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成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时镜
谢不臣用这二者来将他们往日的感情加以区分, 倒让见愁生出了一点怪异的恍惚。
她想, 他说的未必是错。
抛开恩怨,单以感情而言,好像确是如此。
但那又怎样呢?
她是幼年失恃又失祜, 所见众生皆苦,人情冷暖经历过不知凡几;谢不臣后来所历,不过都是她曾经历过的。
他历过这世事的变迁, 尚且要向天叩问。
她历过那人间的苦难, 性情较寻常不知疾苦人淡漠一些,实属寻常。
昨日种种, 皆成今我。
她对谢不臣有情, 但正如谢不臣所言, 固然是深, 却仅止于“喜欢”二字, 深陷其中时自难自拔, 可一旦得了机会放开,又不觉得太有所谓。
也可能是淡忘了吧。
所谓情爱,有时候起于纯粹的欲与念, 有时候起于志趣相投, 也有的时候起于恩情与崇敬,甚至挚交好友、共经磨难慢慢也能生出感情来……
在见愁看来,它往往是很多情混杂在一起。
从不纯粹。
也许在谢不臣看来,它也只是迷惑人理智的一种错觉吧?
所历越多,所爱越深。
谢不臣只伴她走过几场寻常流落的风雨,让她拥有过对一个家的所有美好寄寓;可她却伴谢不臣经历过了钟鸣鼎食,逃过了抄家灭族,又几经辛苦,筚路蓝缕,重新有了一个家……
自该是他爱她更深的。
她已灭了往日的情爱,不再沉浸于当年的心境中,过往一切的刻骨铭心,便会渐渐淡忘。
可谢不臣不能。
他执剑杀她,是欲斩所爱而不能。人死则情淡,爱再深也会慢慢放下,偏见愁没死。情随爱涨,于是未有一日得解,便永在刻骨铭心之中,又随交集的增加而添上更多的刻骨铭心。
这一刻的见愁,是冷静的叙述事实。
这一刻的谢不臣,也只是冷静地陈白过往。
至少在表面上,二人之间冷淡的一片,看起来不存有半分往日情爱的残留,都理智到了极点。
沉默良久,见愁还是笑了出来,叹道:“归根到底,你我都是凡人,而‘情爱’两字,与这洪荒宇宙旁的东西相比,又难长久。世事往往奇妙,既不在你的算计中,也不在我的预料里。想要摆脱的,越陷越深;不想摆脱的,反了无牵挂……”
想要摆脱的,越陷越深;
不想摆脱的,了无牵挂。
这话用以形容他们两人,倒是出奇地合适了。
谢不臣知她意有所指,但待要接话时,平静的目光却微微闪了一下,向旁侧刑房的门看了过去。
有人去而复返。
见愁也察觉到了,随之调转了目光,也向那一扇紧闭的门看去。
不是曲正风,而是雪音。
外面深长的甬道内,响起了她轻微的、未加遮掩的脚步声。
但并不是向见愁这边来,而是向对面去。
甬道另一侧的刑房里,也是一样的简陋,徒然四壁,仅一根灰白的三尺圆柱立在地上,与地底这些岩石连接在一起。
陆香冷便被缚在其上。
雪音推门走进来时,只见得这原本气度颇有几分孤高的女子已完全惨白了一张脸,鲜血染红了前襟,唇边还挂着未干的血迹,竟是满满的狼狈与灰败!
“萧谋”掌中握着一条雪白的勾魂索,此刻并未对陆香冷做什么,而是已经察觉到她要进来了一般,停下了自己所有的动作,侧转过身来,正正好看着她。
曲正风微微一挑眉,似乎有些惊讶。
他咳嗽了一声,嗓音有些生疏冷淡:“雪音师姐还有事吗?”
空气里浮动着浅淡的血腥味儿,独属于活人的血腥味儿。
雪音有些没想到。
在她过往的认知里,萧谋除了被莲照欺负,一直都是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性情孤僻不爱说话,甚至还透出点逆来顺受的感觉,然而此刻,她见着那十九洲女修显然受过了折磨的模样,一时竟觉得有几分触目惊心。
在来望台驻地的一路上,都没有人对这女修施加任何刑罚,而在她之前来看的时候,人也还好好的。
萧谋站在这里才多久?
这修为也不低的女修竟然已经昏厥过去,还伤重至此!
而手执勾魂索的萧谋,面上却没半点多余的神情,看着还是往日的模样,没有什么变化,好像那女修所受的折磨都不是他所为一般!
着实让人有一种奇异的胆寒。
这严刑审问的事实与雪音印象中的萧谋并不一样……
可是,既然能忍受住莲照十数年来的欺压,还修炼出头的人,当真是好相与之辈吗?
雪音心头突多了几分凛然。
她没有怀疑到别的地方去,只站在了门内六尺处,笑道:“没有什么事,只是方才出去的时候撞见孔长老,他派我来传个话,要我告诉你们,除了要审问出他们进出鬼门关之法外,最好还要打听清除十九洲那边修士的实力情况,若能问出个排兵布阵的计划,自然更好不过。”
“知道了。”
曲正风的嘴唇也没有半点血色,病气始终缠绕在他脸容之上,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穷凶极恶之辈。
“有劳师姐通传了,我与莲照师姐必定尽力。”
莲照?
雪音可半点没有要去通知莲照的想法,天知道推开对面那扇门能看见什么香艳荒淫的场面?
她传完了话,便直接打算离开此地,只因她觉得自己往日所知的萧谋与这真正的萧谋,似乎有些相去甚远,也不知为什么,竟不是很敢久待。
只是才迈开一步,又停了下来。
她心底里忽然冒出了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让她在这刹那间回想起了往日所见莲照欺负萧谋时,他的种种反应……
早年,莲照光艳明媚,一身玄黑绣红的衣裳都能穿出骄纵的傲气,初见萧谋,是在他刚入无常族。
莲照那时便已被人捧着,十分跋扈了。
她与萧谋迎面走,萧谋想要让开,她则想要绕开,来回晃了两下,竟是都没让开道。
于是她怒了。
艳冶的面容一抬,便十分不客气地问他:“新来的也敢挡路,你叫什么名字?”
萧谋病恹恹地,刚到无常族,还露怯,抬首正视莲照时便看得有些呆住。
接着却是窘迫。
他忙埋头,声音有些低沉,老老实实回道:“萧谋。”
莲照便念了一声,笑着对他道:“我记住你了。”
然后她离开。
三天后,才入族没多久的萧谋,被无常族几名入族很久的师兄们打了一顿,受了重伤。
雪音隐约记得,自己曾是见过的:养伤之中的萧谋,有几分消沉……
后来便是莲照单纯的欺负了。
似萧谋这样毫无存在感的人,也就莲照因为那一面的冲突记了他很久,碰面个十次,总要嘲讽上那么三五回,还笑嘻嘻地同旁人一道戏称他为“痨鬼”。
可以说,莲照便是萧谋的噩梦。
但就在这样压抑的欺负中,孤僻而沉默的萧谋自己修炼着,一开始还未被旁人注意到,默默无闻,可等旁人注意到的时候,他的修为已然能与莲照相比,还不落下风。
从这以后,莲照的针对便变本加厉。
可奇怪的是,分明已经有与莲照抗衡之力的萧谋却依旧承受,任由莲照处处找他麻烦,也并未回以报复。
以前,包括雪音在内的众人,都只觉得萧谋就是这样懦弱的性格,且莲照背后还有人撑腰,所以他才未有半分反抗,一如既往地承受。
可如今想来……
只有这样一种可能吗?
为什么不能是另外的一种?虽然惊世骇俗,却合情合理……
庞杂的细节顷刻汇聚到一起,再结合着今日一些格外反常的情况,拼凑出来的竟是一个惊人的猜测!
这一瞬间,雪音自己都不大敢相信。
可这种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在停步的刹那,回望“萧谋”,脱口而出道:“你喜欢她?!”
“……”
曲正风也以为她是要走了,并没有料到她忽然回转头来说出这样一句话,乍然一听,瞳孔顿时紧缩!
眸底深处,竟是迸射而出的危险!
然而仅仅是片刻,便隐没了下去。
因为他意识到,对方说的是萧谋喜欢莲照。
这一瞬间,他对这大半时候都十分招人嫌的雪音,倒不由有些另眼相看。
毕竟,就连搜魂过莲照的见愁,都对此一无所觉——
这个名为“萧谋”且总是被莲照欺负着的无常族鬼修,对着这个总是欺负他的女人,确怀有隐秘而卑微的情感。
他搜的是萧谋的魂,自然清楚。
只是这样的感情,萧谋本人隐藏得极好,连为他喜欢着的莲照都未有半分察觉,以至于洞察力极强的见愁在搜莲照之魂时都未察觉,旁人自然也不知晓。或者一般而言,正常人并不会往这边想。
所以,曲正风也并未将这一细节告知见愁。
一是没有必要;
二是他与见愁各假扮其中一人,不知道反而坦荡,说了却难免尴尬。
但他并没有想到,萧谋此情,竟会为雪音一言道破!
这是否说明……
世间情愫,不管藏得再如何隐秘、幽微,只要是真实地存在着,就终归会有为有心人所察觉的一天?
只是大多数时候,有心者,毕竟是少数。
曲正风抬手,随意地用指腹一触这张苍白的病容,似乎是想要借此确认自己此刻还假扮着萧谋,而不是旁的什么人。
然后才将手放下。
他缠着病气的神态,与最初雪音进来看到时没有什么区别,平平地笑道:“我是喜欢……她,不假。但这与雪音师姐有什么关系吗?”
我不成仙 第478章 探望台
承、承认了?
雪音方才问出那话来, 几乎完全是下意识, 她甚至根本没想过自己能得到回答, 且还是肯定的回答。
只这片刻间, 她便愣住了。
下一刻就有一道含笑却偏带着微微冷意的声音插了进来。
“雪音师姐怎么在这儿?”
是“莲照”, 或者说见愁, 在这一片静默间从对面那间刑房内走了出来, 目光落到了雪音的身上。
不知怎的,被她看似平静的目光看着,雪音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她不知道刚才在隔壁的她有没有听到她与萧谋之间的对话, 更不知道她现在看着她,脑袋里面转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念头。
心里忽然生出的是一种荒谬。
萧谋竟然喜欢莲照?
当着见愁的面,雪音怪异地沉默了很久, 目光在自己近前这一男一女的身上来回逡巡了几圈, 最后竟然笑了出来。
好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般。
曲正风抿唇站在一旁,没有言语;见愁却慢慢皱了眉。
可雪音也不解释自己为什么发笑, 只是在重新看向见愁时, 带着一种别样的、近乎于嘲讽的赞叹:“莲照师妹果然是好手段, 佩服, 佩服……”
见愁看着她, 没接话。
接着她却又将目光转向了曲正风, 或者说“萧谋”,声音里则带着一种看破的恶意:“师姐没什么好说的,就祝愿萧师弟心想事成了。”
说完, 她竟也不解释什么, 转身便走了。
雪音与莲照之间的关系恶劣,又有前不久在对面刑房之中的争端,自是连最后一点表面功夫多懒得做。
她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没了影子。
这时候,见愁眼底才出现了几分明显的忌惮,走进来,问曲正风道:“萧谋喜欢莲照?”
原来她都听见了。
想来也是。
雪音来时本就没隐藏自己的行迹,更不用说见愁的修为远远高于她,他能早早察觉到雪音来了,见愁自也一样,听见方才那番话是再正常不过的。
曲正风手掌轻轻一松,那凝聚出来的勾魂索便散了个干净,一笑回道:“应该是有些喜欢的,但三言两语也无法道明,有些复杂。”
见愁听了,便有些沉默。
她只搜了莲照的魂,可清楚这女修是什么样的行事做派,更清楚莲照对萧谋的感情没有任何察觉,自然更不可能对这个自来被她欺负惯了的人产生什么别样的感觉。
莲照并不喜欢他。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她想了一下,微微叹了一声,“这位萧谋虽有些苦处,但恐怕是没什么缘分了。”
曲正风看她一眼,淡淡一笑:“该是如此。”
这事情虽有些匪夷所思,颇有值得人玩味之处,但毕竟是别人的事情,而见愁和曲正风眼下都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叙过这两句,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见愁的目光落在了被捆缚于石柱上的陆香冷身上。
在见着她身上的血污与狼狈时,先前才松开的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怎么回事?”
“我向她道明了你我二人的身份,因知她与你有旧,自没打算要做什么。但她自己看得很清楚,深知既入了此局,装也要装得像点,所以叫我下了重手。她乃白月谷药女,精通炼丹医毒之术,待此局一过,自会安然无恙。”
毕竟,严刑审问,身上却没伤,说不过去。
曲正风向见愁解释过了前后的原委。
见愁的面色,便微微有些发沉。
陆香冷已经昏迷了过去,好看的脸容已经苍白的一片,即便是在昏迷之中,都微微皱着眉头,好似隐忍着什么难言的苦痛。
白衣染血,触目惊心。
“剑皇陛下到底不是寻常人,对着这样一个无辜的女子,竟也能面不改色,下得了如此狠手。”
见愁走过去探了陆香冷的脉。
同时便有一道温和浑厚的灵力,从她指尖透出,顺着经脉游走到陆香冷眉心祖窍的位置,将她灵台神魂包裹起来,严严实实地护住。
曲正风在旁边看着她的举动,也看了一眼已经昏迷的陆香冷,只道:“并非寻常人的,该是你这一位香冷道友才对。”
“……”
见愁转回头来看他。
曲正风面上平平,目中却犹如夜色里的深海一般,看不到什么东西,但有暗潮涌动:“医者仁心,悬壶济世,本受世人敬仰,无甚错处。可仁心大爱,常人不能有。她视众生平等,爱人无差别,与人而言则若无情。于洪荒宇宙,几近乎天道,不与人同。只可惜,这凡俗世间,不与人同者往往是异类。”
而异类——
若不出类拔萃至强能与凡俗抗,终将为凡俗所害。
见愁与陆香冷其实颇为投缘,却并不特别了解。这些年来,曲正风虽是高高在上的明日星海剑皇,可人一直在十九洲,知道得未必比她少。
他说这番话来,该有缘由。
但见愁注视着面前的陆香冷,想起当年在青峰庵隐界过河时,她无情心偏走有情道,一时沉默,竟没向曲正风追问,只道:“不与人同,也没什么不好,人各有道,看得清自己便好。”
曲正风便不接话了。
他看见愁已在陆香冷身上留了保护的后手,以护其周全,便从这简陋的刑房之中走了出去,道:“该去查探望台了。”
见愁点点头,很快跟了出来。
他们两人,当然不会真的留在这里整夜审问谢不臣、陆香冷这两个熟人,重点都在借机查探望台的情况上。
整个驻地,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地底迷宫。
无数的甬道连通向不同的方向,分割出不同的区域,驻扎着不同鬼族的鬼修,但望台具体在哪个位置,却还成迷。
好在见愁曲正风二人都是大能修士,而在这一片驻地里,只有楚江王的修为能与他二人相比,所以两人没费多大的力气,轻松地隐匿着自己的身形,就查探过了大半片驻地,最终停在了整片驻地地力阴华最浓郁的一条甬道上。
望台抽取地力阴华,覆盖周遭。
所以按照道理来推论,这地底地力阴华最多最厚的地方,便该是望台所在处。
两人对望了一眼,都先探出灵识,查探过这一条甬道,没发现什么异样,才往甬道中去。
可谁也没想到,才走了几步便觉不对!
两人一路隐匿着过来从未有半点暴露出来的身形,在这条甬道内,在这过于浓郁的地力阴华的压迫下,竟隐隐约约显现出来!越是往里面走,越是明显!
在这条甬道上,在这最接近望台的地方,世间万物,无物可以遮掩,无物能销声匿迹!
见愁与曲正风同时觉得心惊,皱起了眉头。
但除此之外,却也没什么危险的变化发生,好像这只是望台所附带的作用一般。
两人考量了一下如今这一片驻地里其余人的实力,犹豫了有片刻,到底还是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干脆铤而走险,就这样深入了甬道。
道中一个鬼兵也没有。
整条甬道就好像是通往某一个未知的空间一般,给人以一种狭窄逼仄之感。
见愁道:“无人把守,道中也不设防,该是这望台颇有厉害之处,至少不惧一个两个人的破坏,也不担心轻易为人所停止。看来,我们这一趟,无功而返的概率大一些。”
这样的道理,曲正风何尝不明白?
但他没有说话,只皱着眉头,与见愁继续走下去。
过了没半刻,两人本该在隐匿状态的身形已经完全显露出来,与平时无异,甬道也彻底走到了尽头。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竟然是一片恐怖的深渊!
乱石横出的石壁已为这浓郁到极致的地力阴华浸染,呈现出一种极域通用的玄玉独有的灰黑色。
一根巨大的白色石柱从深渊底部升起,直直地抵到这地底空间的穹顶上!
石柱上盘旋着无数古老的、完全无法辨认的符号,竟闪烁着隐约的暗金色光芒。
无尽地力阴华,便从深渊底部喷薄而出!
它们像是一场肆虐的强大风暴,围绕着这一根石柱,朝着四面八方散射开去,又浸入地面,充斥满鬼门关附近的极域恶土……
谁能想象,在寂静的地底,竟能看到这样磅礴的场景?
再强大的灵识,都无法从这一片风暴中穿过。
仅仅是站在这深渊的边缘,见愁都忍不住生出一种几乎要为这风暴卷进去、被绞个粉身碎骨的感觉。
这,便是鬼门关望台了。
一如见愁来时所料,只需这么看上一眼,他们便都知道,在如此磅礴的地力阴华风暴下,他们根本无能为力,改变不了什么。
谁下去都是一个“死”字。
除非,他们拿到某样关键的东西——
见愁震撼的目光收回,慢慢回归了冷静和理智,然后便投向了自己脚下踩着的地面,深渊的边缘。
没有线条,没有阵法,只有两枚凹槽。
都是半月形的,相对而设,环成一个圆。此刻两枚凹槽内都空无一物,只有两道细细的石孔分别打在两枚凹槽的正中,深极了,似乎通向无底的深渊……
曲正风幽幽地叹了一声,道:“看来,我们需要一把‘钥匙’……”
*
“令玦?我哪里拿到了什么令玦!”
含着怒意和不满的声音,在大殿的深处响起,激荡出一片回音。着一身深黑王袍的楚江王停住了焦躁的脚步,站在台阶的高处,看向漂浮在半空中的那一团幽蓝的旋涡。
“说的是我八殿阎君平起平坐,可素日来,他何曾将我们看进过眼底?说的是鬼门关一役至关重要,还派了我来驻守此地,可我手上仅有开启望台的上弦令玦!”
那一团幽蓝的旋涡闻言沉默,片刻后才传出了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但显然比楚江王沉得住气,只问道:“那下弦令玦是在他自己手里?”
“谁又知道?”
楚江王的面容看上去还很年轻,往年因养伤而沉迷修炼,甚少理会外面的事情,但这也不过是表象。此刻念及近来发生的事情,眼底竟是一片的阴鹜之气。
“你怕还不知道,他还派了自己手底下一个大判官来督军。”
“大判官?”幽蓝旋涡连接着远在八方城的某个人,闻言微微一愣,“张汤?”
“除了这死人脸,还能有谁?”
楚江王显然是不满的,才停下来的焦躁脚步,又在台阶上迈动起来。
“他这明显是有所猜忌怀疑了。”
“猜忌怀疑又能怎样?那张汤确是很讨人厌,但在眼下这情形里,你不与他为难,他自也不会与你为难,毕竟你是阎君,他只是个判官。便是你我的谋划泄露,他也不会现在就算账,怎么着也该等着此战结束。届时孰强孰弱,可就要看老天爷安排的命数了!”
那声音半点也不担心,还劝楚江王。
“雪域新密那头出了意外,被人奇袭,还因此丢了后土印,算是出师不利。这一战有他头疼的时候。你便耐心忍得一忍,好歹把这一桩差事给敷衍过去……”
楚江王只觉得心里憋闷,冷笑了一声,看那旋涡一眼,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一声,才一挥手,将那幽蓝的旋涡驱散。
空旷的大殿,冷寂一片。
他就站在这大殿的高处,望着那一片深沉的黑暗许久,眸底压抑着那隐隐已不大压得住的躁怒……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