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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神殿骑兵中间有十余骑月轮国僧人及天谕院学生,还有一辆马车。
车门开启,一只穿着青色布鞋的小脚踩着车厢板走了下来,那是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妇人,身上穿着一件很奇怪的袍子,似乎是由无数种不同的布料组成,看着极为单薄,也不知道如何能够抵达荒原上的寒风。
神殿骑兵护送天谕院学生及月轮国白塔寺弟子前往王庭,也算是某种试炼,而这位妇人,便是这支队伍里的主事者,因为她就是月轮国德高望重的姑姑曲妮玛娣。
月轮国与大河国因为历史的原因,向来关系极为恶劣,前些日子在南方燕北边塞,又因为那道温溪产生了一些小磨擦,传闻中极为记仇小心眼的曲妮玛娣姑姑,直接通过神殿下令,让大河国墨池苑的少女们承担如此险恶的送粮任务,此时看着山谷下方被围困的墨池苑弟子们,自然没有什么救援的冲动。
但她毕竟是修行界的前辈大德,还要维护神殿的尊严与光辉,那颗狭隘阴狠的心里藏着的意思,自然不会当着众人面直接表明。
曲妮玛娣看着不远处斜谷下方狼籍一片的营地,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每道皱纹里都充斥着阴冷诡异的味道,而她的声音沙哑尖锐,听上去十分不舒服。
“能够符文传书……粮队营地里的那位符师不知是谁,但想来实力不容小视,哪里会对付不了区区马贼,自保之力总是有的。我们远道而来,盲目去救援容易造成损伤不说,只怕还会影响他们的防御部署,看看情况再说。”
草甸下方不远处的粮队营地满地尸骸,血流满地,车阵将溃,东北面的缓坡上马贼已经集结成势准备再次发起冲锋,任谁都知道营地里的人已经快要撑不下去,曲妮玛娣却如此表态,等若是睁着眼睛在说瞎话,然而无论是那些白塔寺僧人还是天谕院学生,都仿佛没有听到她在说些什么。
神殿骑兵统领微微点首表示明白,冷漠的面容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昊天道门与佛宗向来交好,尤其是近些年来,因为裁决司司座大人隆庆皇子的缘故,西陵与月轮国愈发亲厚,他身为这支神殿骑兵统领,由司座大下亲自统领,所以对曲妮玛娣姑姑的意见,他向来极为尊重。
神殿骑兵统领自己也不愿意率领部属前去救援草甸下方那些人,他必须保护队列里的天谕院学生和白塔寺僧人,尤其是那辆马车里的少女贵人,如果贸然出击,让她受到惊吓,怎么向司座大人交待?
而且他虽然是洞玄境的高手,属下一百神骑乃是世间最强大的精锐神骑,但对面草甸上的马贼至少还有二三百骑能战,想要把这些马贼尽数杀死,自身想来也会受到损伤,每一位神殿骑兵的生命都极为尊贵,只能为神殿的尊严与光辉流血,怎么能为草甸下方那些贱民冒险?
更何况大河国与唐国亲近,西陵神殿从上至下已经不满多年,此时让他们吃些苦头也是应该,至于那些燕国的民夫和骑兵……想来都是燕崇明太子的嫡系,和司座大人毫无关系,就算死的再多也无所谓。
至于神殿颜面和道义问题……统领漠然想着,看到护教神军在此,想来那些马贼也会知机识趣,断不至于做的太过分,而且神殿认为怎样做是对的,那便是对的,不容置疑。
统领缓缓抬起右手,向前轻轻一摆,示意下属骑兵分作前中后三队,缓慢沿草甸边缘散开,做出下冲之势却明显没有战斗的准备。
草甸下方营地里,隐约传来绝望的哭喊声和嚎骂声,听着那些进入耳中的污言秽语,曲妮玛娣的脸色愈发阴沉,重重叠叠的皱纹间怒意渐溢,寒声说道:“一群不知尊卑的贱民,我倒要看看,书圣的弟子能有几分本事。”
神殿骑兵护在正中央那辆马车,始终十分安静。
一位容颜绝美的少女平静坐在软榻之上,正在专注地替面前一盆兰花挑蕊,也不知道她是怎样呵护,竟让这盆娇弱的兰花在寒冷的荒原上也如此生机勃发,只可惜因为少女本身便像兰花般清幽纯净,竟是把这盆兰花的所有颜色尽数夺了去。
…………粮队营地与马贼从清晨血战到此时,早已疲惫不堪,逾百名伤员的呻吟声逐渐低落,无数尸体被排放在营地中间,车阵厢板破损严重,有的焦黑一片,看上去已然摇晃不安,哪里还禁得起马贼的再次攻击。
营地里的人们早已陷入绝望,便在此时忽然看到草甸上行来一支神殿骑兵,以为看到了希望,哪里能不狂喜甚至涕泪直下,始终沉默坐在马车里的少女莫山山,确认援军抵达后,也放下了手中的墨笔,终于放松了下来。
然而等了片刻,草甸上的神殿骑兵分列缓进,却迟迟不见来援或冲锋的动作,营地里的欢呼声不由自主地渐渐平息,人们心中生出极大的疑惑与不安,有燕卒看明白神殿骑兵阵形应该是用来压制,并不是出击,这个猜测以极快的速度传到营地每个人身边,顿时引来新一轮的绝望与痛苦。
于绝望中看见希望,紧接着却再次堕入绝望,而且是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希望堕入绝望,无论是意志再如何坚强的人,无论是对昊天道再如何虔诚,对神殿如何尊敬的人,都忍不住哭泣然后愤怒起来。
营地里响起无数哭声和怒骂声,嘈乱一片,人们用自己能够想到的所有污言秽语,问候草甸上方那群冷血无情的神殿骑兵,渲泄着自己的绝望与愤怒。
酌之华紧紧抿着嘴唇,看着草甸上方的神殿骑兵,以及骑兵前方那名穿着布袍的老妇人,虽然没有说话,眼眸里却燃烧起仇恨的火焰。
她右肩被马贼弯刀削开一道血口,经过简单包扎之后,这时候还在向外渗血。
墨池苑弟子被神殿派到荒原,执行如此艰难的任务,便是拜这位月轮国老妇所赐,而今日面临绝境,对方居然也全然不顾正道情谊,冷眼旁观,实在是令人不耻。
天猫女气鼓鼓地说道:“那个老太婆本来就是个混帐东西,但神殿骑兵怎么能见死不救?难道他们不知道不遵教义,要被裁决司惩罚?”
酌之华面露不屑之色,向脚下狠狠吐了口唾沫,心想神殿骑兵本来就归裁决司统辖,谁又能说敢说他们违背教义,行为无耻?
宁缺掀起笠帽,向草甸上方望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西陵神殿护教军的真容,想着这支骑兵在传说中的光明威严,看着对方此时的动作,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无论如何,这些大河国墨池苑的弟子们,是领受神殿诏令前来援助燕国的人,这些神殿骑兵居然这样都不愿意伸出援手?”
宁缺摸了摸自己满是血污的脸,感慨想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真有脸皮比自己更厚的人,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个世界的无耻程度啊。
…………神殿骑兵的到来,对马贼也造成了极大的影响,虽然他们明显没有援助草甸下方营地的意图,但护教神军威名远播,纵只百骑,依然震慑的数百名马贼不敢轻举妄动,阵势回缩,几名首领驰马奔回草甸请命。
面对着神殿骑兵的压力,马贼的心情骤然紧张,其中一人声音微颤请示道:“大人,神殿来人不可力敌,我们还是撤吧,就算能杀死营地里那些人,可事后若让神殿查出我们与此事有涉,只怕会对将军不利。”
马贼首领漠然看着远处的神殿骑兵,情绪复杂的笑声从蒙面的布片下透了出来:“想等着两边全部打残再出手?神殿骑兵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只会这些小家子气的精打细算,也真不知道他们凭什么得到这么大的名头。”
接着他望向身旁的下属,平静说道:“就算我们全死光了,神殿又凭什么查到我们是谁?死之前难道你不会把自己的脸全部划花?”
马贼首领此次带兵围袭粮队,其中一个重要目的便是要把这些马贼全部耗死,自然不会珍惜下属们的生命,至于远处草甸上的神殿骑兵,他根本毫不畏惧。
世人皆称神殿护教神军乃天下最精锐的骑兵,但他身为帝国边军的重要人物,哪里会把对方放在眼中,就算对方当中隐有修行强者,但看眼下态势,对方也应该不会有决心付出极大代价来阻止自己。
“一起下去。”
马贼首领轻提缰绳,靴跟轻踢马腹,缓缓向草甸下去行去。
…………前一刻,宁缺准备逃跑,中一刻,宁缺看到神殿骑兵到来,以来自己不再需要逃跑,下一刻,宁缺看到神殿骑兵光明盔甲下的小,决定不再逃跑。
草甸上的神殿骑兵,恰好挡住了他先前计划逃离的最佳路线,但这并不是让他决定留下来与大河国少女们一同战斗的主要原因。
神殿骑兵若此时纵马来援,也已经疲惫不堪,伤亡不轻的马贼绝对会被击溃,神殿骑兵当然会有伤亡,但营地里还活着的两百多人,则会少死很多,对方之所以压势不前,除了他此时暂时还不知道的理由,很明确的理由显然是这些神殿骑兵和那些不知身份贵人们把自己的生命,看的比这些民夫燕卒的生命重要太多。
神殿以光明普世,行事却如此无耻下作,他虽然有时候也会无耻下作,但还是耻于事后被归到对方一类当中。更何况他很清楚,这些神殿骑兵都是隆庆皇子的部属,而他和隆庆皇子,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只能站在河的两边。
而且来自马贼处的警惕不安依然存在,他依然觉得有人在漠然地注视着自己,在神殿目光之前,他无法摆脱这种警惕不安,那只好抹掉这种情绪。
走到马车旁看着车板上安静搁着的大包裹,宁缺蹙了蹙眉,想着草甸上方神殿众人正看着这里,决定还是不动用元十三箭,因为按照二师兄的说法,在荒原上值得他动用元十三箭的人,当以隆庆皇子为下限标准。
他抽出一根用粗布紧紧裹住、看着像棍子的东西,在这种时候,保命的东西当然要随身带在身上。
“还能不能施符?”
宁缺看着莫山山苍白的脸,问道。
莫山山抬起头来,看着他又像是看着对面正在重新集结的马贼,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抬起右手,细细的两根手指间拈着一张微黄的纸。
宁缺的目光落在她细指间的黄纸上,接着说道:“这次要配合好,要够猛。”
莫山山收回目光,睫毛安静搭在白皙肌肤上,点了点头。
宁缺跳下马车,伸手唤来天猫女,说道:“这时候留食水没有意义,你去准备一大桶清水给我。”
天猫女不解何意,依言去准备清水。
他牵着大黑马向营地外围走去。
开始脚步很平缓。
逐渐加快。
变成小跑。
他翻身而上,一夹马腹,催动大黑马如一道黑色闪电般奔出。
就如一道箭矢,直冲刚刚从草甸上下来的马贼首领处。
黄杨硬木弓弦丝轻振。
一枝羽箭抢先而去。
……
(未完待续)





将夜 第二十五章 一念杀之,一符破之
宁缺的箭术是世上最好的,无论是精于骑射的草原蛮人还是靠弓箭吃饭的马贼,都不是他的对手,除了精准度和控弓手法之外,箭速更是惊人。
此刻他借前奔之势陡然振弓发箭,羽箭更是快若闪电,黄杨硬木弓的弦还在风中微颤,箭簇已经飞到了马贼首领的面门之前,眼看便要冷射成功。
便在这个关头,一面圆形小盾从马贼首领身旁探来,险之又险地挡住这一箭,沉闷响声若击鼓一般,持盾的马贼闷哼一声,身下座骑向后退了两步。
而盾后那名马贼首领非但没有躲避的动作,脸上表情都没有变化一丝,不是因为宁缺的箭快到他来不及反应,而是他知道这箭伤不到自己。
先前那刻,马贼首领和身旁那几名亲信下属从草甸上下来,进入已经布好冲锋阵势的马贼群中,引起一些小小混乱,宁缺看准时机,以为能够伤到对方,却没料到对方如此轻易便挡了下来,明显早有准备,心头不禁骤然生出一道凉意。
羽箭深深扎进圆盾发出的闷响,就仿佛是冲锋的信号,在重赏的刺激和严惩的威逼之下,尚能上马野战的两百余骑马贼疯狂呼喊着,挥舞着手中的弯刀,随着最前端那十余骑首领,猛地向粮队营地冲来。
因为提前拉近距离的缘故,草甸下方边缘的砾石地带已经无法阻止马贼的冲锋,粮队营地外围车阵已经残破不堪,幸存下来的近两百名燕卒民夫,站在重伤的同伴和同伴尸前面,紧握武器的血手微微颤抖,眼神绝望无比。
守在溃口处的墨池苑弟子们,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息,依然没能完成恢复体力,念力更是消耗殆尽,便是连手中的秀剑都快握不住了,哪里还能抵挡?
后方那辆马车里,少女莫山山微低着头,几络黑发无力地垂在额前,苍白的脸颊显得格外憔悴,握着墨笔的手指暗暗用力发白,却显得那般虚弱。
马贼冲向营地,似乎已经无人可以阻止一场屠杀的到来,只有宁缺骑着大黑马,向着潮水般的马贼群冲去,看似壮勇,然而他只有一个人,又能做些什么?
隔着车阵厢板的破损处,宁缺看到了马贼群最前方那名蒙面首领。两个人的目光在寒冷的荒原空气中终于接触,不知为何,宁缺觉得自己的心跳忽然变快了很多,先前困扰他很长时间的那股警惕不安变得越来越强烈。
然而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他再去想什么,再去思考什么,犹豫什么,他已经坐在了马上,那便必须拿出上马为贼的精神,挽弓挥刀杀死所有。
大黑马气息沉重,速度不减,瞬息之间已经冲至车阵之前,便在这时,宁缺弃弓探手握住身后刀柄,大喊了一声。
他没有喊出什么具体的字,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暴破音,就像是山野里某些野兽的嘶喊,但他相信马车里的少女应该能听懂自己想表达的意思,虽然事先没有商量过,可不知为什么,他就觉得她应该懂,就像桑桑那样。
马车里的莫山山听懂了,额前垂落的黑色发丝目光微凝,两根细细的手指轻轻一拼,就像是两颗石头重重一击,指间拈着的那张微黄符纸,竟在瞬间碎成无数小块,细微有若黄沙,然后消失不见。
营地车阵前方的野地里,天地元气忽然剧烈地波动起来,一股极端干燥的味道突兀而生,先前已经受过一次重创的马贼,感受到这股恐怖的味道,下意识里拼命拉拢缰绳,想要向两旁避开。
没有火星没有干草,就在破损车阵的正前方,熊熊烈火平空而生,凶猛的火舌随着原野间的风一呼一吸之间便蹿了起来,招摇之间再涨数分,成了一道火墙。
其实少女符师这道焚天火符的威力,并不如先前强大,毕竟她的念力损耗太多,只是先前要防御着马贼从圆形车阵四面八方攻来,火符需要覆盖的面积太大,而这时火符只需要覆盖大黑马身前数丈方圆的地面,所以显得格外凶猛。
营地外的火墙徒有其势,事实上对马贼群的伤害并不大,而且恰好拦在大黑马之前,看上去仿佛要吞噬掉大黑马以及马上的宁缺。
就在大黑马快要冲进火墙之前,宁缺翻身上马,双脚在鞍上重重一顿,腰腹与腿部的肌肉骤紧骤放,猛地跳了起来。
大黑马暴啸一声,蹄尖深深挫进泥地,强行刹住沉重的马身,在将要触到火墙之时,险之又险改变了奔行的轨迹,擦着火墙向右避开。
此时宁缺已经跳到了火墙之上,靴底擦着恐怖的火舌,向那边跃了过去,提握着背上刀柄的双手,借势向前一抽,呛啷两声,朴刀出鞘。
火墙遮住了马贼们的视线,他们没有看到宁缺从马背上跳起,当他们看到宁缺跃过火墙时,宁缺已经到了马贼首领身前的空中。
战前他就对莫山山说过,杀死这名昨夜才至的首领,马贼必乱,而此时若马贼大乱,神殿骑兵绝对不会错过这种大好机会——他确认这些神殿中人像自己一样无耻,那么他就能猜到对方会怎样选择——所以他不惜让已经虚弱不堪的少女符师榨干最后的念力,也要营造当前这个机会。
跃火墙而突杀,这种事情他很擅长,在北山道口外杀死夏侯的三人组时,他就曾经这样做过,所以他很自信,他盯着那名马贼首领的目光专注而平静,双手握着的朴刀,化作两道雪亮的刀芒,执着而肯定地斩了下去。
然而他跃出火墙在空中与那名马贼首领的目光再次接触,发现对方的目光竟似乎比自己还要专注平静,先前骑马冲刺时心头生出的那抹凉意不禁又增一分。
两把朴刀斩破荒原冬风,劈向马贼首领的颈部,然而明明马贼还在向前疾冲,左右两骑上的马贼,却似乎早就知道宁缺的刀锋所向,提前作出预判,伸出两道厚实的木盾挡在了刀锋之前!
两记沉重闷声荡起,木盾上骤然生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痕,而在空中无处借力的宁缺,也被反震的力量震的向斜后方的空中掠起,两把朴刀竟是被楔在木盾间,没有办法抽回来。
因为马贼座骑还在向前,所以宁缺从空中第二次落下来时,恰好依然直冲那名马贼首领,人在半空,他右手闪电般探至身后,抽出了第三把刀!
而且几乎同时,一蓬火花在那名马贼首领面前绽开,虽不旺盛,却足以将他的脸面烧焦,正是宁缺一直隐而未用的符道本事!
…………一股无形的力量出现在空中,将那道符纸化作的火团紧紧包裹在其间,火花骤然微弱,仿佛是被透明的玻璃球密封了一般,颓然无力擦着马贼首领的肩头落下。
马贼首领右手一翻,一面坚硬的金属盾妙到毫巅地迎至半空,恰好挡住宁缺蕴着全身气力的第三刀,刀盾相交发出一声巨大的躁声,震的空气一阵动荡。
三把刀都被提前预判封住,暗中出手的符道也被破解,这名马贼首领似乎知道自己的所有手段,早有针对自己的计划!
电光火石间,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些马贼跟缀粮队的目标不是劫粮,也不是马车里的少女符师,而从始自终都是自己!
原野寒冷的冬风里,宁缺的身体和心情都寒冷到了极点。
寒冷不代表绝望,他的脑子里更从来没有放弃这种东西,人在半空,一声闷哼,识海里的念力全力逼出,手中朴刀上那些细致的符纹骤然明亮,同时间,另两柄嵌在木盾里的朴刀上的符纹也同时亮了起来。
咔嚓几声脆响,木盾尽数破裂,两把朴刀向地面落去,而他手中的第三把朴刀迎风而斩,挟起一道明亮的刀芒,卷着天地之间的气息,再斩马贼首领!
满地黑沙飞舞,地面出现一道极深刻的刀痕,马贼首领却是安然无恙,宁缺这记蕴着天地元气的一刀,竟斩空在地!
他的视线一片模糊,骤然觉得不妙,却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身体猛地向空中再次飞起,鲜血猛地从口鼻中喷了出来。
马贼首领微微抬头,冷漠地看着在空中喷血的宁缺,一直垂在鞍旁快速轻触计算的左手停了下来,暗自想道冒险靠近,终于锁死了你。
…………宁缺在空中飞舞,口鼻处的鲜血像喷泉般溅出,一股极为雄浑强横的念力,依循着无形的轨迹,从地面生起穿透空气,刺破他的眉心直钻识海。
仿佛有无数万根针,在他的脑中快速搅动,一股难以言喻的绝对痛苦,让他的身体剧烈颤抖,他是擅于忍受痛楚的人,即便是书院后山那条艰难山道上的念力攻击,也不曾让他倒下,但来自地面的这股念力实在是太过强横,便是连他也禁受不住,意识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在陷入昏迷或者死亡之前,过往十数年生死间养成的本能惯性,让他的手下意识里伸向身后,想要握住那把熟悉的伞柄,然而在那股强大念力的攻击下,他的手勉强触到伞柄,竟是没有办法抽出伞来。
他的身体开始下坠,艰难睁开眼用模糊的目光望向地面,看着那名正抬头冷漠看着自己的马贼首领,终于确认此人居然是一位洞玄上境的大念师!
洞玄上境大念师,身份何等样尊贵,实力何等样强大,入营必为将军,入朝定为供奉,行走世间必受尊崇,像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冒充马贼来杀自己?
宁缺知道自己轻敌了。如果早知道敌人的目标是自己,早知道对手是一位实力恐怖的大念师,他绝对会一开始就动用元十三箭,虽然二师兄曾经那样说过,但这名马贼首领的实力,绝不会比隆庆皇子弱多少!
…………马贼首领,或者说大唐东北边军大念师林零,微仰着头,微眯着眼,看着在空中喷血的宁缺,目光里充满了极复杂的情绪,有些得意有些畏惧又有些骄傲。
军方要调查一个人,绝对会挖出他所有的老底,宁缺在北山道口展现出来的实力和战斗习惯,他跟随颜瑟大师学习符道的事实,全部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一名洞玄上境大念师对上一名不惑境界的初学者,做了如此细致缜密的准备,如果这样还杀不死对方,那只能说明昊天太不讲理。
不过看着宁缺马上便要死去,林零依然觉得有些骄傲,因为他虽然是东北边军里最强大的念师,但今天杀死的这个人是书院二层楼的学生,是夫子的亲传弟子。
所以他骄傲却又畏怯。所以他决定当确认宁缺死亡后,自己必须马上杀死身旁的亲信……以及自己,不让这件事情给将军带去任何麻烦。
…………营地间那辆安静很长时间的马车忽然动了起来,一动便是惊天动地。
整个车厢解体散开,帘布木块金属佩件像箭矢般向四处喷射。
车厢迸裂,白衣少女飘到了空中,瀑布般的黑色秀发随风飞舞,她看着那面火墙,散漫的目光骤然凝结,苍白的脸颊上出现两抹极不正常的红晕,伸出了一根手指。
纤细的手指在寒冷荒原冬风间画了几根线条。
指尖破空破风破天地,一股无形的力量随着线条的绘涂而生成。
只有晋入知命境界的神符师才能画出来的不定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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