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扬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下官00
大明朝堂内官员何止上千,但能说出这样一番清醒且有远见的话的人委实不多,来到这个时代两年了,杨明根本没见过。
这一句话赢得了杨明的尊敬,于是也不计较这人对他不理睬的无礼举动,再次拱手笑问道“敢问这位大人高姓大名”
“这佛朗机炮为何不报呈兵部量产边城若有此利器,何愁瓦刺鞑子犯边抢掠。”官员再次无视了杨明,对他来说,眼前这门炮比杨明重要得多。
锦衣扬明 第八十八章 酒逢知己
“兵部尚书刘珝大人谓曰此物工艺复杂,仿造耗费国库太多,不宜量产,这改进版本的弗朗机炮还是我家大人自己掏钱造的。”一名原来是神机营的士兵上前说道。
“哦,刘珝”
杨明怒了,他脾气虽好,但也不能好得没底线。当今皇帝都不能无视他,这家伙哪来的这股子傲气自己问的几个问题,这厮一个也没有回答,这士兵问的问题倒是让他陷入了沉思
“来人,给我把这人给我脱光了让他跑三圈,再抽他一百鞭子”
“是”
两名贴身侍卫凶神恶煞上前拿人。
直到官员的双臂被侍卫反扣住,他才终于意识到面前尚有一个强大的邪恶的存在,这个存在是绝对不能无视的。
“慢着莫动手我姓林”官员慌神了,被炸得焦黑的脸上更显出狼狈之色。
“管你姓什么,先脱干净再来跟我说话。”杨明强硬道。
“我乃刑部主事林翰,大人何故虐朝廷官员”官员又惊又怒。
杨明的脸色也变了“慢着”
侍卫松开了官员。
上下打量着这位官员,杨明神情一片震惊“林翰”
一听到林翰,大明他熟知的历史人物不多,也就历代皇帝和几个牛气冲天的大人物,很不巧,比起那些大人物,林翰并不算太过出众,但是杨明却一下就能想起来,因为他想到了六尺巷的故事。
著名的六尺巷想必大家都知道。据桐城县志记载,清代康熙年间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张英的老家人与邻居吴家在宅基的问题上发生了争执,两家大院的宅地都是祖上的产业,时间久远了,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想占便宜的人是不怕算糊涂账的,他们往往过分相信自己的铁算盘。
两家的争执顿起,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不肯相让一丝一毫。由于牵涉到宰相大人,官府和旁人都不愿沾惹是非,纠纷越闹越大,张家人只好把这件事告诉张英。家人飞书京城,让张英打招呼“摆平”吴家。
张英大人阅过来信,只是释然一笑,旁边的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只见张大人挥起大笔,一首诗一挥而就。诗曰“一纸书来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交给来人,命快速带回老家。家里人一见书信回来,喜不自禁,以为张英一定有一个强硬的办法,或者有一条锦囊妙计,但家人看到的是一首打油诗,败兴得很。
后来一合计,确实也只有“让”这惟一的办法,房地产是很可贵的家产,但争之不来,不如让三尺看看。于是立即动员将垣墙拆让三尺,大家交口称赞张英和他家人的旷达态度。张英的行为正应了那句古话“宰相肚里能撑船。”
宰相一家的忍让行为,感动得邻居一家人热泪盈眶,全家一致同意也把围墙向后退三尺。两家人的争端很快平息了,两家之间,空了一条巷子,有六尺宽,有张家的一半,也有吴家的一半,这条几十丈长的巷子虽短,留给人们的思索却很长。于是两家的院墙之间有一条宽六尺的巷子。六尺巷由此而来。
值得一提的是,六尺巷故事之中大学士张英给家人写的这首诗并非原创,而是在诫子弟一书之中选取并改编的,原文是何事纷争一角墙,让他几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而诫子弟一书的作者就是站在杨明面前,被杨明一炮轰得吐了一口黑烟的林翰了,林翰讶异道“你知道我”
杨明睁大了眼睛,失神地喃喃自语“没成想一炮轰出个闻名后世的文豪,他的登场可比我闪亮多了”
眼前这位神态狼狈的官员,竟是名垂千秋的林翰
杨明定定注视许久,忽然神情一肃,毕恭毕敬朝林翰施了一个长揖。
林翰吓了一跳,此时他还只是个刑部主事,他虽然在学术政治军事上尚无太大成就,此时的林翰,杨明深深的知道,这个林翰的气节和骨气都是一等一的,在历史上,接下来的几年是朝堂之上风起云涌的几年,而这个林翰就将大放异彩,朝堂之上的士大夫,内宦,厂卫都将为了这个官员的生死存亡展开一场博弈,但是如今这个林翰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个刑部主事的官阶。
见杨明如此郑重其事的施礼,林翰显然受宠若惊,急忙回礼“罢了,不怪你用炮轰我便是,大人不须多礼,还未请教这位大人”
鲁青峰听到林翰没有索赔被炮轰的打算,不由大松口气,道“我们大人乃实授锦衣卫同知”
林翰眉目间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杨明”
杨明笑道“没错。”
林翰这才第一次正眼打量杨明,打量得很仔细,他的目光不完全清澈,透着几分困惑,彷佛有个心结郁积于心,不能释怀。
“你有困惑”杨明静静地正视着林翰的目光,不偏不倚,无垢无尘。
林翰点点头“有。”
“说来听听。”
“朝中人人皆称杨同知其人心性歹毒,迫害忠良,谗言媚上,祸乱朝纲”文豪就是文豪,贬义成语用得非常娴熟,而且有滔滔不绝之势,起码杨明就做不到连用成语。
“停”杨明黑着脸打断了他,道“略掉过程,直接说你的困惑”
林翰露出了笑脸,笑容很和善“好吧,我的困惑就是,为何你看起来并不像奸佞”
“因为我本来便不是奸佞,仅仅因为我是厂卫就是奸佞仅仅因为我主持开阜遭到大臣们的反对我就是奸佞仅仅因为皇上大怒之下革除一大批官员责任就全在我身上了吗大人,如今开阜已经卓见成效,试问下官何错之有”
林翰摇头叹道“世人嘴里说的是一回事,做的又是另一回事,别人嘴里的你是一个模样,真实的你却又是另一个模样,我的困惑其实与你是不是奸佞无关,我只在想,为何明明存在的人或物,他明明就在我的眼睛里,可我仍看不穿,悟不透,他是真是假是善是恶世人所知者是一个表面,所行者又是另一个似乎完全不相干的表面,若世事皆如迷雾,生则何乐耶”
杨明被他一番傻乎乎的话弄得脑子有点晕,绕了半天才算绕得八分明白,接着哑然失笑。
“横看成岭侧成峰,两者或许并非对立,实乃统一,只是你每次看它时的角度不一样而已,它其实仍旧是它,林先生是不是有点钻牛角尖了”
林翰丝毫没注意杨明对他的“先生”称呼里带着几分恭敬的意思,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可为何世人明明知道的道理,却偏偏做起来完全背道而驰皇帝说要勤勉爱民,却居于深宫之中炼丹修道,文官说君子立德立言,却一个比一个自私贪婪”
不知过了多久,林翰悄然一叹,神色间有了几分领悟,还残留着几分迷惑。
杨明有些失望,苦恼地挠挠头,只见林翰忽然瞪眼瞧着杨明“回到刚才的话题,你凭什么说你不是奸佞”
杨明不慌不忙笑道“就凭我刚刚没让你脱光光跑三圈,再抽你一百鞭子,足以说明我是个善良的人,奸佞大抵不会对一个刑部主事太客气的。”
林翰楞了片刻,接着仰天大笑“有道理,很有道理杨明,我越来越发觉你是个妙人,简直妙不可言。”
杨明笑道“该我问你了,今日我领新军在此试炮,林先生为何出现在前方山丘树林里”
这句话似乎勾起了林翰的伤心事,林翰闻言惨然一笑,道“我听百姓说城郊一支兵马昨日清理山丘,不准任何人驻留,于是有些愤慨,想过来瞧瞧哪支兵马如此跋扈,没想到刚爬上山丘便当头挨了一炮,刚才被人抬来时我还在反省,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罪过,居然用炮轰我”
暂抛困惑后的林翰性格表现得很开朗,颇具几分侠客豪迈之气,杨明也不差,来自前世的他,自有许多话题可聊,每每一开口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对林翰来说都是闻所未闻的,聊了没多久,林翰的眸子越来越亮,最后长长叹道“与君一席话,我受益良多,可惜此地无酒,不然某非与你痛饮三百杯。”
杨明笑道“谁说此地无酒”
林翰眼睛大亮“军营之中竟有酒”
“军营里的酒只待知己,不待披甲。”
林翰哈哈大笑“为了这营中美酒,林某便引你这朝堂人人唾骂的奸佞为生平知己又如何老弟还不赶紧将美酒送来,不怕我这知己翻脸不认人,回头朝堂里参你炮轰朝廷命官吗”
杨明淡淡笑道“杨某酒量不好,痛饮三百杯不大可能,但痛饮千杯还是没问题的。”
“好,酒逢知己千杯少,那就痛饮千杯”
锦衣扬明 第八十九章
坐在一起喝酒的不一定是知己,但知己是一定会喝酒的。
酒是好酒,两坛十八年陈的女儿红,据说是唐四手下一名百户在女儿出生那天埋在自家后院的,后来百户有一回跟唐四喝酒喝多了,无意中把埋酒的地点说了出来,唐四这家伙动了贼心思,当夜便命人悄悄潜入百户家后院,趁夜刨地挖坑,偷了两坛酒出来,最损的是,丁顺为了不让百户起疑,让人原地埋了两坛子醋进去
日后百户想喝酒时从自家后院挖出两坛陈年老醋会是怎样的表情,唐四也懒得想象了。
唐四后来直接把两坛女儿红送给了杨明,杨明并不怎么好酒,于是命人顺手搁在新兵营里。
喝着香醇得近乎浓稠的美酒,杨明微笑着娓娓道出这两坛酒的来历,林翰中途喷了两回,一边大笑一边呛咳不已。
“你是妙人,你的手下也是妙人,有趣之极,我若知道哪里有埋了十几年的好酒,说不得也做一回窃酒的雅贼”林翰喝酒很快,琥珀色的浓稠女儿红倒进瓷碗里,一仰脖子便喝了个精光,然后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某一处,嘴唇紧紧闭合着,仿佛在细品美酒的余味,最后意犹未尽地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这才满足地一叹。
“好酒真奇怪,偷来的酒好像特别好喝,自己花银子买来的反而少了几许味道”
杨明喝了几碗,俊秀的脸上已泛起几分酡红,闻言笑道“常言妻不如妾,妾不如鸡,鸡不如偷,这偷字的妙处,循规蹈矩之人怎能得其三味酒里掺了个偷字,纵然是一坛陈醋亦饮之如琼浆玉液矣。”
林翰大笑道“这话妙极,一听便知杨老弟你是惯弄风月之人,可惜认识你太晚,人生少了许多趣味。”
未来的一代文坛宗师,与如今的朝堂奸佞坐在一起喝酒,这个组合怎么看怎么怪异,偏偏二人谈笑风生,颇为相得。
可以明确一点,在杨明没有穿越之前,林翰是会做官做到一代尚书的,人人见了都会弯腰深深的作一揖,“见过林部堂”
而如今,一不小心产生了蝴蝶效应的大明,还会按照既定的历史走下去吗至少,自己已经确确实实改变了了一些,这驾庞大的马车正在逐渐偏离原先的轨迹
然而二人皆为朝廷官员,有些话题不想谈,却怎么也避不过去。
林翰已不再笑了,仰头喝了一碗酒,睁着通红的眸子瞪着杨明,道“时人将你与当年的纪纲之流混为一谈,你觉得如何”
杨明苦笑道“我觉得大家应该不是在夸我”
“如今你已经无形当中树立了一大批敌人,若不是商大学士和彭阁老弹压住,恐怕弹劾你的奏章,已经堆满了御书房,形势恶劣如此,你觉得如何”
杨明想了想,只回答了四个字“淡然处之。”
林翰的神情似乎有了些许的变化“如今世事大变,朝堂中的大臣视你如梗在喉,东厂的尚铭与你又不对付,但这都不影响大局,影响大局的是御马监啊”
杨明不解地瞧着他“林兄的意思是”
林翰长叹道“世道快乱了,好好的大明,如今变得乌烟瘴气,总得有个人站出来,为那即逝的朗朗乾坤发出一声悲鸣。”
“皇上如今猜忌大臣,欲收权柄,开国厂卫的威风又开始复苏了,这还不算太糟糕,糟糕的是陛下重用御马监汪直,如今很多民间的消息都是汪直派心腹出去打听,再呈报给皇上,宛如又一个东厂,大明的士大夫可以允许厂卫嚣张一些,但是绝对不会允许再次产生一个如锦衣卫东厂这般的存在”
林翰吞下一口水酒道,“可以预见的是,如果真的变成这样,那么朝廷将会完全笼罩在特务的高压黑暗当中,届时,我辈之人必当奋起而反击,厂卫是皇家鹰犬,是皇上手中最有力的工具,有一个锦衣卫就够了,多一个东厂也只能勉强接受,但是再多一个,恐怕就是人人自危的局面,朝廷再没有敢于直谏的忠臣,俱都雌伏在皇帝的威压之下,皇帝手中的权力不能太大,如果权力太大就会独断专权,人都是自私的”
杨明听到这里也沉声道“皇权可抑不可张,就算是要杀人,不能允许任何人绕过三法司的处决,哪怕是皇上,也绝不能以特旨杀人”
听着杨明的话,林翰似乎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忍不住紧了紧衣领,缓缓道“贤弟,这话,不像是臣子该说的吧。”
“这话才是臣子应该说的”杨明正色道,“为江山社稷。为华夏百姓公道不得不说。”
林翰默默听着,面上古井无波,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没想到,自己的知音竟然是这小子,几十年的坎坷人生,他深受权力不被节制之苦,当自己站在臣权一面,与皇权对面的位置上时,才有了这一点切身感受。却不知杨明年纪轻轻,正应该是崇拜权力、追逐权柄的时候,怎么会也有这种想法呢
于是,他道出了自己的疑问,便听杨明答道“林兄让我以史为鉴。学生遍览二十一史,纵观历代,虽然王朝灭亡的情形各不相同,但本质上,都是被不受限制的权力所摧毁。”
杨明说着更直白道“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皇帝的权力不受限制。一小部分是武将权力不受限,还有个别情况,是文官权力膨胀引起的。但无论哪种情况,都是在权力不受限制后,不知节制的肆意胡为,才导致国破家亡的。”
林翰默默听着杨明说了这么多,他才轻声道“那咱就大胆包天一回,照你说的,给本朝把把脉如何”
“那下官就斗胆了。”杨明低声道“除皇权外,能够祸乱朝纲的还有五种力量,分别是文臣、武将、宦官、外戚、皇亲。”林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便听杨明道“在本朝,武将、外戚、皇亲的权力,都被牢牢钳制,翻不起风浪来。所虑者是文臣,宦官和皇权本身。”
“但是为兄觉着文官的问题也不大。”林翰表示异议道“都是读圣贤书的,怎会祸国殃民呢”
杨明心中暗叹一声看来谁都是只能看到别人的毛病,却忽视自身的问题。便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道“林兄说得对,而且照你这样一说,连宦官的权力,都属于皇权的附生,这么看来,威胁到我大明江止永固的,正是这江山的主人。”
“皇权,是大明朝至高无上的权力。”林翰缓缓点头道“但将江山社稷系于一人之身,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
“林兄高见”杨明抱拳道“所以杨某才说,皇权可抑不可张,这是为了祖宗的江山,天下的百姓,再说句最实际的,伴君如伴虎,若是皇上哪天也看我们不爽了,说不定受害的就是我们,为了让我们能得以善终,都不能让皇上随便集权太重。”
这就是为何大明的内阁大臣都是老谋深算、极有主见,并可以娴熟的运用朝中大牙交错的势力,将各种力量拧到一块,成就自身的强大的人物,内阁就是实际上的宰相,内阁设有数名大学士,现在是三名,他们代表的是百官,有时候就得为了臣权,为了民权与君权作斗争。
这种强大是成化皇帝也无可奈何的。
因为大明朝的政体如此,当年太祖皇帝废除统领百官、总理朝政的承相,目的是加强皇权,将天下威柄尽收皇帝,所以在废除宰相的同时。也将中央地方各权力机关分化制衡,使其没有独立决断的权力,必须仰仗皇帝的裁决。
但事实证明。
没有宰相的政府是万万不行的,因为省心独裁固然是好,可带来的工作强度,也是无比恐怖的,足以将皇帝这份人人羡慕的美差,变成天下首屈一指的苦差。
就连他那血牛无比的儿子朱棣,也无法承受,更不要说娇生惯养的后辈们了。
所以从朱棣开始,历代皇帝为了不至于累死,都在偷偷摸摸干一件事。
赋予内阁实质上的宰相权力。
而且因为朱元障的后代,在能力上是一代不如一代,只能不断的给内阁的权力加码,没过几十年,内阁大学士这个在洪武年间,充其量只能算是皇帝秘书、参谋、文书的角色,已经跃升为实质上承相,到了后来,宰相已经成为了对内阁大学士公认的尊称,甚至皇帝都不避讳以“首相、次相”来称呼自己的阁臣。
其对大明政治的影响,绝不是相权失而复得那么简单,因为当皇帝重新塑造出相权时,太祖皇帝对各部院分权制的恶果,便显现出来了一尚书督御史们的权力过根本不能与大学士抗衡,结果朱元璋辛辛苦苦集中的权柄,成全了大学士的强大,其权柄超过宋朝,直追汉唐。
他们门生故吏遍布朝中,威望极高一呼百应,皇帝要是没有正当理由撤换他们,没准就真成了孤家寡人,被百官群起攻之,打破祖制的皇帝,吃尽了大学士们苦头。
锦衣扬明 第九十章 君权!民权!
为了不让内阁的权力过大,明朝的皇帝只好再打破一项祖制来弥补,那就是赋予太监们权力,让他们帮自己抗衡相权;但有的皇帝有强大的自信,不喜欢太监干政,坚信自己的权术足以维护权威,事实上,这样的皇帝有,但是很少,至少到成化为止,除了开国的那几位,越是往后不行。
成化皇帝的儿子,弘治皇帝也算得上一代明君了,即便创造了中兴盛世,圣明不过弘治也得一味的谦让着阁臣士大夫
归根结底,内阁权力太大,帝王心术的核心就是制衡,具体方法就是帮弱不帮强,当某种势力过于强大时,便是他帮着弱者将其消灭的时候,事实上,他们就是这样做的。
但是制衡归制衡,即便是在皇权最集中的时期,若是皇帝和大臣发生不可调节的分歧,大臣们都能体面下野,安享晚年。
身为宰辅者,必须勇敢的承担起治国的责任,不避嫌、不畏难,坚决维护大局的稳定。尤其是在非常时期,必须使用非常手段,对任何动乱的苗头,都要当机立断,立即扑灭,,即便与皇帝唱对台戏,也是在所不惜的,这就是内阁大臣所要肩负的东西,很沉重,责任与权力成了正比。
但在使用非常手段时,还必须考虑到。形势好转后,可能出现的政治责任问题,预先采取安全措施,不仅要果断。该杀就杀;而且还要细致,不给人抓把柄的机会。
林翰目光复杂的望着杨明道“你我相识一场,今日能与杨老弟相交,实乃生平最大之快事,来,你我满饮此杯”
两人相视一笑,为人臣者,既要不辞风险,还耍明哲保身,两人都有对大明未来强烈的危机,深感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实际情况,这才是大明天下的真相
两人找到了共同语言,仿佛多年的古故交一般谈论了起来,最大的话题就莫过于民生疾苦了
林翰沉声道“每当国家发生天灾之时,当无数贫民脚下无立锥之地,在生死线上哭号挣扎时,有些人却可以手不沾尘,便能岁收谷米数百万笙,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甚至还贪心不足,为了占有更多,强取豪夺,使百姓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民。”说着他问杨明道“知道为什么年年有这么多灾民吗”
杨明回答道“北方灾情不断,大旱和大涝交替出现,冬天又奇冷无比;加上黄河年年泛滥无人治理,怎能不哀鸿遍野,饥民遍地呢”
“天灾我们不能控制,但是只要防旱防汛做得好,一样可以抵挡过去。”林翰沉声道“但真正让老百姓流离失所的,还是泛滥的黄河。事实上,这不是天灾,而是人”
“人”杨明倒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藩王宗室、官宦巨户们欲壑难填。公然违反禁令,在黄河两岸砍伐树木、围堤造田、并大肆引水灌溉,导致水中泥沙含量剧增,水量却减少许多、流速自然放缓。到了中下游泥沙沉积,河道变浅变窄;加之英宗土木堡事变,朝廷出现了一段政治空白期,政事弛废,河道疏于治理。即使治理,那些借治河之名横征暴敛的贪官污吏们,也专做败絮其中的工程,如果遇到洪涝,不泛滥成灾才怪呢。”
“想不到若林兄对治河竟如此精通。”杨明敬佩道。
“谬赞了,在下只是转述。”林翰诚实道“这是在下当年的一名同窗好友多年观测得来的结果,”
“哦,”杨明暗道,在这个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年代,难得有一个水利方面的人才,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林翰不知道他心里所想,继续道“宗室、吏治、军制,是大明朝身上的三个剧毒的胳疮,每一个都能让这个国家毁灭,如今我大明深受其害,现在若是不及时解决,真到了爆发的时候,那时候就是三症并发,就是太祖转世也没得救了。”
林翰问杨明道“你觉着一个国家,怎样才能繁荣安定”
“这命题有点大”杨明苦笑道“可以说一天一夜,也许还说不到点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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