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成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时镜
司马蓝关的身形没有半点停顿,已是看出了使出血符的左流在这战场上是个极不稳定的因素,欲往而除之。
左流如今也算是个修炼到元婴境界的老怪了,只是他修炼的都算是修士们头疼的“旁门左道”,于战力之上便有许多倏忽,更兼先前接连两术施展成功,给极域一方造成了巨大的损失,难免有些得意。
他哪里料到竟有人能反制?
这一刻只见着一说不清到底是美还是丑的人从对方战阵之中飞来,一只鬼爪似苍白的手掌在他视线里不断放大,眼见着便要被人抓在掌中!
可就是在这么一刹那,在司马蓝关的手掌距离左流眉心仅有寸许的瞬间!
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司马蓝关就像是一座雕塑一般停在了半空之中,再也移不动半分!
因为此时此刻,一道月白的身影已从高处降下,衣袂翻飞,素白纤长的五指成爪一探,已从后方扣住他头颅!
风起,一声藏满戾气的笑。
“虚有其形?那司马兄看看我——可还够真?!”
我不成仙 第525章 魂傀出
这简直是“说见愁, 见愁到”, 冥冥中好似有感应一般, 来得也太快!
左流本已在生死一线, 怎料忽然逢凶化吉?
他眼睛瞪圆, 只觉是平白捡了一条命来, 待抬眸看见凌立于虚空之上的见愁时, 又暗道一声,还是大师姐!加入崖山可是太爽了,千钧一发、搞风搞雨都有人护着!
可司马蓝关的感受, 可就不那么愉快了。
在这声音出现之前,他对于对方的靠近毫无所知;在这声音出现之后,他从头到尾难以动弹分毫, 完全置身于对方的威压之下, 更不用说那实实在在扣上他头颅的手掌了!
往日他们是曾交过手的。
司马蓝关又怎会听不出这一道声音的主人是谁来?
只不过,往昔打不过也就罢了, 到得如今, 差距竟如天堑鸿沟, 倒比原来还要大了。
司马蓝关不敢强动。
他无法回头看见愁一眼, 一双漂亮的眼眸紧紧盯着近在咫尺、惊魂甫定的左流, 到底还是慢慢收回了手来。
“鼎争一别久矣, 未料见愁仙子修为更上层楼,着实佩服。”
“谬赞了。”
见愁心内并没有表面这般平静,一路自黄泉畔义庄疾驰而来, 实在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 半道上只觉整个极域地动山摇,眼见极域七十二城诸般变化,只恐自己深陷义庄之局甚久,延误了时机。
此刻半道停下,也不过是为搭救左流。
她都还没什么反应,倒是旁边许多十九洲修士见了她,惊呼出声,更不用说极域那帮鬼修了,一声“瘟神”来了一喊,是想打不敢打,又恨又怕模样。
司马蓝关是曾见识过她种种雷厉风行之举动的,本以为自己下一刻便要殒身于其手下,可数了一息两息,也未等到她动手,这一时心电急转便明白过来:“你很赶,并不想浪费时间杀我。”
见愁微微眯眼:“不错。”
司马蓝关顿时兴味地挑眉:“在下听闻,那死人脸张汤已暗中向你倒戈?”
见愁淡淡道:“算是。”
司马蓝关眸底异色一闪,又问道:“在下也听闻,连厉寒都成了你的内应?”
见愁笑了:“你消息很是灵通。”
整个战场上一片的兵荒马乱,极域的实力本来不差,但在鬼门关、卯城两役使用分化兵力的方法拖延时间,反倒削弱了自己的力量,更兼如今之十九洲并无内耗阴谋,无论内里如何,皆齐心对敌,实力早越过极域去了。
天下战役,从来出奇制胜、以少胜多少见。
大部分的战役,早在开战之前就已经有了结果。
一如眼前之战。
司马蓝关是个看得很清楚之人,当下反倒放松了起来,声音里透出了几分坦然地优容:“那见愁仙子看,在下倒戈,可还能收?”
啥???
左流自己便是个离经叛道的异数了,可听二人这你来我往七八句话,完全没个头尾,也分辨不出敌友,只听了个一头雾水。还不待他想清楚,就闻“倒戈”二字从这先前还想要取他性命的鬼修口中出,真是险些惊掉了下巴!
你们极域的鬼修都没有半点气节的吗?!
可见愁闻言竟是半点惊讶都没有,反而有一种“早当如此”的了然,紧绷而微屈的五指一松,已撤了回来,但道:“我看还行。”
司马蓝关终于能动,转身来与她对视。
货真价实的鬼见愁。
只是比起当年误落极域、修为尽失,不得不在鼎争中步步为营的危险与紧绷,恢复了崖山大师姐身份的她,纵使现身于这起伏不定的战局之上,甚至急着赶赴八方城,也有一种刻进骨子里的从容与大气。
端看此番姿态,又如何当不得阎君?
心思一转,司马蓝关便道一声可惜,自忖已没有再剥见愁这一身好皮做灯笼的实力与机会,只好长叹:“这一遭是来栽了,可未必先倒戈便是坏事。看来,我该是第三个?”
第三个?
见愁眉梢微微一动,还不及回答,便已听得战阵中一声惊呼:“小心!极域援兵到了!”
双方阵中同时一阵耸动。
在这种十九洲、极域两方已实力尽出、底牌尽显的时候,方才见愁袭来的方向上竟然有一队鬼修疾驰而来!
个个修为都在金身之上,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一眼看去,赫然上百!
这样的一队奇兵,在这种时候出现,若运用得当,足以让战局发生一些难以预料的变化!
十九洲一方见了,皆心头一沉。
极域一方见了,却是振奋万分,仿佛打了鸡血一般,连作战都变得勇猛了几分,嘶喊道:“援兵到了,援兵到了!”
“杀——”
那百余精锐鬼修驰越在半空之中的威势,何其惊人?伴随着这一声截然无比的“杀”字,简直令人胆寒!
然而谁也没料到的是,他们攻击的方向压根儿不对!
那上百道骇人的灵光,没有落向严阵以待的十九洲一方,竟然是半点不带转弯地掉进了边缘极域鬼修的阵中!
“轰隆隆……”
灵光入阵,顿时掀翻了无数的鬼修,炸得脚下废墟尘沙四起,像是一柄钝刀擦过,一下将极域鬼兵阵的边缘豁开了一道淌血的口子!
十九洲看傻了眼。
极域鬼修从上到下都惊呆了!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还他娘自己干起来了。这仓促间心理落差甚大,哪里来得及防备?
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当此之时,但听得这帮来自酆都城、由十大鬼族在过去数百年间倾力培养出来的鬼修齐齐高喝——
“顺我见愁大尊者不杀!”
“顺我见愁大尊者不杀!”
“顺我见愁大尊者不杀!”
气势恢宏,声震云霄,直让人心胆俱寒!
……
闹半天,敢情是倒戈了啊!
极域这边可算是听出来了,简直是怒从心头起,大部分鬼修毫不犹豫大打出手,攻了过去。
可也有那么一些,在见见愁到来之后,动摇起来。
十九洲这头的目光却都落到了见愁的身上,直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上百精锐鬼修非是极域援兵,而是听从见愁差遣的十九洲的助力!
她到底怎么做到的?
这样的疑问,顷刻间浮上了众人心头。
然而见愁自己却是面不改色,甚至连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只在心中想这“见愁大尊”四字见鬼的称呼,到底是这帮墙头草鬼修打哪里想出来的,但也不过这么一个念头罢了。
眼见这些个鬼修老实,她的目光便收了回来。
司马蓝关看她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对劲了。
见愁便续上了方才被打断而未出口的话,回答了他先前提出的问题,只道:“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话音落,掌力催动,竟是将左流推回崖山阵中。
这时远处谢不臣的身影便映入了她眼帘。
一张镶嵌满灵石与玄玉的阵盘从他手中飞出,落入下方废墟某处,便见得那堆成一片的废墟下面,光华乱闪。
已而轰然巨响,四方云动,地力阴华肆虐!
曾在鬼门关前出现过的地力阴华飓风,再一次出现在战场上,意味着又一座望台毁于一旦!
凭她的敏锐,当然一眼就发现了他手中紧扣之法器的变化,隔着虚空的目光在那把墨尺上略略停留片刻,只隐约记得这把尺的模样,像极了她昔年鼎争时在九头鸟所居之密洞洞口神游所窥见的那把。
但眼下也来不及往深了去想。
见愁既解决了眼下左流所面临的危机,又已将这百名归顺于她麾下的鬼修带至战场,便无心在此多留,腾身而起的同时,直接向谢不臣所在方向一弹指!
“笃!”
一物如疾电般从她指尖激射而出,顷刻已到谢不臣面门。他微微侧首,抬手一接,修长的两指便已将此物夹在指间,转眸一看,竟是一枚血红的鬼头令。
他尚未琢磨此物来历,先前闯入战场打了极域一个措手不及的上百精锐鬼修见着令入他手,竟齐齐向他而来,拜倒在他身前:“我等奉见愁大尊令,听候差遣!”
谢不臣顿时微怔,看向这鬼头令来处。
见愁早已不在原地。
令出手时,她已仗剑深入敌阵之中,十步杀一人,如入无人境,竟是凭一己之力强行突进重围,向那黑暗深处、战局未知的八方城去!
她的灵识固然深厚,可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那黑暗深处的存在,更无法得知眼下傅朝生是何状况。
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一缕微弱的心神联系——
鬼斧!
也不知秦广王到底是以何种方式祭炼,这八十余年间她与鬼斧之间的感知渐弱,昔日滴血认主的印记更层层消磨,以至于全无影踪。但在一路向八方城赶来的路途中,穷尽了心神灵识去感应,终究还是被她寻到了那样微弱的一丝!
即便似乎摇摇欲坠,她也当极力一试!
一线天剑过人倒,见愁根本记不住眼前晃过的是哪一张脸,又来自哪一鬼族,只呈一道直线杀了进去,如切瓜砍菜般,横无敌手!
几位阎君纵然想拦她,可眼前皆有对手,又怎脱得开身?
不多时,那恢弘磅礴的极域战阵,就已被见愁从中间撕扯成分裂的两半,突入到了尽头。
然而旁侧一道身影也从黑暗中显现,进入了见愁的视野,激得她头皮一炸,竟硬生生停了下来!
钟兰陵!
散发以发带相系,披衣赤足,抱琴而立,仿佛落拓于江湖的浪子,只用一种似亲切又似陌生的眼神在人群中向她望来,满面的惘然和恍惚。
身周的一切都在动,不管是脚下城池的废墟,还是旁边举起刀剑的鬼兵,或是这战场上乱串的术法与魂力……
唯有他是静止的。
仿佛不为这满世纷乱所动,又仿佛只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带着一种自然至极的迷茫,向她一笑!
只这一笑,琴音乍起!
犹水流自高山而下,却不坠于平地,而飘洒于高空,风一吹化作云气渺渺……
是天然之音,亦是奇绝之音。
信手弹拨,指如修竹,行云流水已极。
见愁闻声时便心底一紧,竟觉骤痛,收势强转视线于周遭,便见在这不绝如缕的琴音之下,一道道身影由虚而实,重重叠叠地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一二三四,个十百千!
有着飘飘的衣袍,卓然的姿态,飞扬的神采!千修傲立!美好得像是人在夜深时才能想见的一场幻梦……
是她欲入义庄一堵,却最终未能得遇的千修魂傀!
手中一线天,顿时沉得让人难以提起。
置身在这战场之上,琴音之中,见愁心底一抹悲怆似浓墨般化开,转瞬又变作了滔天的怒焰!
纵使她与钟兰陵曾有过尚可的交谈,亦不觉他心有邪念,可此情此景下,又如何能冷静理智?
更何况,她实不愿自己身后的崖山众修,再见着这一番令人断肠的情景。
千人痛,何如一人痛!
既成崖山大师姐,便该有所担当。
手翻剑抬,见愁满面霜寒,将心中所有的不忍与犹豫都催逼回去,便欲先斩这满目邪祟!
只是剑锋方起,一只不大的手掌便从旁侧伸来,覆压在她手背之上。
错愕间,她回眸。
原该是扶道山人座下行八的姜贺,竟毫无征召地出现在了她身旁,谁也没看清他到底如何出现,能看清的只有那似乎稚嫩的脸颊上,几分浸满了伤怀的沧桑冷寂!
“见愁师姐,不必动手。”
他向见愁笑了一笑,便收回手来,站在诸方惊异骇然的目光中,既不解释自己如何出现,亦未向周遭袭来的无数鬼兵看上一眼,只是叹了一声。
“朝生道友恐有不测,师姐放心去,此处有我。”
我不成仙 第526章 夜雨崖山
姜贺师弟……
见愁是有几分意想不到的, 一则纵使以她的修为都未察觉他是如何出现在自己的身畔, 二则不知他此刻的言语有何深意, 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可冥冥中竟生出一种奇异的、想要顺从的念头。
就好像他说出来的这句话, 无比正确。
在崖山门下诸多弟子中, 八师弟姜贺是怎样的存在呢?打从她进崖山那一日起, 他便是这般小小少年的形貌。看上去微胖, 总也长不大,就连修为都是从来停留在金丹期,好似也从未参加过左三千小会。
师弟们在的时候, 他都在。
师弟们说笑的时候,他也跟着笑。
偶尔古灵精怪,泰半平和安静, 身上带着一种同崖山天然的契合, 仿佛与那一座山岳共同经历过深深浅浅的岁月。
可是……
他的年纪,明明不大。
这样的一刻, 来不及追究他话里藏着的意思, 见愁只是不放心。可还不待她有所动作, 姜贺那手掌已然抬起!
掌风一送, 便是一阵狂风平地起!
一如她方才一掌送左流出了险境一般, 姜贺这一掌竟也强将见愁身型吹起, 将她送出了战阵!
流风千尺,环绕在身。
乘风而起,飞渡层云。
凭见愁眼下返虚大能的实力, 竟无法从这掌风携裹之中脱离, 一时骇然地睁大了眼睛,望着留在万军阵中的姜贺,心头陡然一寒,已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姜师弟——”
“姜师弟……”
伴随了他近四百年的称呼啊。
姜贺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喃喃念了一声,终究还是带着几分难言的慨叹,笑了起来。
琴音环绕,强敌在畔。
他立在这成千上万鬼修的重围之中,孤身一人,面上却凛然没有半分惧色。
转目望向眼前成片的魂傀,眸底光华寂寂。
没了昔日与同门插科打诨时的玩笑,亦没了那平平无奇小胖子的稚嫩,纵然还是这一副长不大的身躯,可不管是眉目间的神态,还是举手投足间的动作,都在顷刻间沾染上岁月最沉重的痕迹,有了一种与其外表全然不符的垂垂老态。
是很老了吧?
姜贺自己都记不清是多少年了,近四百年来同崖山年纪轻的小辈们混在一起,倒都快忘干净了。
他生的时代,该比绿叶老祖还早上个千余年。
那还是上古,强者纵横,轮回犹在。
只是要他回忆,竟浑忘了。
大约是十一甲子前殒身于那一场阴阳界战,魂魄尽散,损伤太大,也使他失去了那些构筑成他生命的时光吧?
留存在他记忆最初始处最清晰的画面,不过是黄泉河畔,血流倒涌,冲刷过崖山千修血肉之躯,将活人化作白骨,将生魂撕成烟云,让钝了锋的剑游走过苍穹万里,升上阴霾的高空,穿过东极三千桃花覆压下的鬼门,叩响崖山武库的大门,坠落在那终年不化的冰原之上!
可回去的,只是剑。
所有倒下的身躯里,那殉道的魂魄,却终难突破这两界的隔膜,被天堑鸿沟一般的轮回阻断!
唯有那强极的、磨灭不去的执念,如星火般汇聚在一起,在某个偶然的机会里,聚合起他散落的魂魄,逆投向十九洲大地!
回去——
回到崖山去!
于是他以魂魄的存在,穿破了闭锁隔绝的两界,顶着天劫降落的规则惩罚,消解掉九成的修为,终于跋涉万里,从东海岛上鬼门中出来,坠在崖山那摇晃的铁索桥上。
九头江的水淌着,是世间最好听的声音;
还鞘顶隐约在层云上,是世间最美的风景。
他心里喊了一声:崖山,我归矣!
然后山川河岳都回荡着层层叠叠无数的响声:崖山,我欲归矣!
那不是他的声音,那是陨落在极域的千修之声!
他们欲归不能归的执念,铸成了他的魂体,成为了他魂魄的一部分,支撑着他如风中烛火似将尽的寿数,让他再一次以一名崖山门下的身份,行走在崖山险道!
四百年,忽忽弹指。
可还记得,当日极域黄泉一战那无尽怆然不甘的面孔?
可还听见,全新的身体里那回荡不绝的悲歌与呼唤?
姜贺闭上了眼去听,周遭千百道朝他坠落的攻击都在他闭目这一刻凭空泯灭,好似从未出现。
战场上的喊杀声,潺潺的琴声,同门担忧的呼喊声……
声声皆入耳,可都没在他心间留下半分痕迹。
他还在倾听,还在寻觅……
只将这世间或冰冷或热烈的一切声音,都从耳边摒除,于是便听见了,听见了那曾构筑起他之存在本身的声音!
“崖山……”
“崖山,吾欲……”
“吾欲……”
“吾欲归!”
“吾欲归!”
“崖山,吾欲归矣!”
“崖山!吾欲归矣!”
初时细碎,几不可闻。
可当第一声响起,便如同流泉撞击在深涧,回响在山间,一层叠着一层,一层撞着一层,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它们撕扯着他的魂魄,撞击着他的心神!
在这声音变得震耳欲聋的刹那,姜贺终于睁开了双眼,泪落两行!
尽管眼前这千修面孔已然陌生,甚至已成为了完全迥异于当年的存在,成了任由旁人操纵的傀儡——
可当年的誓言,他仍要兑现!
带他们回去!
离开这阴惨森然的极域,回到十九洲去,回到中域去,回到那梦魂难归的崖山去!
“砰!”
犹如星辰炸裂,在这一瞬间,姜贺展开了自己的双臂,敞开了自己的胸膛,任由那一团炽烈的光芒在胸怀间炸开!
近千魂傀阴风已起,成一大阵!
无数血线各携凶邪戾气,划出耀眼的弧度,向他投落!
可他未闪未避,只是张开着怀抱,任由这无数血线扎进他滚烫的胸膛,跳跃的心脏!
这一刹,天地都静止!
连琴音都止住了。
呜咽的风声里,钟兰陵怔忡地望着,只觉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似乎都不再听从他的调遣使唤,它们流溢出了一种让他觉得很痛的情绪,好像有许多的声音从他身体里发出,但却不从他的舌尖与喉咙,而是从四肢、五脏、六腑……
投去的血线,充斥满目,悬在虚空,不能收回。如同血脉般,将“他们”与他连在了一起,恍惚是一种共生共存的关系。
一如他们陨落的当日……
将那无论如何也消解不去的执念、终难实现的渴望,都寄托在散落的魂魄之上,希冀着他回到崖山,也希冀着他带他们回到崖山……
“姜贺师弟!”
“师弟!”
“姜师叔——”
有许多人在呼唤他的名字,姜贺都听见了,也想起了当初见愁带回有关于极域的种种消息时,扶道和郑邀那俩小辈遮遮掩掩、语焉不详的情态。
不过是不想他知道发生在极域的这一切罢了。
可又怎么瞒得住呢?
他也是活了千百年的老狐狸了,怎能看不清那么点猫腻?
所以虽只有雷打不动的金丹修为,他也来到了极域,然后在鬼门关一役时,便窥破了真相,亦窥破了自己的宿命。
他是为他们存在的,四百年等待,只为今日的重逢,兑现他往日许下的诺言,带他们归去……
亦只有他能做到。
因为他本就是这无数魂魄陨落时最深切的念想所化,与他们牵系在一起。
“吾之生,汝之灭;吾既灭,汝当归!”
开口,是苍老而雄浑的声音,是在心头压抑了近四百年的心声!
“崖山故人,应誓而来!”
这样的一刹,郑邀所有的声音都哑在了嗓子眼里,再发不出分毫;听见这苍老声音的几位大能却是露出了几分恍惚之色,好像从记忆的深处翻出了这声音主人旧日的模样;为掌风所携裹的见愁,则在这样的时刻,想起了与这一位“姜师弟”有关的种种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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