亮。
宁缺忽然说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
叶苏摇了摇头,当年在荒原天弃山脚下,他和宁缺第一次相遇,那时的他还是骄傲的道门行走,看的是大师兄的位置,对宁缺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我对你的印象非常深刻。”宁缺看着他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那么孤单,好像他的双脚站立的不是人间的地面,而是另外一个世界,而且他明明是活着的,却感觉已经死了很多年,这个说法也不准确,应该说当时我眼中的你似乎是活人又似乎是死人,我觉得你很可怜。”
叶苏笑了起来,说道:“现在的我应该更可怜才是。”
宁缺摇头说道:“不,虽然你现在远没有当年那样强大,你虚弱苍白,近乎废人,但你一点都不可怜,因为你会成为一个圣人。”
叶苏说道:“千年才有圣人出,你这话过了。”
宁缺说道:“你若能让人人成圣,你自然便是圣人。”
便在这时,破屋的门被推开,唐小棠提着菜篓,兴高采烈地说道:“看我和桑桑带了多少菜回来,还吃什么剩菜!”
晚饭很简单,以青菜为主,因为确实有很多青菜。
为了不让昊天觉得被欺骗,陈皮皮去肉铺里割了一块五花肉,做了一碗白菜梆子熬肉片,又去隔壁提了两桶淡酒。
肉酒最能助兴,不多时,破屋里的气氛便变得飞扬起来。宁缺酒量极差,早已酣态毕现,借着酒兴,扯纸磨墨,写了半幅陋室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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