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剑集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十万大水
青鸟小声道“是。”
白雪道“内三门中你飞鸟门专掌江湖讯息,你可看出这是谁下的手”
青鸟点点头道“是,青鸟觉得能使出这一抓的人虽然不少,可喜欢使这一抓的却只有一人。”她顿了顿,露出厌恶的表情道“青城生噬人心刘月角,青城中有探花十八爪,而他偏偏自己创出了第十九种变化,号称追魂爪。”
“不错。”白雪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只是我不明白,这胸口乃是人身最要害之处,寻常人必然防守严密,何况小君子梁良这等阴翳小心之人,为何他可以一抓毙命”
白雪道“你再仔细瞧瞧,有时候一个女孩背面看着妖娆动人,可惜正脸却是瞧也不能瞧的。”
青鸟脸一红,忽然心中一动,翻过尸体背面,解开衣裳却见背上一道长约一寸的极深伤口,她恍然大悟道“原来这才是致命伤,只是刘月角杀了人,为何还要逃走死人的人心呢难道江湖传说生噬人心当真是吃人心的恶魔”
她越说越害怕,声音在风中不自主的颤抖,只觉得面前那侏儒的面上更见的狰狞,像是在诉说他死的冤屈,恐惧便是一条毒蛇,你越是害怕,它缠绕的你越紧,冰凉而粘腻,慢慢的扼住你的咽喉,切断呼吸,让那种窒息的沉闷憋在胸口。
忽听一声朗笑,云开雾散,只见白雪笑道“这不过是江湖谣言,他自己故弄玄虚罢了。”
青鸟不解道“故弄玄虚”
白雪道“小青鸟,如果你与刘月角交手最谨防的是何处要害”
青鸟脱口道“自然是胸膛了,他那一抓哦我明白了。”
白雪见她反应甚快,心中暗赞,口上笑道“不错,江湖中人一见到刘月角自然便想起他那第十九抓,时时提防,于是背后的防守不免的薄弱,而青城派除十八打外更有十七路青门剑法,招招狠毒,夺人性命,尤其是这回风饮,专攻背后左右肺腧、肝腧、胆腧六大穴,所以很多武功明明高于他的人,往往就死在这背后的回风饮一招上,之后再挖走死人身上的心脏,造成他生噬人心的恶名。古人云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刘月角倒是个杀人的行家。”
青鸟道“哎,他为了杀人不惜背上吃人心的名声”
白雪叹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我们走吧。”
青鸟心中还有无数疑问,但她不敢多问,只得上车前行,而那具尸体依然留在官道上,这种大雪天气很少有人出门,若无意外,不久便被大雪掩埋,倒落的干净。
“江湖中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只是过客,不必多管。”
“是。”青鸟扬鞭又落下。
江湖中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遇见什么,白雪虽不愿遇见麻烦,可麻烦总是紧紧的咬住他不放。
车行不过半里,又见一具大雪掩埋的尸体。
这尸体身穿白色长袍,金丝镶边,自有一番气派,四十来岁,依然面目秀白,颌下微须,他右手粗糙已极,筋骨凸现,左手修长白净。
青鸟道“雪少爷,又是一具尸体。”
白雪在车厢里沉吟一番,叹道“可是刘月角。”
青鸟道“看他四十来岁,面白微须,身穿青城特制金丝滚边白袍,右手因练青城十八爪变得粗大有力,左手虽然白净可手背可见一古怪剑茧,这正是练回风饮的独特标志,此人应当是青城刘月角。”
白雪道“我不想下车,你去看看他怎么死的。”
“是。”
青鸟下车细细检查一番,翻开尸体前襟衣裳,见右胸自锁骨中线下竖行一道一尺三寸创口,早已流干血液的泛白皮肉翻滚着,右侧肋骨根根尽断,伤口上腹部入口极深,刀势至锁骨下已渐微,她检查完坐回车子道“右胸一招自下而上反手刀,创口一尺三寸。”
白雪道“天下总共近七百种刀法,其中三十三种反手刀,每一种皆是狠辣凌厉,尤其是名草堂外门中的刀门更是辈出犀利反手刀,你看可像是堂中的人做的。”
青鸟道“不像,这一刀惨烈之极,刀创略微歪斜,出手似乎有些勉强,凶手不像是惯使反手刀,倒似在情急之下凭自己多年用刀经验划出这险之又险的搏命一刀。”
白雪又道“不是惯使反手刀之人那此人一定是在中了回风饮一招后立即做出的条件反应,江湖中能有这一份功力的用刀高手并不多见。”
“不错。”青鸟道“还有一件。”
“什么”
青鸟道“刘月角的剑不见了”
“剑不见了”白雪摸出一个酒瓶,喝了一口叹道“只怕这口剑插在那凶手的背上,他不敢拔下,一旦拔下,血流不止,他亦命不久矣。”
青鸟问道“雪少爷,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看下去,看下去就知道了。”
“雪少爷,你想要插手”
白雪道“我有种预感,这一切不是巧合,倒是有人故意放在这官道上给我看的。”
“那”
“走吧,有时候你不想惹麻烦,可麻烦来了躲也躲不掉,既然如此,我们便看下去,看上一出热闹。”
“是。”
果然车行不远,又见一具尸体,那人是个驼子,只见他双膝跪地,低头合掌,侧面看去竟带一丝微笑,身前一口短刀,青光合着明雪,霍霍逼人,如果不是他背上驼峰插着一柄利剑,至如一净心忏悔的信徒。
“雪少爷,是独行骆驼吉器。”
“是么原来如此,他背上的驼峰倒是替他略略挡了那一剑。”
青鸟心中暗自佩服他料事如神,又道“他是跪着死的。”
“什么”
青鸟只觉得一声断喝,面前狂风掠过,白雪已不知何时到了吉器尸体身旁,她心下大惊,昔日老堂主三大弟子掌管内三门,各自一剑一腿一术称雄,百药门门主白雪得授的绝技正是蝶恋花腿法,轻功盖世无双,只是白雪右手被废,十年不见人世,这些天来青鸟更见他一直病恹恹的形同酒鬼,颇有嘀咕,虽然之前白雪笑谈江湖,料事如神,可如今见了他的身法才真正打心底的佩服,方知昔日的杀人者已经返璞归真,更见可怕。
“雪少爷,这独行骆驼”
白雪道“刘月角在交战时又使出那一招回风饮,只是他忘了对方是个驼子,背部大异常人,他一剑得手后手下感觉与往日不同,心中不免迟疑了一分,只这一霎那,便被吉器愤然反手一刀划破胸膛而死,高手相争,往往争得便是这一刹那。”
青鸟道“吉器杀死了刘月角,之后背剑而逃,可惜他伤势太重,走不多远,终于力竭而亡,而他们的争端必然还在吉器的尸体上,雪少爷,我且看看。”说着便要去翻动尸体。
白雪一把拦住她,道“不必了,你看吉器死的样子,常人无论杀人还是自杀绝不会做出这等古怪的死状,这也是为什么我要下车自己看一眼的原因。”
青鸟道“这是为何”
白雪叹道“是大悲和尚。”
江湖多异人,这大悲和尚本出身福建莆田少林,是上任祜耳禅师座下大弟子,传说他自幼出家悟性极高,方过三十已经辩才无双佛法深厚,只是此人自觉世人多苦,他不能一一拯救,在一次闭死关后,居然悟出杀尽世人方可涤荡人间,清空地狱之念,后而自逐门墙,号大悲,专杀他认为该杀之人,但凡每杀一人必定将那人摆成跪姿,以赎其出生之原罪。
“这尸体身上除背后一口利剑外无任何伤痕,多年不见,大悲大和尚的慈悲掌更见精进了。”
“大悲和尚”青鸟道“可是那个讲武堂名人榜排行第二十九的杀和尚”
白雪目中露出缅怀之念,道“不错,杀和尚是世人无知,妄自强加,他的法号大悲,是一个很有理想的和尚呐。他做的素斋更是一绝,一个人菜做的不错绝不会是个喜欢杀人之人,这件事其中必有难言的隐衷。”大悲和尚是他的朋友,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出事,更不希望他的朋友步入黑暗,永世不得翻身。
青鸟轻声道“现如今这杀大悲和尚都参与此事,只怕这件事情牵涉必定甚广,我需要马上报告门内。”
白雪摆摆手,只是痴痴的看着天空,喃喃道“大悲也参与了这江湖,这江湖到底怎么了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江湖我回来是该还是不该”
他本不该回来,也不想回来,但他不得不回来,那件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他不能不回来。
“再看看吧,看看吧,大悲,一个和尚谁会想要杀他呢什么人会想杀和尚呢小青鸟,你说对吧。”
“我我不知道,雪少爷。我们要赶路了,不然便真的错过了开城时间。”青鸟放飞信鸽后小心地扶着他进了马车,她只觉得这个人轻飘飘的,好似轻的一阵风来便飘走了,飘到天涯海角去了。
“风雪满中州,江湖无故人。且饮一杯酒,天涯洒泪行。”白雪已上了马车,他又掏出酒瓶,开始喝酒,他只是不停的喝酒,那酒已化作碧血,化作魂魄,化作他的一切。
夜里多风雪,若是赶一点的话还是能够到城里的大风酒肆,不知是否白雪的祈祷有用,终其一路再也不见到任何尸体,在雁门关关城之前进入城中。未完待续
第五章 大风酒肆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这雁门关雄关依山傍险,高踞勾注山上。东西两翼,山峦起雁门关伏。山脊长城,其势蜿蜒,东走平型关、紫荆关、倒马关,直抵幽燕,连接瀚海;西去轩岗口、宁武关、偏头关、至黄河边。关有东、西二门,皆以巨砖叠砌,过雁穿云,气度轩昂,门额分别雕嵌“天险”、“地利”二匾,白雪的马车交完关税缓缓驰入,已有些斑驳的城门在身后“吱”的一声重重关上,也慢慢的关上了那风雪漫天的十年,隔绝了一段过去,白雪恍惚间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回去了,便不自觉地回头想再看一眼那关外的风雪,可回首看见的只是一道厚厚的城门,说不出的冰冷。
此时的雁门关内虽明雪照天,却也暗了下来,家家灯火繁星,街道两旁的店铺都有人出来拿着扫把出来,扫自家店铺门前的积雪。
“这扫雪的模样倒也映了那句话各自扫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那年是春天他出的关,这里的酒不如江南的醇口,大多辛烈辣口,北方男儿豪气七分便来自这酒中,那个小小的大风酒铺面对青山,襟带绿水,春日里的游人很多,他望着那些欢笑着的红男绿女,一杯杯喝着自己的苦酒,那一年他被追杀三个月,衣衫褴褛,满面尘土,身上带着大小一十七处创伤,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再回来,所以这关中最后的印象令他永远也不能忘记。
现在,他又回到这里,他坐着马车大摇大摆的回来了,经过了十年的岁月,人面想必已全非,昔日的垂髫幼女,如今也许已嫁作人妇,昔日的恩爱夫妻,如今也许已劳燕分飞,就连昔日的桃花,如今已被掩埋在冰雪里。
白雪叹了一口气,自怀里取出一道重纱遮住脸容,他早已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更不想惹上无谓的麻烦,下得车来,想了想,又自怀中摸出个扁扁的酒瓶,将瓶中的酒全灌进喉咙,等咳嗽停止之后,才再往前走。
大风酒肆早已不是十年前那间小小的酒铺,已装修的富丽堂皇,只是那店名依然不变,七尺长杆上挑着帆大的黄旗,上绣着四个大字大风酒肆,张牙舞爪之相,倒也显得北方男儿的豪气。
青鸟将马鞭交与店小二后两人进得店来,寻了个靠窗边上的位子坐下,酒肆里,不时有穿着羊皮袄的大汉进进出出,他们大多敞开衣襟,让寒风拍打在结实的胸膛上,越见的自信张扬,而这里更充满了猪油炒菜的香气、男儿劳力后身上的汗臭,和烈酒辣椒大葱大蒜混合成的一种难以形容的奇怪味道。
白雪并不讨厌这种味道,至少现在他不会讨厌这种味道。
他喜欢高山上那种飘浮在白云和冷风中洗了灵气的木叶清香,可是他也喜欢这种味道。
他喜欢高贵优雅的高人名士,可是他也喜欢这些流着汗,用大饼卷大葱就着蒜头吃肥肉喝劣酒的人。
这些年他一个人漂泊了很多地方,去了很远很远的世界,见到了很多人想也想不到的人和事,他一直往北走,走到了一片无穷无尽的冰山,在那里他一个人生活了三年,除了冰水和一种白色的熊,没有花草树木,鸟语人声,他见不到任何东西;他也曾经往极西而去,越过横断山脉,沿丝绸之路穿过大沙漠,那是另一个世界,另一种人,在那里,他见到了不一样的生活,也学到了很多很多。
这些年的流浪他已孤独了太久,天涯的浪子希望有一个家,之后他便不再是浪子,就如一株无根的浮萍不再四处飘荡。
浪子的寂寞就是他的根,浪子的寂寞就是他全部,如果有一天浪子不再寂寞,那么他就失去了他的根,失去了他的全部。
所以浪子需要继续流浪,他们不能停下,白雪希望自己可以停下,但是他还是必须走,因为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有很多的未了的事没有做完,一个人活着很多时候并不是为了自己,更可况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他的身上有太多人的希望,也有太多人的仇恨,所以他回来,看着自己熟悉的人群,心里也有了些欢喜。
不一会儿,小二过来招呼,这种地方的店小二面带微笑,身上充满了活力,穿梭于人海之间便如一条游鱼,小二道“两位要些什么本店刚宰了一只上等的黄牛,要不,来点儿”
白雪道“好。”
青鸟抢口道“不行,刚刚吃了那熊肉,你的身体今日不能再吃肉了,来几碟素菜,几个馒头就行了。”
白雪头痛道“莫不是在这南国的女子都是这般”这般什么他便不再说了,而但凡男儿便也明白这般什么了。
青鸟见那小二站着不走,抬起下巴喝道“还不快去准备。”
白雪见小二满面涨红,知道不知该听谁的,北域女子虽大多泼辣,可在人前是绝不会落自己男人的脸面,这店小二年纪轻轻接触人不多,自是没有碰过这种情况,有些不知所措,这一点若是放在南国,那小二立即下去准备素菜去了。
白雪笑道“谁有钱谁便是大爷,我身无分文,自然是听她的,不过要加一壶好酒。”说完他隐秘的眨眨眼。
青鸟急道“不能要酒。”
可那店小二早已跑的无影无踪,他心中暗想这好生泼辣的丫头,竟管着自己男人如此严实,这男人没肉可以,无酒岂不是要生生的杀人了。
青鸟见点小二走远,不由埋汰起白雪“雪少爷,你不能再喝酒了,若是让堂主知道了他会不高兴的。”
白雪叹了一声道“他还是过得不快活吗”
青鸟道“你知道的,堂主他,快活这种字眼是万万和他没有关系的,我们地位低,根本说不上话,现在雪少爷你回来了,堂主至少有个说话的人了,他其实很惦记你们的”
白雪的眼角抽搐起来,那个人,那个黑暗中高高在上的人,从来只有歌儿在的时候能和他说上几句话,春少虽不爱说话可练剑极勤奋,也是颇得赏识,只有自己,师傅一手带大的三人中,只有自己和他是处的最尴尬的,记忆中对他更多的敬畏,尤其是歌儿那件事情后,师徒之间便从此决裂。
这往事一幕幕,想或不想,它都在,从未离远,不论自己跑得多远,北域之北,冰雪尽头也无法封住那些伤害。
青鸟见他面色黯然,也不知该说什么,四周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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