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睡之后

    耳中只有通道回荡的步伐声和呼吸声。

    于是牧苏转去留意自己的步伐。

    八十米后右转，前进一百二十米再左转，然后又在短暂几十米内连续变换方向数次。

    牧苏记不住了。

    三分钟后，牧苏驻足。

    前方发出沉重挪移声，好似有两扇大门正被推开。

    等待大门开启完毕，牧苏被押送着，迈入大门内。

    一些窃窃私语声传入耳中，随牧苏走过，声音不断

    走出十几米，一名信徒提醒他：“脚下台阶。”

    牧苏会意，向前迈腿踩上台阶。

    台阶共有五层，上去后又向前几米，押送他的小队停下。

    周围有着一片低声交谈，还是环绕音。

    押送他的几人退开，片刻后，一道新的脚步声走来。

    牧苏侧耳朝向脚步声位置，试探问询：“小伊迪？”

    “……我不是伊迪长老。”一道陌生的男人声线。

    “那你是要带我见伊迪长老吗？”

    “不，是另外一个长老要见你。”

    声音的主人走到牧苏面前，离得很近。牧苏正往后缩脖子时，有什么东西从头顶落下，套住了脖子。

    “你在干嘛？”被蒙住脑袋的牧苏好奇询问。

    “这是给你准备的领结。”

    “谢谢啊……不过可不可以不要领结咳……”男人很用力系紧，牧苏脖子被勒了一下轻咳几声。

    脖子的触感很粗糙。

    “这个可不行，长老特地交代过的。”男人语气很轻松，给牧苏调好宽松后站到他一侧。

    “你们长老癖好真是特殊。”

    话音落下，牧苏的头罩突然被掀开。

    刺眼光芒倾洒，习惯黑暗而无法忍受强光的眼睛激出泪水，一片朦胧环境中，身旁男人高喊出声。

    “审判开始！”

    审判室，圆形审判席上坐满了信徒。

    被他们包围的审判台上还吊着四道身影。永生会高级成员邓肯，爱德华位列其中。

    他们垂首，肩膀耷下一动不动，已经被吊在这里多时。

    站立审判台的中间，双手绑缚，脖子套上粗大麻绳的牧苏将是下一个。

    “嗯？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眼睛恢复的牧苏想要动弹，被脖间绳索扯了回去。

    审判台对面，三名灰袍长老坐于长桌前，正对牧苏。

    “姓名：牧苏；年龄：444岁；身份：异教徒；罪名……”

    宣读的长老漠然看向牧苏，缓缓说道：“破坏地球的罪魁祸首之一，漠视地球恶化，且毫无愧疚之心。”

    牧苏大声辩解：“这都快比我还不讲理了!我尊老爱幼从不践踏花花草草，哪里是罪魁祸首。而且就算我是破坏地球的一份子，那也是九十亿分之一！想让我背锅我也只背九十亿分之一。”

    “罪名……”

    长老无视牧苏的发言，平静开口。

    “绞刑！绞刑！绞刑！绞刑！”

    审判席的信徒们已经群雄激愤，起身高声发泄愤怒。

    身旁的男人走到审判台边缘，握住绞盘木柄。

    “等一等！我坦白！我告诉你们真相！”

    牧苏忽然出声大叫。

    长老抬手，喊声消失。他注视牧苏，看他有什么想说的。

    牧苏紧咬牙关，嘶声力竭大喊：“是丁顿放我出来的！”

    “行刑。”

    “等咯嘞……”

    男人转动绞盘，牧苏头上麻绳瞬间绷直，勒紧牧苏脖颈，将其缓缓拽离地面。

    麻绳收紧，呼吸道血管完全闭塞，牧苏本就苍白的脸颊更是变得如死人般一片惨白。

    “我不能死……”

    牧苏徒劳的挣扎持续了几十秒，声音渐弱，垂首不再动弹。

    众信徒起身，闭眼低声念起自然教会教义。

    “世人之愚昧，不知其罪孽……”

    众人念诵混合一起，似乎有一股信仰在审判会弥漫。

    倏然间，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我还能再撑一会儿……”

    就见本该吊死的牧苏又翻腾起来，艰难吐出几字。

    众人来不及惊讶，忽在这时，黑山科技基地所有信徒不约而同听到幽幽低语。

    “找到你了……”




31.伊始
    oftum-2113开始生效。

    齐声合念教义的一幕消失，所有信徒都在窃窃私语，相互交谈。

    那道声音太过清晰，以至于没人将它当成幻觉。

    尤其听到这道声音的不止自己。

    “安静安静”

    左侧长老起身，环视一圈沉声喝道。

    审判台上方，牧苏的挣扎正渐渐减弱。

    “审判继续。”

    交谈声消失，长老坐下。与另外二名长老相视一眼，同时进入长老会议通讯。

    其余长老已经在商议起先前突发情况。经过对照，他们所听到的内容一致。范围则只在自然教会科研中心。

    数千公里外的殖民地一切正常。

    安全部正紧急排查，全频率探测仪及针对人工智能1号的检测已经开始，以防心灵武器攻击。

    审判会这边，有长老怀疑牧苏与声音是否有所关联。

    短暂商议后，他们决定暂时观察牧苏。

    对于自然教会众人，他们尚不知道永生会的反扑将会多么致命。

    审判台，牧苏的挣扎完全消失，身形被长长麻绳坠着，轻轻晃动。

    结束了吗……

    众人心中刚刚升起这种想法之时……审判台上，刚沉寂数秒的身形突然一动。

    牧苏抬起头颅，流露痛苦挣扎之色：“我要坚持……我不能就这么倒下……”

    ……？

    无数信徒心中升起问号。

    审判台旁的行刑官感受尤为强烈。

    虽说绞刑会在五至二十分钟左右才能让目标死亡，但大部分人会由于供血供氧不足，在短时间内陷入昏厥。

    众人怀抱着莫名，神情复杂目睹牧苏的挣扎再一次减弱。

    他的手耷拉下来，头颅低垂。

    这一回没人念诵教义。

    这一回牧苏安静的时间格外长。

    “结束了吗……”紧盯牧苏侧身的行刑官长舒口气。下一刻，他忽然看到牧苏手指动了一下。

    只是神经反应……只是神经反应……

    行刑官低声告诫自己不要多想。没人能死而复生，哪怕那是个四百多岁的存在。

    事实往往不如人所料。

    安静了近一分钟的牧苏再次剧烈挣扎起。他双手还被绑缚身后，或许是词穷，他这次没再说什么，只是像泥鳅一样扭动不停。

    这一幕应该出现在智勇大闯关的爬动环节，而不是绞刑。

    “把他放下来。”

    终于，一名长老无法忍受牧苏无休止的活跃，并认为这种情况破坏了审判会的神圣肃穆，将之叫停。

    从其他地方调来的信徒对牧苏简略进行检查，他们确定牧苏是纯人类，身体没有任何装置。

    脖子上的勒痕和牧苏湿润的眼眶侧面证明这一点。

    之后他们想要采集牧苏的一部分身体组织，作为研究。解开他的绑缚瞬间，他突然撞开信徒逃跑。

    他跑出不远便被扑倒，强行取走200毫升血量及一小块皮肤。

    几名信徒将样本收入冷藏箱，转身离开审判会。

    审判继续，但这一回他们变换另一种方式。

    牧苏被架上高台，离地近两米。

    行刑官的想法很简单，要让牧苏自身的重量拉断自己的颈骨。

    “我还会回来的。”

    牧苏深深注视审判会里的众人，被行刑官推下。

    风声呼啸，衬衫与黑发掀起，牧苏掀起弧度的嘴角一闪而逝。

    下一瞬间绳索绷直，一道清晰脆响在众人耳边浮现。

    牧苏失去声息的身子晃荡。眼眸紧闭脖子歪斜，大量鲜血从眼耳口鼻渗出，滴答滴答滴落木台。

    一切结束了。

    行刑官心中想到。

    一切结束了。

    长老们留意通讯，没有任何异样发生。

    一切结束了。

    信徒们提起的心落回原位。

    想得美。

    牧苏睁开眼睛。

    审判会传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牧苏下巴夹住绳索，腰肢发力，如荡秋千般向左右发力，开心的荡了起来。

    “这是飞一样的感觉，这是自由的感觉~”

    唱了几句牧苏就再发不出声音，如溺水挣扎好一阵，没了动静，只剩尸体摇晃……

    十几秒后，牧苏乍醒，又唱了起来。

    “跟我一起唱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

    审判会，除了肆意妄为的牧苏，所有人鸦雀无声。

    这一幕已经无法用常理来理解。

    在这之中，一名信徒突然看到审判官的影子晃了一下。

    他揉了揉眼睛。

    审判会上，很多信徒望向不同的地方。

    他们在做相同的动作。

    ……

    罗兰是一名信徒，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

    信仰骑士。

    在自然神教中，只有最虔诚的信徒才能获得的名誉。

    它意为勇敢、坚韧，以及忠诚。

    信仰骑士是自然神教的坚盾，保护所有人的安全。

    他将自然教会视为自己的家，哪怕付出生命，也要誓死守卫的家。为了家，他肯举起手中的枪，对准任何敌人。

    但这之中……不包括恶魔。

    轻型动力装甲的辅助战斗系统没有检测前方有任何异常，但他很清楚的看到视线面板中十几米外，几道漆黑轮廓手拉着手，站在前方一动不动。

    他举起枪，又不知该不该扣动扳机。

    通信系统响起同伴杂乱喊声，他们也看到了奇怪的景象。

    罗兰不知如何面对它们。

    他是唯物主义，自然教会也是。

    好在让罗兰长舒口气的是，那几道漆黑轮廓忽然渐渐变淡，消散不见。

    却在此时，一阵杂乱脚步声响起。

    脚步犹如踏在他的心头，阵阵胸闷。几只浑身遍布触手的肿胀轮廓出现前方走廊，朝自己嘶吼冲来。

    “那是……”

    罗兰眼瞳一缩，浑身毛发倒竖。

    他抬起了枪口。

    ……

    两名信徒携带装有牧苏身体组织的冷藏箱，快步拐入一条通道。

    科研中心各处出现异样，长老议会催促他们尽快将牧苏的身体组织运送至控制室。

    审判会在一分钟前彻底失联，所有进入的人员都入石沉大海。

    没人能从里面出来。

    一切怪异的根源指向牧苏，而现在，他们所携带的东西或许能解开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