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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奸雄的日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九斛珠
攸桐自嫁入傅家,便困在府里,这般景致看多了,愈发贪恋墙外的山峦古塔。
旁边春草时常陪伴,能猜出几分心思,叹道:“若是能出去一趟就好了。”
“对啊。站在楼台尚且如此,若站在山巅,此刻真不知……”攸桐啧的一声,目光远眺,落在晚霞映衬的山巅,记忆里壮阔瑰丽的日落景致半点不曾褪色。
壮阔河山亘古如是,青山晚照更叫人贪恋。
她拍了拍手边朱栏,轻叹,“樊笼啊,樊笼。”
“什么?”春草没听明白。
攸桐笑而不答,出神片刻,才道:“没事,等往后出了傅家,还有大把时光。”
这意思春草倒是听懂了,不由一笑,“对啊,少夫人刚到这儿,得守着规矩。等再熟些,若能有机会去城外住几日,就能大饱眼福!”
“几日怎么够。”攸桐莞尔,“得无拘无束,随意来去才行。”
“那可就难了!”春草摇头晃脑,“也不想想将军那脾气。”
“他啊……”攸桐眼前浮出傅煜那张脸。刀削般俊挺的轮廓,身姿颀长、剑眉修目,常年带兵杀伐后,更有旁人难及的英武决断。单论身材容貌,着实是万里挑一,卓然气质更是无人能及。可惜脾气太冷太傲,整日绷着脸,对谁都瞧不上眼似的。
攸桐轻哼了声,兴致一起,便抬手比划。
“喏,这张脸——”她随意凌空描摹个轮廓,“这眼神、这脾气,比腊月的天儿还冷。他那么无趣,若知道我整天想着出去玩,未必能乐意。”
“木香她们说,将军生气的时候,都没人敢跟他对视!”
“眼神也能杀人的,当然得躲着。”
春草发愁,“那怎么办?”
“先忍着呗。”攸桐唇边笑意隐晦。
若是清平盛世,她狠狠心,早点离了傅家另谋生路,也未尝不可。但出嫁时一路走来,途中是什么情形,攸桐记得清清楚楚——官府昏暗、匪类横行,大庭广众之下的人命官司都能糊弄过去,她若莽撞出去闯,无异于自讨苦吃,攸桐可没打算跟自己为难。
相较之下,傅家辖内的齐州繁盛安稳,算是个落脚的好地方。
只是这会儿新婚不久,无数眼睛盯着,傅煜顾着面子,不可能放她出府。
还须耐着性子等等,正好摸一摸齐州城的情形。
她这儿暗自打算,一颗心已然飞出府邸围墙,阁楼底下,傅煜驻足片刻,将这断续笑语听了大半。见楼梯旁的拐角墙上嵌了一面整衣冠用的铜镜,他稍顿脚步,扫了眼铜镜中模糊的身影。玄衣黑靴,金冠玉带,姿态威仪昂然。
——无趣吗?
傅煜摇摇头,登上楼台。
楼梯用得久了,登楼时难免有轻微的咯吱声,正笑闹的两人听见动静,齐齐往这边瞧过来。束发的紫金冠晃了晃,露出张刚健峻漠的脸,修眉之下目瞬如电,黑底的披风织金为饰,领间一圈黑油油的风毛,平添端贵。
傅煜目光内敛,端然登楼时举止沉稳,如载华岳。
春草没料到这位爷竟会突然回来,硬生生收了笑,赶紧行礼,“奴婢见过将军。”
攸桐亦感意外,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夫君。”
神情从容,眉目坦荡,仿佛半点都不记得方才的戏谑之言,余晖映照之下,容色端丽,神采焕然。然而凝目细究,对视之时,却觉得她底气不足,有点做贼心虚的躲闪之态。半月有余没见面,她倒是过得滋润,饮□□致、气色红润,还有心思在这里看风景调笑。
不过,美人倚楼的景致,还算不错。
傅煜唇角动了动,自袖中取出封信,“你的家书。”
攸桐诧然接了,见烟波从远处走来,猜得是晚饭齐备,暂未拆开,道:“夫君用饭了吗?”
“还没。”
攸桐便随口邀请,“小厨房做了几样菜,过去尝尝?”
……
傅煜上回尝过她送来的吃食,便觉得意犹未尽,这回恰好碰到,自是大快朵颐。
饭后,春草带人收拾碗盏,傅煜没回书房,踱步到侧间,随便取了本闲书翻看。攸桐也没打搅他,到院里散步消食罢,因侧间被傅煜占着,只好带烟波她们熏衣裳。好在冬日天短,熏完衣裳,戌时将尽,遂准备热水沐浴。
傅煜行事利落,很快便出来。
攸桐倒是一丝不苟,舒服惬意地泡了会儿,待烟波帮她将头发擦到半干,才出了内室。
屋里灯烛明亮,帘帐垂落,傅煜坐在桌边,专注翻书。
攸桐到榻上等了会儿,见傅煜没有跟她闲聊的意思,且夫妻貌合神离,都没打算跟对方长久厮守,也懒得摆出乖巧地样子等他,索性先睡了。
待傅煜将一卷史书故事看罢,走到榻边,就见她已然睡熟。
许是被炭盆熏得热,她睡梦里将锦被盖得随意,露出半边肩膀也浑然不觉。寝衣的扣子不知是何时松开,露出里头一抹春光,锁骨秀致玲珑,肌肤白如细瓷,目光微挪,便可看到寝衣起伏,满藏酥软。
傅煜先前不曾留意,这会儿借着烛光多瞧两眼,觉得这曼妙轮廓,倒是别有动人之处。
若不是她心里装着许朝宗那个绣花枕头,他还是愿意多看几眼的。
傅煜迟疑了下,躬身帮着盖好,目光管不住地往里瞄了瞄,而后熄了灯烛,掀起半边锦被躺下去。
昏暗的床帐里,便只剩她呼吸绵长。
隐隐的,那股曾在寿安堂闻见的香味又散到鼻端,断断续续。连同方才一瞥看到的旖旎春光,在眼前晃来晃去,勾得人心思浮躁不定。
傅煜躺了片刻,没法凝心静气,索性翻个身,背对着她睡。
这天夜晚,他做了个梦。
荒唐却旖旎的梦。
而今到了齐州,少了顾忌,想着那滋味,不自觉口舌生津,格外贪恋,便连连催促。
春草赶着催了两趟,晌午过后,外头的工匠总算将东西送来了。
紫铜铸的涮肉锅,篦子牢固,疏密正宜,承灰的底座镂出云纹图案,风口形如佛像,甚是典雅。锅身打磨得光滑锃亮,炭筒颇高,压火帽做得严实,锅里按吩咐添了道隔子,将锅身分成两半。火锅盆和锅盖都做了铜环提手,用小小的铜狮子压住,做工极好。





嫁给奸雄的日子 37.警告
如果看到这句话, 代表购买率不足50%, 再买一章重新刷就可以啦 有人掩唇笑道:“换成我,做出以死相逼投水自尽这种事, 就算救活了命, 也该羞死了。”
“人家脸皮厚着呢, 听说昨儿还去了金光寺,给菩萨烧香, 求佛祖指点。”酸溜溜的嘲笑,语气里藏着讥讽, “要我说,佛祖就算再慈悲, 也不会渡她那样恬不知耻的人。明摆着睿王殿下看不上她, 还死缠着不放。”
“毕竟是她做梦都想攀的高枝呢,眼瞅着给了旁人, 啧!”幸灾乐祸的笑声。
屋里议论七嘴八舌, 多是不屑轻蔑的语调,偶尔夹杂一道平和的声音,“也是她痴心,用情太深……”
然而立马被人反驳打断——
“这算什么痴心?睿王殿下娶的是徐姐姐, 旨意都下了, 京城里谁不知道?她还去哭闹逼迫, 那叫死缠烂打, 痴心妄想!”
“……”
一道道声音落入耳中, 虽说得热闹, 听来听去,也就那么五六人在轮番嗤笑。
隔了厚厚的帘帐,攸桐站在暖阁外,眉间掠过一丝烦躁。
随身的丫鬟春草听不过去,恨恨抱怨道:“那声音是徐渺的,定是想败坏姑娘的名声。姑娘好容易挺过来,她这是想逼得姑娘……”
“我知道。”攸桐打断她,低头拂了拂衣袖。
她当然知道徐家打的什么算盘,也知道今日这些议论的缘由。
……
魏攸桐的名字,京城里许多人都是听过的。
她的祖父是文昌皇帝的伴读,当年跟皇家交情颇深,时常陪伴圣驾左右。她的名字也是文昌帝取的——和鸾雍雍,万福攸同,里头又藏了凤栖梧桐的意思。
这般取名,青睐之意已是呼之欲出。
魏攸桐年幼时,也常被抱进宫里玩耍,极得皇帝喜爱。
文昌皇帝最疼爱的皇孙是后来封了睿王的许朝宗,比魏攸桐年长三岁,皇帝爱召两人在侧陪伴,据说还跟魏老太爷提过婚约,就等两个孩子长大,成鸾凤之好。这消息是真是假,在老人家相继过世后无人得知,更没人提起。
不过两人青梅竹马,哪怕文昌皇帝驾崩,仍感情甚笃,不曾变淡。
皇家子弟自是玉质瑰秀,攸桐更是年少美貌、天姿国色,京中无人能及。
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少年男女两情相悦,许朝宗许诺非她不娶,魏攸桐也捧了一腔真心待他,关怀备至、体贴入微,甚至数次在凶险境地里舍命相救。
那是真心将许朝宗当成挚爱之人来爱护的。
满京城都认定许朝宗会娶魏攸桐,待这位皇家的准儿媳也格外客气。魏攸桐也自认与众不同,心思全扑在许朝宗身上,被捧得久了,心气儿渐高,待人接物偶尔轻慢,便落了个骄矜傲慢的名声。
京城里这些姑娘,虽瞧着和气,暗地里没少嚼舌根,只是碍着许朝宗,不敢言语。
两月之前,年满十七的许朝宗备礼提亲,就在众人眼巴巴瞅着魏家的时候,那提亲之人却朝着当今皇上最器重的太傅徐家去了,提的是太傅的孙女徐淑。
消息传出来,便如一道晴天霹雳落下,狠狠割在魏攸桐心上。
那徐淑是她最亲近的闺中密友,外出游玩总是形影不离,她做梦都没想到,许朝宗竟会另娶他人。而那个人,竟是她的好友。
不等攸桐缓过神,京城里的闲言碎语便铺天盖地般卷过来,一夕之间,便从昔日的艳羡转为落井下石,嘲笑她美梦落空。攸桐去寻许朝宗,想问个清楚,那位却避而不见,直至她第三次哭着登门,才肯露面,说两人终是缘分太浅,今生难结良缘,只盼她能另觅佳偶。
可十多年的情分,捧了滚烫真心付出的感情,哪是一句缘分太浅就能割断的?
挚爱之人变心,最信任的密友横刀夺爱,魏攸桐伤心极了,怎么都不肯相信,也不顾家人劝阻,三番五次登门睿王府,盼着许朝宗能解释清楚,回心转意。
奈何许朝宗像是铁了心,始终避而不见。而在暗处,种种流言滋生,指着她登门的事添油加醋,种种难听的传闻都有,甚至连她以色相诱、以死相逼、因爱生恨诅咒许朝宗和徐淑不得好死的话都传出来了,说得有鼻子有眼。
魏攸桐走在锦绣丛中这些年,顶着骄矜傲慢的名声,本就招了许多妒忌。
这般传言纷纷,原本对她抱几分同情的人也转了态度,斥她恬不知耻、魏家教女无方。
魏攸桐十四年来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般议论?
传言和脏水如同一把把利箭刺在身上,叫人千疮百孔、体无完肤,而许朝宗躲避的态度,更是如一柄弯刀剜开心口,让魏攸桐那点温热的心头血流得一滴不剩。她躲在府里终日流泪,不敢出门见人,最终,在深冬寒风凛冽的半夜,伤心绝望地出了住处,纵身跃入冰冷刺骨的湖心。
再醒来时,便换了个芯子,成了如今的攸桐。
……
顶着冰窟窿里冻坏的身体,攸桐花了不少功夫才将原主的记忆理清。
过往的一幕幕清晰浮现,幼时的相伴嬉戏、两小无猜,年少时的结伴同游、春风秋色,她虽在回忆时心无波澜,却知道彼时原主的诸般欢喜、忐忑、思念。
回思旧事,攸桐能确信,原主是深爱许朝宗的。
有许多次,兽苑里凶猛的熊冲破栅栏冲出来时,山间脚下的石头忽然松动时,许朝宗遭人暗算遇刺时……魏攸桐都义无反顾地挡在前面,舍命相救,哪怕为此留了疤痕,险些毁容、丧命,也不曾犹豫半分。
然而这般真心换来的,仍只剩一句缘分太浅,和泼天而来的流言蜚语。
作为见识过无数八卦绯闻的穿越者,攸桐当然知道这种一边倒的传言多可怕。
但即便漫天冷箭,她也不能退缩躲避。否则,便趁了徐家的心意——
从最初嘲讽魏攸桐痴心妄想、死缠烂打,到后来拿着投水自尽的事大做文章,极尽刻薄污蔑之能事,拿舆论裹挟所有人来唾弃魏家,徐家所盼望的,无非是魏攸桐承受不住打击,死得干干净净。
可挖墙脚横刀夺爱的又不是她,凭什么要她死?
徐家盼着她一蹶不振,她偏要出去,偏要活得好好的!
此刻,站在国公府的红梅阁楼前,声声嘲讽入耳,攸桐不自觉地挺直脊背,两只手藏在披风,往胸前拢了拢,侧头道:“春草,瞧瞧我的妆容,有不妥的么?”
“姑娘生得好看,哪怕不涂脂抹粉,都能把那起子红着眼的比下去!”
攸桐闻之莞尔,清了清嗓子,抬步往门口走,挺秀淡然,从容不迫。
厚帘掀起,里头是一方檀木底座的美人纱屏,屋中言笑晏晏,甜香熏得浓烈。
攸桐绕过纱屏,漫不经心扫了一圈,而后朝着末尾留出的空座走过去。她是赶着开戏过来的,屋里人聚得齐全,又都抱了看戏的态度,待她进门,满屋目光便都投了过来。
不得不说,攸桐这张脸生得实在招眼。
满头青丝柔顺得如同墨缎,两鬓如鸦,那张脸却格外白嫩,上等细瓷似的,不见半点瑕疵,她的气色也不错,两颊轻著胭脂,柔润生晕。那双眼睛最美,黛眉之下两眼如杏,名家着笔画出来一般,灵动而曼妙,天然几分婉转妖娆,眼波却又收敛得恰到好处。
“妖精!”徐渺暗自骂了一句,偷觑神色,不由觉得失望。
原以为经了那样的事,魏攸桐必定饱受打击,哪怕强撑着来赴宴,也该郁郁失落。谁知跟前的人虽消瘦了许多,却仍光彩照人,那双眼睛神采奕奕,灵动灼然,竟比从前更添几分丽色。
更别说珠钗点缀,锦衣装饰,脸蛋嵌在昭君兜绒白的狐狸毛间,雪中娇萼般动人。
这般容貌,她姐姐再怎么打扮,都比不上。
不过那又如何?能嫁进皇家的终是她的姐姐,而魏攸桐只剩这副皮囊和满城骂名。
徐渺想至此处,心里的气顺了点,重归春风得意,声音似笑非笑,“魏姑娘可算来了。身子都好了吗?”
“好多了,多谢记挂。”攸桐回身将披风递给春草,耳畔红珠轻晃,仿佛没察觉周遭目光。
徐渺挑了挑眉,意似不信。
旁边有跟她交好的姑娘接过话茬,笑道:“还以为受了冰湖里的寒气,得养几个月不能见人呢。魏姑娘,往后可别做这般傻事了,给府里蒙羞不说,女儿家的清名毁了,往后就没法做人了。”
“还真的……很傻。”攸桐仿佛没听出讥讽奚落,将尾音拉长,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多半是嘲笑看戏的,也有同情关怀的,只因碍于流言,都犹豫存疑,不肯跟她对视。
她笑了笑,将目光定在徐渺脸上。
“真傻。”她又叹息,“从前太天真,以为世上大多是好人,觉得旁人说的话都是掏心掏肺,轻易就信了。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终究是隔着肚皮的。”
在场众人还当她要抱怨许朝宗的移情别恋,就等着听她吐苦水,谁知攸桐话锋一转,道:“徐姑娘,你姐姐跟我也算相交一场,从前在上林苑,我还救过她。这阵子没见着她,想必是忙着备嫁,称心如意。你回去转告一声,叫她往后多留心,尤其是身边那些说亲道热的,更得防着。可别学我,被人踩着算计了都不知道,还给人递凳子呢。”




嫁给奸雄的日子 38.质问
如果看到这句话, 代表购买率不足50%, 再买一章重新刷就可以啦 傅煜遥遥望见,脚步不自觉地缓了些。
他年少时曾居住在此,对院落阁楼还算熟悉, 后来搬到书房长住,便甚少踏足。
印象里,这座院落时常是冷清的,丫鬟仆妇行事恭敬, 却都不敢越矩, 洒扫庭院而外, 不敢擅动陈设,更不敢烟熏火燎地煮饭做羹汤。到了冬日里,树凋草枯,更觉冷落。他偶尔回来睡一宿,除了周姑关怀体贴, 旁人也多行事敬畏, 反不如在书房里自在。
而此刻,斜阳下青烟升腾, 走得近了, 还能听见隐约传来的笑语。
——仿佛里头正忙得热火朝天似的。
再近一些,小厨房正炒着菜, 蒸熟的米饭糕点香气和肉汤味道透过篱墙飘出来, 直往鼻子里窜。他连日奔波, 尚未用饭, 被这香气勾动食欲,陡然发觉腹中空荡荡的,竟有点难受。
走进院里去,烟波端着盘热腾腾的烤番薯,正招呼小丫鬟们来尝。
见着他,垂涎欲滴的丫鬟们赶紧收了馋相,恭敬问候,“将军。”
屋里周姑听见动静,忙迎出来,瞧着这位稀客,仿佛觉得意外,“将军回来了?”
“嗯。”傅煜颔首,“少夫人呢?”
“在北边的望云楼散心呢。”周姑知道这位无事不登三宝殿,试探道:“叫人请回来吗?”
“不必。”傅煜顿住脚步,没再往屋里走,转而抬步出门。厨房里热火朝天,满院都是饭菜的香气,只是厨房门口垂着帘子,不知里头有些什么。倒是那烤番薯……傅煜行军在外,也曾以此物充饥,忍不住瞥了一眼。
厨房外新摆了张松木小方桌,桌上一盘烤熟的番薯,都被掰成两半,里头香糯晶莹,。那香气隐隐飘来,嘴里像是能尝到热乎的甜味,竟令人口舌生津。
这滋味还真是……
傅煜到底没过去取来尝,只目不斜视地出了远门。
烟波她们站在甬道旁,只等那袭黑底织金的披风拐出去,才一拥而上,将番薯瓜分殆尽。
……
院外,傅煜满鼻子都是饭菜香气,却只能按捺,朝着北坡走。
银杏早已凋尽,槭树也只剩光秃秃的枝丫横斜。坡地上杂草枯黄,被晒得薄脆的枯叶层层堆着,靴底踩上去,便碎成一堆。
望云楼轩昂高耸,笼罩在斜阳余晖里。
阁楼二层的栏杆旁,有人凭栏而立,散发观景。许是闲居在家,不甚讲究的缘故,她并未挽发簪钗,满头青丝披散在肩上,柔如黑漆,其光可鉴。身上披了件银红掐金的外裳,形如鹤氅,簇新的大红羽纱,颈领处一圈柔软的白狐狸毛,被夕阳照得熠熠生彩,腰间宫绦垂落,乘风飘然。
比起南楼的烟火红尘,此刻她仿佛正沉浸在另一重世界。
攸桐确实在沉浸。
北坡的望云楼借了地势之利,极宜观景,只是满府女眷里,老夫人畏寒甚少出门,长房的婆媳住在东院那边,离这儿远,剩下傅澜音是志同道合的无须顾忌,便便宜了她,可随时就近登楼。
这里视野开阔,远处山峦起伏,冬日里萧瑟苍白,衬着交错的树影,平素看着,颇有素淡水墨的韵味。到此刻夕阳斜照,那金红的光辉铺过来,霎时给远近各处染了颜色,如同水墨勾勒的素绢添了颜料,光影层次、楼台色彩,顿时明艳张扬。
攸桐自嫁入傅家,便困在府里,这般景致看多了,愈发贪恋墙外的山峦古塔。
旁边春草时常陪伴,能猜出几分心思,叹道:“若是能出去一趟就好了。”
“对啊。站在楼台尚且如此,若站在山巅,此刻真不知……”攸桐啧的一声,目光远眺,落在晚霞映衬的山巅,记忆里壮阔瑰丽的日落景致半点不曾褪色。
壮阔河山亘古如是,青山晚照更叫人贪恋。
她拍了拍手边朱栏,轻叹,“樊笼啊,樊笼。”
“什么?”春草没听明白。
攸桐笑而不答,出神片刻,才道:“没事,等往后出了傅家,还有大把时光。”
这意思春草倒是听懂了,不由一笑,“对啊,少夫人刚到这儿,得守着规矩。等再熟些,若能有机会去城外住几日,就能大饱眼福!”
“几日怎么够。”攸桐莞尔,“得无拘无束,随意来去才行。”
“那可就难了!”春草摇头晃脑,“也不想想将军那脾气。”
“他啊……”攸桐眼前浮出傅煜那张脸。刀削般俊挺的轮廓,身姿颀长、剑眉修目,常年带兵杀伐后,更有旁人难及的英武决断。单论身材容貌,着实是万里挑一,卓然气质更是无人能及。可惜脾气太冷太傲,整日绷着脸,对谁都瞧不上眼似的。
攸桐轻哼了声,兴致一起,便抬手比划。
“喏,这张脸——”她随意凌空描摹个轮廓,“这眼神、这脾气,比腊月的天儿还冷。他那么无趣,若知道我整天想着出去玩,未必能乐意。”
“木香她们说,将军生气的时候,都没人敢跟他对视!”
“眼神也能杀人的,当然得躲着。”
春草发愁,“那怎么办?”
“先忍着呗。”攸桐唇边笑意隐晦。
若是清平盛世,她狠狠心,早点离了傅家另谋生路,也未尝不可。但出嫁时一路走来,途中是什么情形,攸桐记得清清楚楚——官府昏暗、匪类横行,大庭广众之下的人命官司都能糊弄过去,她若莽撞出去闯,无异于自讨苦吃,攸桐可没打算跟自己为难。
相较之下,傅家辖内的齐州繁盛安稳,算是个落脚的好地方。
只是这会儿新婚不久,无数眼睛盯着,傅煜顾着面子,不可能放她出府。
还须耐着性子等等,正好摸一摸齐州城的情形。
她这儿暗自打算,一颗心已然飞出府邸围墙,阁楼底下,傅煜驻足片刻,将这断续笑语听了大半。见楼梯旁的拐角墙上嵌了一面整衣冠用的铜镜,他稍顿脚步,扫了眼铜镜中模糊的身影。玄衣黑靴,金冠玉带,姿态威仪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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