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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相·陆贞传奇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张巍
陆贞看着她也进了宫门,赶紧跟着上前照模照样地报着,“我叫陆贞,今年十六岁,京城人。”
文书快速地写着她的名字,头也不抬,“嗯,把官籍拿出来吧。”
陆贞一下愣住了,“还要官籍?”她心里十分焦急,但没有表现在脸上。
文书抬头看了看她,没好气地说:“没官籍怎么证明你是‘良家子’?”北齐依汉例,凡出身不属优伶、乐坊、奴隶、苦役的清白人家,均领有官籍一份,称为良家子。
陆贞只能硬着头皮说:“可是我今天刚好没带……”她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文书,文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她让一让,“那就赶紧回家拿了官籍再来吧,你以为谁都报个名字就能随随便便入宫啊?下一位!”
陆贞只能含着泪默默地走远,她的官籍早就被赵夫人留在了自己的手里,让她又能从哪里弄出一份证明自己身份的官籍来?
她两眼无神地走在街上,一时间思绪万千,也没理出个头绪,看起来自己入宫的机会就这么没了,可是她怎么都不甘心,但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她一失神,拿在手里的纱帽就掉在了地上。
陆贞吓了一跳,赶紧俯身去捡,却看到迎面坐着的一个乞丐十分眼熟。乞丐看着她笑嘻嘻地开了口,“唷,小娘子,几个时辰不见,你就变样子了啊?有钱没有?咱们俩好歹也在同一个地方蹲过,得有福同享才行啊。”
陆贞随手从身边摸了几文钱放进了乞丐递到自己面前的那只碗里,乞丐没想到她被自己赶走过还能出手大方,堆着满脸笑容说:“谢了啊,以后有啥事想打听的就找我,小爷我可是个万事通!”
陆贞心里一动,出声问他:“等等,我再给你几文钱,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哪有能做假官籍的地方?”
乞丐带着了然的笑容看着她,嘿嘿几声,“你可算是问对人了,城南江师傅就能做!前儿我有个兄弟想投军,就是找他做的官籍,嗬,那东西,做得可真了!我兄弟拿着它,马上就当成了兵,现在没准正跟西魏在打仗呢。”
陆贞看他拿话拖着,立马又掏出更多的钱给他,“那你快带我去!”这乞丐利索地带着陆贞东穿一下,西走两步,领进了江师傅的门。那人四十出头的样子,打扮甚是普通,胖胖的一张脸,没有熟人介绍真看不出来他还有这门手艺。
介绍了一番后,乞丐也就乐呵呵地走了。江师傅拉开了柜子,里面一排都是空白的官籍,他傲慢地看着陆贞说:“官籍?没问题啊,我这多的是,写上你名字,再盖个印,立马就能用。”
陆贞大喜过望,“那我要一份,多少钱?”
江师傅又关紧了柜子,“十两黄金。”
听到价钱,陆贞有点犯难,“十两黄金?这也太贵了吧?”
江师傅敲着桌子慢悠悠地说:“全京城就我一家做这个生意,嫌贵,你就别来啊。”
陆贞吃了个软钉子,只能赔着笑说:“江师傅,你这偏门生意也挺好赚的,我也是诚心买货的人,你要肯给我少点,我保证会多介绍几个朋友一起来。”
江师傅看着她一身的寒酸,并不相信她,“最少八两。”他看陆贞半天不说话,冷笑了一声,“空手套白狼这种把戏,可别想在我面前玩。”
眼见这最后的机会就要错过,陆贞硬了硬心肠,从怀里摸出自己怀中的九鸾钗,烛光之下,九鸾钗上吊着的珍珠闪闪发光,她朗声说:“我没那么多钱,可是,我有这个。”
江师傅一眼就看出这是样好东西,一双三角眼里满是贪婪。陆贞伸出一只手拦住他想拿过钗的手,淡淡地说:“想要?先把官籍给我做好。”
江师傅无奈地吞了一口口水,收回自己的目光,“哟,你还挺jing明的嘛。”
他动作也极快,从柜子里立刻拿出了一份新的空白官籍,问着陆贞:“官籍上,你想写什么名字啊?”
陆贞思考再三,在桌上写了“路珍”二字。
江师傅照着把两字填上了官籍,又写上其他需要的字样,最后摸出一个仿制的大铜官印,盖上了印泥。他把做好的官籍递给了陆贞,得意地说:“自己好好看看啊,货物出门,概不退换!”
这屋子里十分灰暗,陆贞怀疑有假,掀开了自己戴着的纱帽,走到了窗户旁边细细看起了官籍。江师傅之前以为她只是寻常女子,没想到她掀开纱帽后的面容比那珍珠还要美丽,忍不住又咽了口口水,心生歹念,假模假样地装作忘记了什么,赶紧说:“我想起还有个地方没做好,你拿来给我看看。”
陆贞也没疑心,将官籍递给了他。
岂料他收过官籍后立刻放到了桌上,sè眯眯地过来牵她的手,又说:“美人儿,我做的官籍,从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只不过……嘿嘿,你要拿回来的话,就得陪我好好乐一乐……”
陆贞从未见过有人这么不要脸,她又气又怒,气的是自己不小心,怒的是自己被这样龌龊的人威胁。她甩开江师傅的手,愤愤地说:“你放开!我不是已经给过你钗子了吗?那东西至少值三十两黄金!”
江师傅却舍不得她,立刻扑上来,“那点钱,哪比得上你啊!”
陆贞没想到他反而变本加厉,没有防备,被他搂了个正着,她拼命地挣扎,大叫着:“救命啊!”
江师傅连忙去捂她的嘴,“你叫啊,你叫啊,再叫我就把你买假官籍的事抖出来!这可是死罪哦!”
陆贞稍一愣,身子变得冰冷,就被江师傅压到了桌面上,她情急之下手在桌上摸来摸去,只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也没多想,就往江师傅身上招呼了过去。
伴随着闷闷的一声响,江师傅压着她的身体停住了动作。她害怕地一把推开了他,却只见他头上冒出了大量的鲜血。陆贞吓得手一哆嗦,手里的东西哐啷一声掉落在地,原来这是刚才江师傅用来给自己做假官籍的大铜官印。
眼见江师傅头上的鲜血越冒越多,陆贞手忙脚乱地想帮他包扎一下,但鲜血还是止不住地冒出来,她越想越怕,更加不敢再停留,匆匆地抓过桌上自己的假官籍,拔足往外奔去——她生怕错过了今天的报名,以后就没可能,早一点进宫,才早一日有报仇雪恨的可能性。
这时已近黄昏,宫门口的文书正准备关门,陆贞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等一等,我拿到官籍了!”
文书不怀疑有假,接过官籍一边看一边对她说:“怎么这么晚才来?差点就来不及了!”陆贞睁大了眼睛打量着文书的表情,生怕她看出自己的破绽。
但文书很快就把官籍还给了她,指着宫门里面提醒她,“往前走,看到那支队伍没有?那都是来候选的,你跟着她们走好了!”
陆贞欣喜如狂,谢过了文书,立刻三步并两步地追上了前面的队伍,慢慢平息着自己焦急的呼吸,又哆嗦着手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裙,蓦地手一抖,赫然发现自己的裙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一点血迹。她四下看看没人注意到她,从身边的花盆里沾了点泥土到手上,三两下就抹到裙上,将那痕迹盖住了。
顺着走廊一直往下走,面前是一座宽敞的宫殿,一行候选的宫女依次走进了大殿,又分别站好了队伍,只不过因为都还年纪小,又心怀好奇,众人间免不了相互小声交谈。
一个小宫女出了声,“肃静。”
在场的所有人立刻安静了下来,向着她看过去,小宫女毕恭毕敬地说:“有请郑姑姑!”众人好奇地看着一个年长的姑姑走出来,姑姑看着她们,温和地问:“各位都想入宫?”
少女们一起说:“是的。”
郑姑姑又笑眯眯地继续说:“可皇宫毕竟不是谁都能进的地方,所以想留下来的人,都得通过三重考试。待会儿,有人会一个个地叫你们的名字。叫到的,就走上来,行个礼。我说‘留’的,就算过了初选,自己走到右边那屋子去;说‘不留’的,就自己回家吧。好了,全都给我站好了!”
陆贞和其他人一起凝神屏气等着郑姑姑第一lun的挑选,急得一手是汗,好不容易lun到了自己,她吸了口气,端庄地走上前,行了个礼。
郑姑姑打量着她,面上果然流露出满意的神sè,“留。”
陆贞舒了一口气,抬起头却看到迎面冲着自己走来的少女正是之前和自己有过争执的阿碧,阿碧皱着眉看着她,只咬着嘴chun,就走到了一旁。
陆贞看她没有刁难自己,就走到了另一边。郑姑姑发话:“恭喜各位过了初选,不过接下来,陈大人还要问一些问题,你们要清楚明白地回答,不要紧张,大声点就行。”
一个少女好奇地看着新进来的陈女官,悄悄地问身边的少女:“她的打扮怎么跟刚才的郑姑姑不一样?头发梳成这个样子……”
那少女为了表现自己知道的比她多,立刻淡淡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那叫假髻,只有女官大人才有资格戴的。”
陈女官此时正在问一个候选宫女问题,陆贞在一旁聚jing会神听着,“刘玉淑,我来问你,要是你到了宫里之后,主子生了病,可还想到花园里逛逛,你会怎么办啊?”
名叫刘玉淑的少女十分紧张,半天才回答:“我……我……我不知道!”
陈女官面露一丝失望之sè,摇了摇头,立刻有内侍带着少女出了门。
陆贞握紧了手,一会儿,陈女官就来问她了:“路珍,要是宫里主子赏下了一盘点心,可是那种点心,你一吃就会生病,那你会怎么办?”
陆贞想了想,巧妙地回答道:“主子赏我的东西,肯定都是最好的,我会把它们供到香案上,天天感激主子的恩德。”陈女官满意地点了点头,陆贞放了心,却没有看到一旁的阿碧带着忌恨的目光朝自己看来。
两lun淘汰之后,屋子里剩下的少女已经不多了,一旁的小宫女连忙在每两个人身前放下一张书案,郑姑姑交代着第三lun挑选的要求,“好了,现在是最后一关了。大家都看看你们桌上,那有一份文书,在这炷香点完之前,你们得把它全部都抄好。大家准备好了吗?”
人员又重新分配了下,陆贞和阿碧刚好被分在了同一桌,阿碧一挥手,装作不小心把陆贞的水洗打翻在了桌上,水流满了陆贞的桌面。陆贞看着她,阿碧却装作无辜的模样,继续去写字了。
陆贞一筹莫展地走到郑姑姑身边,求助地看着她,“姑姑,我的桌子上面有水,您看……”
郑姑姑却一脸无动于衷,“你自己想办法吧。”
阿碧看自己计策成功,只要一炷香燃烧完毕,这个讨厌的路珍也只有走人,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陆贞情急之下一咬牙,将试卷贴到了墙上,悬着手臂写完了。陈女官注意到了她,待到宣布时间到了后,郑姑姑走到陆贞的试卷边看了看,眼睛一亮,“你会写簪花小楷?不错嘛!”
陆贞松了一口气,却听到门外小内侍的声音,“尚仪大人到!”
服饰极为华丽的王尚仪端端地走进大殿之内,女官带着一众宫女连忙躬身行礼,“恭迎王尚仪!”
王尚仪冷冰冰地环视了大殿一周,将每个人都细细看过,出言问道:“陈典侍,事情进行得怎么样啊?”
陈典侍毕恭毕敬地回答:“禀大人,下官已经录取了三十五名。”
王尚仪嗯了一声,刚刚远远地她就看到陈典侍对这名少女流露出赞扬之sè,便看了一看陆贞的试卷,问她:“这是你写的?”
陆贞低着头,“是。”
王尚仪点了点头,“你是哪里人氏?叫什么名字?”
陆贞有一丝慌乱,她竭力掩饰着,拼命回想自己那张假官籍,“我叫路珍,是……东府人。”
王尚仪看她如此神态,心生一丝疑惑,皱着眉头问:“你连自己是哪来的都记不清?把她的官籍给我拿过来。”
底下的小宫女立刻找出了陆贞的官籍送上前,王尚仪扫了两眼,脸立刻冷住了,“什么东府人?上面明明写的是东平!还有,这官籍用的居然是去年才出的南江纸,明明就是件假货!”
陆贞看自己就这么被拆穿了,当即跪了下来,苦苦哀求,“尚仪大人,您听我解释……”
王尚仪却没理她,只是看着四周,话音里都透着冰冷,“你们怎么搞的,连张假官籍都看不出来?”她轻蔑地将那张官籍扔到了陈典侍的脚下。陈典侍紧张地捡起了地上的官籍,顿了一顿,叩首说:“下官该死!还是尚仪大人您火眼金睛!来人啊,给我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扔出去!”
眼见自己就这么错失机会,陆贞跪走到两个女官身边,连连磕着头,“两位大人,我是有苦衷的,求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
但宫女们早已上前抓住了她,将她拖出到宫门外,狠狠地丢在了地上,门重重地在她面前紧紧关上了。陆贞的眼眶里闪着泪光,死死盯着对自己关上的宫门,泪水不禁流了出来,良久她才擦去泪水,向着夜sè深处走去。
路过一片小树林时,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脚腕,她一声尖叫,只听到那人说了一句:“救我。”





女相·陆贞传奇 第十四章 这不是你情郎么?
她鼓起勇气蹲下来推了推那人,却没有反应,她又推了推那人,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脚上拿下来,那人的身子被她翻了过来,她看到了对方的面容,大吃一惊,“原来是他。”
原来这人正是之前她帮过又救过她的那个年轻男子,只是为何夜深人静时会出现在小树林,又满身都是血迹?
她撕下几块布料,将他身上的几处伤口都牢牢绑了起来。联想到自己的情况,她推测对方大概是被人追杀。陆贞不敢和这年轻男子在原地多停留,努力想着怎么才能带着这个年轻男子逃得越远越好。
没多久,她就有了主意。
天sè渐渐大亮,清晨的郊野弥漫着泥土混合着朝露的清新之气,温度也随着太阳升起而渐渐升高。忙碌一夜的陆贞隐隐有疲倦之意,一张脸也脏兮兮的像花猫似的,正聚jing会神地在一所破庙外熬煮着东西。
过了片刻,她将罐子里草绿sè的yè体倒进了一只破碗里,一边吹着气一边往破庙里走去。刚进去几步,她发现那年轻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正打量着自己,那男人显然认出了她,一惊,“是你?”
陆贞嫣然一笑,“是啊,真巧,我们这可是第三次见面了。”她看他自然醒来,心下一宽,放下了手里的碗到他身边,将他扶起,“快把药喝了吧,这地方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大夫,我只能采了点车前草来熬水,我听人说过,这东西治刀伤剑伤什么的还挺管用。”
那男子似乎还不大相信,愣愣地说:“我还没死?”
陆贞看他这副模样,扑哧一笑,故意吓他,指着他粗声粗气地说:“不,你已经死了,喏,这是yin曹地府,我是牛头,你是马面。”
那男子本还在迟疑,听到陆贞这么一说,自然确信自己是逃离了危险,松了一口气,向她微微一笑表示感激,颤颤巍巍想接过陆贞递过来的药汁,却毫无力气,陆贞反应极快地将药碗递到了他的chun边,看他一饮而尽。
不知不觉已经日上三竿,陆贞收了他喝完药的碗,拿来一碗捣烂的药汁,又小心翼翼地解开了之前帮他绑好的绑带,问他:“那帮人是不是跟你有深仇大恨啊,怎么下了这么狠的手?”
那年轻男子痛得满头大汗,只嗯了一声。
陆贞又好奇地问他,“那天你着急进城,也是怕他们追你?”
这次是一片安静,半天那男子又再嗯了一声。
陆贞仍觉得自己的疑惑没弄明白,“可守城门的都是些官兵啊,难道,你也是一个钦犯?”她虽然一直在等答案,手里却没停着,一直仔仔细细地将药汁均匀地涂到那人的伤口上。
年轻男子看她一直打破沙锅问到底,只能苦笑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算是吧。”
陆贞帮他涂完了药汁后,又用了几块干净的布将他的伤口包扎好,认真地说:“那我们俩可以算是同病相怜了。你别那样看着我,放心,我上次救过你,这次也肯定不会丢下你不管……只不过,我不想追问你的身份来历,也请你别问我为什么要逃婚……”
年轻男子本以为陆贞要继续追问下去,没想到她讲到这里就停止了,他略带惊讶地说:“好的。”
包完绑带的陆贞显然很满意自己包扎的手法,拍了拍手,说:“现在也只能用草药对付一下,待会儿我去买东西的时候,再顺便给你请个大夫过来。”
刚刚有点放松的那男子却一下紧张起来,急急地说:“不行,不能请大夫,他们肯定会追查过来的。”
陆贞却满不在乎安慰他说:“放心吧,他们找不到的。这儿可是王庄,离京城足有三十里,再加上昨晚那场大雨,就算有什么痕迹,也早冲干净了。再说,这儿附近的人都逃荒去了,不会有谁去告发你的。”
年轻男子听她这么一说,觉得眼前这女子的细心出乎意料,“这儿离京城有三十里?那你是怎么把我弄来的?”
陆贞指了指扔在破庙墙角的那团草绳,“用这个呗。”年轻男子自一醒来只注意观察自己所在的环境,之后又只管和陆贞说话,听她说完,才注意到她手上满是血印——一个年轻女子如何才能带着一个重伤不醒的男子连夜奔到三十里外,自然是彻夜未眠。他心里十分感动,内心的冰一点点融化,温柔地看着面前秀气的女子,低声说:“谢谢你了。”
陆贞却没有在意,只笑了笑说:“客气什么,你不也救过我吗?”那年轻男子看着她的面容,之前两次两人虽然都各自互相帮助了,但时间仓促,他也并没上心,眼下细细看来,虽然她满脸都是烟尘sè,却不掩她五官的秀美。他心里一动,这女子,是不是和她有那么一点相似?再细细一观察,面前女子的眉目之中,却多了一丝坚毅。
此时陆贞已经利索地收拾好了东西,对他说:“我去给你找医生了,你稍等片刻。”
那年轻男子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陆贞渐渐走远,心中有一丝怅然。
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没多久,竟然真的带着大夫来了。那大夫岁数不大,看起来倒是jing通医理的模样,眼下里他愁眉苦脸地检查着躺在地上的年轻男子的伤势,叹着气说:“姑娘,他的伤,可不像你说的那样轻啊。”
这男子心里咯噔了一声,没有表露出异样,只看见陆贞赔着笑对大夫说:“我也不懂,大夫,还请你妙手回春,尽快把我表哥治好。”年轻男子心里笑了笑,自己就这么成了她表哥——也难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出去了难免惹来是非,她还真是聪明。
大夫打断了他心里的小九九,“你把手抬起来一下。”
那男子将手努力抬起,脸上露出隐忍的疼痛表情。大夫摸了摸他伤口附近,又看了看,半天才吐出一个字,“难。”
年轻男子只觉得自己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语不发,只看着大夫在一旁开着方子,“你到镇上药店去按这个方子抓药,这一帖是吃的,一帖是敷的,还有,伤筋动骨得……得用点好东西补补。”陆贞极为听话地在一旁点着头,听到年轻男子的问话,“大夫,我这伤,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她听出那人极为轻描淡写地在问,但实际上很紧张自己的伤势。心里暗想,他真是骄傲得很。
大夫见的伤者也多了,只是回答说:“手筋都挑断了,你说呢?我看你也是个练武的人吧,以后再想拿剑,怕是难喽!”这句话等于是在说他以后就是个废人,陆贞心有不忍,看着对面的男子脸sè越来越灰败——一个习武之人如果瞬间成了废人,简直生不如死。她想出声安慰,又觉得这时自己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年轻男子又追问:“断了?难道不能接好吗?”
大夫却一点都不给他希望,“神医华佗倒是用针缝过脚筋,可你觉得我像是活了四百多年的人吗?”
陆贞心有不忍,赶紧拦过大夫的话头,“大夫,咱们那边说话。”
她把大夫拽到远处,赶紧塞了半吊钱给他,大夫明白她的意思,说:“姑娘,里头那个,只怕不是你表哥,而是你情郎吧?本来我出诊一次,至少得收五百文钱,不过看你们住在这儿,也不像是有钱的样子,唉,就当帮你一次吧。我看他一脸愁样,估计没想到自己会受这么重的伤,你最好多劝劝他。”
陆贞没想到大夫眼光毒辣,一眼看出他们俩不是亲戚,她脸上一红,也不加分辩,免得多惹是非,“那就谢谢大夫你了。”
看两个人都渐渐走远了,那年轻男子知道他们是去谈自己的病情,他愣愣地躺在了地上,思绪飘到了远方——这些日子里,各种暗杀,死里逃生,现在自己却成为了废人,前途渺茫,忍不住悲从中来。刚刚救下自己的女孩子一定是知道自己救治无望,是个拖累,所以也一去不复返了。
热血冲上脑门,他拼命地尝试着想要用右手抓起地上的一根树枝,但手反而哆嗦得更加厉害了,无论他怎么使力都没有任何成效,反而用力过猛,一下从草堆重重跌到了地上。
他尝试了几次,都跌倒在地上。之后再尝试,却连身子都无法抬起了。泪水缓缓从他的眼角流出,满心的志气都成了空,他发疯一样地用头撞着地面,“断了,都断了!你现在就是个废人!”
他气怒交加地重重撞着自己的头,眼泪落在了地面上,砸起了薄薄的灰尘,仿佛也在叹息他颠沛流离的命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慢慢挪动着,爬到了自己的剑旁边,用嘴和左手拔开了剑鞘,含泪一直凝视着。半天之后,下定了决心一般,那柄剑越来越靠近了他的脖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怒喊突然回荡在破庙上空,“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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