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任侠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云霄野
而萧唐这边呢?
萧唐正与竺敬恶斗,却觉左近登墙阶梯上又个怀抱婴孩的妇人匆匆赶来。那妇人蓦地哭喊叫嚷,疯似的奔上城头,恰逢有个官军指挥使刚攀上城楼砍杀两个贼人后,忽见眼前有个人影,那指挥使冲上去正要挥刀时,才惊然现眼前是个怀抱婴孩的妇人。
那指挥使急忙止住刀势,却不防后面蜂拥冲上来的兵卒一撞,他踉踉跄跄撞了过去,正好顶在那妇人身上。
吴成之妻只顾朝自己相公那奔去,不防旁边有一人撞来,她跌撞了下,怀中的婴孩脱手,滑落出她的臂膀!
这边与萧唐厮杀的竺敬见自己三嫂奔上城墙,他突逢惊变下缓了攻势。而萧唐见那婴孩嘶声嚎哭着,直朝永年县内坠下时,电光火石间他生出一个念头:虽然永年城高数丈不止,可城内积水颇深,我若坠下去虽有些闪失,却不至性命不保,可这孩童年幼体弱,摔下去焉有命在?
下意识的,萧唐抛了狼牙刀,扑上去一把抱住那婴孩,在他身子急坠时萧唐伸手探出,一把扣在永年东门城墙边缘。可城墙上有流水打滑,萧唐扣握不住,当即身子又是一坠,直往城底摔落下去。
忽然,萧唐下坠的身子一滞,他的右手被人生生拽住。拉住萧唐的人,却正是方才与他死战不休的竺敬。
竺敬也抛了手中长刀,双手死死握住萧唐,也不顾左肩箭伤处鲜血泊泊流出,他咬着牙,拼着劲要把怀抱自己结义三哥骨血的萧唐给拉上城墙。周围看明白情况的,勿论官军亦或牟山贼人,也纷纷上来搭手援助。方才还非要决出生死的两拨人,这时却又三四十人聚到一处。
方才还死斗血战不止的两拨人,如今却合在一处,七手八脚地将萧唐拉上了城墙。周围几十步外虽仍旧厮杀连天,这一时,却反而叫萧唐竺敬周边的士卒无所适从。
本来还是非要争个你死我活,不将敌手置于死地绝不罢休的两拨敌人,将萧唐竺敬拉上来后,一时间却都僵在了那边。继续厮杀?眼下这场面也忒过有不适合。
萧唐被竺敬以及官军牟山寇一众人拉上城墙,轻轻哄着怀中收了惊吓,嚎啕不止的婴孩一番。而竺敬等人一时间僵在当场,想要言语,却不知如何开口。
萧唐抬起头望向竺敬,双手轻轻将婴孩托出去,交付于竺敬,一字一句说道:我们的厮杀,与孩子无关。
竺敬慢慢接过自己结义三哥的孩子,神情复杂,望着萧唐半响,忽然说道:闻大名府任侠之名甚久,倒真不负了这个名头。
那一侧牟山大当家6辉倒是条硬汉,他虽被斩断臂膀,兀自强挺着。可他刚冲出几步,突然一只手死死握住他的脚踝。被长枪穿心的吴成还没死透,死死握住6辉的脚踝,断断续续道:大哥我那浑家还有凌儿话未说完,吴成话语戞然而止,双目圆睁,已然去世。
住手!!6辉听吴成遗言未了,又见周围厮杀不断,他当机立断,高声喝道。虽然一时间双方血战兀自不止,加上萧唐与竺敬这边情况,牟山军中呼喝开来,官军也渐渐停止了攻势,两拨人马渐渐止住了厮杀。
6辉捂着膀子,面色苍白,他转头望去,见到自己那挺着大肚子的妻子困在房顶,神色绝望地瞧向自己。6辉惨笑,又看了看竺敬怀中抱着那兀自啼哭不止,他结义三弟遗留下的骨血,再瞧永年城东门外源源不断用来乘着官军的木筏。他惨然笑道:何必再斗?我等输了!
120章 降萧不降宋
6辉与竺敬被反缚住跪在王焕大军帅帐中,6辉断臂被包扎过了,目光涣散,呐呐不语。而竺敬一对招子狠狠瞪着王焕与张开,兀自桀骜不逊。
张开稳坐副,居高临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竺敬,冷笑道:天军至此,兀是抗拒!见势不妙才投降归顺,你这厮倒打得好算盘!
6辉面色惨白,咬着牙说道;我等皆受恶吏豪强构陷,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不得已才做了绿林中亡命狂徒。如今冒犯虎威,望乞恕罪。
巧言令色!张开冷哼一声说道:若是杀官造反者见苗头不对,都是你这番说辞,便都能赦宥得清?你这厮们忤逆天威,犯得十不赦的重罪,如何饶得!?
竺敬大怒,忽的站起身子来,痛骂道:狗官恁地无耻!若不是我大哥有所顾念,你当永年城便是你们能轻易攻打下来的!?
还没等竺敬骂完,便由士卒上来一军棍又打得他跪倒在地。张开冷冷瞧着竺敬,说道:你这厮冥顽不灵,杀我军将官数人,兀是猖獗!待衙门判决典刑,老子瞧你还能狂到几时!
竺敬还待再骂,6辉怒吼一声:四弟!住嘴!!竺敬一滞,虽不再痛骂,可仍如一只被激怒的野狼瞪着张开。
6辉虽受羞辱心中愤慨,可既被官军拿下,别说他与竺敬犯下造反大罪,将要被判个什么斩剐刑,就连他怀着身孕的妻子,以及三弟吴成遗留下的孀妇与孩子,受株连之罪,打入奴籍娼户,一生只能做那奴役官妓。
虽然宋时株连之刑判罪人家眷做娼妓奴役的现象较之前的唐朝,之后的明朝等都宽松不少,可绝不代表没有。例如由韩世忠扶为正室的一代巾帼英雄梁红玉,本是精通翰墨,又能挽强弓的官家小姐。而他祖父父亲都因在平定方腊之乱中贻误战机,战败获罪被杀。梁红玉也受株连,沦落为京口营妓。
6辉竺敬犯得是造反大罪,又都是平民庄户出身,不但他们要受酷刑处死,家人又如何得以幸免?
若要得官府赦免,唯有投降归顺,立功免罪。可现在就算要降,官府又怎会轻易接受?先后战争中,归降官军的已有耿恭苏吉翁奎等贼人头领,打探敌情,为大军引路已用不着6辉和竺敬。6辉又被斩一臂,也已成了废人,于官军又有甚么可利用的?自己那四弟竺敬倒是一身本事,可他守城时斩杀官将数人,他性子又烈,官军那主帅副帅又岂能饶他?
主帅王焕听副帅张开训斥6辉竺敬,却如老僧入定一般不多言语。萧唐见了有些不忍,心说这竺敬手段不凡,杀了可惜。6辉放弃抵抗后就连差点被竺敬取了性命的薛永,都曾对萧唐说道:少主,那小子端的好本事,只可惜做了对头。若是能劝降过来,助力必然不小。
何况株连家眷这种刑法处置萧唐一向看不过去,只是他只不过是兵马押监,又怎能替王焕张开号施令?
来啊!将这两个贼鸟给我压下去!待捉了张迪押解至汴梁,从贼都就市曹斩施行!张开厉声喝道,军士得令,上来便要将6辉竺敬二人压下去。
6辉如坠冰窟,惨然不语。且慢!这时竺敬猛得站起身来,大嚷道:就说叫我杀多少强人,才能洗清我大哥一家,还有我三嫂及侄儿的罪责便是!
军帐中张开闻达薛元辉等无不肆声大笑,薛元辉指着竺敬骂道:你这小贼恁地狂妄!天军至此征剿贼人,善战官将不计其数。你这厮也未免忒过高看自己,少了你我等便剿不得贼人么?
萧唐见竺敬有此心意,他忽然站出身来,向张开抱拳说道:张副帅,未将以为,此等山间亡命之徒,皆犯官刑,无路可避,不得已遂乃啸聚山林。若好言抚谕,使其归顺以敌冀南贼寇,公私两便,岂非两全其美?
6辉向萧唐张望过去,眼中满是感激。张开心里倒是念道:你小子终于站出来说话了,却冷着脸说道:萧押监倒生得好心肠!贼人中鼠两端,转身忘恩者甚多,谁知这两个贼鸟是不是假意归顺,伺机再生祸事?
帅帐中闻达魏定国单廷珪索等将官都与萧唐亲近,见萧唐为6辉竺敬求情,便也都随着他向张开谏言。
萧押监所言确有番道理。一直静静旁观的主帅王焕忽然开了口,说道:绿林豪强得了招安,与国家出力,还个清白身子。于己于国都是好事,倘若你二人真能痛改前非,本帅还容不得你们么?
张开听王焕也开了口,便说道:既然王节度也有心赦免你这厮们罪过,我还有甚么可说?
竺敬沉吟半响,忽然望向萧唐,朗声道:要我为你们出力,可以!可其一不得怠慢我大哥及遗孀家眷,其二叫我为先锋,归于这萧押监麾下!
薛元辉听罢骂道:你这贼厮休要得寸进尺!大宋禁军岂是绿林山寨,叫你想投哪个便能投哪个!?
王焕莞尔一笑,打趣说道:汉末关武圣为保两个嫂嫂平安而投了曹操,谓之降汉不降曹。你这厮为保家眷,唱的这出遮莫是降萧不降宋?
他对我大哥三哥遗孀有恩。竺敬盯着王焕,说道:我信不过官府,却信得过他这大名府萧任侠。
萧唐万万没料到竺敬会如此说,这时王焕转头瞧向萧唐,说道:萧押监,你意下如何?
萧唐听罢忙向王焕说道:既然这竺敬有意戴罪立功,竭力荡平叛逆,末将自会安置他。
商议事毕,待军卒上来将6辉竺敬二人先行押下前,竺敬却直勾勾盯着张开,一字一句说道:但得时机,我必杀你,为我两个结义兄长报雠!
张开听竺敬出言威胁,却咧嘴一笑,说道:老子纵横数十年,似这等狠话已教老子耳朵生了茧。待你这厮与你大哥洗清罪责,再来与老子计较!
等萧唐除了军帐,却被人叫住,他回头望去,却正是大军副帅独行虎张开。那张开对萧唐说道:你这任侠的名头,倒响的紧,那牟山贼人只顾买你的人情。
萧唐微微一笑,说道:其实张节度也有意放那6辉竺敬一马罢?
张开盯着萧唐,意味深长的说道:那小子有些手段,性子倒有些像当年的老子。只不过老子当年在江湖中打踅时,杀的官将官兵可比那小子多!
萧唐俯称是,他知道张开是何等出身,便说道:绿林中不少英豪,本有良将之才,偏偏逼到草莽之中,如此实乃国家憾事。
张开嘴角一撇,说道:老子当年是绿林大盗,杀官兵天经地义,如今老子受招安做了官,自然也当尽心尽力。活了这几十载,从啸聚山林到受了招安,做贼杀官做官杀贼大小征战无数,这叫老子总算明白些事来:做官的未必不是贼,做贼的也未必不如官。只是好歹要明白你是甚么身份,到了战场上,无论对错,也莫再存甚么妇人之仁!
听张开提示自己,萧唐抱拳道:谢副帅教诲,末将明白。
张开点了点头,又说道:我与王节度几十年的交情,他似乎很看重你小子,可切莫辜负了王节度的一番栽培。
※※
张迪逃了。
自从他闻报洺州治所永年失陷,当机立断,率余部万余冀南贼寇抛下临洺镇娄山唐垒等地,趁王焕大军不及合围进了磁州地界。经邯郸滏阳等地一路南下,奔相州地界逃去。
王焕张开见所料不差,张迪若苦守洺州,势必要被官军断了后路,便逃入相州后西进,欲向绿林强人林立的河东地界逃窜,意图东山再起。
萧唐受命点齐精骑,与索花荣等将官,并合军一处的郑州兵马都监陈翥为先锋,长途奔袭,追击张迪麾下群寇。于磁州境内滏水磁县附近与小股贼众进行了几场小规模遭遇战。冀南贼军化作数股流寇,脚程有快有慢,一时间被拖后的贼人耽误了行程,叫张迪等部过了邺城,已进入相州地界。
此时赛公明卞祥于洺州肥乡大破陈翥吴秉彝马万里三部京西官军,深得张迪器重,他率疤面虎傅祥怒目金刚管琰青竹蛇寇琛等河东好汉与张迪本部先后脚,兵临相州治所安阳城下。
知府见相州军监数营被冀南贼寇击溃,又见贼军势大,不得已弃城而逃。卞祥率部进城,在其他流寇搜刮劫掠时,来到城内东南营街的一处园林。只见那这座雄伟秀丽古朴幽雅的庭院建筑定堂顶覆绿色琉璃瓦,怪石林荫错落有序,饶是卞祥等粗豪之辈,置身其中仍有股心旷神怡之感。
卞祥唤人问之,这才知晓了这座园林的名称:昼锦堂。
121章 安阳城,昼锦堂
这昼锦堂内设忘机楼狎鸥亭观鱼轩康乐园等,不但富丽堂皇,更不失典雅。『卞祥身边大汉疤面虎傅祥唾了口,骂道:直娘贼!那些贪官污吏倒会享福,购置这么处宅院。也不知要费多少银子?够养活多少乡民!?
卞祥在院内看到一座石碑,书刻两朝顾命,定策元勋八个大字,转入西厢,另有昼锦堂记碑以及其它碑刻。卞祥虽是庄稼汉出身,却也识得些字,他凝视着昼锦堂记碑,喃喃念道: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此人情之所荣,而今昔之所同也
卞祥兀自端详时,他另个兄弟怒目金刚管琰走来,骂骂咧咧道:他奶奶的!那一列房里有金银细软,却尽是甚么狗屁藏书,有个鸟用!?
冀南军打入相州安阳后,各寨流寇打算于城中四处找富户官吏府邸劫掠一番,之后再南下转道进河东路。张迪见卞祥勇武不凡,有心笼络于他,见安阳城内这昼锦堂似是最富庶的去处,便让他及手下河东亲随搜刮这里,叫他占足好处。
此时昼锦堂内家丁仆役都被赶至一处,虽然他们都是朝廷重臣贵胄府中之人,眼见卞祥手下喽啰凶神恶煞,都提着明晃晃的兵刃,又隐隐听见外面百姓哭号,另有贼人逞凶作恶,各各吓得瑟瑟抖,不敢言语。
卞祥看完记碑,见府中家丁仆役都腰缠白布戴孝,便向府中个老管事问道:此处可是三朝相公韩忠献公,以及其长子,亦曾任过宰相的宣奉大夫韩师朴的故居?府中又有甚么丧事?
卞祥所问的三朝相公韩忠献公,乃是为相十载,历经宋仁宗英宗神宗三朝的名臣韩琦。而宣奉大夫韩师朴则指的是韩琦长子,亦曾任过宰相的韩忠彦。
相州韩氏(也称真定韩氏)自韩琦始,绝对可说是大宋的豪门世家,子孙多在朝中任官。而韩琦长子韩忠彦虽曾被打入元祐党籍,遭宋徽宗赵佶及蔡京等新党权臣排挤,可韩氏族裔在朝中根深蒂固,又多与其他名门望族联姻,如今在朝内依旧有着不小的势力。
饶是卞祥农户出身,却也晓得在大宋名声极广的相州韩氏族裔。那老管事见卞祥一语道破,只得回道:好教这位大王知晓,我韩府主人宣奉大夫仪国公仙逝数日,故而合造了棺椁,设灵帏灵牌装殓祭祀。
原来如此卞祥点点头,叹道:原来是韩相公逝世了。
傅祥听罢,登时喜道:造化!此劳什子昼锦堂竟是几朝宰相的宅子?细细搜刮一番,必有许多好处!
不可!卞祥断然说道:那韩忠献公三朝元老,在任时风评甚好,也未曾听闻其长子韩师朴相公为官时敲骨吸髓,祸害百姓来。咱们杀贪官污吏,劫富济贫的事都做得,却不能打好官清官的主意!
管琰听罢,登时叫嚷道:大哥这又是何必!?咱们与官府作了对头,被官府拿了都是掉脑袋的罪责,那厮们还能念大哥的人情不成?既然这韩府殷富,咱们如何抢他不得!?
卞祥圆眼一瞪,呵斥道:你若是还认我这大哥,便闭了鸟嘴!我卞祥顶天立地,两肋插刀的事做得,杀头的买卖做得,唯独亏心之事不做!
管琰见卞祥怒,心里虽不忿,却只得闷声不语。而疤面虎傅祥皱着眉头,念叨着:韩忠献公莫不是那唤作韩琦的?这名字恁地耳熟
傅祥忽然想了起来,登时怒道:莫不是那指使娼妓婊子羞辱面涅将军狄天使为斑儿,杀好汉还说甚么‘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此岂得为好儿耶?’的那个韩琦!?我日他祖宗!大哥!那可是个坑害武曲星的佞臣,算个鸟好官!?!?
傅祥之所以怒,是因为江湖草莽中人多敬佩诸如狄青杨家将等大宋开国以来的名臣良将。而他曾在市井中听说书先生讲过宋仁宗时韩琦与枢密使狄青间的冲突。在宋时民间流传的说书人所讲的平话话本中,无论狄青与逐渐流传开的杨家将,都透着股悲彩,绝不乏遭奸臣佞臣构陷的桥段。
如大宋开国功臣名将潘美,平心而论,其对于大宋的战功绝对要比第一代杨家将,杨业杨老令公更大,可因与杨业战死有责,一抬一贬下,潘美在评书演义中便被生生骂成大奸臣潘仁美。而当年韩琦狄青间确实有冲突矛盾,所以按傅祥的直观印象,直把韩琦也当做奸臣权佞。
昼锦堂那老管事本来听卞祥说罢,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可又见另个凶悍的贼破口大骂,一颗心立刻又提到嗓子眼上。而卞祥却摇头说道:你我都是粗卤汉子,当年韩忠献公与面涅将军虽有不睦,可个中细节岂是你我能晓得的?市井间平话说书,一家之言,不足以取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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