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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剑集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十万大水

    忽然二胡声起,角落里一个白发苍苍的明目老人声声唱起,老人满布皱纹的脸上虽然全无表情,可是每条皱纹里都像是一座坟墓,埋葬着数不清的苦难和悲伤。

    雁门古关,青苔斑斑。

    想当年,金军麾南,半壁河山。

    笙歌临安,烟雨江畔,谁人回思黄沙戈断。

    轮回百常,茶水悲凉。

    红尘间,哀多伤,画眉红颜残。

    浪子仰头把歌唱,三唱劝君双泪还。

    这歌声已是凄凉之极,人世间的苦实在已经太多了,而这瞎眼老人一唱,酒肆里的汉子们全都默默的低下了头,他们大多是边疆将士或来往东北客商,常年在外漂泊不定,这歌声自然使他们想起了家人,想起了家乡,想起了多少年的边关,那大敞着的衣襟也悄悄的拉上,更有人一边抹去眼角的泪花。

    “哎,”老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慢慢说道“今天我们不讲风花雪月,却谈风花雪月之人。”

    “哦”这老人每日都在这酒肆中说书卖唱,众人熟了,见他抛出包袱也帮着接住了“你倒是讲讲什么样子的风花雪月之人,让大伙儿听听”

    众人纷纷道“是呀,是什么样的人可是那秦淮河名妓苏小小还是中原侠女刘若研”

    “非也非也,尔等所言皆是小家子儿玩耍,要看那真正风情”老人摆头一拉二胡,高声道“且听小老儿细细唱来。”

    “梅影横窗阳春瘦,日日青楼白雪下。醉眼高歌不逢人,料峭春衫吹暗尘。剑气森森九州寒,易水萧萧英雄胆。江湖子弟几多长,只恨杀人名草堂。”

    老人边唱边将那双明目对准了白雪一桌,白雪面纱下的脸微微叹了口气,他自顾的取了桌上的酒喝下。

    “老头儿,你这唱的是什么我们听不得你给说说,给说说”一大汉醉眼惺忪的持着酒碗朝卖唱的老人喝道“说得好,大伙儿才给赏。”

    “是,”老人放下二胡,一摆长裳端着慢慢讲道“这几句说的便是那阳春白雪合余歌。”

    “可是那十年前的雁门关外瀚海一战的阳春白雪二人。”有自觉见识广博之人立即惊呼出声。

    “阳春白雪”年轻一点的有人满脸不屑道“他们是什么人可敢与我一比剑法之快”

    中间座一赤面大汉喝道“他们是满手血腥杀人者。”

    柜前有年长的小二笑道“错了错了,那白雪可是酒中仙呐”

    谁知那老板娘吃吃笑道“或许亦是色中之鬼,花丛浪客那白雪笑起来真真是迷死人了,只要他一笑,便是花间之牡丹,百禽飞凤凰。”

    “这么说那白雪是个女的”

    这些人众说纷纭,阳春白雪这两个名字仿若有无尽之魔力,可使人津津乐道上三天三夜,也能使人咬牙切齿怒而拔剑。未完待续




第六章 阳春白雪
    “哎。”老人又拉起来二胡,声声凄切,杜鹃啼血,他慢慢讲道“说江湖,何处是江湖先人有云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说那江湖传说,每二十年必出大杀戮,六十年前,英雄辈出,其时七大剑派各自培育出七名绝世英才,这七人无论武功人品皆是上上之选,只可惜他们天性高傲,七人之间互不服气,这便平生在江湖上惹出无数刀光剑影。”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湖中的厮杀有时候尽是为了一些十分可笑的理由,不禁让人可悲又可叹。

    “其年二月初二龙抬头之际,七人相约南陵沉剑池坐而论剑,谁知这一论之下更是不服,便转而拔剑相斗,沉剑池血染三日不退,正当他们杀的难解难分眼见便要同归于尽之时,一位飞剑客腾空出世,此人口中论剑,手上使剑,于七口利剑中自由来去,身若游龙莫能匹敌。掌中一口利剑所向无敌,一日一夜后,七大高手终于心服口服,即被公认为天下第一剑”

    先前那赤面大汉道“我知晓,那是龙鹰侯”

    老人接道“不错,龙鹰侯出世,正道归心,群魔束手,江湖重归平静,只可惜,时光流水千里长,滚滚东去不见返。”

    “转眼又是三十六年过去,龙鹰侯早已归隐,本以为那二十年一遇的魔咒已被解除,怎奈的天地玄黄,变化莫测,三十六年的岁月竟孕育出一个可怕的杀人者。”

    老人的声音已开始颤抖,此时雪夜,楼外狂风呼啸,座内残灯飘摇,巍巍声起,细细听见得铿锵之音“飞飞飞花,夺命飞飞杀人者柴飞飞一剑出而天下惊,此人断情绝义,以人试剑,前后三月剑挑当时七十七家用剑高手,剑下从不留活口,一时间用剑之人无不胆战心惊,人人自危,所以有江湖同仁集齐一十五名适时绝顶高手狙杀他于青南森林之中,只可惜,天意当要正降邪扬,此人虽然重伤垂死,可终逃了出去。天意啊天意天心难测”

    忽有人小声嘀咕“这柴飞飞虽然下手极狠,可他是公平挑战,南国江湖居然以众凌寡,却也是不可说,不可说也。”

    老人脸上万壑皱纹已有些忍不住颤动起来,谁也不会明白他,谁也不懂,江湖没有是非道理,他只能继续讲下去“夺命飞飞逃走后藏身一十四年,暗中创下杀人名草堂,号称天地不仁,名剑草杀。这堂中分内外各三门,外三门收的无不是大奸大恶杀人如麻之徒,集武林之败类所在,而内分神剑百药飞鸟三门,分别是他三大亲传弟子掌管,这三人无不是惊才艳艳、天之骄子,也便是他们为柴飞飞打下了名草堂不败之铁桶江山。”

    白雪自面纱下递进一碗酒喝下,眼中射出强烈的痛苦,那种碧绿色也显得更幽深沉湎。

    “各位爷,今天将且讲到这里,还望诸位明日请早。”拉二胡的老人紧紧的闭上嘴,开始收拾东西。

    这故事刚说了个头,听的人正痒痒,他突然不说了岂不是难受之极,众人纷纷不依了,虽知道这是说书的惯用伎俩,可也没人出来打赏,眼看着那老人便要走了。

    “青鸟。”白雪淡淡道。

    “是。”青鸟伸手一挥,一粒碎银轻轻巧巧的落在了明目老人的钵盘里。

    老人微颤颤的起身鞠躬道谢道“谢这位爷的赏”

    青鸟道“我家少爷说了,你继续,说得好了,还有赏”

    老人连连称是,又坐下唱道“江湖路,兄弟俩,十年恩情空手还。话说到这夺命飞飞下三大弟子为他铲除异己,杀人盈野,却偏偏有个清雅之名阳春白雪合余歌,这三人本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妹,之间情谊自不必多说。谁料的岁月渐长,儿女情长,那余歌女儿长成情窦初开,她与阳春白雪二人整日相处、耳鬓厮磨,便渐渐的爱上了白雪。”

    “而这白雪何许人也此人是混世魔王,讲武堂名人榜第七位蝶恋花。正是桃花人面红,人间帝王舌,周身八百药,风云第一腿。”

    讲武堂是江湖中最神秘的三大组织之一,谁也没有见过他们的核心成员,而这个组织也从不参与到江湖中任何的利益纠纷中,讲武堂只做一件事他们每七年公布一次名人榜,榜上记录四十九个名字,这排名虽然是一家之言,但讲武堂这几十年来看人目光极准,名次绝对公平公正,只因其知道只有最公平的东西才能让最多的人接受。讲武堂对白雪的四句批言更是言简意赅,一针见血。

    “讲武堂评白雪三绝,其中这药字讲的不止是他精通岐黄,更说的是他花间浪子,留恋胭脂之间,便有那日日青楼白雪下之说。如此一人,余歌日久之后自然苦恋无果,她出身杀戮之场,于是便起了杀心。”

    “哎,可惜了,名草三绝中余歌学的是奇门之术,白雪擅长的是蝶恋花腿法,身怀绝世轻功,余歌莫说是杀他,追也追不上,一气之下竟将那八百里秦淮河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这秦淮河是何许地方自古秦淮河上画舫拦江,流水胭脂,朝歌夜弦,歌台暖响,春光融融,正是烟花风流之地,白雪流连忘返之所,大火一日一夜,大江之上火烧云。可怜这余歌半生杀人,只是懵懂少女,怎知道这无行浪子的心,她越是步步相逼,白雪便逃的越无影无踪。这少女性心灰意冷之下,竟决定下嫁南国皇胄之府季候阁联姻。”

    此事虽在堂内严令禁谈,可青鸟依然知道的很清楚,她偷偷的看了一眼白雪,见他面纱外的眼睛幽深妖艳之极,更不住的喝酒,青鸟知道他的心里必然在滴血,可是他为什么要让老人继续讲下去呢这岂非是在自己的伤口上再划一刀。

    这等江湖轶闻在一个迟暮老人口中缓缓道来,平添几分诡异神秘“当年六月初六,大吉,宜红白喜事。季候阁少阁主大婚,宾客云集,高朋满座,可惜,正午至,新娘未到,白雪飘落。多日不见人影的白雪忽然现身,持剑屠杀全场,当日三百一十三口人无一幸免,便连厨子伙夫亦杀的干干净净,可怜可怕,那之后三个月里,南国下的雨里也带着难掩的血腥味。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白雪要杀人他既躲着余歌,却不愿意余歌嫁与他人妇,哎,这少男少女的心又有谁知道呢只是这一杀便将名草堂与朝廷的关系推致恶化的边缘,夺命飞飞弃车保帅,颁下草杀令,要知这名剑令降人、草杀令追魂,令出如山,不死不休。这便惹出了阳春之剑。”

    “阳春乃三门之首神剑之主,他与白雪二人三岁入堂,四年百草炼体。阳春每日浸足七个时辰,练了一身金刚宝体,白雪则是将每味药放在鼻下嗅上一番,捧起药汤洗一把脸,成年后面如娇花美不胜收;其后七岁练剑,阳春每一式必定千锤百炼,每日舞剑十个时辰,修行之艰辛超乎想象,是故天下七百三十多种剑法他无一不精无一不会,出手狠毒招招夺命,水龙吟剑法更是一场武人噩梦,而白雪恰恰相反,他每日晨起观看阳春练剑一个时辰,观毕回房睡觉,年岁稍长便开始流连胭脂之地,杯不离手,醉生梦死。这两人实无半分相似之处,而江湖中人人皆知阳春白雪,焦不离孟、秤不离砣,乃是生死之交。只是这草杀令一下,阳春剑出,白雪自知不是其对手,只得一路逃亡,转战千里,两人自南国烟花之地厮杀至雁门关外瀚海之滨,当时,白雪身受一十七处重伤,面临大海,无路可退,只能背水一战。”

    “瀚海之滨,无风浪起;白衣佳人,绝代剑客;兄弟情深,生死一战。那一战的光景,巨浪拍岸,惊雷阵阵,两人皆杀红了眼,招招取命,血肉横飞,厮杀之惨烈,哀伤之浓烈,这已非笔墨所能形容,小老儿更是讲不明道不出。”

    白雪的右手不自觉地颤动,他感到身上那三十九道剑创又开始隐隐作痛,这风雪越大,陈伤越重,犹如是风中残荷,不堪雨打了。

    “风轻云淡后,血染黄土之上,白雪怀里抱着一血衣少女,原来水龙吟最后一式,白雪必死,怎料的余歌忽然出现,用自己的身躯挡下了那一剑。女人谁也不懂女人,她得不到一个人便宁愿毁掉一个人,她毁掉一个人却希冀死在那个人怀里。哎,情一物,看谁尝,细细品来断人肠。”

    “白雪怀抱余歌沉海而死,阳春弃剑瀚海人间不见,名草堂连失三员大将,元气大伤,这十年来倒也算风平浪静,江湖得一安宁,只是世间事,莫揣测,天注定,也不知道这份平静还能维持多久啊。”

    青鸟暗道这你便错了,岂止余歌未死,白雪又何曾死去,他们全部金蝉脱壳,不过是隐于江湖之中罢了。

    “歌一曲,道一明,谁言明了多欢笑哎,这关外的风雪是大,可这关内吹来也是寒彻入骨啊。”老人收拾好东西,以竹杖点地,摸索着走出酒肆,门一打开,一阵狂风卷着飞雪拍入店内,竟有难言的寒冷。

    那风也拍打在白雪的身上,他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青鸟小声道“雪少爷,要不我们找家客栈投宿吧,夜了风雪更大,你的身子要紧。”

    白雪喘着气,低声道“无妨,方才那只是前奏,我早已知道自己入关必然引来无数麻烦,不料他们来的如此之快。”

    青鸟急道“是谁”

    白雪伸手指门上重帘道“你瞧,来了。”

    一道狂风过,那道厚厚的门帘卷起大半,只见门外那青石板铺成的道路前方,突然婉蜒转着一道长蛇般的行列。一眼望去,只见数十条身着粗布衣衫,敞汗了衣襟的精壮汉子,其中八人抬着一口巨木棺材,笔直走了过来。那些大汉满脸悲愤之色,目光中露出杀气便是在酒肆内的青鸟也很清楚感到。未完待续



第七章 苍空龙影
    不一会儿,那批人径直走进门来,那店里小二急忙迎了上去,哈腰道“各位爷,这酒肆是喝酒的地方,各位爷抬口棺材来,这”

    为首的一蓝衫少年掏出一锭金子抛到小二的怀里,喝道“我这口棺材也喝酒。”

    “这”小二为难道,还想说什么,早已被那酒肆掌柜一把抢过金子,又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满眼金星。

    掌柜哈腰赔礼道“他狗眼不识真好汉,清风寨的当家来了莫说是抬口棺材,便是抬具尸体来那是欢迎之紧呐。”

    那蓝衫少年一言不发,寻到左边角落坐下,青鸟瞟了一眼,只见他目中满含仇恨之意。他身穿蓝布长衫,也已经洗得发白,苍白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颔下无须,年纪最多不过二十五六,腰间佩着利剑上镶满明珠。

    随行的大汉俱面色铁青,满带煞气,身躯铁打般扛着棺材站着。

    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一人,却是个又肥又大的和尚,满面红光,口唇流油,这雪天只穿了件及膝僧袍,犊鼻短裤,敞开了衣襟,露出了满身肥肉,走一步路,肥肉就是一阵颤抖,他一进门便四处拱手,笑嘻嘻道“九帮十八派借贵宝地开坛,还望诸位爷挪个身子。”

    九帮十八派五个字一出,酒肆里的汉子全都面色大变,放下酒瓶急急出门而去,只恐慢了半分惹上麻烦,青鸟见白雪仍然一口一口的喝着酒,不免有些着急,拉了把他的衣袖道“雪少爷,我们还是走吧,这九帮十八派近年来风头极健,我们没必要惹这麻烦。”

    白雪笑笑道“人家都抬了棺材来见我,我怎能一走了之”

    青鸟大讶,皱眉细想道“他们是冲我们来的可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雪少爷你重出江湖呀”

    白雪继续道“你可认得这些人”

    青鸟点点头道“认得,那胖和尚应是欢喜佛杜荣,传说他那身皮肉刀枪不入,可攻可守,正是九帮十八派中流云帮大当家;而那蓝衫少年据他身上佩剑看应是疾风剑寇丁,他一手快剑在关外可排名前十,是清风寨大当家的独生子。”

    白雪赞道“小青鸟,这江湖上新一辈的高手我认得不多,有你在倒是帮了大忙。”

    青鸟面皮一红,正要开口谦逊,那杜荣已满面微笑的走到他们这桌前,躬身道“在下等不敢惊动两位,还请继续喝酒。”

    白雪点头应下,杜荣便自己找了座位坐下。

    青鸟暗想果然是冲我们来的,此时那门帘又动,这回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人态度亲密,只是那女子熊肩猿腰,筋骨强健,看去满身俱是劲力,脸生的倒是圆圆胖胖,憨态可人。那男的身材更为高大健硕,紫面虬髯,便如怒目金刚,天神下凡,这样的两人亲热的挽着手站在一起倒是特别之极。

    青鸟小声道“这夫妻便是铁鸳鸯,女的号称诸葛算子景深,男的是铁塔常春,他们两人便是九帮十八派大联盟的两大护法。”

    之后又陆陆续续进来七人,青鸟都一一讲了,全是九帮十八派中人,他们也各自找了位子坐下,互相并不言语,更不理会白雪这一桌,好似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是瞬也不瞬地盯着门口,似是等着什么人。

    这时满堂群豪,只有炉火荜拨之声,空气中弥漫着难言的沉闷,偶有有白雪撕心裂肺的咳嗽。忽然,所有人集体同时站起,便连白雪也不自主的站起来。

    他自然知道这些北国江湖大豪们在等什么,他也在等。

    他在等,是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值得等,九帮十八派自从七年前被柴飞飞排挤出南国苗域之后,上一任大当家神枪无敌王长柳便活活气死在离乡途中,也就在这时,新一任大当家一手擎住将倾之大厦,硬生生在这雁门关外冰雪北国打下了一片天地。

    这十多年来,这个大当家深入简出,江湖中人极少识得他真面目,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更是流言蜚多,这样的人物自然值得等,只是白雪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神秘的大当家会是眼前这个人,门外现在即使进来的即便是阳春他亦不会如此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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