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莫问江湖
醉春风还是坐在自己的老位置,不过没了遮挡的屏风,也没了两旁斟酒分享的侍女,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见到陆雁冰之后,他没有起身,仍旧安坐不动道:“贵客驾临,恕未远迎,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的陆都督竟然是这样一位年轻的……女子。”
陆雁冰不以为意,沿着那条左右皆是水池的直道信步前行,同时说道:“我为太后娘娘做事,然后她便让我做了青鸾卫的右都督。”
来到醉春风的身前不远处,陆雁冰停驻脚步,道:“对于这个官职而言,我的年纪着实有些不符,而且女子的身份也颇多掣肘,不过对于我来说,还好。”
然后她低头看着仍旧安坐不动的醉春风,“怎么,我这个年轻女子不值得堂堂天乐教主起身相迎吗?还是说天乐教主在‘天乐桃源’中待得时间久了,就当所有女子都是你的臣民?”
醉春风轻轻摇头道:“自是不敢有如此想法。”
下一刻,两人同时出手,然后一触即散。
原本要起身“迎客”的醉春风竟是被陆雁冰一掌拍在头顶之上,陆雁冰向后退了三步,每一步踏足地面都是一声闷响,醉春风则是跌坐下去,整个大殿都仿佛微微一晃。
一掌之威,大殿内的水池炸开,水花四溅,原本连接两座水池的流动水渠也顿时一
滞,待到两人分开,才重新恢复正常。
受挫的醉春风毫不犹豫开始第二次起身,陆雁冰也不约而同地再次出手镇压,这次她以右手的食中二指并作剑指,毫不留情地朝着醉春风的眉心点去。
两人身在的大殿又是一晃。
这这一次却是势均力敌,不过陆雁冰没有半分一而再再而三的疲态,一挥衣袖,原本被炸散出水池的水滴悉数聚拢,化作一把水剑,然后凌厉前刺,人随剑走。
仍旧保持坐姿的醉春风轻轻抬头,抬起一臂,伸手握住这把水剑,然后手掌用力,直接将把水剑捏碎,绽放出漫天水花,然后与紧随而至的陆雁冰相对一掌,双方僵持不下,陆雁冰从袖中滑出一把折扇落入空闲的左手之中,然后毫不客气地就是向前一指,从偏爱折扇这一点上来说,却是与李玄都不分伯仲。
醉春风洒然一笑,任由折扇点中自己的胸口,身形岿然不动,同时身周有点点萤光生出,生灭不定,妙不可言。
陆雁冰的脸色微沉,似乎动了几分真火,手掐剑诀,虽然无有飞剑,但是在她面前不断有剑气生出,然后依次轰击在醉春风的身上。
醉春风端坐依旧,身上也无明显伤势,可身形却是不可避免地向后退去,每被剑气轰击一次,他便会后退一分,待到连续九道剑气之后,他便不得不脱离大床的范围,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悬于半空之中。
陆雁冰右手一探,从水池中又是生生拔出一柄水剑,然后再伸手一抹,寒意森然,水剑立时凝聚成冰剑,晶莹剔透。
她轻念了一个去字,冰剑激射而出,落在醉春风的身上,炸开万千冰屑,将他身周闪烁的萤光悉数绞杀,同时也在他的身上凝结出一层肉眼可见的寒霜。
醉春风终于不能继续安稳不动,缓缓起身,不过这次的起身再无“迎客”之举,只是简单抱拳道:“天乐宗醉春风,有礼了。”
(本章完)
太平客栈 第二百零六章 春风一醉
陆雁冰背负双手,淡然道:“看来天乐教主是见我年轻,觉得我不可能有帮你晋升天人之法,所以才会出手试探,可对?”
醉春风直起身来,伸手扫落身上的冰霜,淡笑道:“毕竟天人境的大宗师不是路边的白菜。”
陆雁冰道:“天乐教主所言不错,若是换成旁人,我自然不敢说什么帮他晋升天人境,毕竟我自己都还没有踏出这一步,可是天乐教主不一样,你本就是归真境九重楼,距离天人境也不过一步之遥而已,或者说半步之遥也可以,仅仅是帮你迈过这最后的门槛,倒是不难。”
“这就有些靠谱了。”醉春风脸上的笑意更甚,“两位贵客,请坐。”
话音落下,在两人的身后,两块地板翻转,竟是出现了两把椅子。
这等机关术并不罕见,通常用来暗算他人是再合适不过,不过对于先天境高手就已经无甚大用,陆雁冰身为归真境八重楼的高手,艺高人胆大,坦然坐在了椅子上。
不过赵五奇却是没有入座,而是站在了两人之间,缓缓开口道:“我们此次前来,不是为了与天乐教主一分高下,我们青鸾卫只分生死,不论高低。天乐教主愿意坐下来谈,难能可贵。也不瞒天乐教主,我们这次来,是想要双方能够建立一种更为和睦的关系。”
此时醉春风也重新坐到了自己的云床上,双手扶住自己的膝盖,“不妨直接坦白说,想要将‘天乐桃源’怎么样。”
赵五奇说道:“朝廷的困局,想必天乐教主应该知道,太后娘娘的难处,天乐教主也应该知道。虽说司礼监是太后娘娘的人,但他们毕竟是先帝留下来的老人,站在太后娘娘这一边也是因为先帝遗诏的缘故,总归是不能让太后娘娘真正放心,所以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把‘天乐桃源’转移到我们青鸾卫的名下,也就是我先前提出的那几项条件。”
醉春风扯了扯嘴角,道:“打着太后娘娘的名义,其实干的是勒索没了男人支撑门户的孤寡女子的勾当。若是我师父破阵子没有死于玉虚斗剑,司礼监也好,青鸾卫也罢,你们敢来此地如此放肆吗?”
赵五奇面无表情,却是猛地加重了语气,“天乐教主!”
醉春风语气淡然道:“你们无非是要银子,还有其他几个可有可无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毕竟天乐宗不缺银子,这是举世共知的事情,我要说没有银子,你们也不会信。”
说到这儿,他微微顿了一下,然后骤然加重了语气,眼神更是变得凶厉,道:“可是如果你们想要把‘天乐桃源’也收入囊中,那就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了。一个天乐宗,真要铁了心鱼死网破,怕是青鸾卫还消受不起。”
一只没有说话的陆雁冰
终于是开口道:“一个‘天乐桃源’,无非是一座大一点的行院,我们青鸾卫对于经营行院青楼没什么想法,这一点请天乐教主大可放心就是。”
醉春风说道:“事情仅靠说是不行的,还要看如何去做,交接银钱也好,助我成就天人境也罢,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若是两位不嫌,可以在这‘天乐桃源’暂且住下,慢慢商谈。”
陆雁冰双手按住扶手,缓缓站起,道:“既然天乐教主已经这么说了,那本官也不妨多留几日,与天乐教主慢慢商榷。”
“来人。”醉春风拍了拍手:“送二位贵客去别院。”
从醉春风身后的侧门中走出两名侍女,对陆雁冰和赵五奇恭敬一礼,道:“两位贵客,请。”
……
百媚娘望着李玄都,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如果是曾经的紫府剑仙来说这话,那么她没有半点疑问,因为高居太玄榜第十的紫府剑仙有这个底气。
可是现在?
李玄都已经不再是紫府剑仙,甚至不是归真境,那么他凭什么说这话?
不过她也不会将此话直接出口而得罪李玄都,于是她稍稍斟酌言辞之后,委婉道:“可是那位陆都督已经上山,再加上醉春风,两人联手之下,恐怕寻常天人境大宗师都讨不得好去,单凭我们,恐怕……”
李玄都摆了摆手道:“我了解陆雁冰的性情,她不会帮醉春风的,她只会坐山观虎斗。”
百媚娘立刻问道:“就算我们能够力敌醉春风,那么这位陆都督会不会黄雀在后?”
“肯定会。”李玄都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肯定道:“她在心底里必然是打了蚌鹤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可就现在而言,她也不是稳胜之局,毕竟这里是‘天乐桃源’,势力最大的是天乐宗。”
说到这儿,他扶起仍旧受制于人的秦楼月,道:“所以我将此人带来了。”
百媚娘望向秦楼月,问道:“这位是秦楼月,天乐宗的三位大执事之一,李先生是如何将她擒住的?”
李玄都道:“百媚娘你离开之后,这位秦楼月又奉命来围杀我,可惜太过大意,不敌于我,被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秦楼月望向百媚娘,既是羞惭,又是震惊,问道:“副宗主,你真要与这些人联手?”
百媚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反问道:“你觉得,现在的宗主还是当年的他吗?”
秦楼月一怔,没有说话。
百媚娘苦笑一声,又问道:“今日之事,注定瞒不过他,此时他也许不会如何,可等到事后,你觉得我还能在天乐宗立足吗?”
“这……”秦楼月更不知该如何回答。
早年时,老宗主破阵子还在世时,身为师兄的醉春风还不是今
日这般模样,那时候的醉春风谦恭俭让,礼贤下士,常常把钱财分给诸多同门,若有难处相求,只要他能做到的,都会尽力相帮,而他做不到的,也会实言相告,颇有古时豪侠之风,故而在天乐宗中威望极高,江湖之上也有“春风一醉”的美誉。
就算是破阵子死于玉虚斗剑之后,醉春风初登宗主大位,也都是克己不倦,生活简朴,事事与诸多同门共商而定,让天乐宗上下又看到了中兴之望。
这种假象一直持续到醉春风决定拓建“天乐桃源”,早在破阵子主掌天乐宗时,就已经有了“天乐桃源”,不过那时候并不叫“天乐桃源”,而是称之为“极乐府”,规模亦是不大,只有如今的四分之一左右,平日里只是接待中州境内的达官显贵,而且极为隐秘,只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流传。
醉春风决意集合天乐宗的人力物力将“极乐府”扩建,变成一座真正的山中不夜城,当时的大管事丑奴儿反对,于是便被醉春风削去大管事的职位,处处打压,不得已只能主动离开天乐宗,这才有了后来丑奴儿父母被杀之事。
“天乐桃源”建成之后,醉春风将整个天乐宗迁入其中,再不复当年的贤良之态,事事独断,恣意妄行,容不得半分忤逆,因为有丑奴儿的前车之鉴,天乐宗上下讨好宗主的谄媚之风大盛。而且醉春风还沉溺于权色之事,看似放权,实则以帝王心术使百媚娘和接替丑奴儿的凤楼春内斗不休,百媚娘和凤楼春两派人党同伐异,势不两立,又酿成党争之风,最终使得天乐宗人心涣散,每况愈下。
从这一点上来说,醉春风颇有当年明雍帝二十余年不视朝却又把持朝政大权的风范,可谓是深谙世宗明雍帝的帝王心术。
正因为此,秦楼月对于百媚娘的问话无言以对。
(本章完)
太平客栈 第二百零七章 三分绝剑
百媚娘长长叹息一声:“元圣恐惧流言日,巨君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秦楼月苦笑道:“副宗主是决意如此了。”
百媚娘没有说话,反倒是丑奴儿开口道:“不这样做还能怎样,难道等着醉春风来杀掉全家吗?”
胡良啧啧道:“所以说,混江湖,万事留一线,没有斩草除根的本事就千万不要把事情做绝了,否则便是把自己的路也给走窄了。”
李玄都望向秦楼月,“如果你愿意与我们一道,我便事后还你自由,如果你不愿意,我便现在杀了你。”
秦楼月脸上苦笑更甚:“蝼蚁尚且贪生,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好。”李玄都说道:“不过有个道理,让人害怕比让人尊敬更易获得忠诚,说起人心,我更相信畏威而非怀德,所以还望见谅。”
话音落时,他伸手在秦楼月胸口一点,有剑气生出。
被制住了所有修为的秦楼月根本无力抵抗,只能任由这道剑气浸入体表,如同毛虫之刺毛,针扎一般,而她自身的气机竟是无法将这些剑气驱逐出去,不由得大为惊骇。
李玄都道:“此乃清微宗的‘三分绝剑’,‘三分’是取自‘入骨三分’之意,一旦被剑气入体,便如附骨之疽。在剑气落地生根之后,每日子时都会发作,发作时痛入骨髓,且时日渐久之后,剑气还会侵袭经脉、心脏、丹田气海,如同根蔓遍布全身上下,至死方休,故名‘绝剑’。此剑本是清微宗处罚犯事弟子的手段,若无专门解咒手法,就算是归真境的高手,也要日日受苦,不得解脱,当年有一位清微宗天人境大宗师被当时只有归真境的清微宗宗主植入‘三分绝剑’,用了十年也没能逼出体外,所以你就不用多费心思了。”
秦楼月顿时脸色惨白,再无半分侥幸之念。
在种入“三分绝剑”之后,李玄都伸手在秦楼月的肩膀上一拍,原本刺入她体内各处要穴的“七凤羽”自行弹出,同时那股异种气机也被他收回,秦楼月再次重得自由。
然后李玄都掐了一个剑诀,秦楼月立时感觉体内好似有无数小虫爬行,又好似有无数针扎刺痛,让她痛不欲生,顿时站立不住,半跪于地。
李玄都平静道:“这便是‘三分绝剑’,时日越深,痛楚也就越大,我曾经亲眼见过一个受此刑罚之人因为受不了此中之苦而自我了断的场景,我希望你不会有这一天。”
脸色苍白的秦楼月全身上下都在微微颤抖,肌肉不受控制地不断收缩,使得她不时抽搐一下,显得颇为滑稽,同时也让她想要起身都很困难,只能勉强点了点头。
李玄都再掐一个剑诀,抑制住她体内的“三分绝剑”之后,转
头望向百媚娘,道:“百媚娘,我自信看人还算得上一个‘准’字,再加上丑奴儿相信你,所以我也信你。”
百媚娘并无太多喜色,有的只是凝重,道:“承蒙李先生错爱,百媚娘愧不敢当。”
李先生面无异色,只是轻轻拍了下腰间所悬的“人间世”。
就在此时,胡良看似无意道:“可惜颜飞卿因为那太阴尸出世之事而被慈航宗的婆娘给叫走了,若是他还在此,也不必如此耗费心力,直接打上门去便是。”
言之看似无心,听者多半有意。
百媚娘、丑奴儿、秦楼月三名女子各自脸上都流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
如果换成一个无名小卒说自己与堂堂正一宗掌教如何如何,定然不会有人相信,只会当他在胡吹大气,可这话换成堂堂紫府剑仙来说,那就十分可信了。毕竟论起身份师承,紫府剑仙都不会弱于这位正一宗掌教,而且在绝大多数情形下,都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阶层的人与什么阶层的人相交,权贵子弟不会与平民百姓共处一室,同理,江湖上的宗师人物也不会与江湖上的小鱼小虾称兄道弟。
只是有一点让人想不通,当初紫府剑仙与正一掌教在帝京城头上打生打死,如今怎么相交甚笃了?不过再转念一想,却也没什么想不通的,这世上哪有永远的仇人?又哪有永远的朋友?还不是因利而聚,因利而散,只要其中利益足够,紫府剑仙与正一掌教重归于好,也在情理之中。
常年操持天乐宗事务的百媚娘又不免多想了一层,紫府剑仙的师承已是来历不凡,如今他又与颜飞卿交好,会不会正道各宗联手对于天乐宗发难?若是如此,天乐宗又如何能有幸理?
念及于此,百媚娘难免脸色平添一分晦暗。
其实有些时候,能否看清局势,与聪明与否,有关系,但没有必然关系,更多还是看谁能知道的内幕更多,这也就牵扯到谁能站得更高,方能看得更远。聪明人能从极少的内幕中,知道更多的局势情形,可如果两眼一抹黑,就算是聪慧绝顶之人,也只能无可奈何,可只要站得够高,就算是一个平庸之人,也能纵览全局。
醉春风将天乐宗迁入“天乐桃源”之中,有利有弊,弊端便是天乐宗有坐井观天之嫌,关起门来过日子固然没错,可如果两耳不闻窗外事,就难免消息闭塞。
胡良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将话语故意说得云遮雾绕,好让这几位天乐宗之人自己去联想,世人大多如此,别人亲口说出的话语,不会全信,可自己从别人话语中思索出的东西,却深信不疑。
李玄都和胡良兄弟二人行走江湖多年而安然无恙,绝不是那种处处被人算计的老好人,真要说起算计
人心一事,两人固然比不上那些藏于幕后翻云覆雨的老头子们,但也算不得庸手。
用胡良的话来说就是,咱们可不能光长年纪不长脑子,行侠仗义也好,杀人放火也罢,都离不开脑子。
从这一点上来说,李玄都和胡良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否则胡良也不会得了个“西北一枭”的称号,李玄都当年更不会掀起那么多的腥风血雨。
此时李玄都和胡良只有两人,却牢牢吃定了三名女子,更何况丑奴儿本就是偏向李玄都这边,而秦楼月又受制于李玄都的“三分绝剑”,更不是不敢有所异动,只剩下百媚娘一人,本就无路可走,又有了颜飞卿的名号,只能与李玄都等人一条道走到黑。
李玄都说道:“所谓谋定而后动,如今我们有百媚娘、秦楼月、丑奴儿三位归真境,天良手中有‘大宗师’,也能勉强当作一个归真境,至于我,想来充作一个归真境也没什么问题,如此一来,我们几人联手对上醉春风一人,胜算应在五成之上,而在以有心算无心之下,甚至还会更高。”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先剪除醉春风的心腹羽翼,将天乐宗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样我们除掉醉春风之后,便能以天乐宗上下之力来抗衡想要坐收渔人之利的陆雁冰。陆雁冰再怎么厉害,她也只是一个归真境,想要单凭一己之力踏平天乐宗,那是痴人说梦,到那时候,她便只能退出‘天乐桃源’。”
百媚娘忍不住问道:“事后呢?”
李玄都平静道:“陆雁冰不是要让天乐宗改换门庭吗?她不是宫里的人吗?那我们便说是她杀了醉春风,捅破了天,也让司礼监和青鸾卫自己跟自己较劲去。”
(本章完)
太平客栈 第二百零八章 杨柳之争
过程与结果的关系大抵会有四种:用正确的过程得出的正确的结果、用错误的过程得出错误的结果、用正确的过程得出错误的结果,以及用错误的过程得出正确的结果。
且不论求仁得仁的前两者,只说后两者,如果让李玄都来选,他必然是选用错误的过程得出一个正确的结果,而非是用一个正确的过程得出一个错误的结果。因为他不是道德圣人,也不是修身的君子,所考虑的是结果如何,而非合乎道德和规矩。
就拿眼下的天乐宗而言,想要用正确的过程得出正确的结果已是不可能,那就只能尝试用错误的过程来得出一个正确的结果,所以李玄都明知他的谋划并非合乎道义,更不符合江湖规矩,可他还是要如此去做。
他要的仅仅是结果,而非过程。
正人心,那是教化世人的圣人才去考虑的事情,李玄都所求,唯太平而已。
“太平”二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百媚娘仍是犹有疑惑,问道:“司礼监和青鸾卫都是太后娘娘的人,真会因为此事而撕破面皮?”
李玄都笑道:“我听丑奴儿说起过,百媚娘你与现任大管事凤楼春不和,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可在外人看来,你们都是醉春风的人。司礼监和青鸾卫也大体如此,只是情况更为复杂,毕竟以青鸾卫的体量,还不足以与素有内廷之称的司礼监相提并论,实际上司礼监与青鸾卫之争,其实可以看作是司礼监的内斗。”
百媚娘问道:“此话怎讲?”
李玄都道:“青鸾卫名义上归属于皇帝亲掌,可自明雍年间内阁和司礼监正式凌驾于朝堂之上以后,就逐渐变为由司礼监代掌青鸾卫而内阁统辖刑部、督查院、大理寺三法司的格局,所以我说青鸾卫不足以抗衡司礼监。”
李玄都接着说道:“内阁有四位大学士,分别是:首辅、次辅、以及两位群辅,司礼监对应有四位大太监,分别是:掌印、首席秉笔、以及两位秉笔,自本朝世宗肃皇帝开始,宫里便定了铁规矩,宫里以司礼监、御马监为首的二十四衙门归司礼监掌印掌管,青鸾卫则归司礼监首席秉笔掌管,以免形成司礼监掌印一家独大的局面,如今与青鸾卫关系甚密的是司礼监首席秉笔,也是提督青鸾卫大太监,而这位首席秉笔与司礼监掌印不和,这两位公公明里暗里的争斗,从先帝到如今,已是快要持续了二十年了,所以我说司礼监与青鸾卫之争,其实是司礼监的内斗。”
“先帝在位时,内阁四大臣势大,故而司礼监一直没有声音,待到如今,又是太后和晋王弄权,司礼监虽然掌握实权,但仍是不曾出头露脸,所以对于世人而言,这司礼监有些云山雾罩。在司礼监
中,有两位被无数宦官奉为老祖宗的大宦,也就是我方才所说的两位,其中司礼监掌印姓杨,被称为杨公公,出身佛门,据说是一尊阿弥陀佛似的人物;司礼监秉笔姓柳,被称为柳公公,根祗在于道门,素有玄青真人之称;两人都是先帝的潜邸旧臣,在宫中根基深厚,各有一派儿孙,泾渭分明,故而他们二人之间的争斗又被称为杨柳之争。若是我所料不错,你们天乐宗走了司礼监的路子,应该就是杨公公那一派的路子,这便可以解释柳公公一派的青鸾卫为何要来胁迫你们改换门庭。当然,青鸾卫内部同样不是铁板一块,也不能将其完全视为柳公公一派的人,陆雁冰此来更多还是出于私心。”
听到这儿,丑奴儿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李玄都笑道:“公门修行和混江湖可不一样,我们江湖上可以分出一个正邪之辨,可朝廷不行,什么是忠臣?什么是奸臣?什么又是贤臣?没有真正的贤臣,因为贤与不贤有时候也由不得他们。皇帝用你的时候你是贤臣,是忠臣;皇帝不用你的时候,你便是佞臣,是奸臣;贤时便用,不贤便黜,此乃帝王心术。也正因为如此,朝堂之上哪就能铁板一块,若是铁板一块,置皇帝陛下于何处?所以任你是外廷也好,内廷也罢,清流也好,宗室也罢,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便是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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