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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他痛的脸色苍白如雪,身体不停地颤抖,再也无法站立,啪的一声跪倒在自己流出的血水里,膝前溅起两蓬血花。
“铭心刻骨?我把心捏碎,上面铭刻的文字再深,还能存在吗?不忍心让你去死,我把心捏碎,心自然没有什么不忍。”
宁缺痛苦地喘息道:“如果你再不停下,那就一起死。”
桑桑依然没有理他,大船继续前行。
红尘意已然尽去,现在的她是昊天,是纯粹的客观规则集合,自然冷漠无情,不再被人间羁绊,自然不受任何威胁。
宁缺自杀,桑桑便会死去,但昊天还会活着。
绝望的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同时还有一道狠意,用力握掌!
他的掌心里是那颗鲜红的、正在跳动的心脏。
他现在浩然气接近大成,身躯坚硬如铁,最关键的是,桑桑挥袖便能医白骨,想要自杀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随桑桑游历人间的那些时间里,他设想过很多次如何自杀,先前以浩然气运刀,剖开胸腹,直刺心脏,再次确认哪怕刀锋刺入,也很难瞬间死去。
只要给桑桑留下瞬间,她便能治好他。
所以他把心脏掏了出来,只要手掌一握,便能碎成无数碎片,即便是昊天,也没有办法再让他活过来。
他死桑桑便会死,昊天还会活着,他似乎没有道理这样做,但依然决定这样做,因为这代表他的态度,而且他想最后看看她的态度。
手掌握紧,以他现在的力量,即便是个铁球,也会被捏扁,然而……那颗鲜红的心脏只是有些变形,连道裂痕都没有产生。
很痛,宁缺的心非常痛,但没有碎。
他很震惊,很迷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桑桑站在船首,微笑不语。
在棋盘世界的最后数十年时光里,从红杉林到那座山峰的峰顶,她离开神躯,一直住在他的心里,他的心早已变得无比强大。
宁缺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改变,她知道。
他想什么,她都知道,所以他怎么可能胜过她?
一道清风拂过,天空里又落了一场微渺的春雨。
雨水落在宁缺的身上,洗净那些血水,洗去那颗心脏上的尘埃。
那颗心从手掌里,重新回到胸中,伤口瞬间愈合,连道疤痕都看不见。
宁缺看着胸口,觉得那颗心脏跳动的似乎比以前还要更加强劲有力。
他可以举起铁刀,再次剖开胸口,把心脏掏出来,但他没有这样做,再意志坚定的人,也很难在自杀失败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马上开始第二次自杀,更关键的原因在于,他知道桑桑不会给自己第二次机会。
先前那次,是他与她不曾明言的约定,或者说赌博。
他输了,心间传来一道甜意,但他不甘心。
宁缺说道:“我舍不得你。”
“我说过,等你能真正写出那个字,便会再见。”
桑桑静静看着他,脸色也有些苍白,情绪有些复杂,说道:“另外,你喝过我的茶,还喝过很多次。”
这么多年来,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在同一张大床上辗转,在同一口铁锅里吃饭,他当然喝过她沏的茶。
宁缺怔住,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指向双腿间。
他大声质问道:“你就这么走了,这怎么办?”
桑桑微笑不语。
宁缺暴跳如雷,喊道:“赶紧下来,把我的鸡巴治好!”
桑桑微笑转身,再没有说话。
她与他曾经合体,他的心脏现在都变得坚不可摧,双腿之间的伤势自然早已好了宁缺当然知道,他只是想找个借口把她留下。
这个借口有些可笑,很可怜。
大船继续向天边驶去,然后渐渐消失在金线里。
她即将抵达她的彼岸。
看着渐渐消失的大船,看着再难见到的遥远的她,泪水在宁缺的脸上不停流淌,苦涩说道:“你都走了,这还有什么鸡巴用呢?”
…………大船离开,人间无数信徒跪地恭送。
那道金线便是彼岸。
无数光明涌至眼前,桑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神国的门被夫子毁了,她也是第一次通过这种方法回去,这种感觉有些陌生,但她知道不会出错。
因为她来自神国,她的彼岸自然便是神国。
她闭上眼睛,准备开始与神国里的自己相见,然后融合。
当她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一片葱郁的山岭。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体有些僵硬。
这片葱郁的山岭,她很熟悉,但这里不是神国,而是岷山。
在山岭间,她沉默不语,站立了无数日夜,想要推算出原因。
小青狮不安地跪在她的身旁,看着四周的风景。
无数日夜后,她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她是人类的选择,她来自人间,而不是神国,于是她的彼岸,便是人间。
她,还在人间。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她望向小腹,微微蹙眉,感觉陌生,甚至有些惶恐。
或者,这才是真正的神来之笔。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一章 昊天留给人间的礼物 上
深春的临康城,客舍青青,有辇自城外门来,在街间缓慢行走,柳亦青坐在辇里,闭着眼睛,神情平静。
今日春祭,城中升起无数盏明灯,向着夜空飘去,无数道门信徒,对着那些明灯虔诚跪拜,向昊天颂祈,画面很是庄严神圣。
柳亦青不能视物,看不到春夜景致,自然也看不到千万盏明灯,但他能听到那些颂祈的声音,能感受到信徒们的狂热。
很自然的,他想起了数日前那场春风化雨,那场洒遍人间的甘霖,那些神奇的画面,那艘驶向神国的大船。
昊天离开了人间,恩泽却留在了人间,由此而产生的那些变化,必将深刻地改变这个世界,这个时代。
柳亦青有些疲惫地抬起手,辇转入侧方的一片街巷里,在这些年重新拓宽的道路里缓慢行走,来到一间旧屋前。
旧屋已不像当年那般破落,被虔诚的新教信徒粉刷一新,柳亦青下辇,走进屋中,站在窗畔,沉默了很长时间。
陈皮皮走到他身旁,向着窗外的星空望去。
柳亦青说道:“我看到大时代正在来临。”
他的眼睛上蒙着白布,看不到任何画面,但他能够看到波澜壮阔的未来,风云际会的人间,看到鲜血以及杀戮。
在这数年里迅速传播的新教,在短短的十余日里遭受了近乎灭顶之灾,不仅仅是因为西陵神殿诏告世间,取缔新教,信仰新教的信徒生前要受火刑惩罚,死后更会被打落万丈深渊,永远不可能进入昊天神国,更因为昊天向人间展示了她的慈爱与威能——对新教教义而言,昊天留在人间的福泽,那些重病忽愈的虔诚信徒那些破境的修行者,那些新生的手指,是最沉重的打击。
陈皮皮看着星夜里那轮有些黯淡的月亮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除了等待或者我们还能做些事情,比如抗争。”
柳亦青看着自己看不到的星空,说道:“人无法与天争。”
陈皮皮说道:“这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数年前桃山光明祭,柳白持剑直入光明神殿,以剑逆天,其后剑阁诸弟子,想也未想护着陈皮皮与唐小棠杀出桃山重围,回到临康。
从那一天开始,剑阁站到了道门的对立面柳亦青在选择里所展露出来的决绝强悍直到数年后依然令修行界很是震撼。
星光落在柳亦青蒙着眼睛的白布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寒冷的霜,看着就像是万年的雪,冷而坚定,他的声音也同样如此。
“无法与天争,不代表不去争。”
陈皮皮沉默不语。
柳亦青的这句话便是剑阁的态度,如剑锋一般冷硬然而其间依然有很多无奈与不曾出口的喟叹。
这种决然,并不能改变人间的局势,所以徒悲壮。
“西陵神殿的诰书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柳亦青说道,那封诰书的内容他还没有看到,但能够猜到,自然是要求南晋取缔新教,并且交出陈皮皮等人。
他收回望向星夜的目光,隔着那层薄薄的白布看着陈皮皮,平静说道:“剑阁没有力量再继续保护你,开始准备离开吧。”
陈皮皮感叹说道:“在临康城住习惯了,一时要离开还真有些心乱。”
柳亦青没有说什么,转身向外走去。
南晋国力强盛,仅次于唐国和金帐王庭,按道理来说,如今成为唐国盟友,对战局平衡非常重要,然而剑阁并不能完全斩断道门对南晋的影响力,随着昊天把甘霖洒遍人间,南晋民众对昊天的信仰愈发坚定,临康城暗流涌动,无论皇宫还是军方都在做准备,剑阁再如何强势,也已经没有办法挽狂澜于既倒。
除非书院出手,或者唐军提前出青峡,破清河渡大泽,赶在西陵神殿之前,直接控制南晋,才有可能改变局面。
然而无奈的是,这数年时间里,唐国的国力虽然在恢复当中,因为向晚原被割让,铁骑的真实力量变弱了很多,最关键的是唐国现在的巅峰战力严重不足,就算加上剑阁,也不可能是道门的对手。
在数年前那场战争里,道门强者也有很多陨落,但道门毕竟统治着这个世界,潜力无限,随着南海一脉回归,尤其是随着那场甘霖,无数道观里涌现出了无数新生的强者,酒徒和屠夫隐而未发,便让书院最顶尖的那几人不敢轻动,那么又有谁能来对付这些新生的道门强者?
说来说去,还是那场春风化雨。
那场甘霖让修行界的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无数修行者迈过了眼前那道高高的门槛,很多人一夜洞玄,知命境强者的数量也增加了很多,真可谓是强者辈出,或者,这便是所谓大时代到来的证明。
天谕院准备初夏的大比,已经成为副院长的花痴陆晨迦,看着那些紧张的学生,回忆着当年的那些故事,神情有些惘然。当年正是在天谕院的夏日大比中,隆庆脱颖而出,今年会有相似的故事吗?
偏僻角落里,小道僮看着堆的整整齐齐的柴堆,沉默了很长时间,把柴刀插进腰间,向人群中间走去。
他看着教习紧张说道:“我要报名。”
教习看着这个满身尘土的小道僮,厉声说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陆晨迦静静看着小道僮,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道僮被她美丽的容颜照耀的有些心慌,说道:“横木立人。”
陆晨迦说道:“你要报名做什么?”
小道僮有些紧张,说道:“我要参加大比。”
陆晨迦沉默片刻,问道:“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小道僮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天谕院里有湖,众人正在湖畔,小道僮望向湖水里,有鱼忽然静止,看着这幕画面,陆晨迦面色微白,那名教习更是直接昏了过去。
“我不知道你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但那必然是神迹。”陆晨迦看着那名小道僮,声音微颤说道:“因为你是昊天留给人间的礼物。”
……




将夜 第二章 昊天留给人间的礼物 中
在西陵神殿春曰大比里,一位出身天谕院柴房的籍籍无名的小道僮,夺得了头名,并且展现出了极人难以想象的境界。
在遥远的草原里,一名拣牛粪为生的少年奴隶,夺得了大会的优胜,被金帐单于当场解除奴籍,成为一名荣耀的勇士。
在这场草原大会上,有两名年轻的侍者,被国师收为亲传弟子,金帐拥有了十三名境界深厚祭司,国师本人似乎也变得更加强大。
这样的情况在世间各地发生,宋国道观里一位中年道人,在井畔进入知命境,还有很多道观里,也出现了相同的画面。
西陵神国深山里那座朴素的道观,却还是那样的安静。
自从观主离开之后,知守观里已经荒废了几年时间,枯黄的落叶积在那几级石阶上,被风酥化的很是薄脆。
野观无人门自开。
观中的阵法还在持续运转,没有人能够进去,只有风能够进去,清风拂过湖面,牵着檐下金白色的稻草,然后从窗口渗入,依梁贴壁缭绕不去,最终来到窗前桌上,像双无形的手般翻开那本大书。
清风不识字,也要乱翻书,那本大书被翻的簌簌乱响,雪白的纸张不停掀起落下,上面的那些墨字变成模糊的线条。
春风渐缓,字渐清晰。
这本记载着修行界强者姓名的曰字卷,和几年前相比少了很多名字,比如曾经写在最高处的柳白,比如叶苏,比如陈皮皮,却多了更多的名字,新出现的那些名字以往从来没有出现过,有些陌生感,比如横木立人。
昊天是公平的,她春风化雨,让自己的信徒得到各种好处,也没有忘记让长安城里的某些尘缘相牵者得到永生,但同时,她也是不公平的,因为西陵神殿是那般的凉爽,长安城的夏天还是这样的酷热。
深夏时节,好些天没有下雨,长安城的街道被烈曰晒的快要生烟,巷口井里的井水清澈微凉,井上冒着的热气却令人生畏,干燥的世界里,到处都是烟薰火燎的味道,仿佛只需要一粒小火星,这座城市便会燃烧起来。
长安城的局势也是如此,看似平静的气氛里,隐藏着无穷的压力与燥意,帝国已经全面启动,准备马上便有可能到来的战争,部衙里的官员书吏哪怕传递文书,都在奔跑,粮草辎重的转运已经进入最重要的阶段,军方更是严阵以待,无数道军令从这座城市发往各州郡和前线。
朱雀大道向北,过了建神坊,有一大片树林,林后是青色的草甸,草甸里散布着数十座明瓦乌檐的楼阁,这里便是军部。
最中间的那座楼阁,便是军部的正衙,数名执事军官,神情肃然站在楼外石阶下,浑身都已经被汗水打湿,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令人窒息的热浪,而是身后传来的那些声音所代表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战局的重点,必然是南晋,如果我们能够在半个月之内出青峡,打通清河郡,便有希望帮助剑阁把南晋稳住。”
说话的人是舒成,他数年前便已经调回长安城,负责全面处理唐军布防,不再担任镇西大将军,徐迟大将军则是留在镇北营,负责直面强大的金帐王庭,如今军部便以他为首,他的意见自然重要。
楼阁里很安静,数位将军还有十余名参谋军官,都保持着沉默,没有对这句话表示赞同,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所有人都清楚,如果能够与南晋联盟,那么大唐便必然处于不败之地,然而这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首先唐军没有把握能够在半个月之内打通清河郡,就算能,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重建水师,大泽如何渡?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大唐与南晋乃是多年世仇,剑阁现在虽然站到了道门的对立面,但从南晋皇族到军队再到普通的百姓,都不可能选择与唐国联盟。
“我以为,决战还是在北方。”
有位将军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在数年前那场举世伐唐之战里,对唐国造成最大威胁、最大损伤,战后获得最大好处的,便是金帐王庭,毫无疑问,那些草原上的狼骑才是唐军最强大的敌人,也是唐军最想要战胜的敌人。
两军交战,首重其势,如果能够将敌人的最强力量击溃,自然很多困难便将迎刃而解,唐军选择金帐王庭做为决战的对手,没有任何错误,然而问题在于,因为向晚原被割让的缘故,数年后的唐军严重缺乏战马,单凭镇北军远远不足以战胜金帐王庭,甚至都没有办法把敌人驱逐出七城寨。
“当年与西陵神殿签和约的时候,书院曾经向朝廷承诺过,即便割让了向晚原,也不会出问题,那么,我想便不应该有问题,徐迟大将军在来信里也表达了相同的意思,我们要做的事情是与书院做好配合。”
舒成大将军的神情显得有些疲惫,说道:“问题在于,如果我们一开始就选择与金帐决战,就算能够集全国之力而胜之,其余几个方向怎么办?西陵神殿一旦重新控制南晋,清河郡还如何收回?”
清河郡必须要收回,因为诸阀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一天,大唐便会多承受一天的羞辱,金帐王庭必须被血洗,因为边塞里有无数唐军的英魂等着被同袍救赎,燕国必须被攻克,因为那处代表着背叛与不可忍受的屠杀。
相对应的,唐国四周到处都是危险,月轮国的暂时安静,不能说明任何问题,遥远西荒深处,那些唐军从未战对过的蛮人已经开始集结骑兵,或者就在数月后,便会加入到金帐王庭的南侵军队里,同样,燕国在崇明皇帝的统治下,在西陵神殿的帮助下,正在快速恢复元气,拥有东荒骑兵帮助的燕国,必然不会再像当年那般孱弱,至于南方的清河郡和南晋更是如此。
在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唐国的敌人,那么便没有平静的边疆,在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唐国必须战胜的敌人,那么便没有主攻的方向。
“上次让剑阁弟子入大河国暂避,有没有消息回来?”舒成问道。
当前的局势很清楚,西陵神殿北上,南晋必然不可能保住,在唐人看来,剑阁弟子曾经帮助过他们,那么他们便有保护对方的义务。
便在这时,楼外传来一份来自南晋的军报。
剑阁告诉唐人,他们不愿意撤离,决意死守临康城。
为什么不愿意撤离?
柳亦青在信中的答复很简单:因为不愿意。
(未完待续)




将夜 争取二十一号开始工作
@@吃药,散步,锻炼,早睡早起,各项检查,过了一个月的退休老人生活,嗯,细节汇报留在年末再说,十五号前后复查,结果节后应该能出来,如果没有问题,就会开始工作,向您鞠躬,并祝身体健康。






。(未完待续。)@@




将夜 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三章 一个人掀幕
盛夏的临康城,暑气逼人,有辇自城门外来,在街间缓慢行走,柳亦青坐在辇里,闭着眼睛,神情漠然。
城市里到处有火花闪耀,照亮黑沉的夜穹,看着很是美丽。
柳亦青不能视物,看不到那些火花,但能感受到那些真切的热度,能够听到不停响起的咒骂声和惨呼声。
不是昊天离开人间普降时那场春风里的雨、那些落向地面的金花,不是春祭时的千万盏明灯,而是有人在放火,有人在杀人。
夜色里的城市,是一片黑沉的海,海面上飘浮着数千朵刺眼的火焰,临康城没有陷落,但已经陷落。
虔诚的昊天信徒们砸开了新教教徒的民宅,不停打杀。此前数月间,已经有很多新教教徒拖家带口离开了临康城,狂热的信徒们无处发泄自己的愤怒,于是点燃那些罪人留下的宅院,便成为了他们很自然的选择。
到处都在死人,到处都有惨号,杀人的与被杀的都是南晋人,然而在信仰的名义下,谁还会记得这些?
柳亦青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坐在辇上,闭着眼睛,仿佛已经快要睡着,或许是因为辇不停摇晃、很像摇床的缘故。
抬辇的是四个普通仆役,不是剑阁弟子,辇的四周,也没有一名剑阁弟子,所有的剑阁弟子都不在临康,也不在剑阁,而是在路上。。
所有剑阁弟子随陈皮皮一道,带着数千名新教教徒北迁,按照原先的计划,这时候应该已经快要接近宋境,离唐国越来越近。
今夜的柳亦青,只有一个人——他虽然是知命境强者,也不可能改变这座城市的命运,他是去迎接自己的命运。
惨号与打杀声渐渐被小辇抛在身后,离皇城越近,越是安静,暂时没有信徒来到这里闹事,也没有宅院着火,街道黑沉。
黑暗的街道两侧,隐隐传来无数急促的呼吸声,偶尔还能听到兵器与盔甲撞击的声音,这些声音里蕴藏着无穷的凶险。
柳亦青自然听得清楚,但他没有做什么,脸上也没有什么警惕的神情,他知道能够让自己听到的人,绝对不敢向自己出手。
是的,南晋号称世间第二强国,军力强盛,但没有人敢向他出手,小辇从城西一直走到皇城前,都没有一名军人敢动。
因为他是剑圣柳白的弟弟,他是当今剑阁之主,他曾单剑入宫杀死南晋皇帝,这些年,他是南晋人最后的精神与气魄。
皇城笼罩在夜色中,没有一点灯光,黑暗无比,非常死寂。
辇停,柳亦青缓缓抬头,望向紧闭的城门,他早已经瞎了,但他的目光却仿佛透过眼前的那层白布,要把城门切开。
他的右手离开膝头,落到身旁的剑柄上。
抬辇的四人,满脸惊恐不安向着夜色里逃去。
柳亦青很清楚,真正的凶险,或者说自己最后的命运,便在这座幽静的皇城里。
数月前那场春风化雨,那艘驶向神国的大船,彻底改变了人间的局势,西陵神殿颁下诰令,全世界开始剿杀新教,南晋从皇族到军方再到普通的民众,都彻底倒向了西陵神殿,暗潮已经变成狂澜。
无人有力量能够挽回,如果柳白还活着,以他在南晋的无上声威以及难以想象的实力境界,或者可以,但柳白已经死了。
他只是柳白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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