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妾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绾心
目送着陈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尔芙揉着肩胛处的伤痛,苦着脸走到了旁边书房里,她从抽屉里找到了大嬷嬷给她抄录的朝中大臣和家眷的名单,细细翻看着,能够从户部挪出大笔库银,这不是一般小人物能做到的事,而且也不可能是胆大妄为的贼寇所做,虽说她没有亲眼看过户部三库的保密程度如何,却也能想象到,想要从这样的地方偷东西,或者是夹带几个银锭子出来,那无异于痴人说梦,而能够名正言顺地从户部银库调库银的人,必然是手握实权的朝中重臣和皇亲显贵。
据她判断,最有可能的人就是那位已经暴毙而亡的老八了。
只是她想不通,明明当初老八胤因谋逆犯上被贬为庶人的时候,负责抄家、检搜八爷府邸的人,正是康熙帝身边最信任的太监总管魏珠,若说其他人都有可能背叛康熙帝,另找码头投靠,而唯有掌握着康熙帝太多秘密的太监总管魏珠是不敢这么做的,因为康熙帝亡故前,必然亲眼送魏珠先一步上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又为何要冒险做这样的事情。
这是她想不通的事情。
可要说魏珠没有背叛康熙帝,那么这笔数目庞大的库银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可不认为那些手握权柄的户部重臣会如此胆大地贪墨库银,还这么大大咧咧地送给范尧行拉拢之事,只要是在朝堂上混过的人就不会不懂库银的危险性,一个明明手握实权的重臣,需要这么冒险地贪墨库银么,外面捏着银票行贿的人那么多,没有人会愚蠢地选择最危险的这条路,而且即便是库银拿在手里头,不经过重新烧铸,也根本不可能拿出去享乐,最终不过就是堆藏在隐蔽的所在,白白过过眼瘾就算,因为能够烧铸银锭的地方,绝不是说自家做饭的土灶。
没有一个聪明人会选择这么愚蠢的方式去做个国之蛀虫。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将怀疑的目标定在老八头上,倒不是说老八比那些朝中重臣愚蠢,而是老八拿出这些银子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因为老八离宫开府时,皇上分拨给老八的开府银子,正是内务府库银,而内务府库银和户部库银,除了底部的火印不同,其他地方就是一模一样,老八又偏偏曾统领过户部一段时日,所以她才会有此怀疑。
不过她却忽略掉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四爷。
当初在御前领差的时候,老八确实是一早就选定了户部,避开了更加敏感的吏部,可是他一心图谋大位,为了拉拢那些朝臣,他简直就是巧立名目地借给那些官员银两,本是康熙帝为了那些家境困难的官员设置的福礼,却变成了朝中官员随便借去,且有借无还的便宜事,最后致使户部库房空虚,连赈灾和修治河道的银两都没有了,所以不得已下,康熙帝将最是严苛的皇子老四挪到了户部总领,专门负责追讨借款,那段时日,朝中官员对四爷怨声载道,可是让其他皇子好好看了一场热闹,尤其是老九和老十当街变卖家当就为了归还户部欠款的事,将整场追讨仗推向了最高点,也就是四爷腰杆硬、性格也足够执拗,这才硬顶着各种压力,彻底收回户部在外的所有欠款。
倒不是说尔芙忘记了这件事,而是因为信任。
她信任四爷,她相信四爷不会做出骨肉相残的事情,所以她单方面地将同样有嫌疑的四爷抛到了脑后,加之老八死得突然,素来比较单纯的尔芙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却最可能的猜测,那就是老八因为夺位失败被圈禁,已然是再没有指望,而并不甘心就这么被圈禁至死的老八为了拉四爷下水,毅然而然地舍弃了自个儿的性命,成全他的其他兄弟,比如老九和老十,再比如老九的亲兄弟,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五皇子胤祺,亦或是其他皇子兄弟。
毕竟康熙老爷子的皇子那么多,人缘向来不错的老八,除了和四爷针锋相对,和太子不睦意外,和其他兄弟的关系都还不错,虽说他是丢了一条小命,却相信其他皇子登基以后,定然会将他重新收入宗庙,替他过继子嗣,承袭血脉,以免他就这样游荡在外,直至终老,最后做个无依无靠地孤魂野鬼。
虽说这在现代人看起来有些可笑的想法,在这些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心目中,却是在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然那些帝王也不会做出鞭尸那种无聊的事情了,而老八一时激愤做出过谋逆事情后,却不代表他不后悔,可是他也清楚他没有出去的可能了,更甭想着再去争那把椅子,所以他做出这种事情,陷害负责监管他的四爷,以卖好给其他兄弟,也就是在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了。
总之,尔芙就这样坐在书房里,默默地肯定着自个儿的猜测。
经过她的添枝加叶,这个猜测越发真实,她也越发确信,为了能更快帮助四爷从宗人府出来,她虽然是按照德妃娘娘的交代,不再自作聪明地去探望,却没有妨碍她将这个猜测告诉给前院忙活着的陈福。
当然,为了不让这件事成为她自说自话的笑话,她选择了一种很模糊的暗示方法,她给陈福写了个纸条。
自导自演,区区四个字。
她相信,陈福那样的聪明人,要是也能从这四个字联想到老八的身上,那么就说明她的猜测更靠谱了,也就更能证明四爷是被陷害的事实。
只是她没有想到,陈福看到这四个字,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出戏,谁是在自导自演,没有人比身为执行者的陈福更加清楚,其实四爷远没有尔芙想象地那么无辜,老八屡次暗害,早就已经让四爷对其忍无可忍,更何况当初老八利用弘晖刺杀尔芙的事,更是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经过长达一年有余的安排,四爷想要除掉老八的计划,终于趋于完美。
夺嫡之路,本就是一条鲜血铺就的路,容不得任何心慈手软,更容不得半点妇人之仁,他既然已经将老八送去圈禁,又如何能够不斩草除根,谁知道康熙帝会不会心软地放过老八,所以他选择了在康熙帝心软前就动手,哪怕是这样做,可能会让康熙帝疑心他,但是只要他安排得足够精密,这件事就会成为一件悬案,甚至还可能将这个屎盆子扣在其他兄弟的头上。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动手了。
只是他疏忽掉了一点,那就是尔芙可能出现的反应。
当他被禁足的时候,尔芙来宗人府探望他的时候,他真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不过好在多年历练和种种磨难,已经让他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沉稳,很快就镇定下来,按部就班地将那些他想要对康熙帝说的话,通过对尔芙说体己话的机会表达出来,比原本预想的局面,似乎还更加好了几分。
而留在外面继续布局的陈福,则也是在演戏。
此时此刻,被瞒在鼓里的尔芙,突然说起自导自演这句话,如何能让陈福不心惊,虽然他知道这位嫡福晋不论如何都不会背叛四爷,也不会站出去指证四爷,但是一想到这位嫡福晋的心性,他已然能想象到尔芙在得知这一切都是四爷的计划时,将会是如何的暴怒、如何的气愤,而四爷绝对会迁怒到他这个执行者的身上,单单是这么想想,陈福就已然是冒出一身冷汗。
不过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主儿,陈福也很快冷静下来。
他急忙将尔芙送过来的纸条凑到烛台旁边烧毁,又交代了小太监继续盯着外面的消息,快步往正院走去,打算找尔芙问个清楚,因为这么一个模模糊糊的消息,实在是有太多种可能性,为了不自曝其短,他当然要过去问个清楚。
只可惜,尔芙并没有想要和他说清楚。
这纸条交给赵德柱给前院的陈福送过来,尔芙就已经一身轻松地往揽月楼去听戏了,与尔芙一道过去揽月楼听戏的人,还有那个心思复杂的佟佳氏和李荷茱李侧福晋,府中一正二侧三位福晋都到了揽月楼听戏,哪怕这会儿戏班子的角儿都还在睡梦中,也自然要赶紧过来伺候着。
戏台上,一个暖场的龙套正在努力地耍花腔、翻跟头儿。
尔芙和佟佳氏、李氏分坐在一张方桌的三个方向上,喝着醇香沁人的热茶,吃着小厨房精心准备的小零嘴儿,有说有笑的,气氛融洽地就如同是闺蜜聚会似的,这一幕落在晚了一步过来的大李氏眼里,气得眼睛都红了。
只不过她却也不好坚持凑到跟前去。
因为一张方桌旁边,也就能坐下三个人,她现在就是庶福晋,根本没有资格让在座的任何人为她腾让个位置出来,最后她只得退而求其次地坐在了佟佳氏旁边的空桌旁,也不去看戏台上卖力表演的龙套,脖子伸得老长的,努力掺和进三人的聊天内容里,可惜当着尔芙的面,便是佟佳氏有心拉拢大李氏,也根本不理会儿她,最后只让她更显尴尬而已。
“锵哩锵哩,哩呔哩呔”
随着台边上伺候的乐师加快节奏,台上暖场的龙套,翻跟头儿的速度就越快起来,早不知道来看过多少次戏的尔芙,当然明白这是在通知前面的看官们,后台的名角儿都已经准备妥当,正戏即将开锣,她笑着抬抬手,指了指戏台的方向,示意陪着自个儿说话的佟佳氏和李氏注意台上的动静。
不过很可惜,这边正戏才开锣,陈福就找过来了。
她虽然不想再去思考那些烦心事,却也不好驳了陈福的脸面,只得对着佟佳氏和李荷茱李侧福晋抱歉一笑,起身离开了,尔芙这么一走,大李氏可高兴坏了,只不过因为尔芙刚才坐的位置是一张方桌的正位方向,哪怕她恨不得立刻就坐过去和佟佳氏唠唠家常,却也不能不注意着分寸。
而另一边,尔芙出了揽月楼的主体建筑,那座三层高的小楼,便直接来到了揽月楼后面的暖阁,她看到了满头是汗的陈福,浅浅笑着,主动打开了话匣子,低声问道“想来公公已经明白我给你的暗示了吧,不知公公接下来打算如何安排”
本来就是想过来探听消息的陈福,哪里肯主动冒头。
他故作苦涩地摇了摇头,装作满脸茫然的样子,出言问道“福晋大智慧,老奴实在是想不明白福晋的暗示,所以这才特地过来求教。”
难得有为人师的机会,尔芙也不显摆,笑着对陈福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轻声说起了自个儿的猜测。
不得不说,听尔芙对他说完自个儿的猜测,陈福都愣住了。
因为这简直就是四爷交代他时,所说那些话的翻版,连表情都是差不多的,这样的雷同,让陈福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四爷已经将全盘计划都告诉尔芙了,不过为了不自爆,他还是满脸叹服地表示了对尔芙猜测的赞同。
“你既然也认同我的猜测,那就抓紧去安排吧。”一心为自个儿智商骄傲、点赞的尔芙却是没有发现陈福眼底的诡异,说完就给陈福下了逐客令,起身回到了揽月楼去听戏了。
因为自认自个儿看透老八自导自演好戏的她,这会儿就想好好听会儿戏,好好解解乏了。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
这丫头早起就领着张保给她安排好的护卫去了十三爷的园子找十三爷的大格格和二格格玩,另外也是四爷让她去十三爷那边看看。
要说老十三这小子是真倒霉,小时候就在老十四的影响下,成为了宫里的小透明,虽然有德妃娘娘和敏妃章佳氏的疼爱照顾,并没有被底下奴仆欺辱,却也不是很受康熙帝的看重,好不容易熬出头,借着敏妃过世的事儿,勾起了康熙帝的慈父之心,也顺利凑到了四爷的跟前,却又碰巧遇上太子窥探帝踪被废的倒霉事,虽然没有如同野史所说那样被圈禁十余年,可是住在养蜂夹道小半年里,身体还是落下了点毛病,尤其是腿上的鹤膝风。
这不年前被康熙帝指派和老十四一块督造水军,不知是不是被气候影响,这腿疾就又犯了,本来四爷求了康熙帝应允,想着让老十四去江南好好养养身体,可是老十三这主儿也是拧种,生怕他和老十四都不在跟前盯着,底下人就懈怠下来,拒绝了康熙帝的安排,一直拖得彻底病倒,这才回到京里来调理身体。
知道他身体不好,四爷可谓是坐立难安,特地来信让尔芙多照顾着十三爷府上些,受各种影视剧的影响,尔芙也是很惦记着老十三的身体,不过她是兄嫂,兆佳氏的身体又不大好,她不愿意折腾兆佳氏陪着,所以安排好太医的事情,又命人送过去大量珍惜药材,正巧老十三家的大格格、二格格和小七的年纪差不多,也能玩到一块,尔芙就将照顾十三爷府上这事,交给小七负责了。
当然,这个负责就是让小七盯着些,发现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是需要尔芙出面。
“不到天色黑透都不知道,你都快变成疯丫头了,进了门都不知道给你郭罗妈妈请安。”知道小七一直在老十三那玩到现在才回来,尔芙不高兴地点点小七的脑袋瓜儿,轻声教训道。
“郭罗妈妈吉祥,小七见过郭罗妈妈。”小七笑着揉了揉脑门,屈膝道。
行完礼,她也不用伊尔根觉罗氏叫起,直接很是亲昵地凑到伊尔根觉罗氏的身边,因为小七真的很喜欢伊尔根觉罗氏这位郭罗妈妈,不单单因为伊尔根觉罗氏经常托人带来外面时兴的小玩意儿给她,还因为她能感觉到伊尔根觉罗氏眼底的慈爱光芒,与之前的郭络罗氏不同,这是小孩子最灵敏的感觉告诉她的答案。
当初尔芙还曾经担心过小七这个小孩子不能接受这位新外祖母呢
眼瞧着小七赖在自个儿怀里,伊尔根觉罗氏满眼是笑地拧着帕子给小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同时扭头瞟了眼还在嘟嘴不高兴的尔芙,压低声音的说教道“小七的年纪还小,你也不要老拘着她读书习字,累坏了身体怎么好,到时候有你后悔的,还是这样跑跑跳跳的孩子才健康”
“额娘,你就知道宠着她胡闹,她这几天都玩疯了,每天天一亮就往外跑,不是底下嬷嬷三催五催地催着,天黑都不知道回来。”不知道是不是隔辈亲的原因,反正伊尔根觉罗氏的表现就和现代那些宠着孙儿辈胡闹疯玩的爷爷、奶奶一般无二,对此尔芙很是无奈。
“她难得能出府走走,你就让她自在几天吧,左右这附近都是皇亲贵胄的园子,也不怕她遇到危险,再说身边还有宫女仆从伺候,交代那些护卫仔细点就是了。”伊尔根觉罗氏却没觉得她已经陷入到宠溺孙男娣女的怪圈里,见尔芙还不高兴的教训小七,立马帮腔道。
“我是怕她累坏了十三福晋,您也知道十三福晋的身体不好。”尔芙继续说道。
“你真是瞎操心”对此,伊尔根觉罗氏却是不以为然,别说小七去玩,这身边跟着大大小小的宫女婢仆就有十好几个,十三爷的府邸里,也绝对不缺少伺候人的奴仆,说是十三福晋辛苦,其实也就是动动嘴儿,根本不可能累坏人。
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尔芙觉得她可能是不会和伊尔根觉罗氏统一思想了。
不过她也就是说说就算了,要是让她拘着小七,尔芙也不舍得,所以很快就转移话题地说起了旁的事情。
有了小七在旁边儿坐着,伊尔根觉罗氏也不好继续说那些陈年旧事了,加之时间也有些晚了,还没等说上几句话,膳房那边又派人来询问是否要用些夜宵点心,尔芙知道伊尔根觉罗氏晚膳没用好,也怕小七在外没吃饱,根本没有犹豫,便直接命人传饭了。
一会儿工夫,热腾腾的饭菜就摆上桌了,一家人用饭,尔芙也没有留人在旁边伺候着,吃完饭,她先是催促着小七回去房间洗漱更衣,又陪着伊尔根觉罗氏在院里散步消消食,直忙活到月挂树梢时分,这才回到了自个儿的房间里休息。
可惜显然有些人是故意要折腾她的,她才刚刚洗漱睡下,外面就响起了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如果是往日的话,尔芙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点细碎声音,不过许是因为白日里折腾得太疲惫了,所以她一直都睡得不太踏实,听见动静就拧着眉头坐起身来了,尔芙抬手撩起掩得严严实实的床幔,借着外面昏暗的烛光,轻声问道“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主子的话,瞧着好像是有人在外面敲门呢”今个儿留在上房里守夜的人是诗兰,诗兰早在尔芙听见动静前就已经坐起身来,正半趴在窗边瞧动静,但是因为院子里的光线更弱些,所以她也不太确定,含含糊糊地答了句,便趿拉着鞋子来到了房门口,她披着外袍问清楚情况,眉头登时就拧成了一团。
一方楼那边又闹起来了,说是佟佳氏腹下现红了。
这种事事关皇室血脉,饶是尔芙满心不痛快,却也不敢耽搁,一边吩咐廊下守夜的小太监去前边儿请太医过来给佟佳氏看诊,一边招呼着诗兰替自个儿更衣,连头发都顾不上梳齐整,更甭提等着围房那边安排肩舆软轿这些了,直接就腿着往一方楼走去。
夜里风凉,等尔芙和诗兰打着灯笼来到一方楼的时候,也是走出了满头汗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尔芙叫过站在廊下指挥忙碌的霍嬷嬷,冷声问道,不怪她会不高兴,任谁被人从睡梦中吵醒,估计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尤其是佟佳氏白天就已经闹过一次了,现在入夜又闹,便是尔芙脾气好,这会儿也没有好语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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