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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落雪的时候,他从长安城上跳了下去,就此消失在人间,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暗中潜至北大营,与徐迟大将军和四师兄暗中谋划着覆灭金帐的冒险计划。当他和书院同门与唐军在渭城最终击溃金帐后,他停留了数日踏血写符,然后未作任何停留,至唐国南境,出青峡,杀横木,下阳州定清河,细细算来,他万里奔波杀人,百日不休不眠,精神与身体早已疲惫到了极点,但依然前行,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催促着他加快脚步,似乎他在与谁比赛着速度。
今天在南晋境内,在远远能够看到剑阁的地方,他却忽然停下,告诉世间所有人自己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这很令人意外。
南晋骑兵和修行者们,情绪复杂地看着黑马上的他,看着他苍白脸颊上疲惫憔悴的模样,在心里默默想着,终于还是累了吗?传闻里以杀人为乐、迹近恶魔的书院十三先生……在杀了这么多人之后,也杀厌了,想停下吗?
任何事情只要持续的时间太长,或者说发生的频率太高,终究都会使人生厌,相看两不厌的,除了宁缺和桑桑,便只有敬亭山。
南方的温度相对更高,大河两岸的田野丘陵里,暑闷难当,在此对峙已有很长时间的神殿联军和大河**队,早已厌烦到了极致,以至于连战场上那些死去的同袍的遗骸,都很难再激起他们的热血与战斗**。
一柄细长微弯的秀剑,被白绢细细地擦拭着,清晨敌人在上面留下的些微血水,被擦拭一净,剑身反映着身后的青山,显得很漂亮。
天猫女静静地擦着剑,当年那个娇俏憨喜的小姑娘,现在已经嫁为人妇,然后又变成了战场上最冷静或者说冷血的剑者,战场这种最恐怖的地方,除了令人生厌之外,也很容易锻炼人,或者说改变人。
酌之华站在她身后,看着数里外的神殿联军军营,微微皱眉,始终没有想明白,为什么那位南海大神官会让大军背河布阵,就算那人常年在南海打渔悟道,完全不通军事,可是神殿里从来不会缺少真正的军法大家。
她的眼睛被秀剑反射的光刺了刺,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望向天猫女,眼中露出一抹怜惜,天猫女新嫁的那个男子,十余天前死在神殿强者的一次突袭中,新嫁娘变成新寡,小姑娘虽然表现的平静,但谁都能看出她隐藏着的痛苦与愤怒。
大河国的守护者已经从书圣变成了女王,墨池苑腰佩秀剑的女子们,始终都还是这个国度勇气与美德的象征。在这场惨烈的战争里,墨池苑的弟子始终冲杀在最艰苦惨烈的地方,如果不是她们撑着,拥有更多数量修行强者的西陵神殿联军,只怕早就已经成功地突破了这道防线,杀进大河国腹地。
当然,酌之华、天猫女她们能如此自信地战斗,最主要的原因,是在她们后方数十丈的地方,有两座大辇静静并排而立。
一座雪白幔纱围着的王辇,一座血红幔纱围着的神辇——王辇里自然是如今的大河国女王莫山山,神辇里坐着的自然是裁决大神官叶红鱼。
大河南岸的丘陵里也有座神辇,那座神辇属于**海——西陵神殿天谕神殿的神座已经空了很长时间,很多人都以为,深受观主信任的**海必将接任这个位置,只是没想到战争来的如此之快,天谕神座的传位仪式竟是都没有时间举行,所以**海现在只是以西陵大神官的虚衔率领着联军。
酌之华很不解神殿联军为什么背水落营,**海这位南海大神官似乎不惮于向整个南方大陆展现自己糟糕的军事能力,事实上,这位渔夫出身的大人在战场上表现的极为老辣,前段时间他便成功地将大河国的军队拖入了陷井,如果不是有一百多名忠于叶红鱼的神殿骑兵忽然在战场上反叛,大河必遭重创。
宁缺在渭城在阳州两场战斗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里,但真正强者在战争里的作用变得越来越明显,已经渐要成为不争的事实。
大河国如果想在西陵神殿联军恐怖的压力下支撑下去,便必须想办法杀死**海,至少对他产生威胁,让他无法专注于战场之上才是。
想到此,酌之华回身望向那两座大辇——女王自然不能轻身入战场,但那座神辇里的强者呢?王辇畔那座神辇像当年那般血色肃杀,裁决大神官就算离开桃山依然是裁决大神官,即便是掌教大人也无法剥夺她的地位,她的性情自然也永世不会改变,以她以往的行事风格,只怕早就已经会想着去杀**海,为什么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她却始终坐在神辇里一动不动?
“裁决神座始终未动,看来她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大河岸畔丘陵里,被千余名西陵神殿护教骑兵重重保护的神辇前,**海负着双手,看着远处大河**营处的两座大辇,微微皱眉说道:“如果她都已经猜到,那么宁缺或者也能猜到,毕竟是极相似的两个人。”
大河局面艰险,他的局面其实从一开始也便很艰险--以叶红鱼疯狂的战斗能力,再加上那位符道精深的大河国女王,如果对方真的舍命来攻,那么只怕有八成的可能,他的生命便会葬送在这条黄色的怒河畔。
所以他让西陵神殿联军背水列阵,看似拼命,看似是因为对局面的判断,而做出邀请叶红鱼和莫山山来杀自己的态度,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这位承载着神殿南下责任的南海大神官,容颜像当年一样瘦削黝黑,沉默寡言,像身后丘陵下滔滔的黄浊河水,不需言语自有雷鸣。
他很少自言自语,这时候也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与人说话。
“宁缺没有继续南下,看来他真的猜到了些什么。”
神辇里响起一道沉闷的声音,河风拂起幔纱,隐约可见一道光帘,帘后有一道身影,正是西陵神殿掌教熊初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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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六卷 忽然之间第八十九章 小镇、肉铺和刀
辇畔有位中年道人,穿着寻常道袍,有着寻常模样,神情也自寻常,看不出任何特殊,自然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如今的西陵神殿联军营里,还有百余名暗中自桃山潜来的红衣神官——道门最强大的力量,都集中在这里,而不在桃山神殿里。
这样恐怖的力量,等的不止是叶红鱼和莫山山,还有宁缺……当金帐覆灭、阿打和国师惨死的消息传到桃山,道门便开始着手做准备。
前数日,宁缺在清河杀死横木的消息,也传到了这里,这个事实,令西陵神殿最强大的数人,同时沉默了很长时间。
按照宁缺万里奔波杀人的速度,他应该到来的不会比消息慢多少,掌教、**海及中年道人,开始沉默地准备最后的战斗。
就算叶红鱼和莫山山与宁缺之间形成某种默契,西陵神殿方面也觉得自己能毕其功于一役,因为他们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叶红鱼没有来攻,宁缺也没有来,叶红鱼如果是战斗敏感让她直觉里选择了观望,那么宁缺呢?他究竟去了哪里?
宁缺哪里都没有去。
就像那天远望剑阁时,告诉南晋军民的那句话,他在南晋境内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自然停留不是旅游观光,他顺便也杀了很多人。
降者,不杀。
不降者,杀。
降不是降唐。而是降于剑阁旧人。
这是宁缺告诉全体南晋国民的三句话。
当西陵神殿准备迎接他南下的时候,他留在了这个世间第二强大的国度里,开始自己的宣谕,并且展露着自己的冷酷。
他在畔山郡里杀人,在临康城里杀人,在小巷里杀人,在皇宫里杀人,西陵神殿新立的那位皇帝被他杀死了,宰相被他杀死了,很多人都被他杀死了。
就在大河岸边沉默窒息的等待和南晋冷血残酷的杀戳里。时间缓慢而不可阻挡地流逝。人间进入盛夏,一片酷署里,宁缺再次消失无踪。
他留下的是那几句话以及浑身血债,还有陷入混乱的南晋。
大唐镇南军与羽林军其时已复清河。待肃清旧阀诸人后。稍作休整便会继续南下。如今的南晋哪里还有办法能够抵抗?
他真的凭一己之力便提前确定了一场国战的走势,为什么?因为他能杀人,而且擅长杀人。以往书院这般能杀的人是轲浩然,只不过时间隔的太久,已经渐被人间淡忘,他现在做的事情,就是让人们再次想起来。
他入渭城,金帐亡,过大泽,南晋亡,现在他再次消失,不知去往人间哪个国度,又有哪个国度将要灭亡?
……
……
盛夏渐去,酷暑依旧,西陵神殿在大河畔为宁缺准备的局,始终没有等到宁缺出现,更没有想到,他此时忽然出现在西陵神殿附近。
前一个西陵神殿指的是道门,后一个西陵神殿指的是位置,是桃山峰的不是书院,也不是唐国。”
他看着屠夫说道:“书院是君子地,大唐是君子国,但我不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我不想当君子,我宁肯永劫受沉沦,也要试着实现老师的愿望。”
屠夫说道:“让灵魂行走于冥界,对你有什么好处?”
宁缺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自由……虽然这个词现在已经很容易让人产生油腻的感觉,就像你手里的刀一样,但没自由,真的没意思。”
屠夫说道:“……哪怕那是未知的危险的?”
宁缺说道:“你应该隐约猜到我的来历,那么就应该知道我的话才是正确的,我看到过,真实的本来就应该是那个样子。”
屠夫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那里是冥界。”
“如果你坚持认为真实的世界就是冥界的话。”宁缺说道。
屠夫看着他说道:“以前道门说你是冥王之子,其实那是错的,但其实也是对的,因为你会带着这个世界进入冥界。”
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想着这些年来身份的变换,想着那些曾经的故事与逃亡,觉得有些荒谬,有些感伤。
他说道:“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屠夫说道:“人间……为什么要进入冥界?”
宁缺说道:“为什么不?”
屠夫说道:“那里很冷。”
宁缺说道:“但是,也很大。”
说完这句话,肉铺内外变得安静,因为太过安静,于是死寂,铺里的死猪瞪圆了眼睛看着两个人,搁在沸水锅里的羊头也眯着眼睛看着他们。
彼此有彼此的想法,没有共识,于是便有死意。
……
……
(为了保住那口气,肯定没时间修改,也不能回头看,写的肯定会糙,后面会找时间修改的,特此汇报。)(未完待续。。)




将夜 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九十章 灭佛 上
宁缺静静看着他,没有半点惧意。
过了很久,屠夫把刀搁回案板上,手却未离刀柄。
他说道:“我不在乎你杀人,但我在乎永恒,你和书院里的任何人,都不要再进西陵,否则我也会杀人的。”
宁缺说道:“我已经进来,你如何杀我?”
屠夫没有回答,只是握着刀的手紧了两分。
他手里的这把刀就是答案,那把刀沉重如山,锋利如风,从人类历史的最开始到可以看见的最后,都是最恐怖的一把刀。
就像轲浩然曾经倒提着的那把青钢剑。
宁缺神情渐肃,右手没有伸到身后握住铁刀的刀柄。
他的铁刀很强大,但和屠夫手里的刀依然差距太大。
“我打不过你,但你也很难追上我。”
宁缺说完这句话,转身牵着大黑马离开肉铺。
屠夫站在铺内案板后,静静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如刀。
宁缺向桃山方向靠近一分,他的目光便会锋利一分,宁缺远离桃山方向一分,他的目光便会平静一分,就像一把旧刀缓缓入鞘。
便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下,宁缺走出小镇。
他回首望去,只见蓝天白云之下,峰间数座神殿,苦夏小镇里,肉铺如前,不由沉默不语,思考了很长时间。
他不是屠夫的对手,也不知书院里可有人能打得过他。
屠夫守在桃山下,唐骑便无法进山,书院诸人也无法进山。
宁缺今日专程来此,为的便是要看看有没有和平解决的方法,可惜屠夫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么书院也只有再想别的方法。
只有一人,或者能改变这一切。
……
……
西陵神国周边,有南晋,再南些过大河便是大河,东面又有诸多小国。过宋境便是宋,过齐境便是齐,诸国正在集军备战。
夏末时分,宁缺离开西陵神国,没有去大河,而是去了东方。宋齐梁陈诸国,不断有神官死去,联军气势大挫。
就在西陵神殿终于反应过来,派出大批强者试图狙杀,或者至少暂时困住宁缺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他已经悄然来到瓦山。
瓦山前那座小镇还像前些年那样,民众依然靠着石头刻佛维持着生计,盂兰节早就没有了,烂柯寺的香火也早已不如当年,好在那尊佛祖像垮塌后崩落的无数精美石块,还足以刻上数百年不止。
清晨时分,瓦山四周落了一场雨。海风让山道:“与二先生果然无法讲道理。”
君陌神情不变,说道:“因为我有道理,你们讲道理自然讲不过我。”
……
……
(晚饭后出去走走,再接着写。)(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将夜 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九十一章 灭佛 中
七念看着他,神情复杂说道:“我佛与你书院究竟有何仇怨,从你到宁缺,似乎都直欲灭而后快,如何都不肯罢手。”
君陌说道:“书院不替天行道,不替人间问话,只做想做之事。想之一字里便有我们的道理,你等对这世界无益,何必存在?”
七念指着崖坪某处说道:“无人知晓的山间盛开的梨花,极美丽,却无人能看到,对人间全无益处,何必存在?”
君陌摇头,说道:“那梨树要吸噬土壤里的养分,要贪婪夺取阳光,树下的野草想法必与你不一样。佛宗不事生产,只知让人间供奉,与道门并无两样,只不过他们是蝗虫,你们是蛆虫,难分高低,同样恶心。”
七念不赞同说道:“佛国乐土,无数前贤大德静思数千年,自有精神美果,有思想美玉,不求你尊重,但至少应该留些火种。”
“佛国乃诸僧之乐土,诸氓之炼狱,美果美玉,只能你等享用,形而上者谓之道,要在人间论道,首先要让大多数人活的像人。”
君陌继续说道:“你想用小师弟的话来说服我,我也赠你两句小师弟的话。他曾经说过:馒头会有的,米酒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只要人活着,什么都可以重生……比如你们的美果美玉,比如那些道。”
七念沉默良久,问道:“还有一句?”
“还有一句话是:秃驴都该死,师兄你说的有道理。”
君陌补充说道:“他这句话里的师兄,是我。”
七念哑然失笑,笑的很痛苦。
他今日惨败于铁剑之下,戒律院诸僧或死或重伤,僧兵和部落里的贵族武装再难抵抗数百万奴隶形成的狂潮,悬空寺或者说佛宗,真的要灭亡了吗?
作为佛宗天下行走,对于看到这些画面,七念很痛苦,很不甘心,像他一样痛苦不甘的还有很多,那些在菩提树下**的年轻和尚,那些看着寺庙大火痛哭流涕的老僧,没有人肯心甘情愿地接受这样的结局。
杀声震天,黑压压的义军像潮水般顺着山道涌了过来,快要淹没整座般若巨峰,冲在最前方的人,已经看到了山道上的画面。
看着那些曾经卑**的奴隶像疯子一样砸烧着寺庙,看着他们放肆地奔行,七念觉得这些人已然疯癫,眉眼间露出坚毅神情,盘膝坐在山道上,开始念经。
他念的是往生咒,不知是不是在给自己送行。
平静的颂经声,从山道处悠扬而起,传到峰间无数崖坪,无数寺庙里。
浑身是血的年轻和尚挣扎着坐起,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在树下坐正,随着七念开始颂读佛经,老僧擦去皱纹里的泪水,开始颂读佛经,峰顶悬空寺正殿废墟里,数十名奄奄一息的戒律院强者,也开始颂读佛经。
不知何处忽然又响起悠扬的钟声,与这些颂经声相伴,像是伴奏。
颂经,变成佛唱。
整座山峰回荡着佛唱声声,一道悲悯、解脱却又格外庄严神圣的气息,从无数僧人和无数寺庙里释出,弥漫在天空的云和地底的原野之间。
在山峰的最深处,那个被沙石封死的崖洞底部,被铁箭锁死在墙壁上的讲经首座缓缓睁开眼睛,他听到了峰外传来的佛唱,知道悬空寺和佛宗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他的眼中流露出不舍,然后渐渐化作淡然。
首座艰难地举起枯瘦的双手,在胸前合什,枯槁如干柴的脸上流露出悲悯的神情,灰色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虽微,却似天龙吟于九霄云上。
山峰无数崖坪里的佛唱声,最终来到崖洞深处,与首座虚弱的颂经声融为一处,无数僧人的禅念与他的禅心融为一处。他虽是人间佛,也无法承载如此多、如此复杂繁复的信念,他的五官开始缓慢地渗出血水,整个人开始散发淡淡的佛光,然后在佛光里渐渐褪去**,露出血肉与白骨,神形恐怖。
生命之初不过是滩血,或者是脓水,佛宗用这种方式来让信徒认识无常,他们自身也做这种认知,唯如此,才是真正的纯净。
首座闭着眼睛,深陷的眼窝里没有任何最轻微的颤动,他似已经死去,又或者还活着,他正在回到生命之初……的死亡,他在化为脓血。
答答答答,最纯净最污秽的脓血滴落在崖洞的地面上,顺着一道肉眼都无法看到的细缝,向山峰深处渗淌流去,一直渗了很久很久,终于来到地底。
地底是炽热的岩浆河流。
河流里飘着一方棋盘。
那是佛祖的棋盘,桑桑登上那艘巨舟时,将它隔着万里掷回山峰,将它**在峰底高温的恐怖岩浆里,如果没有外力,永远无法苏醒。
直到今日悬空寺将灭,无数僧人死去,神魂飘入棋盘中补其精神,又有首座以身化血相饲,于是这张棋盘终于醒了过来!
山道上,七念浑身淌着血,带着数千名僧人,与难以计数的起义奴隶对峙,佛唱声声里,山峰的崖体开始剥落,到处烟尘阵阵,簌簌大响。
这座山峰名为般若,是佛祖的遗蜕所化。
般若峰崖坪渐毁,山崖渐平,渐渐显出模糊的模样。
那是佛的模样。
忽有白鹤自西方飞来。
忽有天花自云间乱坠。
佛光,照亮天坑底的世界。
佛祖死了,但还活着,无法寻找。
桑桑和夫子都没有找到,也没有办法完全抹掉他的存在。
佛祖自棋盘里醒来,托体于巨峰,静静看着人间,看着那些敢胆毁灭自己的蝼蚁般的人类,全无悲悯之意,只有威严之怒。
义军们看着峰顶方向,满脸惊恐步安,看着万丈佛光里那张威严的面容,身体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脸色变得极度苍白。
那是真正的佛。
他们没有懂过佛经,却是自幼便虔诚地信着佛,直至君陌出现。
他们开始怀疑佛祖是否存在,即便存在,有无意义。
今日,佛在人间出现。
那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敬畏,让他们艰于思考。
他们下意识里松开手中的兵器,对着山峰化成的佛,恐惧地跪倒。
佛唱声声,万僧肃穆。
没有人敢站着。
君陌站着,微低着头,神情淡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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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九十二章 灭佛 下
君陌身着僧衣,发极短,袖管在风中轻飘,看着就像个年轻的僧人。
他站在山道上,于佛光之中正对着峰顶,仿佛就在佛祖眼前。
他沉默不语,也没有举起铁剑再战。
他不畏惧任何敌人,哪怕是佛祖。
棋盘被昊天**多年,就算此时佛祖复活,借山峰重临人间,相对佛祖真正全盛时期,也要弱上无数倍,至少先前,他有机会打断那个过程。
佛祖也许真的是等待着道门和书院两败俱伤,然后回来。
但他不在意,他不再在意,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负着手,铁剑在身后,非常疲惫。
他的眉很直,像剑,可以战,像尺,可以量。
他不想战了,因为战遍人间,依然孤单。
峰间,所有人都跪着,那些跟随他苦苦战斗了多年的人们,在佛祖现出真身的那瞬间便跪了,他一个人站着,真的很孤单。
他也不想量了,因为人心真的很难量清楚。
他眉间生出层浅浅的霜——那霜来自心底,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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