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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有这样出身的皇后娘娘,对通议大夫府里的家事如此上心,因为大夫正妻凌虐小妾谋害妾生子如此愤怒,大家都能想到是什么原因。
“曾静大人正妻出身清河郡大姓,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一直多有忍让,只是没想到别人眼中的怯懦文官,狠起来也是真狠!皇后娘娘手书送进府后后,曾静大人连夜召集家人,当众杖杀三个谋害妾生子的管事,然后又用两记耳光和一抬小轿把夫人送回了清河郡,竟是这般干净利落地休了妻!”
“话说老大人当年如此决断,多半也是在皇后娘娘威势之下迫不得已的自保之举,只是却未料道他做的干净利落倒入了娘娘的青眼,觉得此人堪用,再加上后面一些缘故,竟让这位老大人从此官运亨通,如今已是入了文渊阁!都说福祸相倚,可谁敢设想,家有悍妻杀妾灭子,到最后竟能成就男人的一世功名?”
……
……
(本只想用故事解释,但看到反应有些重大,所以放在这里解释一下,穿越不穿越这个真的重要吗?有朋友说既然不重要为什么要穿,嗯,那自然是对情节还真的是很重要了。
为穿而穿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干的,只是不能说,说了剧透了这事儿就没法玩儿了。当然你要我承认这是穿那我现在也是打死不干的。
另外将夜的大纲早就理清楚了,后面五十万字的细纲我都搞定了,我觉得很,所以我现在毫无畏惧充满信心,无论您爱穿或不穿,都强烈建议看下去,看我怎么把故事折腾出花儿来,穿上一件漂亮衣服站上舞台,敬请期待。
娘咧,最后居然又押韵了,我太有低级诗词语感了。)





将夜 第二十九章 重逢七年间
酒桌旁众人一片唏嘘感慨,宁缺和桑桑在角落里拨着碟中的咸菜丝,默默听着,喝稀粥的声音也很唏嘘。他对那位曾静大人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但对那位悍如猛虎的夫人却是记忆深刻,至于这场家斗斗到宫里去的大戏,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去论对错,反正这些事情与他也没关系,他更关心的是大夫府对面的情况……
“和曾静大人相比,那位林光远将军就算是倒了血霉……这话也不对,丫的敢叛国谋逆,死一千遍也算是便宜了他,只不过府里……那些人真是可怜。”
老人拿起筷尖戳破碟中咸蛋,就着那抹滋味饮了口便宜的莲花白,啧啧叹息道:“你们都没亲眼见过,我那天刚好在,将军府里杀声震天,人头落地就像西瓜落地般迸迸直响,那血啊……从大门下边漫了出来,真是惨啊。”
“我不是想替那个贼人说话,只是这世上的事情有些时候想起来、琢磨起来确实挺不是滋味,当时街坊都知道,朝中有几个官员和宣威将军交好,可事发之后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将军说话,事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老人放下酒杯,下意识看了看饭馆四周,看了看门外的街道,压低声音说道:“听说过城门郎黄兴吗?他是宣威将军从边塞带回来的裨将,结果首告将军叛国的就是他,要问这个人现在在哪里……人投靠了亲王殿下,现在混的好着哩!”
“还有当年那位昭武校尉,据说现在也挺不错,也不知道这些人每日介花天酒地的时候,会不会想起宣威将军府里的人头,如果想起来又是啥感觉。”
……
……
筷尖蘸蛋黄就酒,虽然慢但还是会吃完,酒桌旁的长安闲人们把家中悍妻规定的每日莲花白份额喝光,便结束了闲唠,笑着拱手告别。
宁缺和桑桑依然坐在角落那张小桌旁。桌上的清粥早冷,腌白菜的边缘都被风吹的干卷了起来,却明显没有离开的意思。
“少爷,你和将军府究竟有什么关系?”桑桑看着他认真问道。
宁缺笑着回答道:“自然是有关系的。”
“我是问……什么关系,不是问有没有关系。”桑桑认真地纠正道。
宁缺沉默片刻,渐渐敛了笑容,一本正经说道:“可是这关系不能说啊。你现在是我的侍女,一旦说出来,朝廷会把我们一起砍头的。”
桑桑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是在说笑话,摇头说道:“少爷,你这是在说废话。”
“在我大唐,废话害死的人可不比蛮人杀死的人少。”宁缺笑了起来,回答道:“有时候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就不能说,因为一说就要死人,所以非要我们说的时候,那我们就一直说废话好了。”
说完这句话,他重新拾起木筷,卷起右手上的袖子,目光在桌面上的五小盘咸菜和两碗冷粥间来回,犹豫着接下来该用什么打发时间。
这时候一个年轻的男人走进了饭馆,这个男人身材很瘦小,长相很普通,最明显的特征就是黑,黑糊糊的脸像是用了多年的铁锅底,比桑桑还要黑很多。
桑桑大概很少看见比自己还要黑的人,忍不住抬头好奇地看了两眼,又觉得这样显得有些不礼貌,正准备收回目光时,却惊讶地发现这个黑瘦的年轻男人竟朝着角落走了过来,她身体微微一僵,右手伸到背后握着了黑伞的中段。
黑瘦男人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径直坐到与他们相邻的桌边,伸手要了几个酒菜,桑桑心情稍微放松了些,没有注意到这名黑瘦男人正和宁缺相背而坐,距离极近。
黑瘦男人走进饭馆的时候,宁缺并没有认出他来。毕竟当年在燕境山林里相遇时,他们的年纪都还很小,对方叫他小宁子,他叫对方小黑子,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宁缺已经变成了少年,对方也已经变成了气度沉稳的青年人了。
宁缺挟起一筷子咸菜放进嘴里,噗哧噗哧嚼着,就像是姑娘家忍不住掩嘴而笑那般,直到嚼了好几下,才发现是自己最不爱吃而桑桑最爱吃的醋泡青菜头。
“看来这些年混的不错嘛。”他忍着笑意说道。
桑桑的筷子刚伸到醋泡青菜头的碟边,脸上露出些微抱怨神色,心想少爷今天怎么转了性子和自己抢这东西吃,忽然听到宁缺的问话,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问那个刚走进来的黑瘦男人,筷尖不由僵在了碟边。
黑瘦男人肩头微微抽搐两下,似乎也是在忍笑,说道:“怎么也没你混的好啊,就你这缺德玩意儿居然也能通过书院的初核,居然还把当年那个小丫头骗成了自己的小侍女,真他妈缺德啊……说起来她好像不认识我了。”
“七年前她才多大点儿,她又不是我这种生而知之的天才。”宁缺端起粥碗没好气回应道:“赶紧说正事儿,当年杀我全家的那些杂碎你究竟帮我查到了几个?还有屠你全村以及后来帮着夏侯遮掩的家伙你又查到了几个?”
黑瘦年轻人回答道:“当年首告林光远叛国的人,全天下都知道是谁,不过里面那几个出来作供把这案子钉成铁案的家伙,就不是那么清楚了。只查到有两个家伙八年前就出了狱,还在长安城里,说起来很妙,这两个人现在混的都很一般,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后悔当年的决定。”
宁缺没有回头,沉默思考,黑瘦年轻人却忽然回头过来,蹙着眉头说道:“为什么要背对背坐着?为什么寄信要转那么多弯?你这个家伙从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怎么总觉得咱俩像敌国奸细在碰头?”
宁缺无可奈何捂额叹息,看着他那张黝黑朴实的脸,说道:“的不是说现在奉军部令在什么帮派搞卧底吗?我哪里知道你们这些卧底这么不专业。”
黑瘦年轻人嘿嘿笑着,张开双臂说道:“管他俅的卧底,这么多年总要看看你和桑桑变成什么模样才是。”
宁缺心不甘情不愿地张开双臂,在这间破饭馆的阴暗角落里和对方拥抱了一下。
黑瘦年轻人叫卓尔,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朋友。
他们两个人相遇的时间很巧,相遇的原因也很巧,巧到两个人只用了讲述两个故事的时间便决定成为彼此人生道路上的同伴,永不背离。
因为他们的人生道路有一个相同的目标:杀死夏侯。
或者还有那位亲王。




将夜 第三十章 我见朱雀多肃杀
天启六年,大唐与燕国开战,夏侯将军率领的右路军失期不至,被朝廷严旨训斥,夏侯将军回禀在黄风岭一地遇到燕国伏骑,右路军斩之再追,故而失期。
长安城里的人们并不知道,夏侯率领的右路军斩杀的燕国伏骑,其实全部都是黄风岭一带的帝国边民,数个村落被右路军屠杀一空,夏侯用那些壮年村民男人的头颅冒充燕骑首领,事后却把这些村落被屠的责任推到了燕国人那边。
整个村子被屠,无论放在任何地方都是大事,尤其是在大唐帝国,所以朝廷并未就此相信夏侯的辩解,派出得力官员前去调查,然而那些村落早已被屠空,没有任何人证,调查官员也有些问题,于是朝廷事后得出的结论是夏侯所言属实。
因为屠村一事,燕国人付出了河西一带大片沃土,又派出太子为人质,才勉强平息了唐人的怒火,只是没有多少人知道那些被砍掉头颅又被放火焚烧的村民将在阴间悲号着怎样的冤屈,也没人知道有个黑瘦的少年从村子里逃了出来。
那个黑瘦少年就是卓尔。
他与宁缺在岷山边相遇,然后被一位修行者带走,直到今日。
“喂,你现在是个什么境界?不惑还是洞玄?”
“哟,你个修行白痴居然也知道境界这个东西?”
“那当然,修行这么简单的事情本来就很白痴。”
宁缺其实只是在久别重逢的朋友面前炫耀一下自己刚学到的那些知识。
“洞玄你个头,我那位可怜可敬的师傅直到死的那天才刚刚踏进不惑,至于可怜可悲的我啊……现在还在初境里面苦苦爬着,不然老子用得着当个屁的卧底!”
宁缺嘲讽看着他说道:“也真不知道当年那个老头儿瞧中了你什么,老子死乞白赖要跟他走他偏不要,就看中你这根憨蠢的黑炭头了。”
卓尔出奇地没有反驳,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小宁子,其实后来我一直在想,我跟着师傅什么都没有学到,你这么聪明,那时候如果是你跟着师傅走,会不会更好一些,至少不会像我现在这样,在军中混了这么多年,还是没能混到夏侯的身边,上层的那些消息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到。”
宁缺静静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说道:“谁说你没打听到什么,至少现在我们知道夏侯现在一天上几次茅房了不是?”
“这些东西对杀死他没有任何帮助。”
“有帮助。”宁缺认真望着他的眼睛,说道:“来的路上,我杀死了夏侯的一个刺客组,全部都要靠你这些年给我的消息。”
卓尔很清楚夏侯属下的刺客组拥有怎样的实力,他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想不明白七年不见,这个家伙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奇遇,竟能做到这件事情,但他没有说出心中的疑惑,只是笑着问道:“第一次杀夏侯的人,感觉怎么样?”
“感觉良好。”宁缺回忆当时三刀砍出去时的感觉,悠悠说道,忽然间蹙起眉头,盯着卓尔黝黑的脸说道:“被人发现你我之间的关系,那可不大妙。”
“长安城很大,不要以为随时都能看到敌人。而且你应该明白一件事情,对于那些大人物们来说,将军府的人已经死光了,我们那个村子也被屠光了,所以你和我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人,自然没有谁会警惕我们。”
“说起来你堂堂夏侯将军亲兵队御用打杂人员,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你说的那个什么……金鱼帮的金牌打手?”
“我跟着上司述职回京,没想到军方把我要了过去做谍子,另外,我们那个帮不叫什么金鱼帮,叫鱼龙帮。上司要我去盯着我们帮主,因为有人怀疑他和月轮国有关系。你知道的,朝廷贵人们很多生意甚至是军方的物资运输,有时候就要靠这些帮派维持秩序打理,如果他们和敌国勾结起来,问题会很严重。”
“我们帮主?”宁缺皱眉看着他,说道:“这四个字有问题,说明你很尊敬这位帮主大人,你现在甚至已经把自己当成帮里的当红打手在看待,小黑子,你要清醒一些,我虽然没有当过卧底,但看的就多了,知道卧底这种角色不能动感情的,一旦动了感情,最后下场肯定非常悲惨。”
“我们帮主是个好人。”卓尔低下头,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宁缺认真说道:“其实……他应该已经看破我的身份,但他没有对我做任何事。”
宁缺还想再劝他两句,卓尔举起右手坚定地表示拒绝,说道:“他是我大哥,是我很尊敬的大哥,你不用再劝,相反我有件事情要求你,如果将来我出什么事情的话,我希望你在方便的时候,替我还些恩情给我大哥。”
宁缺沉默,静静看着他,他不清楚在那个都城长安最大的帮派里曾经发生过哪些故事,但他看出来了卓尔的严肃认真,不由对那位帮主大哥生出了好奇,那是一个怎样的江湖大佬,竟能让卓尔如此服气,即便死了都担心还不了恩情?
七年之后第一场谈话的末端,两个人简单述说了一下最近的情况。
卓尔听说了北山道的刺杀事件后,震惊问道:“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搭上公主那条线?就算她和咱们的阶层差的太远,但只要你拿出当年对我师傅死乞白赖那劲儿,这世上哪有人能够拒绝你?”
宁缺摇摇头,很坚决地说道:“不行,那位公主殿下看似贤良多思,实际上天真愚蠢白痴,跟着她走随时可能丢掉小命。”
双方就在小饭馆分手,宁缺和桑桑先行一步离开,再次开始问路问路再问路,眼看着便要走到客栈所在的坊市,天却丝丝缕缕下起雨来。
蓬的一声,大黑伞像朵黑色的莲花盛放在二人头顶,把满天雨丝遮住,桑桑用两只手紧紧握着伞柄,仰起小脸疑惑问道:“你为什么总要说公主是白痴?其实她人真的很不错啊。”
“很不错吗……”宁缺看着面前雨中的道路,缓缓摇头。
直直通往北方皇宫的朱雀大街本是灰色,被雨丝浸润后却变成了黑色,宁缺和桑桑站在道旁望去,只觉得像是一道又黑又长又直的缎带,佩在壮阔长安城的胸口,清丽庄严而又令人心悸,尤其是大道中间雕绘的那方朱雀绘像,两个眸子不怒而威盯着他们,竟似要从石块间飞起来扑杀自己一般。
黑伞下的主仆二人同时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那股肃杀古意,恐惧从身体最深处狂暴涌出,牵着的两只手瞬间变得冷冰无比,僵硬的无法迈动脚步。
他们就这样撑着大黑伞艰难地站在道旁,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直到最后风消雨停,阳光重新笼罩长街,行人穿行四周,他们才回过神来。
定睛望去,那片深刻在御道上的朱雀画像却没有任何异样。




将夜 第三十一章 一文钱难死主仆俩 上
第二日清晨从客栈醒来,主仆二人梳洗完毕然后准备打扮,因为今天要去各部堂跑手续,拿到书院入院试的准试凭证,所以想要打理的精神一些。宁缺坐在窗前,迎着初升晨光,拿着卷书似看非看,眯着眼睛准备享受身后桑桑梳头,却没料到头发被扯的一阵生痛,他转过头来,无奈看着小丫头说道:“梳个头有这么难吗?”
“要不然少爷你自己梳一下试试,往年在渭城都是随意梳拢个髻就好,你今天却要学那些书生,我可没学过。”桑桑把握着梳子的手缩到身后,没好气说道。
“瞧瞧你这态度,你也知道叫我少爷啊!”宁缺恼火说道:“到底谁是少爷谁是丫头,说你两句,居然叫我自己去梳!你要明白,少爷我马上就要进书院,那就是正经的读书人了,你不会就去学嘛,以后天天都要梳那样式儿的!”
从昨天在朱雀大街雨中看着那绘像之后,主仆二人的情绪便一直有些问题,只不过他们根本无法理解当时的感受,更无法确定当时的感受是不是真的,再加上一些很隐晦的理由,所以并未就此事交流过。
宁缺看着桑桑比原本更黑的小脸,笑着说道:“好了好了,办完正事儿了我带你去陈锦记。”
听到这句话,桑桑抬起小脸笑了笑,转身从包裹里取出一把刀递了过去。宁缺接过刀走进客栈后方的小庭院,开始伴着晨光练刀,动作精准看上去剽悍强劲,只是那乱糟糟蓬松的头发也随着动作一抖一抖,看上去不免有些滑稽。
大唐帝国是整个天下的中心,长安城是受万国敬仰崇拜的地方,而书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则是大唐帝国的中心,是深受万民敬仰崇拜的地方,甚至有时候竟隐隐超出了皇室的影响力。
从小时候知道书院这个地方开始,宁缺那颗被庸俗阴谋论洗过的脑袋,就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大唐帝国,或者说皇室会允许这种地方存在,所谓人的头顶只有一片天,天上只有一个太阳,那么一个帝国怎么能有两个声音?
无论他在今后的岁月里能不能想明白,至少这一整天的经历,终于让他切实感受到了书院在大唐帝国的崇高地位,也体会到了朝廷对于书院的尊敬甚至是敬畏。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书院入院试资格凭证,居然就需要六部当中的三部盖章确认,而且只有郎中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进行此项工作。
军部吏部礼部,宁缺这一天见到的五品以上高官比他前十六年加起来见的还要多,如果不是军籍尚未转为民籍,他甚至还需要去户部衙门跑一趟,春日虽然温暖宜人,可在长安北城这般一通周折,也是累出了他满头大汗,忍不住暗自想道,就算是朝廷要对南晋出兵,只怕也不会需要这么麻烦吧?
帝国部衙那是何等样阶层森严之所在,宁缺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边城小兵,他本以为自己会遇到无数轻蔑冷待,没有想到那些官员看到他的名字后,虽然没有特殊的表示,却也没有做任何马士骧将军警告过的刁难,轻轻挥手便放他过去。
宁缺仔细一想知道应该是公主府派人来打过招呼。公主自草原归来,途中又遇到刺杀,回到长安后想必是百官齐贺,宫中大宴,又要暗中严加调查,依然记得他的事情,若换成旁人想必会感激不已。但他却不会这般想,因为这是先前就和那位殿下说好的事情,虽然说的时候是在火堆旁边,殿下还不是很像个殿下。
在礼部盖完最后一个章,天上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欲落,好在大唐帝国官僚机构并不是太官僚,效率颇高,负责发放书院入院试资格凭证的衙门距离礼部不远,而且到了这个时间还开着门,门口围着三两名刚刚拿到凭证的年轻人在小声议论。
“老住在客栈也不是个事儿,没办法和同窗们多多亲近。”
“提前搬去书院住倒是不错,说不定还能认识一些师兄师姐。”
“书院住着可不便宜,比长安城最好的悦来客栈独院都要贵些,说起来还是太祖皇帝那时候好,那时候书院可是食宿全免。”
“何至于省这些小钱,依我看能提前一天去书院也是好的,多熟悉一下环境,通过入院试的机率也大些,我可听说军部这次发了疯,推荐了七十几个准考生……”
宁缺正准备往里面走,忽然停下脚步,看着那名年轻书生揖手一礼,问道:“这位兄台,您刚才的意思是说……现在书院不包食宿了?”
那三人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宁缺,大概是想说连这都不知道,你还考书院做甚?
宁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背着人当着桑桑兴高采烈嘲笑他人是白痴,这时候被人当面表示你是白痴,自然无法接受,转身进了大门。
待再次他出来时,大门口那几名年轻书生早已不见,不然看到少年微白的脸色,肯定会好生嘲弄一番。
桑桑一直等在门外,她举着大黑伞挡着夕晒以免自己的脸变得更黑,正眯着眼睛高兴于这主意不错时,忽然看到宁缺的模样,顿时紧张了起来,小跑到他身前,颤着声音问道:“怎么了?书院不准学生带侍女?你有没有和里面的大人说,我可以给书院做帮工,只要有个住的地方就行。”
“不是这个问题。”宁缺嘴唇有些发干,看着她声音微哑说道:“我刚才问清楚了,原来书院根本就不包食宿,也就是说我如果考上了,每个月都要出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桑桑下意识提高音量,尖声喊道:“那还读什么读!”
这句话说出口,她便知道没有任何意义,蹙着眉头愁苦看着宁缺说道:“少爷,我们这些年存了七十六两三钱四分银子,这一路上跟着公主走一个铜板都没有花过,加上卖掉马车的钱,将军的资助还有最后收的赌债,拢共加起来也不到二百两银子,这到长安后又住了两天客栈,吃了五顿饭……”
宁缺阻止了小侍女的碎碎念,不安说道:“入院试一个月后举行,看来我们还要住一个月的客栈,你得把这笔开销算进去。”
桑桑这时候如果能够看到自己的脸色,想来她的心情能稍微愉悦些,因为那张微仰着的小黑脸因为震惊和不安变得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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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三十二章 一文钱难死主仆俩 下
和昨天差不多的时间,长安城又下了场差不多大小的春雨,雨点击打在大黑伞厚实的伞面上发出噗噗闷响,就像是水珠坠入灰尘一般。没有一滴雨水能够渗过伞面,大黑伞的面积似乎大到足够为整整一支马球队遮风蔽雨,但不知为何,站在黑伞下的宁缺和桑桑依然觉得自己被淋了个透心凉,身体寒冷快要变成冰雕。
“找个地方躲躲雨吧。”他声音微哑说道,然后想起昨天在街上那件怪事,补充了一句:“别去朱雀大街了。”
于是主仆二人顺着街畔的青树漫无目的走了一段距离,然后在长安北城一条偏街安静的檐下站立,收起了黑伞,之后两个人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看着眼前的密织雨丝和靴前不远处的点点水花完全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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