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无效生长

    “真是重伤都不下火线啊，考试对你来说重要吗，还不快回家歇着”

    章嘉许从轮椅上站起来，摘下三角巾，试着活动了下左手，伤口因为结痂变得很是僵硬，只听到背后的桌椅被猛烈一踹，黎岸用格外清晰的声音说：“等我抓到那个人，让他好好告诉你们是怎么打的，别客气，就当给你们松松筋骨。”

    “章嘉许你他妈是被打残了还是打死了，不会说话了吗”

    章嘉许慢悠悠坐回轮椅，这个世界上本没有感同身受，除非自己经历一次，那些站着看戏的人，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看了一眼罗祎祎，低眉敛首，完全没有了刚才冷言冷语时的气势。

    章嘉许背对着依旧抓着他轮椅的男生说：“你可以放开了吗”

    语气不凌厉，但是眼神很锋利。

    那一瞬间竟然生出一丝丝自怜，而曾几何时也对罗祎祎有过类似的感觉。

    当你想反抗，却只能逞口舌之力的时候，骨子里就只剩不堪一击。

    班里的人一下缩紧了骨头，蒋霁明突然出现在门口，一张拉长的脸足以说明此刻内心的恼火，足足站了五分钟，让人不寒而栗。没有什么别跟孩子一般见识，孩子还小不懂事之类的谬论，这是一群十五六岁即将成年的人，早就具有辨别是非善恶的能力。




第七十六章 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认真打量了一眼罗祎祎，她的眉宇间有着其他女孩不具有的单薄和萧索，眼神却坚毅过人，书卷气很重，却又给人一种不可摧毁的力量，这是受了多少欺凌才筑起来的盔甲。

    章嘉许单手玩着魔方，试图用满不在乎掩饰着内心的怒火，他有脾气却从未真正爆发过，那愤怒一砸是经过几番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极度的理智总能让他安稳地度过那接近临界点的几秒钟，然后泰然自若，但是也时刻谨记章建凯的告诫：他有仇必报。

    蒋霁明似乎看到了平静海面下的波涛汹涌。

    “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蒋霁明在奥迪4s店里，看着游走在各种豪车间的章嘉许，傻乎乎地问道，当然这种坦白是因为早就消除的隔阂，可以在他面前真正做一个实实在在的蒋霁明。就是一个有些愚笨的大人，但至少极度真诚。

    章嘉许笑笑说：“这一片我买不起，去那边看看。”

    蒋霁明拉着章嘉许说：“算了，我没必要开车，家到学校很近，平常我还住宿舍呢。”

    章嘉许不理会蒋霁明的推辞，说：“这是我妈的嫁妆，a4喜欢吗，我觉得不错。”

    “什么嫁妆，我连一枚好的戒指都买不起，对不起，我只是脑门比较热。”

    章嘉许从轮椅上取下书包，拿出那枚原本买不起的戒指，无所谓，反正和黎岸之前的事情早就说不清道不明了，有些难题看似无解，但总有一天会拨云见月。

    “你问我是什么人以后别问我这么二的问题，答不上。当年我爸娶我妈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浮夸的东西，没有什么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这种洗脑句，可是只要她喜欢，我就会送给她。我知道你勤俭节约，但请别拿这种要求来制约我妈，我的妈我来养。”

    蒋霁明哑口无言。

    这颗钻石叫人看了头皮发麻。

    “你哪来这么多钱”

    章嘉许的账目全在脑子里，但也比较复杂，一两句说不清。

    “画室开了八年，我妈花销大，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钱全给了章建凯，36万给掉之后，这两年她的画被黎岸的妈妈，也就是黎婷婷炒了一阵，但是嘛也有些德不配位，一幅画也就几万块，产量也很少，画室呢因为她懒，学生也不多，所以真的是风雨飘摇，两年来才收了7万多，跟你比收入是差远了，但是绝对不需要你来养活她，自食其力还是足够的，

    “章建凯这几年给的钱越来越多，我爷爷把茶馆的盈亏都给了我，他的养老金全用来理财了，这点钱章建凯根本不稀罕，所以也让我占了便宜，但这一部分钱我不能动用，那我手头能用来给你买车用的都是我的演出收入、奖学金和15年来的压岁钱，别嫌少啊，64万。

    “但是不能都用来买车了，之后你们办婚礼还需要花费，后面我还要负担自己的学费，你的明白”

    蒋霁明受到了此生最大的一次打击，被一个还不到16岁的孩子碾成了渣渣。

    “看我干嘛，看车啊！”章嘉许简直要被蒋霁明呆滞的样子气到。

    蒋霁明现实地想到了人生而有别，若是罗祎祎生在这样的家庭，就算她依旧残疾，也一定不至于像现在为金钱所累，而章嘉许这样的就算生在贫困的家庭，也一样可以顶天立地，这就是人生而有别，没有放在合适的位置，更加凸显了不平等。

    “章嘉许，我问你，假设你是罗祎祎，你……”

    “脑子是进水了没有这种假设。不过很有意思，但是我不想回答你，每个人都可以有那么一些不愿意和别人分享的东西，你说呢”

    蒋霁明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车，无心理解什么发动机型号，车辆配置，性价比之类的解说，一心只有那个叫人看不懂的少年……



第七十七章 胎记女孩
    章嘉许就算不在学校，风言风语也不绝于耳，不过学校秩序一如往常，一开始陈晓婷天天担惊受怕，夜夜被噩梦惊醒，但是直到章嘉许伤好回到学校依旧一派平和，除了秋日渐浓的寒冷，每一天仿佛都是阳光灿烂，这几天就连郁郁寡欢较多的“胎记少女”都变得爱笑了。

    陈晓婷的妈妈是超市的营运课长，得到了第一手的信息，听说屠鹏飞找到了新的工作，后来得知此事千真万确，恶霸屠鹏飞真的乖乖上班去了。

    罗祎祎月考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整整比章嘉许高出了十五分，妈妈身体检查结果也很好，各项指标都正常，一家人心情大好，超市采购过后在员工室等待即将下班的爸爸。

    陈晓婷和“胎记少女”屠雪飞对面对而坐，屠雪飞和朋友聊着qq，滴滴滴个不停，始终面带笑意。

    “雪飞，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没什么。”

    陈晓婷眼睛很尖，发现她爱不释手的镯子不见了，此刻手腕上戴的竟是一根黑色的发带！整整一个小时，屠雪飞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就算她因为脸上的胎记从小就性格内向，但从未如此有距离感。

    “雪飞，你哥哥去哪里工作了啊”

    “服装厂，去学机修了。”

    再无多言，屠雪飞悄无声息就离开了超市，但确实已经好久不见她有这样的好心情了，陈晓婷也不敢多问，心里虚的不行。

    至于罗祎祎，也是缄默着，直到屠雪飞离开，她只说了一句：“他都在背后做了什么”

    陈晓婷完全跟不上罗祎祎的节奏，只是害怕地说：“祎祎，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对不对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我好怕……你既然知道他是许安东的外甥，为什么还要对付他”

    罗祎祎不是没有后悔过，屠鹏飞当然绘声绘色描述折磨他的场景之时，恨不得那五颗图钉立刻钉进自己身体。

    “发试卷那天他不在，我看过他的卷子，理综卷上空了几题没做，那几题太简单了，他不可能做不出来……”

    “你说他是故意让着你”

    罗祎祎半吞半吐地嗯了一下，声音低得陈晓婷都没听清。

    而事情的发生也不过是在三天前，章嘉许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为了拿回手镯，连同黎岸和倪海一已经在卫校附近蹲守了整整三天，那个脸上有胎记的女孩不独行，一下课就和同学结伴坐公交离开，事不过三，再守下去黎岸就要奔溃了，七万多的东西根本不值得付出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第三天也是巧，倪海一的哥们是屠鹏飞的初中同学，听说有这等以霸制霸的好事，兴奋地要求加入，屠鹏飞这小子在初中的时候作恶无数，天生欠收拾。

    原本准备回家的“胎记女孩”被屠鹏飞拦下，吓得她的同伴都跑了，然后屠鹏飞进了卫校旁边的风云网吧，而那女孩畏缩地傻站在网吧门口。

    黎岸慢步上前，这女孩要不是有这块胎记，着实长得普通，单眼皮小圆脸，一副可怜的要死的样子，踮着脚尖不停往里面张望，终于在转过脸的那一刻掉下了委屈的泪水，一抬头看见了眼前这个穿着粉色外套的男孩，好看的像个假人，一瞬间就不知道怎么哭了。

    竟有男孩可以把粉色的衣服穿得这么好看。

    “小妹妹，你在哭什么告诉哥哥。”

    女孩不说话，闪到了一边。

    章嘉许远远的看着，女孩的戒备心很重，想着她是不是还记得当天狼狈至极的自己，买了一杯奶茶之后向她走去。

    “你好。”

    女孩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穿着白色毛衣的章嘉许，拔腿就要跑。

    “等一下，我不会找你麻烦，但是有件东西不是你的，你要还给我。”

    女孩停住了脚步，疑惑不解。

    章嘉许指指她的手腕说：“镯子……是我的，我叫章嘉许，西方人会把姓放在后面，所以里面的英文缩写是z，你的手比较小才戴的上去，它需要用钥匙打开。”

    女孩颤抖着举起手说：“是你的那你打开，它确实摘不下来了。”

    是一个吊坠形状的精致小钥匙，插进锁眼镯子就打开了。

    “你叫什么”黎岸问。

    “屠雪飞。”

    “下雪的雪吗”

    屠雪飞点点头，双脚不停挪动，想要逃离。



第七十八章 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
    “请你喝奶茶，作为交换我把这个发带送给你，不值钱，但是送你镯子的人自然看得懂。”章嘉许把奶茶和发带一并递到屠雪飞手里。

    一颗眼泪顺势掉在了章嘉许的手上。

    “你放过我哥哥吧，我求求你。”

    “这个不是你说了算，你难道希望他还像今天这样欺负你”

    屠雪飞有些动容，但是并没有报任何希望，说：“你打不过他的，上次要不是我看他成群结队出门，觉得要出事，我才不会跟着他，那么你那天肯定还会伤的更严重。”

    章嘉许点点头说：“所以要谢谢你，今天是我的人比较多，你怎么知道我打不过他。”

    屠雪飞觉得这个白衣少年个头虽高，但是很是清瘦，比起屠鹏飞差远了。

    说着就看见他走进了网吧，扫视一圈后在角落的位置找到了屠鹏飞。

    一开始屠鹏飞没发现身后站了人，发现的时候也觉得没什么稀奇，观战也是常事，直到章嘉许开口说：“飞哥您这技术不行啊，我站了这么点时间，被爆头几次了”

    “关你屁事……”屠鹏飞一转头看见是个熟人，甩下鼠标感觉自己格外伟岸般站起来，“你小子不怕死敢来找我”

    “闪开，老子给你报仇。”倪海一的体型和屠鹏飞差不多，屠鹏飞所在的地方又在角落，被堵得死死的，章嘉许说完坐在电脑前，感叹道，“哟，装备不错啊，花不少钱吧，这个ak爽！”

    章嘉许其实对这游戏不太感兴趣，但也能打，枪战游戏而已，没多久就把屠鹏飞原本失败的战局扭转了……

    外头的黎岸也没闲着，作为整条街最靓的仔，嘴也是可毒可甜，微笑着对屠雪飞说：“你有多漂亮你知道吗”

    屠雪飞也不是能三言两语骗得过的小女孩，不高兴地别过头，多漂亮是不知道，多丑肯定知道，更何况眼前还站了一个初中的同学，成绩还是不错的那种同学，现在应该是清溪中学的学生，这种连自尊都被伤到的时候，苦水不停在腹中翻腾。

    黎岸走到对面文具店买了速写本和笔，说：“我画一个给你看看，你看啊等过两年你的婴儿肥消失的时候脸就会小，把你的长发披下来，刘海不需要这么厚重，轻轻垂下几缕就行，单眼皮也好看啊，不好看的话可以修饰一下变成双的，鼻梁不高但是鼻子不大，正正好，你的唇色很浅，稍微上一点点颜色就会精神很多……”

    说完轮廓已经成型，一画画黎岸就很投入，修饰轮廓的时候，蹲在网吧边格外认真，屠雪飞看他画的，确实是自己的样子，但又没那么像，真的好看很多，长发飘逸，而不是现在这个三天没洗的齐刘海笨重且油腻的头发。

    还是微笑的样子，他竟能想象出自己笑起来的样子

    幸好没画张嘴笑，不然那一口格局混乱的牙齿该如何安排啊

    “好了，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

    屠雪飞指指眼角说：“我这里有个胎记，你没画，所以这不是我。”

    “你说是不是上帝画你的时候，不小心弄上去的，白衣天使有些瑕疵，但你依旧是一幅漂亮的画，我的眼睛里只看到你的美丽。本子送给你，我叫黎岸，认识你很高兴。”

    屠雪飞接过画本，看到他把自己的名字签在了画的下方，字不好看但是很清楚，一笔一划都很清楚，英文就看不懂了，说：“你的名字很好听，谢谢你。”

    “不客气啊小天使，雪飞也很有意境，我喜欢下雪的天气。”

    屠雪飞感觉自己受到了围观，大概这个好看的男孩走到哪里都会是一道风景线，现在靠这么近，难免就入画了，很是不好意思。

    章嘉许先一步从网吧出来，然后是倪海一和屠鹏飞。屠雪飞看了一眼章嘉许，这一眼看了很久，认出来这一个会跳街舞的男生，没错，就是他，他是徐斐的搭档。卫校都是女生，注意徐斐的人很多，但是都明白她也是女孩子，所以也有注意她搭档的，是一个低调而英气的男生，关于他的照片实在太少了，否则不会这么久才认出。

    那天他脚踝处受伤严重，眼下还能看到伤疤。

    屠鹏飞真是该死！



第七十九章 第一次听到这么好笑的事
    章嘉许指指前面小区边的公园说：“去那聊一聊。”

    屠鹏飞依旧气焰很高，说：“让我妹走，不关她事。”

    章嘉许哼了一声，说：“不行，你那天把我妹吓成那样，现在倒会护着你的妹妹。一起去，你看看我会不会吓唬她。”

    “你小子还是欠啊，警告你以后最好带保镖出门，否则老子还打你。”

    绿灯一亮，章嘉许走在前面，屠鹏飞昂首挺胸跟在后面，屠雪飞觉得自己应该跑才对，那是黎岸总是用眼波婉转的眼睛看着自己，只能讪讪地跟着走去。他说：“雪飞，你怎么不喝奶茶啊，我帮你打开，这个奶茶可好喝了，用红茶煮的，茶味特别浓，不像那些用粉直接冲水的，真的好喝。”

    他是真的这么好吗，那么一会儿章嘉许要吓唬自己的时候，他会怎么样

    公园有一处凉亭，一张大理石圆桌，三个男生坐圆桌，黎岸和屠雪飞坐在沿廊。黎岸继续拿过速写本打阴影，一幅画很难说到底到哪个程度算真正画完，总有可以更好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