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闲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大篷车
如昔日太祖、成祖时,负责坐探的锦衣卫简直便等若将各家朝臣的家当做牢狱,而他们便是名符其实的牢头儿。哪家但凡稍有不顺,只要他们歪一歪嘴,顷刻间便是拿入诏狱,家破人亡的下场。
后世一说锦衣卫人皆变色,似乎最出名的便是驾贴诏狱什么的,但是实在若是没有这些个坐探,驾贴什么的哪来的由头?
而再往后,到了正统景泰年间,英宗宠信汪直,厂卫权势直追建国之初,更是有时候连驾贴的程序都省了,只要随便寻个由头,便可将人拿下。
当其时,那才真叫人命贱如草,朝臣不如狗。
而等弘治帝登基,确立以仁治国的纲领后,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牟斌深明上意,首先从坐探制度上做出了改善。
终弘治一朝,锦衣卫坐探制度便成为了一种形式。各家坐探甚至不再刻意掩饰身份,对督察之责,也仅仅限于表层,除了按时回报一些往来信息外,再没了之前黑暗时代的特务属性。
由此,锦衣卫的形象开始大为改观。也正是因此,牟斌虽然得到了众多大臣们的接纳,但凡事有利有弊,信息不再那么精准及时,便是所谓的弊端之一了。
所以此时听魏敞有些苦涩的回答后,牟斌只是叹口气,倒也并没有什么怪罪。
又在屋里踱了几步,正要准备派人再去打探,忽听得外面脚步声响,随后一个锦衣卫小旗快步跑了进来,见了二人单膝点地报道:“启禀督帅、千户大人,咱们派在各家的探子回报,大约一个时辰之前,各家朝臣门前,均有身份不明的可疑人物走动。但大多都只是转了一圈就不见了,唯有两道御史,还有六科给事中是进了门的。每家大约都呆了半柱香的功夫,便又匆匆离开。咱们的人有暗中跟着的,但最后那些人去的地方却是…….却是…….”
小旗说到这儿,忽然迟疑起来,讷讷的不肯说出。牟斌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面现不愉。
魏敞怒道:“混账东西,在咱自己地头上,有什么不好说的,还不速速讲来!”
那小旗身子一颤,低头喏了一声,这才一咬牙大声道:“据跟踪的兄弟回报,那些人最终消失的地点,全是入了皇宫大内。”
“什么?!”
这话一出,牟斌和魏敞二人同时面色大变,失声惊呼起来。
那小旗不敢抬头,继续又道:“据回报,其时各部衙门、司务之处,也都发现类似情况。蒙古驿馆异动之前,也曾发现可疑人物出现过。只是当时其人并没进入,而且很快便消失了,所以咱们兄弟便也没有在意。”
牟斌和魏敞听到这里,脸上神色愈发凝重了三分。相互对望一眼,才由魏敞摆摆手,将那小旗打发了下去。
待到那小旗下去,魏敞看向牟斌沉声道:“督帅,这事儿怕是有些蹊跷了。既然和宫中牵扯上了关系,那么只有两个可能。”
说到这儿,他微微顿了顿,看着牟斌没再继续。
牟斌负手站在窗前,他当然明白魏敞为什么忽然打住。也明白魏敞所说的两个可能是什么。
其一,便是宫中有宵小之辈作祟,暗中推波助澜,打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所谓阴谋,不过争权夺利之事耳。这一二年来,天子精力渐渐不足,已然不似登基之初那般勤政,颇有倦怠之意。
而由此也使得下面人各自生出了些小心思,拉帮结派,互相攻讦,手段越来越是阴谲狠戾,党争苗头已然浮出水面。
而更可虑的是,文官集团随着昔日土木堡事件后,开始大肆抬头膨胀,如今竟有了和皇权相争的苗头,便连天子都深为忧虑震怒,偏偏却没有什么好的对策。
今日之事,怕不又是一场乱由之始;
而其二,那便是今日之事,根本就是天子发动的。至于目的为何,却不是臣子所能揣测的。
这两点,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的牟斌,都不适宜冒然参与进去。
前者,政治斗争最是残酷,在没彻底搞清状况时就冒然出头,绝非明智之士所为。
而且到了这个层次的斗争,往往其中牵扯的利益、背景复杂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各方大佬也不会在初时就暴露出自己的诉求,唯有到了最后关头,才会出面行雷霆一击,锁定胜局。
所以,以牟斌的身份而言,此时最好的对策便是谨守本分,决不可轻易表现出任何倾向。当然,第一时间向皇帝禀报,是绝对不可避免的。否则,不用等到战队,首先皇帝就要取了他脑袋去。
厂卫乃是皇家鹰犬,天子的私奴,若是知情不报,那不是找死是什么?所以,若是前者,牟斌接下来要做的事儿也不必魏敞多做赘言了;
但是若是第二种情况的话,那这里面的意味就大不同了。正如之前所言,锦衣卫是天子家奴,天子若要行此隐秘之事,何以作为家奴首领的牟斌竟然不用?甚至连半点风声都没得到?
此中种种,细思恐极!
故而,若是真如后者的话,魏敞未尽之意,便是恰到好处的表明自己的立场,效忠之意不言而喻。
那么,如今是进是退,如何应对,便都在牟斌的一念之间。
大明闲人 第760章:佳人有计
“进宫!”
不过片刻之间,牟斌脸上先是犹疑,但随即便转为坚定之色,沉声说道。
“督帅!”魏敞猛的抬头看他,下意识的叫道。
牟斌看了看他,缓缓的道:“义夫,我等乃家臣!”
魏敞抿嘴不语,想了想又道:“属下去调一旗亲卫,随督帅一起。”
牟斌微微摇头不言,只大步往外走去。魏敞急道:“督帅……”
牟斌脚步一顿,回头淡然笑道:“东厂那边可有异动?”说罢,再不理他,转身大步去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魏敞不由的一愣。但微一凝思,不由顿时恍悟。抬手拍拍自己额头,低声嘟囔道:“却是自己吓自己了……”口中念叨着,脚下却是不慢,三步两步追了上去。
是呀,厂卫皆是天子家奴,便真是如后者猜测那样,锦衣卫这边不动,那东厂那边就必然有所动静。
但是从传回来的消息看,东厂那边却并无任何异常消息回报。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东厂也跟自己这边一样,并没参与到这次事件中。总不可能天子要同时对付厂卫两家吧,那才是叫胡闹呢。
这事儿开始便透着诡异,又来的太过突兀,以至于连他都忽略了这一点,这才有些失措。如今被牟斌这么一点,顿时反应过来。同时,也不由的兴奋起来。
有人要搞事儿好啊,若不搞事,自己这些人如何能挣到功劳?眼下必须要紧跟督帅,却是不可错过这个机会。
与此同时,忠义坊东厂之中,此时的东厂督公萧敬负手站在窗前,微微仰望着窗外昏暗的天空,脸上满是沉思之色。
身后,东厂几大档头一列排开,个个满面紧张之色,紧紧的盯着他的背影,都是下意识的屏气凝息,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半响,萧敬转回身来,看到下面这些人的神情,先是一鄂,随即笑骂道:“一帮子猴儿崽子,该干嘛干嘛去,又来咱家这儿做的什么戏。咱家一向对爷爷忠心耿耿,用心办差,那些腌臜事儿却扯不到咱家身上。滚,滚,都给咱家滚。”
他尖声笑着赶人,众档头这才纷纷大喘了口气,脸上神情放松下来。王义等几人级别不够,得了离开的话儿,连忙躬身应诺,依次出门去了。
独几个平日里的大佬自动留下,佥事李清待人都走空了,这才上前一步皱眉道:“督公,真的便什么都不做?”
萧敬横了他一眼,淡然道:“做什么?你想怎么做?眼下这会儿多做多错,稳住待命才是上上之策。”
李清眉头一片阴云,叹气道:“督公说的怕不有理,然则那李广毕竟是咱们内侍中人,杂家只怕会有人跳出来说嘴。”
萧敬听闻李广的名字,眼底倏地闪过一道寒芒,冷声哼道:“大内二十四监,内侍多了去了,还能事事都扯到咱们头上不成?勿须多虑,只消派人给咱家盯牢了那厮,莫使其走脱了。一待有变,莫问其他,立即拿下。到时三头六面,爷爷乃是圣明天子,自有分辨。”
李清点头应下,但又迟疑道:“那……苏……那边就这样了?要不是不是派人去拦阻一下那蒙古公主,也算表个态?”
萧敬闻言一瞪眼,挥袖斥道:“糊涂!”
李清身子一颤,躬身道:“是。”
萧敬这才神色稍缓,哼了声道:“此时去拦,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咱们又以什么立场去拦?嘿,怕不有人唯恐咱们不去呢。你信不信,只要咱们这边露了头,不管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立即就会有个天大的屎盆子扣下来,届时便是百口也莫辩了。嘿嘿,嘿嘿,倒是好算计,好算计啊。”
李清愕然,猛然想到一种可能,顿时出了一头一身的汗,眼中露出惊震骇的神色。
萧敬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挥挥手不耐道:“行了行了,便按照咱家的吩咐去做事吧,其他勿要多想。”
李清这才颤颤的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手颤足抖的去了。
屋里,萧敬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轻松的神色渐渐敛去,代之而起的满是凝重担忧之色。
“好算计,好算计啊。这是一记绝杀,亦是阳谋。苏讷言,但愿你真有大气运能躲过这一劫,莫使咱家失望……”
低沉的呢喃,语不可闻,在昏暗的屋中低低盘绕不去……..
“这是阳谋!”同样的语句语气,在程府的后院绣楼中响起,程月仙白皙娇嫩的小脸上满是冷厉之气,一双清澈的明眸中怒气勃然。
钏儿一脸茫然,呆呆的看着眼前震怒的小姐,又转头看看一旁满脸苦涩的安管事,两只白生生的小手紧张的纠结在一切,心中只一个劲儿砰砰跳着。
是有人要害姑爷吗?可为什么呢?姑爷那么好的一个人,若不是他,老爷怕是早就去了。要是老爷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怕是姑娘以后的日子也要艰难多了。
唉,为什么好人总是要被人害?老爷是这样,姑爷又是这样。那些坏人最是可恶,应该都被千刀万剐下地狱才好。但愿,但愿这事儿可千万别拖累了姑娘才好。
小丫头不明白那些大道理和里面的弯弯绕儿,她小小的心思里便只有自家小姐,只盼着自家小姐千好万好。至于那位姑爷,虽然满心感激,却也只能阿弥陀佛了。
想到这儿,她不由的紧张的又看看自家小姐,随即把满是期盼的目光看向安管事。
只是此刻安管事哪还顾得上留意她一个小丫鬟,他此刻满心满脑的都是为眼前事儿发愁。钏儿或许只能想到自己小姐的利益,他却是明白,这次的事儿,怕是一个不好就要让程府也陷进去了。依照自家小姐的性子,是绝不会就此放任不管的。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程月仙接下来的一句话,登时让他不由的*出来。
“立即备车,我要出门。唔,安叔,你安排下,莫使我爹娘知晓。”程月仙清冷的语音在耳边响起,淡然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坚定。
安管事简直要哭出来了,慌不迭的拦住劝道:“恩娘,恩娘,你冷静些。这事儿,哪是你一个女儿家能管的?再者说了,你那些猜测毕竟只是猜测,说不定此事另有转机也说不定呢?所以,咱们还当从长……”
“安叔!”
他一番话不等说完,就被程月仙端然打断。安管事一僵,脸色不由垮了下来。
程月仙明澈的眸子熠熠生辉,透露着睿智的光泽,目光在安管事和钏儿身上一转,才缓缓的道:“安叔,你明白的,这是一记绝杀。对方不知下了什么言词,竟使得那蒙古公主做出这般鲁莽的举动。无论最终怎样,他的目的都将得以实现。但如果那样的话,他的处境就危险了,我,不能不管的。”
安叔哀声连天,叹气道:“恩娘,你再想想,再想想好不好?你看,你都不知道对方跟那蛮子公主说了什么,你又怎么去阻拦?而且,这事儿传出去,怕是绝没什么好话儿,到时候,你又让你爹何以自处?”
程月仙闻言,面色一黯,但随即却又转为坚定。抬眸看看安管事,轻声道:“安叔啊,你也是久历江湖的人了,如何会看不出对方的目的?他们跟蒙古公主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蒙古公主动了。
只要那位公主到了皇宫,再有人稍一挑怂,做出更冲动的事儿或是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词来,苏默就逃不过一个心怀悖逆、图谋不轨的罪名。毕竟,蒙古公主可是他带回来的,促成两家盟约的也是他;
而即便那公主能忍住,可她这么全副武装的往宫门前一站,也便等若逼宫了。若没个说法,我大明脸面往哪里放?陛下的脸面又往哪里放?
一旦有人……不,我料定必然有人会借此发作,刻意渲染蒙古公主的身份,以挑起百姓的仇恨之心。
到那时,千夫所指、众口铄金,作为此次出使蒙古的使团从上到下,谁也跑不了,必然要成为牺牲品。
此次对方所谋甚大,又因蒙古公主的身份使然,除了苏默本人,便谁也不适宜去和那蒙古公主接触。否则,到时候被人指摘为同谋同党,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偏偏苏默此刻被禁锢宫中,根本就不可能出现拦阻,甚至,怕是他连知道都不会知道。这般最后的结果,不问可知。此局阴狠精准,绝非寻常可解。纵观满京城中,也唯有我才能死中求活,去为他争得那一线生机了。”
安管事额头上青筋直跳,急声道:“你怎么解?你又有什么法子去争?你也说了,这个时候谁都不好去接触那蒙古公主,甚至设此毒计之人,怕不正盼着有人能就此入彀呢。如今你既然看明白了里面的阴谋,为什么还要往里跳呢?这不是……这不是……”
他焦急的叫道,到了最后那“自己寻死”几个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旁边小丫鬟钏儿这会儿总算也明白了几分,忍不住上前抱住程月仙胳膊,一个劲儿的摇头哭求,请她不要去。
程月仙叹口气,宠溺的在她双丫上揉了揉,这才转向安叔,浅浅一笑,淡定的道:“安叔,我既然说了有把握解决,便自有我的道理。你可是忘了吗,我,可是…….可是他指腹为婚的妻子呢。”
安叔一呆,随即又急道:“这……这又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恩娘,你莫要再任性了。”
程月仙抿抿嘴深吸口气,将跳动的心绪平稳了下。方才她一个待字闺阁的女儿家,在人前坦言婚约什么的,实在是太过羞人,以至于她这般大气的性子,也不由的颊生红晕。
只是眼下形式千钧一发,实在不容拖延。而且她要前去阻止,也终绕不开安管事的帮助,便再羞涩也是顾不上了。
“安叔啊。”她轻轻的唤道,脸上浮上一个略带顽皮的笑脸,“安叔只想着从大局上着眼了,却忘记了恩娘只是个小女子啊。小女子自然便有小女子的心思,一个未婚夫婿从异族带回来的妾室,竟公然在大街上抛头露面,这简直是有辱门风啊。作为正妻的恩娘知道了,前去训斥一番,以正家规……试问,又有谁能说出什么来呢?安叔,你说是不是呀?”
安叔闻言,顿时目瞪口呆。
大明闲人 第761章:天子之怒
“蒙古公主图鲁勒图兵谏皇宫?!”接到这个消息的英国公张懋和定国公徐永宁目瞪口呆,差点从马上一头栽下来。
二人身旁随着的一辆马车上,车帘一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让人搀扶着走了下来,待到站稳一挥袖子推开从人,沉声道:“两位国公,事不宜迟,给老夫换马来,咱们一起入宫!”
张懋大惊,急道:“徐公不可!您的身子……”
徐公,徐溥,前内阁首辅,去岁辞官告老,却被弘治帝硬是挽留在京中,以备问询。
在得知苏默大闹大朝会后,张懋和徐永宁二人便想到了这位老人。也唯有这位四朝元老,深受弘治帝敬重的老太师站出来为苏默说话,才能让所有人都闭上嘴。
然而哪成想,他们这边倒是极为顺利,徐溥一听说是苏默的事儿,当即二话不说,辞了成国公便引车随二人出发了,但却在半路上又接到了这么个惊世骇俗的消息。
兵谏皇宫啊,这可不是造反吗?而且还是一位异族公主,这其中牵扯的事儿大了去了。
所谓身处层次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也不同。牟斌也好、萧敬也好,还有那些个大臣们,包括月仙妹妹在内,他(她)们或多或少都从看出许多问题。然则没有一个如眼前这三人看的更透彻、更深远。
图鲁勒图此时此刻的身份,可并不单纯的只是个蒙古公主,而是更代表了蒙古汗庭整个汗部的态度。即便图鲁勒图自己不承认,或者众人都心知肚明,其这次的举动并不是这样,她代表的仅只是自己。
但是,在外在的表现上,却是怎么解读都成立。无论她承认还是不承认。
比如,这是蒙古人对大明的挑衅;再比如,这是蒙古人桀骜不驯、藐视君王的大不敬;又比如,这分明就是有人勾连外贼,借势欺君,以为外族张目……
种种种种,一旦和朝局政治牵扯上,那简直比单纯的欺君大不敬还要严重百倍!朝中的腥风血雨就不说了,严重的是一个不好,立时就是引发两国大战的引线啊!
所谓风起于青萍之末,纵观历史上,多少大战的起因,事后追查起来发现,都不过只是偶然的一个小事件?当其时时,又有谁会料到将会引发那种可怕的后果?
故而,以张懋等人都是人尖子里的人尖子,一眼便看出这里面的莫大危机,哪能不魂飞欲绝?
这个时候,老太师徐溥若能在旁斡旋缓颊,当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也唯有这位公正无私的忠贞老臣,才能压下天子被辱及颜面的滔天怒火。可是这里离着皇城还有十余里地,又如何来得及赶至?
十余里地,若是骑兵冲阵,那简直就是瞬息间事儿。可要是坐车行路,却总么也要个把时辰的。个把时辰,那便是两三个小时啊。然而此时此刻,却哪有两三个小时的时间留给他们?
如今老太师慨然弃车乘马,固然是最佳的选择,可是这位老人家如今已近八十高龄,还身患眼疾,谁敢让他这么个玩法?一个不好,那可真是要出事的。便是张懋再如何心急,也从没想过这一出。
“英国公不必多言,此事已经不单单是苏小友的私事儿了,更是事关我大明社稷安危,老夫身受四代君王重恩,值此存亡危机关头,便万死亦不能辞也!”
对于英国公的阻拦,徐溥毫不迟疑的挥手打断,语声铿锵,竟无半分回转余地。
旁边定国公徐永宁还要再说,徐溥却理也不理,抢步直接从他手中将马缰夺了过去,随即便搬鞍认蹬,翻身骑了上去。
老人家别看已八十高龄,又是身为文人,但是昔日英宗朝时,那却也是跟着在土木堡杀出来的人物。不说别个,单就一身骑射功夫,绝不稍逊与寻常武将。
老头儿这一动作,差点吓的张、徐二人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慌不迭的抢上前去要扶,徐溥却早已坐稳,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木匣,打开后拿出一副眼镜戴上,冲两人微一示意,淡然道:“当日幸得苏小友所赠此奇物,却不想竟于今日当得大用。好了,莫要耽搁了,速速上马赶路吧!”
说罢,扬袖挥鞭,喝叱声中也是当先驰了出去。几个太师府的随从齐齐呼喝,紧紧伴随左右,片刻间便跑出老远。
张懋与徐永宁面面相觑,随后相对苦涩一笑,再不敢怠慢,翻身上了马,也紧着跟了上去。唯剩下几个家人,满头大汗的赶着马车,紧赶慢赶的远远追着,原地很快便只留下满天的尘土飞扬……
这一刻,京中那座阴暗的庵堂之中,神秘人仰天得意的大笑;宁王府中,宁王朱宸濠目光闪动,面色阴晴不定。随后一道道命令,流水介发了出去…….
鲁王府中,鲁王世子朱阳铸满面红光,猛地跳了起来,将手中酒盏狠狠抛下,狂笑道:“苏讷言,看你这回还死不死…….”
其他藩王、世子们俱各纷纷派出人手打探,接替脚的将蒙古公主的行程不断回报回来。其间,有人满面嫉恨,有人若有所思,有人嘿嘿冷笑,有人蠢蠢欲动…….
而一众朝廷大臣的反应却又是不一而同。内阁首辅、大学士刘健正在家中刚刚端起饭碗准备用饭,得知消息后,呆愕片刻,随即面色巨变,推开饭碗霍然起身,着人急急更换朝服、备轿,急急往宫中而来;
与此同时,谢迁也是眉头紧皱着出了门,从下人手中抢过一匹健马,打马扬鞭,绝尘而去;
李东阳府上,李东阳双目微眯,捻须沉吟半响,这才慢悠悠的换了衣服,登车而行。只在登车前,将老仆唤到眼前,低声嘱咐了几句。老仆躬身领命,换了一身青衣小帽,悄然从后门走出,很快便隐没于夜色之中不见……
户部给事中华旭府上,华旭背着手来回在屋中踱着,额头上豆大的汗水一颗颗滚落下来,脸上满是纠结迟疑之色。
身旁,儿子华龙抓耳挠腮,欲言又止。却在半响后,被华旭大声骂了出去,随后华府紧闭门户,严禁家中任何人进出。
其余各大臣家中,或亦如华府这般闭门不出的,或如刘健等人立即赶往宫中的,人生百态、忠奸善恶,便在这暮色四合的紫禁城中处处上演着,俨然一副众生百态图。
王府大门外,文渊阁大学士、提督学政事王懋一脸沉肃,迈步登上一辆敞车。身后,女儿王泌和侍女鹿亭满面忧容,俏立相送。
鹿亭两只大眼睛微微红肿着,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担忧焦急之色,眼见着老爷喝令起步,忍不住大声叫道:“老爷,你一定要救救默哥哥啊,小姐很喜欢他的……”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