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朱意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东杞
“这是丹朱矿留下的废矿,丹朱矿的废矿也有不能拿走的规矩吗”
江意的话语落下,众人皆是面色也皆是一遍,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十七。
他分明,分明给江意拿来的是今日刚采的丹朱,怎么会好端端的变成了废矿
——是江意做了什么。只稍许思虑片刻,十七心中便有了笃定的答案。但眼下,他不能说什么,至少先前他打算替江意认罪的说辞不能再开口。
“好端端的拿废矿做什么”荀云衣涨红了脸,神色狠戾了起来,“定然是你……是你……”
荀云衣也想不出由头,后半句话生生的噎着,吐不出一个字来,她恨不得手撕了眼前的江意,这种感觉更胜于夏桐。
对夏桐她只是嫉妒厌恶,而对于江意,却只想狠狠的将她踩在脚下。屡次被她羞辱,她的耐心早已被磨尽。
这个丑丫头,为什么每次都有这般好运气
“是我什么”江意便站在她前头,不避不躲。师父告诉她,恐惧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但若是更近一步,看到恐惧之后的东西,那么恐惧本身,便再也没什么用处。
她不在乎荀云衣,甚至不去想荀云衣为何屡次针对她。
眼前有了障碍,斩断便是。
“那……倒是我错怪了你们。”玉阑忽的嗤笑一声,打破了这室内诡异的静谧。
他脸上的狰狞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森冷的笑意。又是那种,似乎是看中了什么猎物的神情。
24.相看
“巫督言重。”王恒又在此刻上前,将江意拦在自己的身后以挡住玉阑的视线。他不想玉阑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江意,无由的令人有几分恶心。
只是这番举动,在玉阑眼中又有别的意味。
“这么害怕作什么我又不会拿这个小姑娘怎么样”玉阑懒懒出声。
只是这话抛下,便是玉阑不打算追究江意等人的意思。荀云衣想到自己这些日子所遭受的折磨,哪能咽得下这口气,立即看向玉阑扬声道:“怎么可以放过他们!他们……”
“你可以试试再多说一个字。”
他自认为他已经给了荀云衣很多耐心了。
蠢物。
玉阑此言一出,荀云衣顿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想着这几日生不如死的折磨,她的额角又冒出冷汗来,她被恨意冲昏了头脑才忘记玉阑的可怕。眼泪一下子涌上眼眶转悠,摇摇欲坠,但她知道他不能落下泪来……
她不要……不要再被那样对待了……
她红着眼看向江意,夏桐也好,这个丑丫头也好,为什么旁人都护着她们、喜欢她们,夏桐尚有美貌可以依仗,这个丑丫头又凭什么……
凭什么啊……
而江意心中坦然,自是无所谓荀云衣那般看她。这个女子没有夏桐聪明,总被情绪左右,自然被情绪所误。
“既然是误会,此事便这般了了。”玉阑朝身后的巫侍吩咐道,“走了。”
巫侍得令,纷纷随玉阑踏出了门。荀云衣自然是要跟着,只是出门前狠狠朝江意瞪了几眼。阿七出门时将门带了上,朝他们露出一个万分抱歉的笑容,待到门扉掩上,脚步声远去,众人才纷纷舒了一口气。
如今平安度过危机,众人皆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小意,你是怎么……”
“小意!”
“江意!”
江意唇角渗出血来,滴在地上已是殷红一片,随后她的眼前一黑,身体往后栽倒下去。
她原以为可以再坚持得久一些。
丹朱矿的小径上,玉阑走在前头,一排巫侍跟在他身后,荀云衣脊背发凉,不敢说一个字。
“你很委屈”玉阑的声音在荀云衣的头顶响起,她不敢说话,想起这些日子的不堪,又开始恼恨刚才的冲动。
“其实你的消息没有错。”玉阑也不在乎荀云衣回不回答,续道,“只是……那个小姑娘也许有些特别……”
有什么特别的。荀云衣心中暗中嘀咕,不吭一声。
玉阑却好似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摸着下巴道:“此事我可得告诉尚仪大人,这矿中有这么个特别的小姑娘……”
夜幕沉沉,窗棂内的烛火摇摇曳曳。
少年人的身影被烛火印在墙上,窗外蝉声阵阵,榻上的少女却睡得极沉。
她的脸上生了块红斑,从眉头之下蔓延到左脸颊,原本算得上清秀的脸因为这一块红斑变得有些狰狞起来。
“小意。”王恒低低的唤了一声。
自江意倒下之后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他探了江意的脉搏,发现她的身子已经损耗的很是厉害。他试着为她熬了药,可是却没有办法喂到江意口中。
她的体温也下降了许多,额角一直在冒出冷汗。他虽是懂几分医术,但江意这般状况,他却全然没有办法。
若是能早点察觉就好了。他分明知道江意一旦使用丹朱之术便会遭到反噬,却眼见江意这般频繁使用而不加以阻止。
他真无能,竟要一个同阿媛一般年纪的小姑娘以血肉之躯相护。
“江意还没有醒来吗”门扉被推开,十七从外头走了进来。
王恒摇了摇头道:“还未,十二如何了”
“我同他说江意无事,令他先睡下了。”十七回道。
“也好。”王恒轻叹一口气,又看向榻上的江意。他该做什么,才能帮上这个小姑娘
十七见王恒这般愁眉不展的模样,走上前一步,看看榻上的江意又看向十七道:“要不你先去休息,我来照看她,许是她只是累了,休息一晚第二天便醒过来了。”
王恒摇了摇头。
“既是如此那我也同你一起。”十七道,坐在了一旁的小椅上。此事因他而起,他也有责任照看江意。
二人皆是静坐,不再言语,窗棂吹进来的风仍在将烛火拂得妖冶。
窗外头,参回斗转,遥夜沉沉。
下雪了。
钟山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披着红色斗篷的少女坐在长廊中,她手中晃着朱笔,穿着丹色小鞋的脚悬在栏杆上头,她看着满天飞雪,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来。
她伸出手,去接飞舞的雪花,雪花落到手心之中,映着温度又融化成雪水。
少女微微抿唇,口中轻念巫词,摇晃着手中朱笔,原本已经在手中融成雪水的冰花仿佛时间倒流一般,又变作了一片雪花,在少女的手心中正立着旋转,散发着点点荧光。
“又拿丹朱做这种事”低沉浑厚的男声响起,男子用骨节分明的手将一件黑色的大裘被披在了少女身上。
“师父。”少女甚至没有回头,便唤出了声,“下雪了。”
男子的声音顿了顿,好一会才出声,抬眼看向漫天飞雪道:“是啊,下雪了。”
他的声音与往日一般不带半点情绪,好似被风一吹便弥散在风中全然没有痕迹。少女早已习惯,但却还是忍不住继续开口:“师父不喜欢雪么”
她很喜欢,世间皆是霜白,怀抱这一方天地,好似拥抱这世间。
“许是喜欢的。”男子缓缓开口,但时间愈久,他连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都会逐渐忘记,“但,只要看着,便总会想起一个人来。”
“想到谁”
“故人。”
是故人。
她知道师父心中装了许多的事情,但是那些事情是什么,师父从不会说,她也从不会问。
白雪漫天飞舞,耳畔风声呼呼作响,少女坐在长廊上一言不发,男子站在她身后,藏青色的衣摆被风吹起,他衣裳单薄却不觉寒冷。
今夕昨夕,不知何夕。
往昔故人,不识故人。
25.笃定
江意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寅时。天还未亮,窗外仍旧是一片沉寂夜色。她疲惫的抬了眼,五脏六腑都好似全然移位一般的疼。
在她睁眼的瞬间,一抹红光在眼瞳之中转瞬即逝。
她看了看周围,便看到王恒正趴在榻旁睡着了,而一旁的桌子上,十七也正阖眼而眠。
她轻舒一口气,看着先前割开手心时留下的伤口,伤口早已愈合,但是丹朱之术,她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能再使用了。
喉中满是腥甜味道,江意掀开被子,想去倒杯茶水来。却不想这般轻微动作惊动了王恒,他从浅眠中醒来,见到江意已醒,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来。
“小意,正是太好了……”他哽咽道,好似快要哭出来了。
江意被他这般真情流露的举动逗笑,轻声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王恒忙忙道,语气尽是欣慰之意,“桌上的茶水凉了,我去再煮一壶来。”
江意含笑点了点头。
王恒匆匆出了门,自然这般动静已是足以将十七吵醒,他缓缓醒来,看见坐在榻上往窗棂外头看的江意,也露出了笑容来。
“我知道你一定会醒。”十七颇有些自得道。
“为什么这么笃定”江意看着沉沉的夜色,没有回头。
“你想活下去。”十七走上前,坐在了江意的榻旁。
江意这才转过来看向十七出声:“是,我想活下去。”
作为江意活下去。
“值得吗”十七却又沉声道,“为了我们这些人,值得吗”
江意却抿了抿唇,回道:“值得是什么值得你们这些人又是什么人”
十七忽然哽住咽喉,说不出半个字来,他有许多困惑和迷惘,而江意似乎从来没有那些。他看向江意,却见江意只是静静的看向窗外,昏黄的烛光印在江意的脸上,没有丹厌的那半张侧脸,教她看上去就是个平凡清秀的小姑娘。
“我所做的一切,并非是为了善心。”江意的声音忽然低低响起,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眼中的神情却好似皎白的月霜。
“你也好,王恒也好,都不应该止步于此。”她轻轻的话语落下,却仿佛掷地有声一般。
十七知道她话中别有含义。
他一时激动,伸手抓住了江意的手腕,有些急切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
“人的心中都是有**的吧。”江意侧过脸来,看向十七。
陡然对上江意的目光,十七的心中一颤,随后羞愧的别过脸。江意这句话,虽然并非指他一人,但想到自己屡次所为,便已是戳到痛处。
他的**早已暴露的太清楚,在这暗无天日的丹朱矿中,稍许透出一寸光,便迫不及待的伸出手要去紧紧抓住。丑态百出,甚至不惜暴露人性。
他本质上和他所厌恶的巫族一般贪婪,只是这**没有契机,无法表现。
如今却恰好因为江意的一句话表现了出来,离开这,离开这,这个**彻彻底底的暴露出来。
羞愧。
他猛地惊醒,再抬眸看向江意时,却见她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来。
“你在想什么”江意的声音又低低的响起,令十七一阵恍惚,“人的心中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关键的是,为这**要做什么,付出什么。”
“你愿意吗”
愿意。
听着江意的声音,他差点便要脱口而出。三言两语,却仿佛被勾出隐藏在心底最深最深的东西。
他恍惚想起那日来的祩子一族来的巫官刘芝。
以言语惑人。
江意也有这样的能力吗
只是片刻的恍惚,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十七回过身往门外看去,王恒已经拿着茶壶回来了。
他走进门来,便拿过桌上的杯盏为江意接了杯水,递到了江意跟前。
“多谢。”江意含笑接过。
茶水氤氲的雾气和着昏黄的烛火,昏昏沉沉教人迷惘。只是,再沉的黎明也终会迎来晨曦,再冷的冬雪也会迎来消融,她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黎明辗转而至。
江意刚推开门,便看到一行人从远处走来。穿着黑袍的巫侍清一色的在江意面前排开,而巫侍后头,玉阑缓缓走来,他立在江意面前,微微启唇。
“尚仪大人有请。”
有条不紊,禹禹而行。
江意轻点头。
映在黎明之下江意的身影瘦小单薄,被周遭行走的巫侍缓缓吞噬,只是她没有丝毫退缩,仍是抬头笔直的目视前方。
跟着玉阑走了不到半刻钟,便到了湖畔。湖畔簌簌摇曳的碧色尽头,一个身影影影绰绰的立在那里。黛紫色的衣袍被风吹得纷扬,连衣带也跟着拂了起来。
“尚仪大人,人带到了。”玉阑朝那人一揖,话语落下,平日里头的森冷阴沉全然不见。
尚仪回过头来,青鸾面具下嫣红的唇瓣,缓缓勾勒出一个笑意来。
江意低下头,避开了他打量的视线。只是这般动作却令尚仪唇角笑意更浓,他大步走至江意跟前,黛紫色的衣摆映入江意低垂的视线。
“小丫头,我们又见面了。”他低沉的声音在江意的头顶之上响起,江意仍是不敢抬头,亦没有回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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