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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朱意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东杞

    可这样的人,为何忍心做巫族欺压同族的帮凶呢

    “巫督,人已齐了。”负责点名的巫侍对琼羽道。

    琼羽点了点头,随后对众人道:“规矩不必我多说,只一点,若是逃跑,后果自负。”

    众人应了声是。

    前往沁水的道路并非在丹朱矿外,而是走地下的暗道。在琼羽的带领下,他们来到通往沁水的暗道,车马已经备好,少年们有序的上了马车,王恒江意十七和十二坐在同一辆马车中。

    暗道中毫无光线,故而马车前头镶嵌了诸多蓝色的丹朱以用照明。马车里头很是简洁,只有几张单薄的被褥和简陋的茶具。

    几人在马车里坐了一会,马车便缓缓动了起来。江意掀开帘子,便见着并无车夫和马匹的马车正在行进着。

    这样还能被称作马车江意挑眉,将帘子掩了起来。

    “很惊讶吗”十二笑着开口,“我第一次看到也很惊讶。”

    江意一笑,从袖中抽出一捆蓍草来,放在膝上。

    “东君一族独门的牵引之术,我倒是第一次见。”她漫不经心回道。

    “小意也有不会的丹朱之术么”王恒笑着调侃。

    不过王恒这般调侃,江意却是认真回答了起来,“丹朱之术渊远,我不可能尽通。牵引之术我往日在书上见到过,巫咒简单,并且不需要损耗过多灵力,我想我应该是会的。”

    江意这般说法,令十七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若不是我亲眼所见,你这样一个带了丹厌的姑子在我眼前说这些话,我定然是不信的。”十七带着笑断断续续道。

    十二看了眼大笑的十七,又看了眼江意,也道:“我也同十七一样……若不是亲眼所见……当真……”

    “我也一样。”江意道。带了丹厌应当是不能使用丹朱之术的,但是这具身体有些特殊。她原以为丹厌之人不是不能使用丹朱之术,而是使用丹朱之术的时候会过分痛苦,如今一看,似乎并不是这样。

    比她坚毅者百千万,可是,没有一人能使出丹朱之术,说明此事与心性无关。

    丹厌应血脉灵气而生,阻隔巫族之人的灵气,便教他们无法使用丹朱之术。那若是体内灵气没有了呢

    江意陷入思虑中,王恒见她神情转变,便以为是她们方才说的话伤到了江意,故言道:“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小意你实在令人感到意外。”

    “我也有些意外。”江意垂了眼眸,清秀普通的脸上,睫毛却有些长,半阖住墨色的眼眸,氤氲,似是没有半点情绪,却又令人不由得感到怜惜。

    这具身体的记忆,只有五岁以后的。小小的宅院,紧紧抱住她瘦小身躯的女人,耳畔响彻不断地讥言冷语,旁人满恶意的眼神。

    这是这个小姑娘的记忆。

    这种感觉其实很奇怪,分明不是她所经历的一切,又好似她经历过一般,眼前一幕幕的,走马灯一般的上映。

    她应该感到难过呀,可是这个小姑娘和关在钟山十八年的她一样,似乎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

    感情也是,她不会哭不会笑,和她一样,也不懂什么叫做难过。

    “小意。”王恒的声音响起,他修长宽大的手也放在江意的头上,到底是十六岁的少年,骨架早已长开许多,手掌也令人觉得格外踏实。

    对上江意抬起的视线,王恒露出温柔的笑意来。

    “我们在呢,小意。”他的言语简短有力,令江意一怔。

    心头浮起异样的情绪,这是她在关在祭坛的十八年里头,不曾有过的感觉。

    江意轻轻的点了点头,也露出了笑容来。

    她不是孤身一人了。

    马车一行行至深夜停止行进。众人皆已入睡,江意心中想着事情,不能入睡,便起身将蓍草摊开,借着微弱的灯光筮卜。

    “不睡么”十七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对江意道。

    “有一些在意的事情,想算得清楚一些。”江意也轻声回道。

    十七看了眼被江意摊散开的蓍草,又看向江意道:“易术卜术诸多,你为何唯独喜欢筮卜”

    “不是因为喜欢。”江意否定了十七的话,一边拨着蓍草一边续道,“因为适合,丹朱矿中灵气浓郁,多生蓍草,用蓍草作占,会比别处灵验些。”

    十七嗤笑一声回道:“原是如此,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好奇什么”

    “你究竟是个什么来头,既懂巫又晓道,好似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一般,若不是知道人无法长生不老,我都要以为你是个百来岁的妖怪。”十七的语气带了几分玩笑。

    江意忍俊不禁。

    “是个常人。”江意轻轻回道。

    十七却是一笑置之,他是第二次听江意说这样的话,不由得口中调侃道,“若是如你这般都是常人,那世间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江意此时已得出卦象,她将蓍草收好,放入袖中,脸上露出了稍许轻松一些的神情。

    “常与非常,一念之间。”江意说着,便看向了十七,微微一笑。

    十七怔怔然,昏暗的车厢中,江意轮廓模糊,只是那双眼却好似一泓星泉,流淌着着湛蓝与辉。

    分明只是个小丫头啊,为什么要有这样的眼睛呢

    忽的,车外有稀稀疏疏的脚步声传来,十七下意识扑身上前,将坐着的江意压在手臂下,二人皆变成侧躺的姿势。

    车帘被掀开,负责巡查的巫侍往里看了一眼,见众人皆是熟睡的模样,便又将帘子掩上。

    而江意和十七正好面面相觑。

    “身手敏捷。”江意用手掩住嘴,用低哑的声音夸赞道。

    十七扯了扯嘴角,有些责怪道:“这么不小心若是方才巫侍发现如何是好”

    “不会。”江意笃定道,“因为有你,所以不会。”

    因为有你,所以不会。

    江意说得轻描淡写,但在十七听来却已有了别的意思,他脸颊微红,伸出手去将江意散乱的鬓发绕至耳后,随后低哑道:“早些休息吧。”

    话语落下,他便转过身去,背向着江意。

    江意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用手枕着头,阖上了眼。

    快了,就快了。

    她所等的时机。




28.代价
    行了两日车程,终于到了沁水。

    沁水是位于地下的暗河,水流和缓,但却极深。

    到了一处浅滩,马车停下,少年们早已习惯,各自背着包袱下了马车,往预定的方向采朱去。

    江意也随着王恒等人下了马车,正好便见着琼羽从马车上下来,身边跟了个女子。江意料想,那应当是琼羽的巫仆,牵引之术虽易,但琼羽身为巫督,怎么可能为为她们这些丹厌之人使用。

    这几日,以牵引之术驾驭马车的,应当是她身边的那个巫仆。

    这么说来,琼羽应是东君姬氏之人不过既是东君一族,又为何做了尚仪手下的巫督

    江意正思衬着,王恒的声音就将她唤了回来。

    “小意,我们要出发了。”王恒道。

    “好。”

    江意轻应一声,跟在了王恒后头,没有注意到琼羽此刻投来的目光。

    “姬。”琼羽身边的巫仆对琼羽唤道。

    琼羽这才收回目光来,回道:“何事”

    “您似乎很关注那个小丫头”巫仆续道。

    琼羽轻轻摇头,白纱上光华流转,衬得美人如玉。

    “我只是担心。”琼羽道,“月琛他似乎对这个小丫头很是在意,我担心他阴晴不定,最后也将这个小姑娘扔到虞渊里头,死无全尸。”

    “尚仪大人的心思的确难以揣摩……”巫仆恭敬回道,“姬宅心仁厚,应是不忍见到尚仪大人这般行径。”

    琼羽苦涩一笑,自嘲道:“什么宅心仁厚,我也不过是做了他的帮凶,说到底,尚仪一族所作,因我东君一族而起,而我东君一族所作,皆是为巫族,尚仪做了东君的刽子手,而我为月琛,也不见得这双手有多干净。”

    她的善心早已被在这片黑暗中被吞噬得干净,但若是这样可以同他一起坠入无尽的深渊,那她定然是愿意的。

    不悔,不悔。

    沁水的石窟中,随处可见镶嵌在石壁之上的蓝色丹朱。江意和王恒等人来到一处支流前,便开始拿出工具开凿丹朱。

    沁水与归藏不同,以杏、湘、茶、姜四朱为主。虽是丹朱中以丹色一脉为尊,但不同色系的丹朱,对应不同的丹朱之术,功效也不同。并且,不同的丹朱融合,也有不一样的效果。

    师父曾告诉她,丹朱中其实并无贵贱之分,奇货未必可居,寻常未必无奇。真正的巫族大能,便是以最普通的绾朱施术,也有胜于寻常巫的本领。

    她如今还做不到。

    灵气充沛,江意站在此处呼吸便觉得万分通畅,她走至一处深潭前,蹲下身来将手探入水中,随后轻轻捧起一泓水来。水泽清澈,江意轻念巫咒,手中一泓潭水便缓缓凝聚,最后凝成一块水蓝色的丹朱来。

    “在做什么”十七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声音刚落下,他便蹲在了江意的身侧。

    见到江意手中的丹朱,他眉头一展,不由夸赞道:“真漂亮的水蓝色。”

    “我也觉得。”江意道,随后又将那块丹朱扔到了水里头,水蓝色的丹朱入水即融,又化作潭水。

    十七微微皱眉,颇觉得有些‘暴遣天物’,只是还未等他说什么,江意的声音便传了来,“你往日来过,是不是这沁水当中的水流皆是如今一般平静无波,未见湍急”

    十七稍许思索片刻,便道:“的确如此。”

    “那便好。”江意道,又是一句令十七不懂其中意味的话。十七摸了摸鼻子,看了眼江意,却见她似乎在想些什么的样子,格外出神。

    巫道皆通筮卜,但却不及道精通。她这些日子屡次三番筮卜,就是为了算无遗漏。只是千算万算,变数一事也说不尽然,她只能赌。

    到了晌午,王恒几人已采了半斛丹朱。沁水中丹朱本就丰富,又加上江意指引,几人用半日的时间便采到了一日的量。

    直至定昏,四人带着半斛丹朱到马车停留的地方集合。王恒十七十二三人抬着一筐丹朱,江意则抱着装小锄的包袱跟在他们几人后头。

    他们到了不久,荀云衣等人也回来了。巫侍核对了丹朱数量,便去向琼羽通报。

    虽是都在丹朱矿中,但江意这头,和荀云衣那头无半点接触,两组人各自行动,似乎是刻意避开一般。不过原本十七便同他们不合,这般避开也好。

    入夜,众人缩在马车里头,光线昏暗,温度也不知为何低了下来。单薄的棉被也不能止寒,几人只好瑟缩成一团背挨着背。

    江意被王恒和十七围在中间,二人都将身上的被褥盖在江意身上,只是这般,车外仍是有阵阵冷风吹进来。

    十七打了个喷嚏,又将衣裳裹得紧了些,闷闷道:“怎么会这么冷,往日我们来时,不是这样的。”

    王恒也道:“的确有些奇怪……”

    二人疑惑的当头,十二入睡的呼吸声却传了来,二人噗嗤一笑。

    “也亏得这小子睡得这般安稳。”十七笑道。

    “要变天了,十七。”江意看着他,忽然说道。

    “什么意思”十七心中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江意闭上眼,口中却在低低一张一合道,“丹朱应灵而生,溶于水,水又化作丹朱,灵静则水静,灵动则水动,灵涌则水涌,灵坍则水坍……今夜丑时,暗河会漫上来,河道之上会有大雨,河下则有暗流通往矿外。”

    “也就说,你可以逃跑。”江意的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忽的雷声隆隆作响,振聋发聩。

    十七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因为太过惊讶,脸上的肌肉甚至有点扭曲起来,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低声道:“可是烙印在……会被尚仪大人发现……而且只有我一人么,阿恒和十七……”

    王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向江意。他知道江意有她自己的打算。

    “我眼下只能送你一人离开。”江意睁了眼,眼中有一抹红色的流光闪过。

    “为什么是我”十七不解。

    江意起身,袖中的茜朱飞了出来,浮在空中,发出微微光芒来,“是它选了你,更何况,王恒也好,十二也好,各自有各自的命数,我已说过你们不会止步于此,只是你比他们早一些离开罢了。”

    “那么你敢不敢赌呢”江意的话一字一字的敲打在十七的心上,他本以为是奢望却不想这么快便来到她眼前。

    即便是一息尚存,他也尚且还要挣扎,又如何有不敢赌的勇气。

    “我敢。”十七坚定出声。

    江意露出了笑容来,“这样便好。”她道。

    雷声又隆隆响起,随之,雨声也降了下来。

    “有人。”江意轻声道,随后身子倒下,将已坐起的十七也跟着拉了下来。

    车帘又猛地被掀开,巫侍朝里头扫了一眼,便又将帘子合上。

    “你的丹厌在什么位置”江意和王恒贴的极近,故而在他的耳畔轻轻出声道。

    耳畔是江意的呼吸声,十七有些脸红,哑声回道:“腰上……”

    “是这吗”江意的手按在了十七的右腰上。

    十七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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