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奸雄的日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九斛珠
好在众目睽睽,他终是没躲,只作势去理衣衫,低垂眉目,姿态端然。
嫁给奸雄的日子 92.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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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桐昨日整理行装时,小丫鬟婆子里还有偷懒懈怠的,想必是听说了京城的传闻, 见傅煜根本没将新少夫人放在眼里,跟着轻慢。待傅煜歇了一宿,那态度便有了些微不同, 听攸桐想做几样吃食, 很乖觉地往大厨房寻食材去了。
周姑为人极好,新婚那晚便行事周全,这几日也是照旧。
因南楼的小厨房空置许久,一应锅碗瓢盆都不齐全, 攸桐初来乍到不好折腾,周姑做不得主去别处要, 便按着吩咐,托外头的人采买些进来,算是帮攸桐解决了最头疼的事。
寻常屋中闲聊,问及无关痛痒的事时,她也肯透露些许。
攸桐问得多了, 才知道傅煜此人比她预想的还要厉害——
刚会走路时便被交给府里教习武功的师父,学跑跳比旁人快, 练武读书也刻苦, 十岁入了军营, 十二岁跟着上沙场, 凭着少年人的机敏灵活,立了不小的功劳。之后跟着父兄各处带兵巡查,从粮草供给、山川地势,到用兵布阵、侦察刺探,但凡跟行军打仗有关的,事无巨细,他都不辞苦累,亲历了一遍。
长到十五岁时,已能独挡一面。
如今年才弱冠,却已文韬武略,出类拔萃。
十年历练,亦将他打磨成得刚硬冷厉,杀伐决断,手里的精锐骑兵名震边地,永宁帐下十数万兵马、百名悍将,也多对他心悦诚服,在军中威信仅次于傅德清。放眼天下,算上许朝宗那等皇家龙凤、各处节度使的家将儿孙,论英勇谋略、才能手段,恐怕没几人能与他争锋。
寻常起居时,这男人也格外自律,虽说齐州美人如云,倾慕者无数,却从未近过女色。
这样的人,要么满脑子事业抱负无暇他顾,要么格外挑剔吹毛求疵,看谁都不入眼。
也难怪初见攸桐时,他会流露那般轻慢的态度——这种人,给他个文武双全的天仙都未必能入眼,更别说她这等外人眼里声名狼藉的“骄矜草包”了,若非婚事牵着,傅煜恐怕都吝于看她。
这般心高气傲、自持到苛刻的大爷,显然是极难相处的。
更别说他还待人冷厉淡漠,心性难测。
攸桐没打算受虐自苦,思来想去,还是避而远之得好。
遂守着南楼这一亩三分地,每日按着规矩去寿安堂,在那边露了面,回来后也甚少出门,只管收拾她的小厨房。日子久了,于几位长辈妯娌的性情也稍微摸到了几分。老夫人和伯母沈氏大抵知道娶她只为摆设,连着十数日间,都只点头之交,既不深问关怀,也不责备苛求,妯娌自然也只剩客气。
倒是小姑子傅澜音有点意思——
十三岁的少女,正是长身量的年纪,她娇养在金尊玉贵的傅家,入口皆是珍羞佳肴,吃食丰盛又管不住嘴,长得身材微丰,也格外有神采。
寿安堂里时常会备些糕点果脯给人磨牙,攸桐偶尔管不住贪吃几口,旁人却甚少碰。就只傅澜音率性,听长辈们聊天入神时,不自觉便会拿糕点慢慢咬,跟小松鼠似的。一张嘴就停不下,待散时,唯有她的盘子风卷残云般扫得干干净净。
偶尔见攸桐品尝糕点,也会搭句话,问她好不好吃。
两个贪恋美食的人遇见,难免让攸桐觉得亲切。
不过这门婚事是为各取所需,傅煜不待见她,她也没打算融入府里跟他长远过日子,遂只偏安一隅,安稳度日,等脚跟站稳一点,便可重操旧业扑在美食上。月余时间下来,小厨房渐渐置办齐全,南楼内外都还算顺遂,就只一件事不顺心——苏若兰。
……
苏若兰是南楼的大丫鬟。
攸桐新婚那夜,周姑曾带几位丫鬟来拜见新少夫人,彼时苏若兰就颇有倨傲轻慢之态。攸桐当时留了意,后经探问,得知她原是老夫人屋里的,因模样生得好,做事又勤快妥帖,特地拨来伺候傅煜。
既是长辈的人,攸桐揣着相安无事的打算,没打算计较。
谁知道嫁过来这些天,苏若兰却渐而放肆起来。
最初,是春草听见动静,趁着攸桐沐浴的时候,吞吞吐吐地迟疑了半天,才说苏若兰在背地里乱嚼舌根,指着京城里那些流言蜚语,败坏攸桐的名声。过后,许婆婆也听见了,提醒攸桐提防些。
因傅煜不在,攸桐初来乍到不知底细,便只婉转地敲打了几句。
苏若兰非但置若罔闻,不加收敛,马脚竟露到她眼皮子底下来了!
此刻,南楼北边的斜坡上,初秋九月的阳光耀眼,南坡满目的银杏渐渐转了颜色,黄绿交杂。攸桐午饭做了乌梅小排骨和金陵素鹅,配了碗浓香诱人的牛肉羹,吃得心满意足,便来坡上散步。因天朗气清极宜远眺,便登到阁楼二层,越过层叠树影,眺望远处一座玲珑塔。
她不惯被人簇拥,出门也只带春草随行,两人坐在楼台,各自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底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门锁轻响,有人进了堆杂物的小库房。
旋即,便有断续的声音传上来——
“少夫人要找的是这东西?”苏若兰的声音。
一声木器碰撞的闷响后,丫鬟木香笑了下,“这是碾药用的,做不得精细活儿。”
“麻烦!”苏若兰低声抱怨,语气酸溜溜的,“好好的虾,非要剥开捣烂了吃,可真娇贵!太夫人那般尊贵,也没折腾这些花样。她算个什么!”说到末尾,重重冷笑了声,隔着楼台木板,攸桐都能隐约听见。
春草自然也听见了,听她如此轻蔑,脸上当即气得变色。
攸桐摇了摇头,示意噤声。
楼阁底下,苏若兰尚不知隔墙有耳,话匣子一开,便滔滔不绝,“先前我就听说了,她在京城时名声就不好,待人刻薄骄纵,最是麻烦。听说还为了旁人寻死觅活,将魏家的脸都丢尽了。如今来了这里,不说夹着尾巴做人,成日家要这要那,真把自己当少夫人了!”
她满口抱怨毫不掩饰,木香沉默了会儿,小声道:“姐姐还是忍忍吧。”
“忍什么!那些丑事她做得,我就说不得?”
“周姑前儿还说呢,要咱们守着规矩,不许议论主子是非。”
苏若兰显然颇为不屑,“那是周姑宽厚,看着将军的面子,肯照顾几分。我眼里却揉不下沙子!将军是何等人物,满齐州那么多大家闺秀,谁不倾慕?她如何配得上?跟你说——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不待见她,不过是胸怀宽大,才容她这样瞎折腾!”
说着,像是气不过般,将手里东西丢在地上,发出声轻响。
木香性子老实,知道苏若兰在寿安堂待过,一时间也没敢吭声。
苏若兰索性找地方坐着,任由木香辛苦翻找,她只将外面打听来的传言添油加醋,说给木香听。只等木香寻到东西,才锁门走了。
阁楼下重归清净,春草气得脸都白了,攸桐的面色也不甚好看。
“贱蹄子,自以为是什么东西!”春草不忿已久,按捺着听了半天,早已点了满腔怒火,朝着苏若兰走远的方向“呸”了声。转过头,见攸桐沉着脸没吭声,又觉得心疼,轻轻扶住,道:“少夫人,须教训一顿才是。免得她得意,到处败坏名声。”
攸桐颔首,却仍瞧着南楼的方向,似在出神。
所谓尊卑之别,她当然不在意,苏若兰若只是轻慢倒无所谓。但背着人搬弄是非,逮着机会便搬弄口舌、肆意污蔑,却是绝对不能忍的,更不能放任其肆无忌惮,叫众人都以为她好欺负。
不过如今的情势下,如何处置,却须好生掂量。
这事儿往大了说,是丫鬟刁钻,搬弄是非,损的是傅家的规矩,搁在旁人身上,轻易便能发落。但她在傅家地位尴尬,苏若兰又是寿安堂拨来的,若贸然处置,苏若兰必定不会服气受罚,事情闹开,以老夫人对她的偏见,会如何处置,还不好说。
届时若老夫人觉得她小题大做,不予追究,便是她搬石砸脚,威信尽失了。
可要是去寿安堂告状,请那边做主……似乎更难堪。
思来想去,她既担着南楼少夫人的名头,这事的症结,其实还系在一人身上。
攸桐收回目光,笼着衣袖,眼神微凝,“傅煜何时回来?”
“听说快了,九月里总会回来吧。”春草精神稍振,“少夫人是要请他做主么?”
攸桐笑而不答,只吩咐道:“苏若兰若还是这般上蹿下跳,你就当没瞧见,将她说过哪些话,跟哪些人嚼舌根记着就成。哪怕她在南楼里生事呢,你也别跟她争——老夫人说了么,这般家大业大的府里,人多口杂,难免有点龃龉,还是该以和为贵。”
春草护主心切,“那怎么行!再忍气吞声,她只会觉得少夫人好欺负!”
“你也说了,是她觉得好欺负,又不是真的忍气吞声。欲擒故纵,懂么?”
春草不懂,但看攸桐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算放心了点,遂老实应命。
攸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静候傅煜归来。
春日的恩佑寺里暖意融融,大雄宝殿前一树白梅晚开,零星错落地点缀在蚯曲枝干。旁边则是一丛早开的迎春,鹅黄嫩蕊盈盈立在修长繁茂的枝条间,不算盛开,却在春光映照下,别有盎然生机。
殿前佛香袅袅,不知哪来的松鼠窜跑过去,摇动枯叶飘落。
攸桐换了单薄春衣,一袭绣了双蝶的蜀红薄衫娇若海棠,腰间锦带轻束,悬着如意宫绦,底下是柔白的仙鹤长裙,裙角绣着繁碎的梅花。行动之间仙鹤翩然,簇新的绮罗摇漾华彩,映照春光。
许朝宗从佛殿里进香罢,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是顺道来进香的,并没带仪仗,住持怕周遭鱼龙混杂冲撞了两位贵人,安排几位知事僧将旁人拦在几十步外,只等睿王移驾到精舍后再放行。而攸桐就站在人群里,跟那些妇人们比起来,少女的身量不算太高挑,却因容貌姣然、姿质秀妍,便如同珠玉混在瓦砾间一般,格外惹眼。
窈窕多容仪,婉媚巧笑言,那一瞬,许朝宗的目光黏在她的身上,难以挪开。
他愣了一瞬,旋即想起纠缠的前事,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好在众目睽睽,他终是没躲,只作势去理衣衫,低垂眉目,姿态端然。
而徐淑也像避之不及似的,迅速挪开目光,退到睿王身边挽住他的手臂。
几十步外,攸桐将两人微妙的反应瞧在眼里,唇边浮起讽笑。
若换成是原主碰见这情形,被许朝宗连连躲避,瞧着昔日好友挽住挚爱之人,怕是要伤心死的。而此刻,攸桐瞧着那对被誉为鸾凤和鸣的夫妻,余光瞥见殿内的佛像经幡,只为原主觉得不值。
冷静地想,其实她能明白许朝宗为何如此选择。
从前的许朝宗是文昌帝最爱的皇孙,独得盛宠,而当今皇上偏袒的却另有其人。许朝宗若想夺嫡,比起诗书传家、不擅权谋的魏家,以太傅之尊享尽皇帝恩遇,在朝堂上颇有权势的徐家显然是更好的助力。
如今皇上病体缠绵,他急着娶妻成亲,怕也是为这缘故。
许朝宗既然选了权势,将感情看得无足轻重,魏攸桐即便再去几百遍,也无济于事。
但能明白,不代表能接受。
即便原主确实骄纵了些,却也曾捧了炙热的真心给他,数次舍命相救。许朝宗移情别恋也好,见利忘义也罢,都能算情势所迫,各有所求。但那些流言如一把把利剑般插在原主身上,令她绝望而溺毙在寒冬腊月冰冷刺骨的湖心时,许朝宗放任自流、袖手旁观,未免薄情得令人齿冷。
攸桐瞧着对面的锦衣华服,眼底嘲讽愈来愈浓。
见睿王的目光再度投来,她将双手笼在身前,朝那边行礼,而后挽着甄氏走到知事僧跟前,道:“小师父,家母想到后山的塔林去拜一拜,不知方便么?”
“施主这边请。”知事僧合掌为礼,指了方向。
攸桐谢过,便同甄氏一道,在几位仆从簇拥下离开。
洒了红梅的玉白裙角堆叠如浪,她的步态不疾不徐,身姿挺秀玲珑,加之脖颈修长,云鬓雾鬟,从侧边瞧过去,但觉姿容甚美,雍雅得体。
这般姿态出乎意料,跟先前频频登门时的含泪哭诉截然不同,反叫睿王惊异。
他原本怕攸桐纠缠,交割不清,便时时躲避,此刻见她目不斜视,倒打消几分顾忌。因周遭香客频频偷觑这边,暗自瞧热闹,他毕竟曾与魏家有旧,若只管僵硬站着,未免尴尬。遂稍挪脚步,道:“魏夫人。”
嫁给奸雄的日子 93.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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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去寺里进香, 当然无需这般隆重。
攸桐试探着道:“是去祈福么?”
“也算祈福, 不过——”傅澜音迟疑了下, 想着攸桐既已嫁入傅家当了儿媳, 这事儿总要参与的,遂低声道:“十月初一,是我娘亲的忌辰。她生前礼佛向善, 在金昭寺供了菩萨,从前大哥在时,她每年还会去还愿。如今娘亲不在, 父亲便记着这事,一日不错。”
她说完,垂目瞧着手里的帕子, 像是怀念感伤。
攸桐想安慰,傅澜音却在一瞬感伤后抬起头, 眼底已然敛尽悲意,只剩清明,“已经过去六年,没事了。二嫂, 那蟹肉圆子听着别致, 是怎么做的?回头我也叫人试着做做。”
这显然是有意扯开话题。
攸桐不好再提她的伤心事, 遂将这几道菜的详细做法说了。
傅澜音也不是沉溺旧事的人, 听她说得繁琐, 还跑去厨房看了两遭。
待夏嫂麻利地做完,圆子熟了出锅,便见一粒粒圆子整齐摆在盘中,上面盖着沾着汤汁的笋片蘑菇,蟹肉浓香中夹杂点鸡汤的香味,色泽诱人。趁热舀一粒送到口中,只觉松嫩细软,恨不得连舌头一块咬烂了吞下去似的。
姑嫂俩都极爱美食,对坐在桌边,争相下筷。
吃罢美食,再喝碗清淡的笋汤去腻,便心满意足。
傅澜音生于高门,尝遍满城珍馐,也常在老夫人的寿安堂那边蹭到些美味,但跑到素来清冷自持的二哥院里享用美味,还是头一回。她难免觉得新鲜,瞧着院里新添的烟火滋味,也觉欣慰,对攸桐更增几分亲近。
外面天朗气爽,站在南楼廊下,庭中木叶半凋,竹篱上爬满的地锦枯藤横斜。
再往远处,天蓝得跟湖水洗过一般,深秋尚存几分绿意的高树参差掩映,疏阔明朗。
傅澜音心随境转,脸上也添几分朗然笑意,跟攸桐到矮丘漫步走了一阵,临行时眉眼弯弯,“说实话,二嫂刚嫁进来时,我是很好奇的。如今看来,你跟她们说得很不一样。”清澈眼底藏几分打趣,她性情颇为憨爽,言语间并不遮掩粉饰旁人嚼舌根的事。
攸桐莞尔,“耳听为虚。一个人性情如何,总还得长远相处才知道。”
“有道理!”傅澜音翘着唇角,“回头嘴馋了,还来二嫂这儿。”
“好,随时扫径恭候二姑娘。”攸桐揶揄。
……
送走傅澜音,攸桐回到屋里,便从书箱中挑了本佛经出来,沐浴焚香,慢抄经书。
自七月底嫁入傅家至今,这两月间除了周姑为人热心,时常帮衬,南楼内外,大多数人对她都是冷淡避着的。攸桐固然无意融入这府邸,碰见傅澜音这般直率娇憨的姑娘,仍觉喜欢。而金昭寺的事,也颇让她意外。
傅家满门骁勇善战,傅德清手握重权,也算是当朝名将。
却未料悍勇表象下,会藏有那般细腻绵长的情意——
与发妻相守二十载,虽位高权重、姿貌端正,身边却不纳半个姬妾,膝下儿女双全,对傅澜音姐弟也颇有慈父爱护之态。如今四十余岁的年纪,搁在武将中,正是身强力健、功成名就,在田氏过世后,原本可续娶纳妾,这六年间他却毫无动静,身边只让发妻留下的几位仆妇伺候,连丫鬟都没留几个。
傅德清性情并不古怪,这般守身自持,自是因惦记亡妻的缘故。
他膝下儿女中,长子早亡,攸桐不曾见过。龙凤胎里,傅昭多半时间在书楼,心性还不知如何,但傅澜音性情爽直,身上不见高门千金的骄矜做派,教养颇好,提起亡故的母亲,拳拳怀念之意也溢于言表。而傅煜虽性情冷厉,待她淡漠,却能在繁忙军务中快马加鞭地赶回来进香,足见对田氏的孝心。
夫君儿女皆如此怀念,可见田氏在世时,二房一家子必是极为融洽。
亦可见田氏颇得人心。
攸桐跟婆母素未谋面,到了忌辰,却不能两手空空,遂连夜抄份经书,拿上等绸缎裹好。
次日等了一天,也没听见傅煜回府的消息,到傍晚时,却有寿安堂的仆妇过来传话,说明日要去金昭寺进香,叫她今晚别碰荤腥,明日跟着同去。
攸桐应了,当晚便只备些素菜来吃。
翌日早起,却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周遭天光也比平常昏暗,让她脑袋里都昏昏沉沉。
攸桐抱着锦被坐了会儿,见春草手里拿着件添了薄绒的披风,便先裹在身上,起身趿着软鞋往内室走,随口道:“什么时辰了?似乎比平常早些。”
“时辰不早了。只是外头下雨,屋里格外昏暗些。”春草伺候她洗面,见攸桐无精打采的,觉得担心,“少夫人瞧着精神不好,是着凉了么?这会儿请郎中不便,徐嫂就在外头,叫她进来瞧瞧吧?”
“不必,只是没睡够。早点用饭去寿安堂,可不能叫旁人空等。”
春草应了,留烟波木香伺候她穿衣梳妆,她去小厨房催夏嫂快些盛粥菜。
待攸桐梳妆罢,清单可口的饭菜也恰好备齐。
攸桐今日特意挑素净的衣衫首饰,许是睡得不足的缘故,也没胃口,吃了半碗粥便懒怠再碰,遂命春草取了抄好的经书,往寿安堂赶。
秋深冬初的时节,碰见夜雨后气温骤降,格外寒凉。
攸桐身上罩着暖热的羽纱披风,掀帘出门,碰上裹着雨丝的风,还是忍不住打个寒噤。
许婆婆心细,怕山寺更冷,赶着往紫金手炉里添些银炭,拿出来塞在攸桐怀里。攸桐贪恋暖意,将锦缎裹着的手炉抱紧,一抬头,就见苏若兰撑着把伞走了出来。见着攸桐,只随意行个礼,而后向周姑道:“老夫人前儿命我做些针线,今早天冷,怕她要用,赶着送过去。”
说完,将怀里的包袱袒给周姑看。
周姑瞧她一眼,没再言语,倒是攸桐忍不住瞥了她两眼。
先前傅煜不在,苏若兰虽上蹿下跳地拨弄是非,打扮却还算本分。今日留心再瞧,却已跟寻常不同了。身上虽不是桃红柳绿的衣裳,却是成色簇新,质地裁剪上佳,面敷细粉,唇涂口脂,两弯细眉翠描,颇有秀丽之姿。
果真是特意打扮过的。
攸桐一瞥即止,躲寒般缩到披风里,出了南楼,照旧往寿安堂赶。
经过游廊拐角时,却忽然顿住脚步,瞧着廊下负手站着的男人,迟疑道:“夫君?”
背对着他的男人似被这声音惊醒,淡漠回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
傅煜是昨晚半夜回来的。
永宁节度使麾下统辖数州,如今外面正逢乱世,傅家要镇守边境,还需防备周遭虎视眈眈的别处军马,在军务上便格外留心。他这回外出巡查,将各处要紧关隘烽台都走了一遍,事无巨细,亲自查过,鼓舞将士之外,亦严辞敲打,命各处务必戒备留心,不许有半点松懈。
一圈绕下来,着实耽误了许多功夫,待巡查完已是月底。
日夜兼程地赶回来,昨晚深夜入府,歇在书房,今晨出门后,想起他已娶了位妻子摆在南楼,又懒得回去,便在此处等她,就着雨声思索军务。
那一声“夫君”入耳,倒是柔和婉转。
回过身,便见美人站在廊下,身上一袭绣了荼蘼的羽纱缎面披风,双手藏在袖笼中,隐约可见腰间系着栀子带。青丝结了凌虚髻,点缀一朵薄如蝉翼的素色宫花,斜挑的珠钗垂至耳稍,底下点缀光华内蕴的珍珠耳坠。
廊庑楼阁尽数掩在秋雨里,清晨朦胧天光下,她的眉目也像远山黛色含烟,添几分柔润慵懒之意。望着他时,面露诧异,容貌妖娆娇艳,眼波却收敛内蕴,亦如那声“夫君”撞进耳中眼底,叫他无端想起旧时的温柔记忆。
傅煜跟粗豪汉子相处得太久,长夜梦醒,不期然落入这秋雨温柔,微微一怔。
……
算起来,攸桐见着傅煜的次数极有限。
新婚夜匆匆一瞥,他便回了书房,次晚他在南楼歇了一宿,而后便出城巡边,消失了两个月。仅有的照面中,傅煜给她的印象,便是待人淡漠冷硬,姿容却挺拔精神,眉目奕奕含采,有骁勇端然之姿。
此刻,他站在雨幕廊庑下,楝色圆领长袍磊落,面容却憔悴了许多。
那双眼睛深邃如旧,不像先前淡漠傲然,却似星月收敛光辉,深不可测。
嫁给奸雄的日子 94.密谋
如果看到这句话, 代表购买率不足50%, 再买一章重新刷就可以啦 初冬日头甚暖,风过庭院时, 却仍带着凉意。
攸桐身上披了薄软的雀金裘, 淡金的色泽深浅不一, 水波云纹般晕染开, 衣裳滚边,浮花堆绣, 帽兜出了雪白的风毛,衬得肤色娇艳柔腻,脖颈秀致曼妙。鸦青的头发盘起来,云鬓轻扫,珠钗微晃,杏眼里秋水含波, 不卑不亢,不急不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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