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闲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大篷车
冬深春初之际,乍暖还寒。一路上各家店铺倒是都打开了门,但是行人却并不多,小贩们的吆喝声也好像被冷气冻僵了,有一声没一声的响着,有些厌厌的没精神。
苏默拢着手,嘴中不时喷着白雾,呼吸着早晨清冷的寒气,却感到格外的提神。
路边一个小摊上传来淡淡的烟气,夹杂着一阵阵的香味儿。转头看去,却是一辆四轮小车上架着个泥炭炉子。小摊后面,一个满面皱纹肤色黝黑的老汉,正用夹子翻腾着一个个圆圆的面饼。那香味儿便是从面饼上传出的。
刘家烧饼。
苏默停下脚步,脑中不由的想起前几日的那个清晨,嘴角微微勾起,透出几丝温馨。
“老叔,给我来三个烧饼。”从怀里摸出一个大钱,苏默笑嘻嘻的递过去。
老汉低着头,仍是专注的翻腾着烧饼,嘴上道“客官,老汉这烧饼一文钱两个,三个却是不好算。”
“你这老叔忒不老实,前些日子肯给别人一文钱三个,怎么到了今日我这里偏只给两个莫不是欺我年幼”苏默手不退缩,嘴上却是歹毒。
“这可不是胡说八道老汉在这卖了十几年了,从来都是一个大钱两个,何曾卖过呃”老汉大怒,猛然抬头,张口便叫屈道,只是待看清眼前之人,不由的顿时噎住了话头。
“刘老叔,小子苏默这里有礼了。”苏默笑嘻嘻的抱拳唱个喏,随即又把那一文钱伸过去,笑道“老叔,小子可是知情人,您老可别再说没卖过一文钱三个啊。”
刘老汉脸上愕然褪去,露出苦笑,气道“好你个小苏默,竟来消遣老汉。还知情人知情人不知道那一文钱三个是怎么回事”口中笑骂着,却是将那大钱收了,夹起三个黄灿灿的烧饼,用油纸包了递过来。
苏默笑嘻嘻的接过,又唱了个肥喏,这才笑道“老叔何必小气,大不了回头我给老叔来上一段就是。老叔也该听说了,小子说话的本事可不比我爹差。”
刘老汉打量了他几眼,随即却叹口气,点头道“确是听说你出息了,你爹是个有福气的,也算熬出头了,不像老汉,唉”
苏默愣了愣,随即恍悟。这刘老汉也有个儿子,只是这个儿子却不肯像他老子这般安分,一个月大半时间都在外面乱窜,身边很是有几个面相不善的,不像是好路数。
为此,刘老汉操碎了心,背后还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老实做人,待人为善,乡亲们当他面不说什么,背后那议论他却是清楚的很,让刘老汉又是伤心又是担忧。
同在一个城里过活,对于苏家父子的境遇刘老汉自然清楚。按照以前那个苏默的状态,刘老汉对于苏宏便有种同病相怜的同情,因此也常常有些关照。
上回那一文钱三个烧饼,说是多听了一段邸报,其实不过是一种变相的照顾。这其中的心思,苏宏晓得,穿越之前的那个苏默不懂,但是如今的苏默却是明白的。也因此,才有了方才主动上前的招呼。
想想记忆中那个黑炭头般的大汉刘振,苏默也只能摇摇头爱莫能助。要是知道如今这个苏家子的来历,怕是刘老汉再也不会兴起半点羡慕的心思吧。
“老叔何必多虑,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安知刘振大哥以后不出息且放宽心。至少,刘大哥对您老还是很孝顺的不是。”苏默不好说别的,只能好言安慰着。
刘老汉面露苦涩,嘴唇嗫嚅了几下,终只是化为一声叹息。点点头才要再说,猛然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近来,转头看去,但见一条大汉奔到近前,瞪着眼喘息着大声道“祸事了祸事了”
大明闲人 第十六章:走灾
说着王八来个鳖呃,要文明。文明的说法就是,说曹操,曹操到。风风火火跑来的这位不是别个,正是刘老汉的儿子刘振。
“你,你又闯了什么祸你这孽子”刘老汉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怒道。
刘振一愣,随即翻了个白眼,“爹,你怎就想着孩儿闯祸孩儿可是做正经事的”
“逆子还要狡辩,没闯祸如何这般慌张”刘老汉满面惨然,举起手中的夹子就要打。
刘振哎呦一声,夹手将夹子夺过,急道“爹,不是我,是真的祸事了。”
刘老汉哪里肯信,低头又去踅摸家什,旁边苏默急忙拦住,劝道“老叔先消消气,且问问清楚再说。”
说着,又转头对刘振道“刘振大哥,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了”
刘振这才反应过来,旁边这还有个人,上下打量了苏默几眼,恍悟道“啊,你是苏家小子。哈,又来骗我爹的烧饼吃”
苏默一囧,旁边刘老汉跺脚道“放屁你个孽畜胡说八道什么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苏默这个无语啊,这才片刻功夫,从孽子到逆子,现在已经成了孽畜了。
刘振哎呦又是一声,顾不上再跟苏默说话,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摊子,一边急急的道“走灾,走灾了总有千多人的样子。爹,快快收了摊子回去,不然待这些灾星进了城,你这摊子可不成了肉包子打狗了”
刘老汉和苏默听的齐齐一愣,随即同时脸色大变。刘老汉再顾不上教训儿子,慌里慌张的和儿子一起收拾起来。
走灾苏默退开两步,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所谓走灾,其实就是灾民。这个时代的中国,仍旧停留在古老的农耕阶段,百姓除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从土地刨食儿,极少别的生存手段。
至于说经商,后世许多人说起来就是古代商贾地位低下云云,其实更重要的,商这个行当不但需要本钱,更是被一些世家贵族把持着,普通老百姓少有能参与进去的。
所以,一旦发生什么天灾疾病,又或是遇上战乱,百姓们就只能背井离乡,成群结队往别处求活。如此便形成了灾民,也就是刘振口中的走灾。
这也是古代时候,为什么造反作乱也好,改朝换代也罢,大多都会有个农民起义的前缀的原因。
那这次突如其来的走灾,又是什么原因呢记忆中,好像当下这位弘治皇帝挺贤明的不是倒是那位正德太子当政后,才开始闹的天下纷乱。
想到这儿,苏默拉住刘振,问道“刘大哥,你说走灾,可知道这灾民从何处来又是遭的什么灾”
刘振一愣,摇头道“我哪里晓得,啊,是了,听说去岁大寒,山东河南都遭了灾,许是那边来的吧。得得,你要想知道,自去城门那边问去,我来时见到衙门里的人都往那边去了。”说着,甩脱苏默拉扯的手,转头推起小车就走。
苏默眉头皱的更紧,微一沉吟,转身待要走,后面却被人拉住。扭头看去,刘老汉捏着油纸包递了过来,叹道“小苏默,拿着这个,这灾民一来,怕是老汉这点营生是做不了了。你也赶紧回去跟你爹商量下,尽量多存些米粮,我料着,这粮价”说着,摇摇头,叹口气而去。
苏默愣在原地,看着远去的父子俩,捏了捏手中的油纸包,里面是三个热乎乎的烧饼,心中又是感慨又是叹息。
把烧饼藏在怀里揣好了,拔腿往城门那边走去。看望小丫头,印坊结算什么的都放放吧,先把当前这事儿搞明白了再说。正如刘老汉说的,这灾民一来,只怕这小小的武清县城再也难以平静。
灾难一来,大户富绅们底蕴深厚,根基牢固,再难也能撑住。而普通百姓去如同无根的浮萍,稍大点的风浪,一个不好就是覆顶之灾。
很不幸,苏默苏老师目前也是属于这无根浮萍中的一簇。这让苏默不由的再次吐槽,附身的这个小子是不是衰神附体了。
越往城门走,紧张的气氛越浓郁。沿路的许多店铺都在上门板开始收拾。
路过韩家茶馆时,苏默远远看去,却见那边竟连门板都上好了,也不知是动作够快,还是根本就没开过。
心中的忧虑又更重了几分,想了想,还是没停留,继续往城门走去。若不搞清楚状况,连个应对的计划都没法设定,更别说解决问题了。
待到了城门这边,情形更让人紧张了。街上到处都是县衙的衙役,提着哨棒跨刀,挨家挨户的敲门劝店家不要慌,不要关门停业。还有几个拎着铜锣,边敲边大声宣布衙门的通令。通令内容不外就是要大家不必慌乱,安守秩序等等。再就是晓谕各处,若有宵小作乱、趁机生事者必严惩不贷。
只是这个关头上,又哪有人肯听任那差役拍的门板山响,各店家里面也是死活不应。
苏默看的直摇头。刚刚听刘振说县衙的人在第一时间就赶往城门,还觉得这些官员颇有担当。然而此时一看,担当是有了,但能力实在是很有待商榷。
眼下这个时候,维持秩序固然是必须的,但强令商家开门营业岂不是乱上加乱正经的是不相干的人越少越好,那样才便于安排布置。
“苏讷言,你怎的在这里”
正暗暗摇头之际,忽然听的有人喊自己名字,转头看去,只见前面拐角处一队人拥了出来。
最中间一人年纪四十上下,身材微胖,一身青色官袍,穿在身上紧绷绷的。头戴双翅乌纱官帽,这大冷的天,额头上却仍是汗津津的。此刻一边走一边擦拭,面色阴沉,满是忧色。
这人苏默不认识,不过从其穿着打扮上,猜想应该是武清县衙门里,至少排名前三的主儿。这从他身上官服补子上,绣的那两只与众不同的鸟儿就能看出来。
苏默心中称为鸟儿的,其实是鸂鶒,正是大明七品官的象征。而此人也不是别个,正是大明武清知县庞士言。
跟在庞士言身边的,除了几个差役外,还有两人。其中一个一身青色道袍,面色红润,修眉长目,颌下三绺长髯,望之神采斐然,一派仙风道骨。
另外一人却是老相识,武清教谕赵奉至。刚才叫他的正是此人。
苏默赶忙上前几步,叉手见礼。
赵奉至示意免礼,拉着他为他介绍。首先自然便是县令庞士言,苏默连忙又再躬身施礼。
庞士言有些神思不属,只是点点头,便又眼望远处,眉间纠结。倒是旁边那个道人眼神一亮,稽首道“哦这便是那位滚滚长江东逝水的小苏郎君”
苏默怔了怔,看向赵奉至。赵奉至面色淡然,介绍道“这位道长乃是天师教天机真人。”顿了顿,又道“是庞大人的朋友。”
赵奉至特意点出这个道人是庞县令的朋友,以苏默的伶俐,其用意自然是心领神会。
一是让他莫失了礼数,以至得罪了庞县令;二也是隐晦的暗示苏默,自己对这道士不太感冒。
苏默眼神闪烁了下,随即面现笑容,躬身对天机施礼道“小子苏默,见过真人。”
天机道人连忙拦住,笑道“方外之士,一闲人耳,不敢当小郎君大礼。”
说罢,不待苏默反应,忽然向前微微附身,低声道“小郎君大才,生发有道,贫道可是佩服的很呢。”
苏默一惊,抬头看时,却见老道面带恬淡笑容,又恢复了那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方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这賊牛鼻子什么意思
正心中暗暗猜疑,旁边赵奉至却将他拉过一边,低声道“你怎的跑来这里前些日子与你说的事儿可曾办好了”
苏默一愣,前些日子说的事儿什么事儿
赵奉至看他发愣,皱眉道“怎的如此不上心就是你说的那个教育的事儿啊。”
苏默啊的一声,这才反应过来,随即却疑惑的道“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还有什么事儿哦,莫非是大人还有不明白之处没关系,大人只管问,小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奉至瞪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低声道“如此大事,只说说就行了条陈要有详细的条陈此事我已禀报了提学大人,但若真要实行,就必须要有县尊大人的支持。今日我本来正在跟县尊大人说起此事,到时一旦提学大人首肯,这边要具体试行之时,县尊大人那里必然要有相应的条陈啊,难不成你也要县尊大人听你随意说说”
苏默傻眼,这事儿自己有后招不假,想借此事借势也不假,但可没想自己亲力亲为的去忙活啊。躲在后面指手画脚呃,不是,是出谋划策。嗯,就是偶尔指点一下,扮一下世外高人啥的,利让赵奉至得,名归自己,这才是初衷好吧。
可如今按照赵奉至的说法,不但自己要仔细的形成书面东西,后面恐怕还要劳心费力的参与进去,这岂不成了麻烦
话说自己好忙的好吧。不但要写新书,还有好几个发财的点子,正想着借着上次发布会的东风展开,哪有心思去忙活这事儿去
再说了,自己一个小小的蒙童,躲在幕后出出点子,搭上官面上的关系找个靠儿就算完成目标了。但要是真的跳出来指指画画,可不成了出头鸟了
不成,这事儿不能答应。
不过,这拒绝,找什么理由好呢心思转动之际,猛地灵光一现,面色一变,一脸凄凉、眼色悲怆。然后以暗哑沉痛的声音,将田家强索韩杏儿的事儿说出,末了总结道“老大人,小子不才,得韩家小姐求助,义愤填膺,已允诺定要助她。所以,这段时间,怕是抽不出精力旁骛他事了。”
说到这儿,偷眼瞄瞄赵奉至脸色,又加上一句“不过此事事关教育大计,不能耽误。这样吧,大人放心,该形成的文字性东西,小子就是不休不眠,也必当仔细、详尽的完成,以便大人备查。只是具体实施,确实是分身乏术,就暂不参与了。当然,大人如有任何疑问,小子也定会随时尽力解答。大人,您看”
赵奉至满面惊愕,半响回过神来,失声叫道“你跟田家公子抢女人”
苏默嘴角狠狠的一抽搐,“不是我抢,呃,是”
赵奉至一摆手,把他后面的话打断,自己皱起眉头,久久的沉默不语。
苏默暗暗松口气,有门儿。方才一番话,不但把自己标榜成了一个,为救弱女子不计得失、不畏强权的正义之士,还同时兼顾了赵奉至的脸面,自己不实际参与却又愿意把计划完整的写出奉上,这是什么这等于说双手将名利白送给他。这种事儿,谁能拒绝谁肯拒绝
我真是太机智了苏默暗暗的夸赞自己。
正偷偷得意着,忽听的赵奉至幽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要跟田家公子抢女人唉,田家啊,你一个小小蒙童,无权无势的,这,可确是有些麻烦啊。不过,要是能得了学政大人赏识,那结果自然又不同了。可惜,可惜,你却脱不开身,没有精力旁骛他事了,唉”
苏默万般得意顿时潮涌一般退去,瞪大了眼睛看着赵奉至,满面的不可置信之色。什么情况刚才一大通,白说了
还有,不是说这老学究是个正直的人、厚道的人、很君子的人吗难道说,自己穿越的不是大明,而是魔界正直的、厚道的、君子的标准是反其道而行之
等等,那什么抢女人的
“大人,不是小子跟田家公子抢女人,而是田家公子要抢小人的呃”这都说的什么稻草苏默说到一半,猛然打住,很想甩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哦”教谕先生打量了他一眼,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那个不重要。”
苏默当场就是一晕。这老家伙也是穿越来的这么经典的语句都会。
“大人,这这是正义与邪恶的问题是原则问题”苏老师弱弱的强调,试图以大义动之。
赵奉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有实力的保障,正义才称之为正义;有强过对手的依仗,你才有跟人家抢女人的本钱。”
“是别人抢我的女人”真急眼了,一句话脱口而出。
赵奉至不说话,目光不动如山。
苏默内牛满面,太挫败了罢了罢了,抢女人就抢女人吧。
“赵大人,此非君子之道。”苏默幽幽的道。垂死挣扎般的做最后的努力。
“为国家育贤才,此为大道为大道计,何计个人诽谤”赵教谕一脸的正气凛然。
苏默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嘴唇哆嗦了半响,终是颓然叹口气,点头败退。
强奸是犯罪,可当你实在反抗不了时,也可以选择默默的去享受。这他喵的是谁说的名言苏默决定狠狠的佩服一下。
赵教谕大喜,眉花眼笑的拍拍他肩头,“好生做,待出了成绩,当今圣天子在位,必不吝赏赐,未必不能博个封妻荫子。”
“是。”苏默有气无力的应道。
“去吧去吧,拟好章程,便来寻我。”赵奉至笑呵呵的,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转身要走。
“等下”苏默无奈点头,却猛的回过神来,连忙拦住。
“怎的还有何事”赵奉至愕然转头。
“小子此来,是想问问这灾民的事儿,不知大人可知晓究竟”
“此事”赵奉至听苏默问起这事儿,笑容敛去,脸上露出愤怒之色。
大明闲人 第十七章:救灾方略
“去岁大寒,各地均有不同程度灾难。非但我中原如此,便是关外鞑子也受灾极重,牛羊牲畜冻死无数。我大明以谷粟为食,但鞑子却是靠牛羊为主,这牲畜死的多了,便断了生计,自然便又打起了我大明的主意。只可恨边卫畏难惰怠,没能早一步察觉,竟让鞑子突入我北方腹地,大肆劫掠后又从容而去。却可怜我大明百姓,无衣无食,只得仓皇迁徙鞑子劫掠可恨边军惰怠更可恨将领渎职则是该杀若是太祖成祖之时,早不知砍下多少首级也就是今上宽仁,哼”
说起此事,赵奉至咬牙切齿,额头青筋直跳,一连串的可恨该杀,只是说到最后,猛然警醒,恨恨的哼了一声打住。
苏默默然。
纵观整个华夏历史,几乎可以说是一部不断抵抗异族侵略的血泪史。直到后世共和国之时,以其时的制度和国际大环境,还在忍受另类的侵略,更不用说此时的古大明时空了。
大明虽然不像是宋朝时崇文抑武的变态,但强干弱枝的基本国策却是一脉相承。这是帝王封建社会必然的产物,几乎完全不能避免。所以,时不时的会遭受异族侵略,便也是必然的事儿了。
这些大事,不是现在苏默能干涉的,他也不想去干涉。脑袋小就别去顶那个大帽子。
但是国家大事他参与不了,但是相关自身生存的事儿,却决不能不上心。
“大人,不知此次往武清来的灾民有多少县里可有妥善应对之策”看赵奉至生闷气,苏默将话题转到当下问题上。
赵奉至叹口气,无奈道“有何妥善可言,不外乎是隔绝于外,择地安置,施粥赈济,然后再上奏朝廷,请求拨银放粮减免税负之类的。至于灾民数目,现在难以知晓,不过按照受灾地域预估,怕是要上万数了,唉”
苏默眉头一皱,愕然道“隔绝于外不让进城”
赵奉至诧异的看他一眼,“自然不能进城,这有何奇怪的。灾民流动,千里迁徙,必有疫情。若是不隔绝于外,放入城中,一旦发作起来,岂不要迁延全城再者说,就算没有疫情之患,单只突然多出这么多人,届时地域不同、风俗各异,必将引发种种矛盾。倘若被有心人利用,祸起肘腋,则立成不可测之大祸,此焉能不防”
苏默恍然,脑子里想了下后世救灾的程序,又再问道“那城外安置之处如何布置朝廷赈济又何时能到”
赵奉至疑惑之色更重,上下打量他一番,沉声道“此皆官府事务,何以你如此关切此言在我面前说说罢了,切不可胡乱打听”
他这话说的极重,已然等同于训斥了。但是苏默心中却是感激,明面上赵奉至是在训斥他,其实却是提醒他不要问的太多,让人误会,这分明是一种关护之意。
这老夫子面冷心热,前面虽然毫无节操的剥削他的劳动力,却也未尝不是一份提举之心。
苏默与他相见不过两面,只因着一点赏识之情,前有提举之心,后有关护之意,确是堪称君子之称。
“老大人说的是,小子受教了。”苏默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赵奉至面色稍霁,却听苏默又道“老大人却是误会小子了,小子之所以问起这些,实在是相关切身利益,不得不问。”
赵奉至皱起眉头,“救灾乃是官家之责,与你何干”
苏默坦然道“灾民蜂至,无论进不进城,在朝廷赈济拨下来之前,总要施粥救济。忽然多出万多张口吃饭,如此,米价必然浮动。与大户人家还好说,他们总有存量自给自足。但与我等普通百姓,却是天大的事儿了。平常可保一日两餐的,米价一高,怕是只得一餐。这还是开始。倘若朝廷赈济稍慢,迁延时日,又或灾民越聚越多,只怕便是一餐也能吃饱。以小子家况,必然是最先饿肚子的一批,此事岂会与小子无干此其一也。”
赵奉至愣住,旋即大怒道“谁人敢行此囤积居奇之事岂不惧律法森严吗”
苏默苦笑,这位老夫子真是迂腐的紧。低买高卖,奇货可居,这本是商业规则,单凭律法又哪能禁的住只要不是太过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再说了,就算是本份经营,随着需求的突然性增加,商人们进货的成本必然会随之增高,卖价自然而然也必须提高,这属于正常的市场规律,又去制人家什么罪
倘若真要硬性压制米价,进价高卖价低,商人利益受损,谁还肯去贩米来售如此,事与愿违,救民不成反倒更加害民了。
苏默把这道理一说,赵奉至不由傻眼,脑门子上的汗,显而易见的淌了下来。
如今的朝廷虽然说天子圣明,内阁清廉有为,但是体制就是体制,程序是必须要走的。就算再快,也需日才能批复下来。然后再转送户部调拨,征发运输,前前后后,总要一两个月才能真正将赈济落实到位。
这其中,还要刨去损耗和克扣。赵奉至身为体制中一员,虽稍显迂腐,却也更知道里面的阴暗。克扣之事绝对有,而且几乎属于常态,这般算下来,苏默方才说的事儿,就绝不是危言耸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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