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猗兰霓裳
我沉默了半晌,蕙菊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不久后,我的面上浮上哀伤的淡淡笑容,伸手在匣子里取出样东西,站起身走过贞儿,却没有朝跪在地上的她投上一眼。在经过她身边时,我手一松,裹成一团的素绢落在她裙上。
我的声音如天边流云:“这本是给小蓉的,如今,赏你了。”
我微微侧首,贞儿哆嗦地打开素绢,里面露出一枚猫儿眼的扳指,但令她双眼含泪的并不是这无价之宝,而是那素绢,分明是盖了凤印的离宫文书。
离凰 第200章 应知闺内善周旋(1)
这天夜里,沈羲遥留宿长春宫,因此晚膳并没有等他,不过当小福子通报张德海奉旨前来时,我还是让蕙菊在膳桌上摆了四菜一汤。
“老奴给娘娘请安。”张德海满面笑容地打了个千,朗声道。
我自然也是含笑:“张总管快请起。来人,看座。”
张德海眼睛朝膳桌上一扫,惊讶道:“娘娘还没用晚膳?”
我没有说话,蕙菊端一盏雨前龙井给他道:“这几日皇上都是与娘娘共用晚膳的,娘娘以为今天也一样,便一直等着。”她将茶盏放在张德海手上:“其实奴婢也说都这样晚了,可娘娘执意要等。”
张德海“哎呦”一声,将茶盏往旁边一放,起身连连告罪道:“是老奴的错,该早遣了小太监过来传话的。”
我的笑容温和:“这怎么能怪张总管。素日里皇上都是在本宫这儿翻牌子,是本宫自以为是了。”我不待他回话指一指茶道:“这是今年新贡的雨前,我记得张总管最喜欢这茶。”
张德海磕了个头:“老奴何德何能,劳娘娘记挂。”
我的笑容仿佛夏日里盛开的石榴花,声音也是软和:“张总管一直帮本宫分忧,一点茶本宫还能舍不得了?”
张德海愣了愣有些不解,但他毕竟在宫中历练多年,反应也是极快的。
“老奴愚钝,若是真帮娘娘做了事也是老奴的造化。”他低头饮一口茶,不再说什么。
我也不做声,看了看蕙菊,蕙菊微微点头道:“张总管真是客气,皇上不过来您派手下的小太监来传话就行,还亲自跑一趟。”她的声音掺了蜜般甜。
张德海一拍脑袋“呵呵”道:“瞧老奴的脑子。”他站起身朝外嚷一声:“将东西拿进来。”
我回头看去,一个年轻的小太监捧了个盖了红绒布的托盘走进来,一脸谦卑。
张德海神秘一笑:“皇上说,娘娘为皇上分忧功劳甚大,但祖训后宫不得干政,所以不能明着封赏,特意着内务府搜罗出这一斛东珠。”
他说着将那红绒布一掀,我倒吸一口气,眼睛落在那斛珠上。
这一斛东珠,个个晶莹透彻、圆润巨大,盛在镶嵌翡翠玛瑙的金斛里,更显出一种至高无上的贵重来。这样的东珠我只在沈羲遥的朝珠和朝冠上见过,这么多放在一起却还是第一次。
但我的目光只微微停留片刻,面上的笑容也是淡淡,仿佛随口叹了句:“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张德海的笑容有些讪讪,却做未闻,而我的神色也变得明亮起来。
“多谢皇上厚爱。”我拿起其中一颗递给张德海:“这颗就算是对张总管亲自跑来一趟的酬谢了。”
张德海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没什么使不得,本宫赏给你的,你拿着就是。”我的笑容暗下来:“以后还得张总管多帮本宫分忧呢。”说完坐在膳桌旁,仿佛要用膳了。
张德海“诺诺”接过,朝我恭恭敬敬行了礼道:“多谢娘娘赏赐,老奴告退。”
“张总管这边请。”蕙菊引了张德海出去,我朝她递了个眼色,她轻轻点头。
我半倚在窗下贵妃榻上,招手吩咐紫樱、馨兰将饭食撤下,玉梅捧了碗紫米甜羹柔声道:“娘娘晚膳吃的那么少,还是进一点羹吧。”
我拿起小银勺,那紫米羹上用葡萄干、桂圆、莲子、山楂块拼出一朵牡丹花,我笑了笑将勺子放下,“这花真漂亮,本宫都舍不得吃了。”
玉梅脸上出现了懊恼神色:“是奴婢不对。”
我摇摇头:“与你无关。”我看了眼那羹汤,还是勉强舀起一勺送进口中。紫米清香、葡萄山楂酸甜适中、桂圆莲子甘美,确实是一碗好羹。
“很好,”我又吃了一口放下碗:“本宫近日胃口不好,国家又有危难,你去吩咐小厨房,每日的菜式再减两个菜吧。”
膳食一项是玉梅来管,她这样一听忙道:“娘娘如今每日膳食不过四个菜,算上酱菜、粥汤、点心不过十样,再减两道……”她踟蹰不敢说“再减两道就连最低等的更衣配给也不如了,是么?”我并未介意:“本宫胃口不好,做那么多也不过是浪费了,如今国难当头,本宫要以身作则。”
“娘娘心系国家,份例的银子减半,配给只挑够用的,实在是……”她擦擦眼收拾碗碟退下去了。
她前脚刚走出西侧殿,蕙菊后脚便进了来,我见她脸上挂了笑意,便知她办成了。
“他怎么说?”我从五彩琉璃荷叶盘中拿了个苹果递给蕙菊,问道。
“奴婢只是稍稍点了点,张总管便清楚了。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一点担忧奴婢看得清清楚楚。”蕙菊接过苹果道。
“嗯,也不好去逼他,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我又从桌上那金斛中取出一颗东珠:“这颗赏你了。”
“娘娘,奴婢不敢受。”蕙菊跪下磕了个头:“为娘娘做事是奴婢应该的,更何况娘娘一向待奴婢好,待奴婢家人好。奴婢便是做牛做马也报不了娘娘的恩情。”
“瞧你说的!”我笑吟吟道:“没有你,我怎会回来?”
“娘娘命里就是凤凰,有没有奴婢也回得来。”蕙菊低着头:“但是没有娘娘,奴婢早就死了。”
我心一跳,只望着她。
“当初娘娘离宫,虽对外是说上了蓬岛瑶台,但是皇上不去,也不许娘娘亲眷去探望,我们坤宁宫里的人受尽了其他人的欺负。”她抬起头:“丽妃娘娘在最得宠时,指名要奴婢去伺候,皇上也应了。奴婢先头得罪过丽妃,知道此去一定会被她寻错弄死,却没有办法。”蕙菊擦擦眼泪:“关键时刻,黄总管对张总管说,太后娘娘希望皇后病愈归来时坤宁宫一切照旧。张总管禀告了皇上,奴婢才得幸留了下来。”蕙菊膝行一步:“奴婢私下去感谢黄总管,他只说是受人所托。”
我默默点头:“没想到黄总管真的将我的托付放在了心上。”我拉起蕙菊:“你起来吧,我不过是怕连累你们,这算什么恩情呢。”笑了笑道:“黄总管如今呢?”
“太后娘娘仙逝后,黄总管自请为太后守陵,离宫了。”蕙菊感慨道:“黄总管本就和张总管一样位属大总管一职。皇上要黄总管去行宫掌管事务,虽不比在太后身边显赫,却也是个好去处。不想黄总管他……”蕙菊唏嘘道:“皇陵那样的地方,肃穆沉寂,怎能和宫中比呢。”
我沉默片刻淡淡道:“皇上这样做有些不妥啊。”之后对蕙菊道:“明日你出宫一趟去找黄总管,只问他是否还愿回到宫中。”
蕙菊眼睛一亮:“娘娘的意思是?”
我的笑容含了深意:“宫女太监的调配可是肥差,想来他不会拒绝。”
“可张总管那边?”蕙菊有些担忧。
“他即存了二心,就要他知道谁才是真正值得效忠的人。”我拈了片橙子吃下又道:“我说了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多一个助力,以后做事也方便。”
“奴婢一早便去。”蕙菊扶我起身:“娘娘是想绣花还是画画?奴婢去准备。”
我摆摆手:“明日随我去繁逝,找黄总管的事,后日吧。近来总觉得累,直接去寝殿。”
“娘娘近来忧心过甚。奴婢去煮薏米汤给娘娘安神。”蕙菊道。
“不忙。”我朝东配殿走去:“把我要的棉被准备好。”
“已按娘娘的吩咐备下了,一床玫红色印榴花盛开的,一床天青色印飞絮舞雪的。”
“可都是丝缎的?”我缓缓坐在凤床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问道。
“都是最好的丝缎。”蕙菊眼里有可惜:“苏州织造今年进贡的丝缎不如往年,娘娘还要挑顶好的给丽妃做被子。”
“你心疼了?”我调侃道。
“嗯。”蕙菊倒还老实。
“去把它们拿来,本宫看看。”我随手拿起床头一本书,翻了翻道。
不久蕙菊便将被子取来,确实是用上等丝缎做的,印花也十分精美,估计丽妃得宠时盖的也不过如此。我的手轻轻抚过被面柔滑的丝缎,仿佛婴儿娇嫩的肌肤一般。
“里面的棉絮也是挑顶好的。”蕙菊在一旁解释道:“娘娘给自己做的都不见得这样上心。”
“我的东西,有你们上心就够了。”我点点她小巧的鼻尖:“还用我自己费心吗?”
蕙菊掩嘴笑起来:“娘娘说的是,要是都让娘娘费心,那我们都不好意思留在这里了呢。”她迟疑了下再道:“只是奴婢不明白。”
我示意她将棉被收起来,却不回答。
“就放在那边吧。明天一早我们过去。”我扬一扬头,指了指窗下的长榻,蕙菊便搁在了那里。
“今夜是馨兰守夜,要不要奴婢跟她换?”蕙菊问道。
“不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过来。”我转身坐回床上:“跟馨兰说,送一盏莲子羹来,没有我吩咐就守在外面便好。”我将书打开:“你下去吧。”
蕙菊轻手轻脚地下去了,不久馨兰送来莲子羹,我略喝了几口便让她拿走。之后,寝殿里一片寂静。
我翻了两页书,其实书上写了什么完全没看进去,见馨兰的影子消失在闭合的门外,我吹熄了烛火,睁着眼躺在床上。约莫一刻钟后,门外传来太监换戍的脚步声、馨兰低声说话的声音。当一切再度恢复平静,我起身,光脚走在地上。
坤宁宫寝殿里尚铺着地毯,虽不如冬日的厚重,却也能抵御青玉地板的寒气。月色寝袍长长的下摆逶迤在墨蓝色的地毯上,仿佛一道不详的影子,缓缓流过地面。这影子停在窗下的长榻上,那里,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洒在精美的棉被上,丝缎特有的光泽在月色下更显剔透。
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也微微出了点汗。当指尖滑过锋利的刀尖时,心平静下来。
我拆掉被子的针脚,从袖中拿出一柄匕首,摸了摸被子中棉絮最厚的地方塞了进去。之后又原样缝好,这才躺回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一早,蕙菊便站在门外,待我一起身便进来伺候洗漱梳妆。
“娘娘今日要穿哪件?”她一边为我匀面,一边又道:“去繁逝那种地方,娘娘是想穿碧色双鲤戏莲的还是湖蓝白牡丹的?”
离凰 第201章 应知闺内善周旋(2)
她说的这两件是我近日常穿的。因要起到勤俭的表率,故衣物上都尽量精简。其实坤宁宫里精奇秀美的衣服数不胜数,只是此时穿着难免显得奢华。我虽没明令下旨,但后宫自和妃起也都纷纷放弃华衣美饰,以简单大方为美。这样一来,亲眷、官家也都效仿,再捐出首饰银子支援前线灾区,受到百姓的称赞。
当然,若不是沈羲遥对我的赞美,以及对率先实行的官员予以赞扬,想来也不会有如此成效。
“将那件淡红色凤衔宝相蜀锦的绢衫用苏荷香细细熏了,梳如意高寰髻,再把那套金凤首饰拿出来。”我用艳色口脂仔细画了唇,淡淡道。
蕙菊一怔,但什么都没说就立即拿来了我要的东西,又仔细为我妆扮起来。
绢衫衣袖宽大,举手投足间,有淡雅的香气若有似无地传来,显出深宫贵人低调的奢华。头顶高髻上的金凤展翅抹额上垂下六棱金刚钻,轻轻晃在眉心,又在清晨明澈的阳光下发出夺目光辉。鬓间戴宝相花金花钿,镶嵌了金刚石与翡翠。淡红色凤衔宝相裙刺绣精美,凤尾上更是串了颗颗蜜蜡珠子与紫晶石,虽不十分华丽,但却大气端庄。而明白人也清楚,以这样多的蜜蜡珠子与紫晶石装点,还不算风冠上那些如一汪春水般的翡翠珠,以及巧夺天工的绣工,这样一条裙子绝对当得上价值连城。
妆容精巧,而那大红色口脂是我除了大婚当日外再未用过的。此时,这样的颜色给镜中人艳绝尘寰的脸上添了一抹凌厉之色。
蕙菊与紫樱一人捧着一床棉被,与我走向繁逝。
清晨,通往繁逝的长街上很安静,只有我们三人轻轻的脚步声。蕙菊和紫樱一直没有说话,我也只是望向前方,那长长的宫道虽宽阔,晨光虽明媚,但我总觉得这是一条没有快乐也没有尽头的道路。
“娘娘,”蕙菊小心觑了我的脸色,轻声道:“娘娘从御花园过去吧。虽然绕了点,但是景色很好。”
“是啊,”紫樱也应和着:“近来开了很多花,清晨去看别有一番风味。”
我点点头:“那便去吧。”
“娘娘,您看这花多美。”御花园里,惠菊指着一朵蔷薇给我看,那花确实很美,花盘硕大、花瓣轻柔、花色艳丽,又是开到最盛的时候,即使在众多蔷薇中,也能被一眼察觉到它的鼎盛之态。此时,花瓣上带了清晨的露珠,华丽中带了娇嫩,仿佛正值韶龄的女子,处在人生最美的阶段,热烈、张扬、美得不留余地。
花朵透出醉人的芬芳,只是,那芬芳不若汀兰杜若那般清淡悠远,闻的久了,让人在不经意间生出细微的甜腻之感,反而不然汀兰杜若长久。
“春天的万物都是美的,只是,这份美丽总会到一个极致,极致之后,便开始凋残,什么都阻挡不了了。”我的手轻轻抚在这朵明艳的大红蔷薇之上,似乎在感受那花瓣的细嫩。手上略略用劲,这朵艳冠群芳的蔷薇便落在地上,沾了泥土顿时失了明艳。
我的唇边浮上一个极其明丽却诡异的笑,眼睛却闪着无辜:“其实,越是芬芳美丽的东西,越容易命运多舛。如同美人,自古红颜多薄命。你们看这花,太过美丽,也就会过早离开枝头,失去芬芳。这样看来,那些清雅的东西反倒存的长久呢。”
蕙菊“诺”一声,看着不远处初绽的牡丹,恭顺道:“娘娘说的是。”她抬起头,脸上是了悟之色,顺手捡起那朵蔷薇,随意一抛,花朵落在一堆枯枝败叶上,花瓣四散开来。
“花中之王始终是牡丹。”蕙菊站直身子:“如此,这花便不会碍到娘娘的眼了。”
我赞许地点点头:“你们要知道,无论做什么,都还是要给自己留点后路的好。”我迈开脚步向前走去。眼前一派百花齐放、莺歌燕啼的明丽春色,呼吸间都是花朵的芬芳气息。只是我心中明白,这看似美如仙境的景色之后,很快便会有一场血雨腥风袭来。
因不急着去繁逝,在御花园逗留的时间便稍稍长了些。其实,除了那些久负盛名的佳妙去处,御花园中还有很多清新小景,观之合意深镌,雅致怡人。就若小户人家的清秀女子,别有风味。
前方远远一处宫室,掩映在重瓣樱花繁茂的花枝后,这樱花是东瀛进献而来,此时正值盛期,淑雅浅致的淡粉色如同春日里一片芬芳动人的云雾,漫遮住簇新的红墙绿瓦。透过那如云如雾的粉色看去,这座宫室也有个小花园,梨花、海棠、山茶等花树,也是开得最美的时候。
我心中一动,转身看着惠菊:“此处是?”但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惠菊垂下眼低声道:“回娘娘,这里是长春宫。”
是啊,此处的风景像极了怡昭容面上那种恬淡自如的表情。沈羲遥给宠妃的居所多与她们给人的感觉相似。就像柳妃的昭阳宫,里面种植了如荫的柳树,和妃的湃雪宫里多用素雅的白色香花点缀、丽妃的星辉宫里遍是闪闪发光的装饰,就像水墨丹青与浓墨重彩,正与那几位妃子的喜好、性情、观感相称。
只是,我抬头看那满树缤纷的樱花,心中暗叹,这樱花开时虽繁盛娇嫩无比,却终不敌不过花期短暂,一阵凄风冷雨也就凋残了。太美的事物,往往不长久啊。我的心中略有唏嘘,只是希望这个女子,能在这后宫的疾风骤雨中,安然得以生存,永远带着她最初的情态面貌,似这一树繁花,却能长久。
“这樱花真美。”我的笑容都是赞赏:“这样好的重瓣樱花,京中也只有青龙寺有了。”不经意的一句话,突然勾起许久前的回忆。我心一颤,但不再会如从前般有巨大的波动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种种,也不过是当年了。
“奴婢听闻,其实怡昭容最喜欢的不是樱花,而是玉兰,也跟皇上提起过。但是皇上在整饬长春宫时特意吩咐了莳花局,要求种上满院的樱树,反而玉兰只在寝殿窗外种了两三株。”蕙菊又小声对我道:“怡昭容曾说,樱花虽美但花期太短,令人徒增伤感。”
“若是有美好回忆,便不会伤感。期待来年花开,也是一种幸福。”我的笑容添了些须温暖:“我们走吧。”
当初繁逝守卫与他队合并,赵大哥离开繁逝算是因祸得福。我离开浣衣局后托二哥将他调至前廷又升为一队队长。在我回到皇后之位后,下令重选侍卫戍守繁逝,队长选了赵大哥的同乡兼好友。
此时繁逝守卫不再是没甚油水之所,我规定若是繁逝废妃的亲眷想捎些东西,将由守卫上报,得到许可和盘查后方能送进去。若想要改善伙食,可上交一些银两给膳房。只是这些须由卫队长拿捏。虽然家人被贬进繁逝不是好事,但骨肉亲情乃人之常情。因此,这份差事也算不错了。
因此当我走进繁逝,即使没有表明身份也无人敢拦。繁逝里的女人们大多为太后殉葬了,只有之后犯错的几个低等妃子还在。这里没什么晨起的规矩,此时尚早众人几乎都睡着。只有一人,斜倚着一丛蔓萝坐在地上。
此日天光虽好,但繁逝依旧衰败而无生气,唯一一支紫色蔓萝,也不过开了零星萧索的黯淡小花,花上蒙尘更显颓唐。孟丽婉就坐在这一丛蔓萝下,静静地。此时的她身上仅一件素衣,棉布料子,淡到近乎白色的浅浅绿色,似乎一呵气,那一点点彩色就会不见。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目光迷蒙,乍看下,完全不若那个妆扮繁复眉眼明媚艳冠群芳的丽妃娘娘。
“孟丽婉?”我的声音十分温和。
丽妃身子一僵,缓缓回过头来,在看到我时眼里闪过一片光芒。
“皇后娘娘!”她的声音带了颤抖:“是皇上让您来的?”一双大眼直直看着我,里面仅是期待:“是皇上要放我出去了么?”她站起身来三两步走到我面前,一双手欲扯住我的裙边。
蕙菊上前一步拦住她,丽妃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忙停下脚步,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她的脸上有期冀,令原本灰暗的眼睛罩上一层光彩。但她不停地搓着手,证实了她心中的不安。
“皇上为什么送你来此,你知道的。”我的声音依旧温和,带了同情:“皇上也不忍,但令尊犯了通敌的大罪,留你性命是对孟家最大的恩情了。”
“不,不是这样的!”丽妃哭喊着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求求您,让我见皇上一面。”她连连磕头:“娘娘您一向心慈,家父为国效力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怎会去通敌?”她的声音充满绝望:“请皇上明察啊!”
“令尊镇守边关多年,被钱财蒙蔽了双眼。”我的语气多是不忍与责备。
“不!不是的!”丽妃猛地抬起头,她的额头滴下血珠:“家父曾修书一封给我。”丽妃道:“他说有人陷害他。他本不想卖军粮,但当地出现旱情,有人出高价只存粮不够,想通过此举救民,半月后会按市价再卖回给军队。”丽妃语气颤抖起来:“那人花言巧语,又买通家父身边大小将领,所以,所以……”
“所以令尊就妥协了?”我冷笑一声:“这种事情能妥协吗?而且那来往书信又如何解释?令尊的亲笔迹可赖不掉。”
“家父没有通敌,那书信是伪造的!”丽妃几乎哭喊出来:“当初卖粮时,家父被诳写了协议,又签了名字,拿去模仿伪造也是能的。”
我摇摇头:“这些话,本宫不信,皇上也不会信的。”
“娘娘!”丽妃站起身,语气坚定:“那人千算万算,不曾算到,家父书写的习惯与众不同。只要能拿到那通敌文书与家父日常的书信做比对,一定对的出的!”
我一惊,但面上不动声色:“若真是如此,确有彻查的必要。”我关切上前一步:“只是我得告诉皇上,什么习惯与旁人不同。”
离凰 第202章 应知闺内善周旋(3)
丽妃咬咬牙,许是想着素日与我并无过节,当初对抗柳妃她也站在我这边,因此内心挣扎。
我看出她的顾虑,朝蕙菊紫樱一招手:“你不说也无妨,只是我要跟皇上回话。你知道皇上很难会来见你的。”之后不等她说话:“其实我今日来是送两床被子给你。如今虽然天气和暖,但秋冬两季却难熬,你先收好。”
蕙菊紫樱将被子高举给丽妃看。
“这是!”她吃惊地摸了摸:“这是上等的丝缎啊!”
“是啊。”我笑得十分和蔼:“你素日里用惯了好东西,初来繁逝一定不习惯。”说着仿佛不经意抖了抖裙摆,那绯红的锦缎如一道艳丽的流光闪过丽妃的面庞。
她的眼里出现留恋与痴迷的神色,再看到自己身上简单的棉布衣时显出一点嫌恶。
“若真查出是被诬陷,皇上一定会接你回星辉宫的。”我对蕙菊笑道:“到时将前几日皇上赏的东珠拿几颗给丽妃做首饰。”
丽妃眼中显出狂热来,她一咬牙道:“娘娘,请告诉皇上,家父写‘孟’字时,习惯先写一横,所以那一横会朝上。而每写三五句,会习惯性地点一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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