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闲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大篷车
“这这如何是好”赵奉至搓着手,满面焦急。
苏默叹口气,摇头又道“方才所说只是其一。”
赵奉至猛省,连声道“对对,那其二呢”
“其二”苏默顿了顿,“其二便是老大人方才所说的,疫情”
赵奉至大惊道“疫情即已隔绝,又怎会发疫情”
苏默苦笑道“敢问老大人,以老大人所知,历次灾情,疫情真的能彻底控制住吗”
赵奉至面色一变,沉默不语。灾后有疫,这不是凭空臆测,而是通过血淋淋的事实总结出来的。何谓总结就是真实发生后才有的。
历次灾情后,疫病几乎都会出现,分别只在于范围的大小多少罢了。所谓隔绝于外,也只是现有能做到的办法而已,却不是真的就能根绝疫病不产生。
“疫情发作,就必然需要用药。如此,则药材就必然也会引起紧缺。药材不同于米粮,不在于钱多钱少,而是在于一个急字上。米粮开始少些,总不会上来就死人,怎么也能坚持个几日。但是药材少了,急需的病人可能熬的几日”
赵奉至面色更难看了几分。
苏默看了看他,犹豫着又道“其实,这还不是最可虑的。”
赵奉至眼角突突的跳了两下,瞪眼看着他。这还不是最可虑的难道还有比这更糟糕的这小子,还让不让人活了历来救灾都是这么个程序,以前也没觉得如何。怎么被这小子一说,简直处处都是不妥
“还有什么,你说。”赵奉至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蹦的说道。
苏默叹口气,“疫病最可怕的是传播若不能从根源上控制,就算是隔绝于外,也起不到作用。据小子所知,有些疫病细菌,可是通过空气传播的。”
赵奉至瞪大眼睛,“细菌那是何物”
呃
苏默卡顿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用语的问题。想了想,刚要张口解释,赵奉至忽然摆手打住,问道“你说了这么多,可是有办法解决”
苏默拱手道“不敢说有办法,只是有些建议,但望能为老大人稍稍分忧。”
赵奉至当即拉着他便走。一边走一边道“既如此,须让县尊大人知晓。”
苏默想要拦阻已经来不及,踉跄两步,已是站在了庞士言身前。
庞士言正为这灾民之事满肚子忧愁,本来今日一早,天机真人来访,让他颇为开心。随后赵奉至来找他说建立什么教育系统的事儿,更让他大感兴奋。
数年前,他在入京会试时偶遇这位天师教真人,眼见其风姿不凡、望之犹如仙人,当下主动拜会。一番相谈下来,得天机真人善言,果然高中,并顺利登上知县宝座。这让他感觉天机真人果然高人,自己一切顺利,怕是也托了这位真人善言之福。这位真人,可谓是自己的福星啊。
今日福星才至,便有赵奉至送上这么一桩功绩,真真是好事连连啊。问过天机真人,真人算过后,也给出了鸿运当头的卦语,这让庞大县令更是开心。要知道,赵奉至的说法,此事可是引得大学正关注的。
大学正那可是堂堂三品的中枢大员,此事既然能惊动大学正,已经几乎等于上达天听了。若是办的好,京察之时,自己这位子也有望动一动了。
然而还没等开心多久,就传来了灾民的事儿,登时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来,什么教育系统,什么大学正的青睐,若是眼前这一关过不去,立时就是塌天大祸。
救灾,从来就是最倒霉的差事什么灾也不会不死人,只要死了人,再大的功也要被抹去几分。更别说,救灾哪里会有功去捞不过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所以,一接到灾情的报告后,他便如同被针扎了屁股般跳了起来,一连串的命令发布下去,把县丞和主簿典吏指使的团团转,自己也亲自跑到城外去,察看即将面临的灾难。
待到从城外回来,更是心丧若死。那些难民的凄惨自不必待言,更要命的是,很多人明显就吊着一口气儿了。这要是死在自己执政的武清县内,自己这冤不冤啊。
这且不说,后面接下来的救灾事宜千头万绪,还不知要熬到何时才是个头。而熬到最后,祸福难料去哪来的福莫要有祸便是福了。
要不,自己干脆“病”了,先一步请辞归去,躲躲这风头,等事情平静下来再说
转念一想又不妥,刚刚风风火火的一通忙活,可是好多人都看着了。这会儿忽然说病了,估计傻子也不会信。一个不好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御史台的弹劾就跑不了了。
如此一来,岂不是自断了仕途之路自己辛辛苦苦十数年寒窗,可就都成了东流之水了。
不行不行,这事儿不能这么做。可是,不这么做,这次救灾的结果又会如何呢
头疼啊
庞大人一路之上神思不属,便是纠结这事儿了。是故,在见了赵奉至引见苏默时,也全没了半分应对的心思。眼见赵奉至和苏默去一边说话,也没去催促,只仍纠结着自己内心的算计。
可这会儿见赵奉至拉着苏默又凑了过来,心中就有些不耐了。也不等赵奉至说话,沉着脸便对赵奉至冷声道“赵教谕,眼下灾情紧迫,本县殚精竭虑,全副心思都在斡旋此事。你若不是与此相关的事儿,就不必多说了。”
赵奉至一愣,随即面孔涨得通红。庞士言这分明是以为他要来拉关系走门路呢。他赵奉至一生刚正,何曾受过这般言语有心发作,想及方才苏默所言种种,终是压下这口气,闷声道“好叫县尊大人知晓,本官正是为此事而来。苏讷言,将你的救灾方略,禀明县尊大人吧,本官身为教谕,只管教学生员之事,县务不敢置喙,就此告辞”说罢,冲着庞县令抱拳一揖,转身扬长而去。
庞县令呆住了,苏默也呆住了。
什么情况这是被冤屈了,怒了,然后就摔木碗走人刚才谁说的为大道计,不计个人诽谤的
还有,那个教育大计的事儿,忍了。可眼前这事儿咋整这算啥这不标准的撺掇着旁人上了吊,自个儿躲一边看热闹吗
老夫子,这这有违君子之道哇
大明闲人 第十八章:官和随从
苏默垂头丧气的走出城门,身边还跟着三个人。呃,确切的说,是两个差役和一个道士。
文书参赞,领救灾事务使。
这是个官职名儿,不过苏默很怀疑,正经的大明官职中,是否有这个职称。
这个古怪的职称的所有者,他的名字叫苏默,字讷言。
在被无良的教谕大人很干脆的出卖后,苏老师只能捏着鼻子,把后世自己所知的一些救灾章程一一述说了一番。然后,便光荣的加入了大明的政府公务员队伍。呃,确切点说,是吏的队伍。
官吏官吏,是分为官和吏两个等级的。
官只能是朝廷授予。有制服有图章有工资和各项福利待遇,还必须要经过科举,嗯,就是大明的公务员考试。
考试通过后,再经过政审,哦哦,就是吏部审核。再然后,综合考评能力后,补缺任职,这种的才叫官。
吏呢吏是官认命的,可以不经过上述繁琐的流程。工资当然是有的,福利待遇嘛,这个也可以有。当然了,这个福利待遇还有个别名,叫“赏”。
至于制服啊、图章啊什么的,这个,好吧,这个真没有。如果有,国家也不承认。
说白了,官和吏的分别,你可以理解为国有企业和私营企业。前者要被开除比较麻烦,要层层上报,然后核实查证,再有吏部执行。等级高一些的,甚至要最高领导人,就是皇帝亲自下旨才可。
而后者呢,嗯,如同入职一样简单。只要招募你的人,也就是你的老板,轻轻挥挥手,你就可以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闪人了。
而苏默,就是属于后者。
对此,苏默觉得很受伤。前世老师这个职业好歹也算是正式编制啊,这咋到了大明朝,却越混越回去了,成了临时工了呢这简直无颜再见江东父老啊。
啥不干
苏默倒是想不干来着。可是庞老板只是饶有趣味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的一句“苏郎君可是吝于为国出力,不肯为本县分忧吗”
吓,帽子好大还不等啥,这就已经不热爱祖国不支持政府了,苏默感到淡淡的忧伤。
而下一句话,直接让苏默掩面而走,半点反抗的心思都没了。庞老板的原话是“刚才好像听赵教谕说,你和田家抢女人”
不要活了抢女人这个帽子算是扣的瓷实了,教谕大人口口声声这么说,现在连一县之尊都这么说
这才叫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再说了,那是抢女人吗先不说这事儿原本就不是这个性质,就算是,那也是苏郎君被女人抢好不好。
嗯,不对,抢这个词儿不确切,应该是逼
先是发布谣言,然后制造舆论,进一步收买内奸,最后以死相挟。然后利用人家的善良,发动了最歹毒的大招以情动之
阴险,太阴险了丢脸,太丢脸了自己堂堂一个有为的穿越骚年,怎么就栽倒这样一个圈套里呢
苏吏员忿忿的怨念着,推本朔源,直指事发源头。
再看看身边跟着的这三个人
俩差役,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瘦的叫张横,矮胖的叫李正。听起来倒是挺上口的,跟王朝马汉似的。
照这么一说,苏吏员有比拟包青天的潜质。可人王朝马汉那型儿,啊,端不端正的不说,至少往那一站,先就是气势夺人,那带着出门,拉风啊。说到底,就算是摆架势也能唬唬人不是。可自己这俩
苏吏员痛苦的转过头去。
算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开心的事儿就不要多想了吧。
嗯,包青天除了王朝马汉外,还有御猫展昭,那可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危急之时,是可以擎天保驾的。那自己呢如果遇到危险的话
苏默歪头看看道人,试探着问道“道长,你会功夫吗拆你死空夫,会不”
天机先是欢喜,随即愕然。打从要求跟苏吏员同行起,不论自己怎么搭话,苏吏员就是闷着头不回应,这让天机道长很疑惑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好,得罪了人家。
正当他暗暗回想见面之后的每一个细节,分析着每一句话的得失时,疑似被得罪目标竟忽然主动跟自己搭讪呃,搭话了,天机道长放心了,看来不是自己的问题。
可是,让天机道长再次陷入无尽郁闷的是,自己,竟然听不懂人家说的话,这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功夫,这个当然懂。可是苏吏员后面加上的注释,就让天机道长从原来的懂变成了不懂。而且还是相当自卑的那种。
“这个拆拆那个”没有文化很丢人啊天机道长不露痕迹的瞄了瞄张横李正二人,然后微微靠近发问者,低声问道。
“拆你死。拆你死。”对老道的好学,苏吏员很是惊诧,但出于老师的本职修养,还是很耐心的重复了几遍,甚至还一字一字拉长了声调,并示意对方注意自己的口型。
老道心中感动。多好的年轻人啊,人家不以自己的文盲为鄙薄,进而如此费心尽力的教自己
可越是如此,老道越惭愧。算了,还是别问了,为难了自己的同时,何尝不也是为难了别人
“嗯,这个拆拆你死,贫道,咳咳,贫道不会”老道声音越说越低,羞的。
苏吏员的脸色也越来越差,憋屈的。
官儿,没法比。人家是开封府尹,正四品大员。自己呢,吏员有品吗憋屈
人家穿大红袍,带双翅帽儿;自个呢,好吧,总算也有个袍子,就是色儿不一样,憋屈不过没双翅帽儿,好歹有纶巾,这个,好吧,忍了。
随从,都是俩,可这量对了质不对啊,还是憋屈
最后,这救命保驾的高手,这可是关乎性命啊,这个也差那么多
小说里不是说道士和尚的一般都是高手吗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成水货了憋屈死算
老道不知道眨眼功夫,自己已经变成水货了。但眼瞅着苏吏员难看的脸色,也为自己找回点面子,还是有必要隆重介绍一下自己的优点。
“贫道不懂那个,嗯,拆你死空夫。不过,贫道自幼入天师教,数十年不辍精修,如今,却也算的得了天师教真传。同济之中虽不敢妄言鲜逢敌手,然于世俗凡尘,倒是敢称个超拔二字的。”
嗯苏吏员猛然抬头,脸上神色惊喜不已。
“敢问道长,这天师教真传,都有些什么本事”
“唔,这个嘛,我派教规森严,严禁门人弟子在外招摇啊”天机真人手捋长髯,面现为难之色。
“嗳,这怎么是招摇道长您看啊,咱们马上要去的地方是灾民营。灾民营啊,道长修行多年,想必知道,饥饿的狼是很可怕的,而饥饿的人,某些时候,却比饥饿的狼更加可怕。狼再饿也不会吃自己的同类,但是人呢,易子而食、杀妻烹之这样的事例,想来道长必有所闻吧。而咱们,马上要进入的地方,是一群有着这种可能的地方,充分了解同伴彼此间的能力,绝对是有必要的。这不是招摇,这是负责为彼此的生命负责,为团队的安危负责”
苏吏员上下嘴唇翻飞,说的大义凛然,说的酣畅淋漓,说的老道唏嘘点头,说的“王朝”“马汉”面色惨白,两腿发颤
苏吏员,您这说的是去办差吗咱们怎么听着像是去闯狼窝送肉的啊
王朝马汉的恐惧被无视了,小人物总是被无视的,不管他们是恐惧还是欢喜,谁在乎
苏大吏员现在在乎的是,自己的“展昭”究竟有多大本事。
“也罢,既然苏吏员如此说,老道就简单说一下吧。”天机真人一抚长髯,昂头慨然说道。
苏吏员大喜,竖起耳朵听着。
“我天师教乃道家真传,开山鼻祖不是别个,正是那混沌初开、阴阳乍分之际的大能,鸿钧老祖”天机真人两眼放光,,满面自豪之情。
苏吏员惊喜的脸色瞬间一僵
“道祖初传,分命理、符箓、丹道、阵法四大法门,另外还有种种飞天遁地奇术,翻江倒海神功”
老道红光满面,滔滔不绝;吏员大人面色渐渐由红转白,开始有发青的迹象。
“贫道不才,数十年苦修,今已得命理数术和符箓之真传,天下大势、世人命数、福祸、运势无不可算、无所不知,在我天师教中,向有不世出之奇才之称。咳咳,只是对此,老道甚是惭愧,师门绝学何等浩瀚广博,便是丹、阵两道,修行至今,也不过将将入门,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呃,苏吏员,你怎么哭了何事如此悲伤苏吏员,苏郎君,唉,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
苏吏员昂头疾行,满面涕泗横流,神情激动,悲伤与委屈共长,愤怒共黑线齐飞。心中轰隆隆,犹如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我怎么会那么傻怎么就去信了这賊牛鼻子的话就这样轻易的被骗走了纯洁的感情。
嘴贱嘴贱啊如果不是嘴贱,去跟赵奉至那老王八蛋说什么赈灾,哪里会有这种受伤
呃,不对,这不是源头。应该是,如果不是想着去买纸,也不对,应该是如果不想着写新书,呃,还是不对。啊,想到了,哥这么低声下气,忍气吞声,都是为了抢女人呸呸呸什么抢女人,那本就是老子的女人。咳,还是不对,是了是了,是韩杏儿,是那个大胸傻妞儿一切的源头都是她
苏大吏员心中碎碎的念,终于理顺了。一时间不由悲愤难以,仰天大吼一声“冤孽啊”
凄厉的喊声震动四野,远处有鸟雀惊起,扑簌簌一阵乱响,冲天而起,四散飞去。
张横李正二人惊了一跳,随即又加快脚步跟着,满脸迷茫。老道却是面上若有所思,低低宣了一声道号,紧走几步,低声劝慰道“苏吏员,冤孽亦是天命,顺之则兴,逆之不详。你,就从了吧。”
噗通
苏吏员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大明闲人 第十九章:激发
双岭山,这是武清县城外,东边五里处的一处荒地。所谓双岭山,是因着两座相连的小土丘而得名。
武清县令庞士言指定的难民集中营,就是安置在这个地方。
当苏默四人风尘仆仆的赶到此处时,诺大的空地上已经疏疏落落的搭起了数十个简易的窝棚。
几处点燃的火堆旁,东一堆西一簇的,或坐或躺的围着许多人。这些人统一的表象就是,衣衫褴褛,双目呆滞,除了在寒风中不可自抑的瑟瑟发抖显示出他们是活人,更多的,却是一种死寂般的麻木。
这,就是灾民。
苏默已经没心思再去纠结自个儿和包青天的差距了。当他看到这些灾民的第一眼后,原本自以为心坚如铁的他,难以自已的震颤了。
后世从报纸上、电视上,还有网络中,不知看过多少回难民了,每次虽然都唏嘘不已,但却决然想不到,真正身临其境时,给予他的冲击和震撼,竟然是如此的剧烈。
必须要为他们做点什么,一定要做点什么这是苏默回过神来后,心底反复念叨着的一句话。
武清只是个中县,没有专门的驻军。被庞士言指派到这里负责安置事宜的,正是县里的典吏杨冲。手下也只有寥寥十几个衙役,散在这近三百号灾民中,如同沧海一粟。又要忙着登记造册,又要维持秩序,还要架锅熬粥,已然忙的头晕脑胀了。
在弄明白了苏默的身份后,这位杨典吏毫不掩饰的长长吐出口气,抱拳一揖,只留下了一句“此处便交由苏吏员了”后,逃也似的撒丫子闪人了。
苏默楞了半天,好容易才反应过来。想要跳脚大骂,却哪里还找得到人
这杨典吏一走,剩下的衙役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干什么。大家伙大眼瞪小眼的,都瞅着刚来的这位苏吏员。
苏默胸膛急剧的起伏半响,终是吐出一口长气,目光在所有人面上扫过一圈,举步站到一块大石头上。
众衙役们看的莫名其妙,灾民们却大都无动于衷,数百人中,唯有极个别几个人,撩起眼皮瞄了一眼,随即又垂下头,恢复了死样活气的模样。
“我知道,大伙儿遭了难。这天寒地冻的,又千里迢迢到了这里,不容易你们感到累了、乏了、饿了、困了,坐下就不想起来了。甚至,或许很多人,想着不如就此死了,也好过再遭这活罪,我说的对不对”苏默怒目圆睁,大声吼道。
众灾民微微起了一丝骚动,但随即又再沉寂下去,仿若先前那一丝悸动,只是死水微澜。
苏默眼神眯了眯,并不气馁,又大声说道“你们不回答,那证明我没说错。可是,我要说的是,你们,你们这些现在还活着的人,都是混蛋都是懦夫都是畜生不如”
这几句话一出,众衙役们顿时面色大变,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哨棒腰刀,紧张的四下张望着。心里只一个劲的叫苦不迭,暗骂知县大人不知发什么神经,派了这么一个小毛孩子来胡乱指挥。
自古以来,灾民往往还跟另一个称呼挂着钩,那就是“乱民”。正因为这些灾民几乎没存了活下去的奢望,所以一旦成为乱民,立时便成了不要命的可怕乱民。
这要是眼下几百号灾民作乱起来,别看一个个死样活气的,可就当场这十几个衙役,还真不够给人塞牙缝的。
张横和李正互相对望一眼,忽然想起了来的路上,这位吏员大人跟老道那番关于人吃人的对话,顿时间只觉的那些个难民都开始眼冒绿光起来。一时间不由的得得得牙齿打颤,两条腿软的面条也似,若不是靠着手里的哨棒撑着,只怕立时便要软瘫到地上去。
与衙役们的恐惧相比,灾民们的反应却诡异的平淡许多。也有许多人脸上露出忿忿之色,场中的骚动比之先前更剧烈一些,但也仅仅只是一些,并无一人出声反驳或者喝骂。
这些人,已经真的形同行尸走肉。没了希望,没了奔头,从鞑子的铁蹄下逃出来,却逃不过饥饿。从饥饿的魔爪下坚持下来,却没逃过严寒。从严寒的阴影下逃出,却发现还有疾病这个恶魔。
那从疾病中逃出,又会还有什么厄运等着他们眼下活着的这些人,侥幸逃过了之前一次次厄运,但是就算到了这里,也仍然没有改变。
没有可供果腹的食物,没有可供御寒的衣物,没有能养活他们的土地,也没有能遮风挡雨的房屋。没有,仍然什么都没有。
这里不准他们进城,显然就不会让他们停留。虽然施舍了粥水,但又能扛过多久一天十天或者是一个月就算是一年,那一年后呢
或许他们还能继续逃下去,但是,逃到何时是尽头尽头处,除了死亡还会有什么
至于说上面那个少年骂了他们,呵呵,人都要死了,骂两句谁在乎有那反驳的力气,或许还能多喘两口气呢。
于是,骚动再次渐渐平复下去,重新化为死水。只是或许他们自己也没发觉,死水虽仍然是死水,但毕竟开始有了波澜。有了波澜的死水,还是死水吗
苏默静静的看着,并没着急。这些人单靠赈济没有用,想要他们活,就必须让他们自己提起活下去的yuang。前面那些话,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刺激,他们需要更多更大的刺激。他要通过一次比一次更激烈的刺激,去激发他们对生的渴望。
“看,你们甚至连愤怒都没有了。”苏默轻蔑的嘲笑着,伸手指了指他们,继续道“虽然你们不说话,但是我知道,你们许多人在心里骂我,骂我冷血。你们都如此凄惨了,我却还在辱骂你们。”
“嘿,难道我骂错你们了吗你们觉得自己惨,你们觉得自己很不幸,你们觉得没有了希望。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些死在鞑子刀下的人,那些冻死在路上的人,那些饿死了倒下,然后被秃鹫啄食的尸骨不存的人,他们,比起他们来,你们,又哪里惨了”说到这儿,苏默语声陡然大了起来,到了最后,已是怒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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