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闲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大篷车
他想到这儿,眼中光芒闪烁,片刻,忽然对那家丁道“这大半宿折腾的,老爷我感觉甚是不妥,怕是明日办不得差了。嗯,若是有人来找,便说老爷我受了风,谁也不见。等明日,直接往衙里递个条子,老爷我要调养几日,告假。”
家人下意识应了,眼中却露出狐疑之色。自家老爷这精神头比自己都健旺,却哪里有半分不好的模样真真古怪。
心下嘀咕着,却是不敢多言,只往门口去守着,按令行事。
这边阚松闪身进了里屋,来回踱了几步,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只是不过片刻,便又坚定起来。
大步走进卧房里,挥袖灭了烛火,然后就那么合身往榻上一躺,随后手在某处所在扳动了一下,只闻微不可查的一阵扎扎声响起,那床榻便就整个一翻,再恢复过来时,上面却枕被依旧,唯独阚松的人却是不见了。
房屋里重归静寂,半响之后,屋梁上忽的一道黑影落下,走到那床榻前看了看,低声自语道“果然叫苏师料中,真有暗道。饶你奸似鬼,也休想逃出苏师算计。”
说罢,爬上那床榻细细摸索了一通,随即面色一喜,叫声“有了”,那床榻便再次翻动起来,黑影随之消失。
与此同时,城内某个街角处,原先奔窜那黑影抬头望望天色,略略盘算一番,随即将身后背着的人往地上一扔,然后身若狸猫,伏低身子一阵疾走,只不多时,便已不见了踪影。
片刻后,大队的官兵便紧随而至。灯笼火把下,只把整条巷子照的亮如白昼一般。
有兵丁发现了那被抛下的人,挥手点了三个人,各自端着长枪上前,先是一通喝问,眼见没有反应,又用长枪逼住,这才分出一人上前察看。
翻过身来,细细看了一番,回头大声报道“吏目,这人死了。”
这吏目却是兵马司的官职。五城兵马司设指挥一人,副指挥四人,吏目原本只是一人。及到此时,已是或两三人,或三四人,并无初时那般严格了。所谓吏目,也便等若小队长的等阶。
那吏目闻听上前看看,随后抬头骂道“直娘贼,这死囚却去的痛快,倒叫爷爷们累了这许久。搜好好搜搜,看看究竟是什么来头。其他人保持警惕,四下看看,还有一个,休叫走了”
众兵丁轰然应了,分头往各处察看,却哪里还找到半个人出来。正咒骂着,那搜尸的兵丁忽的惊呼一声,急叫道“吏目,你快来看。”
那吏目皱皱眉,大步走过去,那兵丁翻开尸体胸前衣服,将生着浓密胸毛的胸膛露出来,火光下,隐隐几个青色字迹露出来,仔细看去,正是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八个字。
“白莲妖人”那吏目脱口惊呼,瞬间便面色大变。要知道,前天夜里刚闹过一出,整个将城里田家拔了。当时大伙儿说的是田家勾结白莲,但实则都明白,不过托词而已。
可是眼下,竟猛不丁真有白莲教的人死在眼前,这事儿可是大了。由此看来,说不得竟是一语成谶,误打误撞的,那田家许是真干净不了。
这却是苏默的又一顺手布置。阚松因着一个漏洞,什么都猜到了,若是能稳打稳扎,见招拆招,说不得苏默这一回的算计又要白费心机。只可惜这人要是太聪明了,委实不是好事。以己度人,一番思量之下,自动脑补,终于把活路补上,生生又拉回了原本的轨道。
而用这独眼的尸体上刻字,却是苏默算计着那漏网的田钰。甭管别的,那夜既然给田家栽上了个白莲妖人的帽子,这番便给他坐实了。如此,便是田钰再想反复,也不能去借官方的力量了。
没了官方背景,苏默会怕一只丧家之犬吗再想跟苏默炸刺儿,都不用苏默言语,龙虎山那一帮修真疯子们的什么各种震天雷、掌心雷的,怕就要可劲儿的落下了。
大明闲人 第七十六章:绝杀
武清县外大约七八里处,林密草茂。一只夜间出来觅食的小鼠忽的人立而起,警惕的颤颤胡须,下一刻,便一个转身,分草逐波般豕突而去。
不多时,便在方才小鼠停留之地不远,一棵数人合抱的大树上,忽然发出阵阵簌簌之声。接着,一个人影小心的露了出来。左右打量一番,这才翻身而上,攀住一根枝桠。又再停留一会儿,眼见四周并无动静,这才直起身子,缘树而下。
教踏到实地上,轻轻吐口气,阚松脸上神色稍缓。扭头往武清方面遥望一眼,面上又是一阵的阴沉。
大约分辨了下方向,转身急速去了。将将过了半刻钟,树上又是一阵轻响,紧跟其后的那人也探出身子,侧耳凝听一会儿,轻轻一个腾身,便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月光透过疏离的枝桠映下,露出此人的面貌,面相清矍,两眼如电,正是天机。
此时,天机俯下身子略略察看一番,嘴角勾起一抹儿冷笑,紧紧摄着方才阚松而去的方向跟上。
苏默绝不相信除了胡七、翻天蛟几个人外,阚松就再没有别的手下了。要是把翻天蛟这些人看做行动的尖刀,那么,阚松手下必然还要有传递消息的联络人员。也就是说,他至少还应该有个隐藏的基地。
这个基地不但起到内外联络,传递消息的作用,也是一条留存的后路。
苏默已经察觉到了这股势力的庞大和严密,那如此种种安排就是必然有的。他一点儿也不敢大意,所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先找到这个隐藏的基地,然后再实施雷霆一击,彻底斩断伸向武清县的这一只黑手。
从一开始的安排,苏默就是在造势。他并不知道阚松每次和下面人见面都是蒙着脸的,但这却不妨碍他从心理角度方面揣度阚松的行动。
单纯的栽赃确实可能拿下阚松,但是苏默不想牵扯太广。对庞士言也并不信任,若想干脆利索的泯灭隐患,他只相信自己。所以,从开始只暴露五具尸体,又到让天机整治翻天蛟的尸身,以及后面让人背着翻天蛟的尸体暴露,其实都是在造势,逼着阚松去想、去思索。
只要阚松去在意了、去思索了,以其复杂阴暗的心里,是绝不会束手待毙的。既如此,先保存自身,就一定是阚松的选择。
暂时避开可能的囹圄,隐藏到他认为安全的地方发出情报,再暗里观察局势,这等手段后世天朝党都玩的烂了,影视剧里不知诠释了多少回了,以至于后世但凡看过那种片子的人,都耳熟能详了。苏默又怎会猜不到
于是,便有了安排天机悄然提前埋伏到阚松家里,一路盯紧了阚松的动静。
果然,阚松不负所望。在起初稍有些差错后,随即便因着他自己的脑补,又将那点微差纠正过来,完全踏上了苏默提前排定的剧本。
黑夜中,林深草密,若不是幸好眼下是初春之时,枝叶仍是疏疏落落的,还能让月光透进来的话,这里面完全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阚松喘息着,暗暗庆幸这一点。这可不是繁华到后世那样,人类聚居之地附近,几乎完全难以找到清静的山林的时候。在此时的大明时空,离开城池达到一定距离后,成片成片的原始地貌可谓比比皆是。
大晚上的,要是再看不清方向,人落到其中,彻底迷失其中,最终化为一堆枯骨,绝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更不用说,这个时代的人,几乎大多都患有夜盲症,一到了夜里,跟睁眼瞎子没啥两样。而且,越是富贵的人越是如此,因为动物内脏在他们而言,是不洁的,没人肯去吃那玩意儿。
阚松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了,饶是他有些武力,但因着平日不敢显露,少经锻炼,此刻已是汗透重衣,两条腿便如灌了铅一般。
坚持着又再走出一段路,终于不得不停下,扶着树喘息起来。已经离开武清县约有十里地了吧,按说应该安全了。
但是阚松却一点都放松不下来。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始终在他心头萦绕着。而且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但不见稍减,反倒越来越重。
有些惊疑不定的扭头往后查看着,身后月光斑驳,夜风凄迷,除了某种不知名的声响外,一片寂寂,并无任何不妥。
他眼中的狐疑稍稍缓解,随即不由的浮起苦涩。自己这可不是成了惊弓之鸟了还是说真的疑心生暗鬼不然怎会心中无论如何也安定不下来
不行,不能这样。再这样下去,不用等人来拿,自己就把自己吓死了。
他闭上眼,慢慢的开始深呼吸。反复几次之后,这才觉得略略好了些。
扭头向后看看,随即回过身来,略一辨认方向,认准了一个方向,再次深一脚浅一脚的行去。
那处所在应该不远了。以前都是这边派人去城里见他,他只在许多年前来过一次,而后再也没来过。眼下逼不得已,有些地方实在拿不太准,若是心慌慌的走的太快,他真怕自己走迷失在这深山之中。
直到前方林影渐疏,一角木屋显露在眼前,他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出来。
到了,可算到了。这里,就是那个联络处,也是他提前安排的一个退路。
早在来武清伊始,他便设置了这么一处所在。他向来谨慎,少算则败,多算者胜,这一直便是他得意的地方,也是主上重视他的缘由。
停下脚步,稍稍平复了下呼吸,又将身上整理了一番,这才重新恢复了往日一县之丞的风度,不紧不慢的向木屋走去。
一个合格的统领,在属下面前必须保持一种体面,或者也叫一种威势。
只是走出两步后,他的面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
这些狗才,竟如此疏虞,全然忘了自己定下的章程。自己都离得这么近了,竟然没有一丁点儿的警觉。看来,这些年来他们真的是天高皇帝远,忘乎所以了。
他阴沉着脸,脚下略微加快速度。直直走到门前,伸手在门上拍了两下,里面才有了响应。
先是片刻的寂寂,然后一点昏黄亮起,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里面问道“谁在外面”
阚松脸色愈发难看,忍着气,低哼一声道“过路之人迷了方向,敢求主人收留一宿,赐五七块肉、两三碗米,必重谢。”
里面听了顿时就是一静,随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那灯火便晃晃悠悠的往门前而来。
一阵门栓响动,门开处,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猎户打扮的老人当门而立,目光落到阚松面上后,眼底猛的一缩,随即笑呵呵的点头道“官人客气了,山野之物不值什么的,若不嫌弃,便请进来少憩。”说着,侧身相让,眼神却往阚松身后看去。遥遥的左右扫过一遍,这才收回目光,将门关好,转身进了屋。
门外,一颗树后,天机转了出来。想了想,挥袖抬手向夜空打出一物,轻微的破空声响过,极高的空中猛然爆出几点火花,闪烁几下,随即消失不见。
随着这火花的消失,极远处,几个不同的方向便次第也亮起同样的火花。
天机抬头看着,待到几处火花熄去,这才身子一晃,悄无声息的重新隐入了黑暗之中。
屋中,就在天机发射的信号在空中闪过时,那老猎人似有所感,侧头露出凝听的样子,须臾,眼底划过狐疑之色,转身凑到屋门旁,将房门轻轻推开一道缝儿,从缝隙中向外窥视。
只是此刻,那天上火花早已消失,他又看的出什么来疑惑的摇摇头,重又关好门,转身往里走去。
待到进了后堂,阚松早已端坐在长凳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老猎人将手中烛火放下,叉手见礼道“小的见过机伯先生。”
阚松哼了一声,压低着声音怒道“尔等过的真真是好自在。某当日吩咐,可曾还记得半分”
老猎人咧嘴笑笑,却并不似翻天蛟那些人般惧怕他,点点头道“机伯先生乃此行之首,所命吾等岂敢忘却。”
阚松越怒,低喝道“既如此,为何我夤夜而来,却不见半分警觉直让我叩门而至”
老猎人一边从锅灶里舀了一瓢开水用陶碗盛了,端到阚松面前放下,笑道“机伯先生一路辛苦,且用些热水吧,小的们这里却是没有茶。呵呵。”
阚松面皮抽动,压抑着怒火,只瞪着他不语。主上手下各有派系,这老猎人虽是自己的副手,却和他并不是一个派系。如此两个不同派系的人共同出任务,自然也是一种制衡,他理解这一点,但这并不妨碍他此刻的愤怒。
“先生觉得,一个荒山老林里的猎户该是什么样深夜熟睡之时,不等来人靠近叩门,便阵列而出,团团围住,刀枪并举呵呵,若那样,何不如直接举旗,一路杀奔京城岂不更加痛快”老猎人眼中露出浓浓的讥讽,慢条斯理的说着。
阚松被噎的一窒,面孔涨红,刚要开口反驳,却听身后几个方向传来一阵压抑的低笑声,有人接口道“校尉这却差了,说不定机伯先生便真是拿捏的定,要举大旗的呢”
旁边又有人低笑,还有一人低着嗓子笑着附和道“是极是极,咱倒是支持机伯先生的,窝在这鸟地儿都快憋出火来了。机伯先生便说吧,怎么个章程,却不必理会那老货。”
阚松掩在袖中的手都气得哆嗦起来,半响,冷冷的道“尔等欲反耶可还记得主上所托”
这话一出,笑声戛然而止,那老猎人霍的站起身来,正容道“不惮生死、用忍克劳;敢为前部,开障叠桥。”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方向同时响起同样的低喝,三个皆是一身猎户打扮的汉子,从暗中走出,俱各面容沉肃,再无先前半分嬉戏。
阚松亦是面色一正,起身遥遥对着南方行礼,一同说出誓词。言罢,五人互相看看,面上原本的敌意便都缓缓褪去。
老猎人挥挥手,示意几人坐下,这才沉声对阚松道“说吧,机伯先生忽然夤夜而来,想必不是什么小事。”
阚松点点头,微一沉吟,这才缓缓的道“立刻传回消息,行动失败,暂时失去目标行踪。我今已暴露,田家也已尽覆。何去何从,请主上定夺。”
“什么”老猎人几个闻言同时惊呼,纷纷站起身来。
老猎人死死的盯着阚松,眼中森然,半响,冷然道“何以如此前时联络,不是说已经确定目标,尽在掌握吗”
阚松哼了一声,淡然道“具体详情,某自会向主上分说,你却是没这个资格。别忘了,某才是此行之首某便是说,尔等可敢听吗”说罢,冷笑不已。
老猎人几个面色都是难看,说不出话来。半响,老猎人恨恨的点点头,对着几个人打出个手势。其中一人便点点头,转身而去,须臾,换了一身装束,从后房牵出一匹马来,上马往南边飞驰而去。
屋中,老猎人面罩寒霜,紧抿着嘴瞪着阚松,冷然哼道“却不知机伯先生后面却是个什么章程,便请示下,咱们自当遵从而行。只不过回去后,主上面前,少不得分说一二,却休怪某家言之不预”
阚松端起碗轻啜一口,嘴角哂笑着,轻蔑的瞟了他一眼,正要说话,猛然却听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接着便是马匹一声嘶鸣,不由的豁然色变,猛的站起身来。
老猎人几个也是同时面色大变,仓朗朗声中,已是各执兵刃在手。老猎人满面狰狞,一边挥手让几人抢到有利的位置,一边怒声对阚松大骂道“腐儒你做的好事且看你如何向主上交代。”
阚松面色惨白,到了此刻,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露了行踪,被人缀上了想想之前心中不时闪过的惊悸,不由的惨然一笑,伸手在腰间一拍,抽出一柄软剑来,苦涩道“还交代什么能活下来再说吧。”
老猎人恨恨的呸了一声,待要说话,却听黑暗中一声轻笑,有人道“活下来也不是不行,便自缚了,随贫道去见了苏师,或有可能。”
老猎人面色狰狞,不理会暗中那人,却转头看阚松“苏师何人”阚松苦笑道“便是苏默,武清一蒙童,此番事败,便全是拜此人所赐。来人应是天师教中人,叫做天机的。”
老猎人咬咬牙,目光在四下巡梭着,高声道“即是方外人,何理俗尘事我等与道长并无交恶,反倒还有些香火情。若道长肯自去,自当有份心意。”
外面天机长笑一声,却是不应。阚松叹息一声,低声道“没用的,玉圭子便是死于他手。”
老猎人一怔,随即恍然,扬声又道“天机真人,龙虎山内外之争,我等绝不插手。今玉圭子既然已经伏诛,何不退去,留一分见面的余地。”
这边说着,却暗暗向其余两人打个手势。那两人点点头,将刀往肘后藏了,弯腰顺着墙边潜到后窗下,轻轻推开一道缝儿察看,少顷,猛然推开,脚下轻点,已是翻了出去。
待到第二人也跟了出去,老猎人脸上露出一丝欣然。只是这欣然连片刻都未能维持,便在后面传来的一声怒喝声中荡然无存。
他之前百般示弱,打的便是迷惑对方,好使自己这边人能走脱一个,将消息传回去。听刚才天机的声音,只在前面,却不料屋后竟也有人,眼看着这是对方不欲走脱一人,要赶尽杀绝的架势了。
听着后面叮叮当当的兵刃相击之音,又听着两个手下惊怒交并的喝叱,他一颗心已是彻底沉了下去,再没有半分侥幸。
一紧手中刀,猛的踹开正门,便要杀出去搏命,却在一只脚方踏出屋门之际,猛听一声长笑,屋中忽然现出一个身影,随即便是一朵璀璨的银花爆现。
光华闪烁之间,霎时间将屋中的烛光都压了下去。大惊回头看时,便见阚松一颗大好头颅猛的飞了起来,至死脸上震惊颓丧之色还残留着。
浓郁的血腥气充溢满屋,嗤嗤的血柱,直到此刻,才喷薄而出。血色弥漫之中,一道剑光如电掠过,便在他堪堪转过身之际,已是瞬间刺到。
大明闲人 第七十七章:赵夫子归来
“除了翻天蛟外,其他六人中,四个都是南直隶各省绿林道上的。还有两人,一个是关外的,一个是山东的,也都是颇有名声的。”
何家的某处偏厅中,何家大公子何言坐在下首,低声禀报着。何晋绅负手立在窗前,面上无悲无喜,静静的听着。
这已是杀戮之夜后的第八天了。武清县城早已完全平复下来,但显然,还有人在持续关注着那晚的事儿。
“这些人的底儿虽然都查清了,不过唯有一点,他们的家人都不见了。包括那县丞阚松,也是如此。”见老爹没反应,何言又再低声继续道。
何晋绅眉头一挑,霍然回头看向何言。
何言脸上露出无奈之色,摇摇头道“查不到,完全查不到。只知道早在数年前,就有人将这些人的家小接走了,没人知道具体去向,说法也是五花八门。有说是被某个大人物接走了,有说是回故里了,还有说其子在外发财了,被接去享福了的。”
何晋绅眉头微微蹙起,面色有些凝重。半响,才哼了一声道“倒是好手段。”
顿了顿,又道“那个阚松呢可查到来武清之前的痕迹”
何言点点头“没什么异常的,弘治五年的举人,后入京会试不中,托了门路,放了这个武清县丞的缺。那个门路是原户部的一个六品经历,后因被弹劾去了官回关陇老家了。阚松和他是同乡的关系。”
何晋绅眼睛眯了眯,没说话,眼底却闪过一抹阴霾。好干净的手法,竟是一丝痕迹都不留。
只是落在他这种几乎成了精的老人眼里,正是这种没有任何破绽的迹象,却越发显示出其中的不正常。
“派人去关陇,摸一下那个罢官的户部经历。”良久,他低声吩咐道。
何言应了,随即目光一凝,做了个手势“要不要”
何晋绅摇摇头“不必,咱们有咱们的职责,做好份内的就好。如这次的纰漏,绝不可再出”说着,狠狠瞪了何言一眼。
何言脖子一缩,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点点头,却又低声嘟囔道“这次只是个意外,谁知道那厮忽然抽了风,临时就动了手呢。”
何晋绅霍然转过身来,伶俐的瞪着儿子,森然道“意外你莫忘了,我何家一脉的使命就是防止各种意外这次幸亏是苏默,否则,我何家如何交代你记住了,意外,从不允许在我们这里出现。”
何言面色一变,凛然应是。
何晋绅面色稍缓,又道“我何家自承命以来,至今已历八世。百余年来,之所以一直无有遗漏,所依的不过便是仔细两个字,然后便是恪守本份。任他云起云落、风雨变幻,只要主流不变,其他的都与咱们不相干。不参与、不插手,此为立身之本。此次之所以破了规矩,除了恰好目标一致,亦未尝不是因你的意外而做出的补偿。你当谨记这次的教训,不可稍有疏忽。”
何言唯唯应诺。随即却道“那苏讷言那边,咱们还要不要管”这话问出,眼见老爹瞪眼,连忙又道“孩儿的意思是,如果他自身那边有危险的话。”
何晋绅不说话,面色变幻良久,最终轻叹口气,低声道“如今已然绑在了一起,至少目前是这样,怎能不管”
见儿子面上稍松,又再低叱道“虽可插手,却要分清主次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显露,明白了吗”
何言连连点头,何晋绅这才松下面色来,摆摆手,示意儿子退下。
何言起身施礼辞出,走到门口,却忽然停下,扭头道“父亲,小妹这几天就要回来了。”
何晋绅一愣,面上喜色浮动。然而那喜色随即就是一僵,脸上露出又是慈爱又是无奈之色,摆摆手轻声道“知道了。”
何言也是一脸苦笑,再次施礼,转身走出。只是刚刚迈出门口,却听身后老爹幽幽的声音传来“莹儿回来后,你这做大哥的要好好看着她,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何言顿时脚下一个踉跄,满脸的苦笑尽数化为苦涩。想想小妹那奇葩的性子,何言只觉的世界一片的灰暗
相对于被老爹狠狠呵斥了一通,随后又被安排了全权托管将归妹子重任的何言的悲苦,苏默的心情,此刻却是相当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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