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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越千秋知道这些事儿瞒不过萧敬先,当即没好气地说:“是又怎么样?”
“如果是的话,那我的事情,正好可以一石二鸟。”
在越千秋看来,萧敬先笑得犹如一只正在蛊惑人的狐狸,本待探问细节,可想到一旦问清楚了,哪怕他不赞同,萧敬先也不会改主意,而他如果赞同,说不定还会被人硬拖着掺和进去,而现在自己压根没那精力,否则也不会选择对萧敬先和盘托出东阳长公主的吩咐。
因此,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敬先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沉声说:“那你就去一石二鸟好了。不过我可告诉你,我是没工夫时时刻刻盯着你,可武德司也好,刑部总捕司也罢,甚至金陵城里无数双眼睛,肯定全都正在死死盯着你,你可别玩脱了!”
萧敬先只从字面上就明白了玩脱了三个字的意思,当越千秋站起身要走时,他就出声叫道:“你这么晚过来一趟,居然这么急着走,别人不是以为我没有留客的诚意,就是以为我这晋王府的晚饭难吃。你就不考虑考虑陪我这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吃顿饭?”
见越千秋顿时步子一缓,他就笑眯眯地继续说道:“而且,接下来三天,丽水园中摆流水席唱大戏,你要是不来,再加上外头那风声,那些心向着你的小家伙哪能好好玩。如果你听我的建议,我倒是觉得,你与其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还不如在人前表现得悠闲自在一些。比如说,在丽水园和大伙儿快快活活过三天,如何?”
尽管没回头,看不见萧敬先说这话时脸上是什么表情,但越千秋却仿佛能看到那家伙笑得犹如智珠在握的小样!哪怕对萧敬先一向心存警惕,可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萧敬先说得很有道理。在如今这种节骨眼上,他表现得越是无所谓,别人就越是认为他高深莫测。
更何况,谁都知道他是越老太爷最宠爱的孙子,也是相当锋利的一把刀,只要他能够分掉别人大部分的注意力,那么就意味着,相应地能够减少秦家,减少爷爷那边的压力。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之前不是也打算给自己打造一份不在场证明吗?。
因此,他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说:“都是自家兄弟,我当然会去丽水园凑热闹!”
见越千秋飞也似地出了门去,萧敬先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足足好一会儿,他才轻轻拍了拍手道:“来人,叫聂儿珠来见我。”
须臾,一个看上去相貌平平无奇,扔在街上不会引起任何注意的中年人就走了进来。他没有行礼,没有说话,只是非常恭顺地站在那儿。
“之前你说的消息确切吗?”
“确凿无疑。”聂儿珠这才开了口,声音竟是有些尖利。如果越千秋还在这里,一定会发现和牙朱这种内侍的腔调颇为类似。而当发现萧敬先突然沉默了下来,他就恭恭敬敬地说,“殿下这些年来一直孑然一身,如果皇后还在,绝对会非常遗憾。南朝皇帝虽说图谋不小,可殿下顺势接受南朝想要为殿下保媒的这等好意,却也不无好处。”
原来,在越千秋来此之前,萧敬先早就知道朝中那几位大人物的意思了。
“我还不用你提醒。”他冷冷斥责了一句,见此人立时低下头去再不吭声,他知道这看似毕恭毕敬的态度不过是这条老狗的一层皮,便轻描淡写地说道,“既如此,你放出风声,就说我这王府没有王妃不像样,所以打算向大吴皇帝求娶一个宗室女。”
聂儿珠登时抬起头来,刚刚一直都显得恭顺的脸上赫然满是惊愕。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是,在发现萧敬先看向自己的视线竟是流露出几许寒意,他不禁讷讷说道:“可殿下之前不是还说,迎娶宗室女对越千秋来说,是最好的出路吗?怎么现在您自己……”
“我怎么想就怎么做。怎么,他越千秋一个被捡回来的小子都能肖想宗室女,我萧敬先肯求娶宗室女子,那是瞧得起她们,难不成皇帝还会不愿意?”萧敬先说着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下去吧。你若是办不好,我就差遣别人!”
聂儿珠面对萧敬先那强势态度,终于败下阵来,只能低头应喏告退。而等到他一走,萧敬先刚刚那犹如少主不耐烦啰嗦老仆的表情立刻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哂然冷笑。
他固然一直在苦苦追寻姐姐和外甥的下落,却并没有打算被人玩弄于掌心。这家伙在他招募仆役之后就找上门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在南朝隐姓埋名这些年如何如何,当年姐姐又是怎样交待的,以为他就真的会那么轻信?
反倒是越千秋,这小子能够在知道别人的盘算之后,第一时间来通知他预作准备,无论是真的怕麻烦,没那闲工夫,还是不愿意看他被人操纵,他都领这份情。
那小家伙总算还有良心!





公子千秋 第五百零五章 收买和反收买
金陵城中发生的一连串事件,仿佛黑云压城一般。赵青崖即将丁忧去位,裴旭不愿意将首相之位拱手让给越老太爷,而帝党中坚钟亮又跳出来和越老太爷争夺主导,而越家姻亲秦家被人指斥和北燕三皇子勾连……所有这些事件,让朝堂之中无数想站队的官员无比犹豫。
这可是非此即彼的大事件,如果在这上头投错注,那么将来一辈子就完了!
然而,就在无数双眼睛都在留意处在风波最中央的越家时,越家除却越老太爷之外最受关注的越千秋,次日一大清早却没事人似的施施然出了门。
前一天他被很多人目击到去了秦家,虽说在路上人就神秘消失,秦府门外的书生没人看到他,可联想到他玄刀堂掌门弟子的身份,足以让人认为他凭借高来高去的本事进了秦府,见到了秦家兄弟。可如今秦家仍旧被人团团围住,自然很多人都相当好奇他这会儿的去向。
而越千秋这一次也没有遮掩行迹的意思,在众多眼线的亲眼目睹下,他带着几个伴当直接来到了丽水园。很快,一个消息就飞速散布了开来。
越千秋亲自出马,借来了皇家别院丽水园,而萧敬先这个武英馆山长连同武英馆那些学生,则是兵分两路,一路请来了金陵城最好的大厨——永宁楼的刘一刀和天水居的赵庆水,一路请来了最好的戏班德天社,将在此摆三天的流水席,唱三天的大戏!
昨天白莲宗宗主周霁云方才被钟亮爆出查无此人,乃是其妹周霁月冒充,今天武英馆上下就在满城风雨的当口如此高调庆祝一桩无关紧要的“交流”胜利,怎不叫人瞠目结舌?
丽水园中即将三日狂欢的消息一经流传,也不知道多少人一片哗然。
有人嗤笑秦家自诩为越家的姻亲,如今秦家明显已经是岌岌可危,一贯和秦家兄弟走得颇近的越千秋却还只顾着自己纵情享乐。但是,更多自觉了解越千秋这个人的,却完全不信越千秋会真的不管秦家死活。
绝对有阴谋!
于是,本来就是无可奈何,硬着头皮接受了这笔生意的德天社,就再次遭到了各方面的施压,全都是逼迫他们打探丽水园那边的虚实。而其中的重点,就是打探萧敬先和越千秋是否金蝉脱壳,借着狂欢为由,悄悄脱身到外头搅动风云。
不过一个上午,还没进丽水园的德天社班主尚云儿简直是焦头烂额。因为除却那些明里暗里的要求,如裴家这等素来强势的,甚至直接要求往他的德天社中塞人,混进丽水园中打探虚实,他叫苦不迭的同时,却又深知他根本无力拒绝裴氏这种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
别看他平日里游走于权贵之间,长袖善舞,潇洒自如,可他不过是一个从头牌戏子到自己立山头组班社的昔日名伶而已,哪里就真能扛得住那些权贵?自忖这种要求拒绝不得,否则日后在金陵寸步难行,他只能低声下气一一答应下来。
因此,夹带了各方难以拒绝的人士硬塞进来的七八个人,将一个比从前人员暴增三分之一的德天社带进丽水园时,尚云儿言行举止无不战战兢兢,在这明明是初冬的日子里,只不过缓步行走,他竟硬是捂出了通身大汗。
尤其是被人领着走过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路,见到那个在亭子前对几个少年指指点点说话的青年,他更是大气不敢出。萧敬先在民风彪悍的北燕尚且被人称之为妖王,又在叛逃到大吴之后混得风生水起,此等不讲道理的人,哪里是他能够得罪的?
然而,将近不惑之年的尚云儿只希望萧敬先能够忽略自己,却没想到那个理应是萧敬先的青年突然撇下四周围那些少年,把目光转向了他,紧跟着,竟是指着他对旁边一个身材挺拔,容貌俊秀,可此时却显得有些懒洋洋打不起精神的少年问了一句。
“千秋,你听说过这位尚班主的传奇吗?”
越千秋今天是纯粹来混吃混喝的,听到这话,再看到尚云儿那佝偻着腰,极度小心翼翼的样子,他不知道萧敬先干嘛拿这位德天社的班头开涮,但还是顺着那口气问道:“哦,我平时不太看戏的,什么传奇?”
“尚班主从前是庆云社的头牌,可惜遇人不淑,被班主当成摇钱树使劲压榨,不但所得极其微薄,甚至还把他出卖给某些权贵。他忍辱负重多年,这才最终拿到了老东家的把柄,随即和赏识他的一位恩客联手,把那位狠毒残酷的班主给送进了大牢。
那种乌漆抹黑的地方,哪里是养尊处优的老班主能呆的?人当然是不到十天半个月就一命呜呼。这时候,尚班主却坚决不肯接庆云社的烂摊子,一面坚称不能谋夺老班主的心血,自己却另起炉灶,拉了一大批老人过去。现如今,金陵好像没有几个人记得,当年风光一时的庆云社了。”
此时在场的慕冉和周霁月也好,宋蒹葭和白葭也罢,全都不是金陵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而越千秋又是对看戏这事儿没多大兴趣的人,所以听到萧敬先侃侃而谈,前头那四个人顿时一愣一愣的,越千秋却只拿眼睛端详着尚云儿。
见这位身材微微发福,看不出昔日那头牌戏子颠倒众生风采的中年人赫然正在微微颤抖,他就啧了一声:“不管怎么说,如今都只有德天社,没有庆云社。不过我倒更好奇另一件事,尚班主的那位旧恩客,现在怎么样了?”
“呵呵。”萧敬先笑了一声,用云淡风轻的口气说,“当然是死了。堂堂朝廷三品官员,一把年纪了却还想多添一个儿子,吃药太多,纵欲无度,死在了女人肚皮上。”
此时此刻,涉世未深的慕冉和宋蒹葭以及白葭全都大为鄙夷,而刚刚在听萧敬先讲述之中,就已经隐隐猜到结局的周霁月,倒是并不意外。她虽说还不是十分明白萧敬先一见面就揭人家短的用意,可她却知道,这会儿自己这几个人留在这儿很碍事。
于是,她笑着对宋蒹葭和白葭打了个手势,随即带头转身离开,等到她们追了过来,低声问到底什么状况,她转头看见慕冉也挠了挠头匆匆往自己这边跑来,她就低声说道:“晋王殿下显然是在打什么主意,反正有千秋呢,我们不用去管他们!”
宋蒹葭顿时哦了一声,随即就笑吟吟地说:“周姐姐,你这千秋两个字叫得好顺口呀!除了你之外,还有那只小猴子会叫越九哥,其他像我们这样的谁不是叫九公子?”
周霁月没想到会被人调侃这个,微微一怔后,她就大大方方地笑道:“都是当年叫习惯了。那时候还小,千秋怎么说我就怎么叫,再加上越老太爷还让我叫他爷爷,我也不知天高地厚地乱叫一气。你们也可以这么称呼,他这个九公子又没有那么大的架子。”
“九公子是没架子,可他眼睛一瞪发威的时候吓人极了!”虽说夹在一群女孩子当中,可慕冉此时倒没有什么不自在,反而偷偷摸摸往后头张望,随即压低了声音说,“我那几个师兄师弟就不说了,连庆师兄都对九公子推崇得很。我是不敢想象我开口直呼他名字。”
“就是就是!”宋蒹葭顿时在旁边起哄,“反正除了那个小胖子,越老太爷,晋王殿下,我就只听周姐姐你叫过他的名字。”
那边厢几个少男少女们正在说笑的时候,越千秋站在萧敬先身边,眼见尚云儿那额头冷汗滚滚,而萧敬先还在那仿佛闲聊一般继续说着尚云儿这些年的经历,说着其声名显赫之下的累累尸骨。
那些娓娓道来的细节,越千秋只看尚云儿的反应,就知道绝对没有冤枉这位金陵第一班的班主。
果然,随着那个带人进来的护卫也轻手轻脚退下,尚云儿终于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声音颤抖地说:“晋王殿下,小人知罪。小人实在是没办法,裴相爷和好几家大人强压下来,小人只是区区一个戏班的班主,实在是推拒不得,眼下外头还有好几个他们塞进来的人……”
尚云儿也是实在惊惧于萧敬先的神通广大,要知道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萧敬先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不动声色打听到自己过去许多鲜为人知的往事,和这种狠角色做对,他如果再不知好歹,那么人家只是日后要他性命,这位说不定立时三刻就要他的命!
原原本本将那些大人物的要求和盘托出,他就俯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吭一声,直到耳畔传来了一声轻笑。然而,他却清清楚楚地分辨出,那并不是萧敬先的声音。
“晋王殿下,没想到我被人惦记也就算了,你这个外来户也这么被人惦记,果然是北燕的妖王名声在外吗?现在你知道德天社被人掺了沙子,你说该怎么办?”
“打打杀杀,还是装成不知道?嗯,这样都不太好,折衷吧。”萧敬先笑吟吟地眯了眯眼睛,说出来的话却丝毫没有他的表情那么客气,“好歹回头也要抓几个人出来,否则岂不是显得咱们这儿如同筛子似的?”
尚云儿顿时面如土色,紧跟着,他就察觉到有人在面前蹲了下来。眼角余光看到那双鞋的尺码,他确定那便是外间传言小小年纪就心狠手辣的越千秋,心里正紧张,却没想到越千秋一开口第一句话,却显得非常体谅人。
“既然尚班主识时务,我们也要对得起他,不能让他日后在金陵城里呆不下去。”
可尚云儿很快就意识到,那只是自己的错觉!能和妖王混在一块的,自然也是妖孽!
“要抓人,也不必急在一时,毕竟也要废物利用不是?听说尚班主多才多艺,这些年编了很多曲子?我这儿正好有一位落魄才子写出的绝妙好词,需要一个人编支曲子,你能不能全力以赴在中午时编出来?”
说到这里,越千秋又仿佛自言自语道:“有些读书人,为了成名无所不用其极,一面在秦家闹事,一面对我摇尾巴,只要能够名动金陵,还愁他不卖同伙?”




公子千秋 第五百零六章 闺怨诗的新用法
之所以没几个人把主意打到那两位金陵城里同样赫赫有名的大厨身上,一来是因为这两位大厨都是厨艺世家出身,祖上曾经有人被召入宫**职,各家达官显贵家中,也常常会有厨子跟着他们学艺,所以和一贯被当成是贱业的戏子,地位自然稍稍有所不同。
二来则是因为,大厨这种职业,都是活跃在后厨,除非忙完,否则接触不到前头那些贵人。而且,这次永宁楼和天水居的两班人马,早先就有说法,道是他们直接进驻丽水园整整三日,完全不出来,别人也就只能在可以进出的德天社身上下功夫了。
刘一刀和赵庆水两位大厨彼此关系素来不错,可对外人都有些牛脾气,此次他们原本不是那么好请的,奈何出身各大门派的少年们这数月以来没少在金陵城里“行侠仗义”,还真被他们和两家小辈拉上了一点儿关系,于是两人拗不过高额的报酬再加上几个心爱小辈的死缠烂打,再加上东阳长公主捎了话,他们就带着徒子徒孙来了。
丽水园是皇家别院,厨下的区域原本就很不小,两家人从上灶掌勺,做点心的,到切配的打杂的,统共二三十号人窝在这偌大的地方,非但不显得拥挤,反而很是宽松。萧敬先和越千秋都没派外人上这儿来负责厨下事宜,然而,东阳长公主却派了得力心腹桑紫过来。
只凭这一点,从两位大厨到下头的那些人,每个人都能明白,此次的事情到底是谁罩着。
而在他们忙活的时候,前头咿咿呀呀的唱词声,悦耳的丝竹管弦声,已经飘过几面墙头,渐次传了过来。
德天社在金陵城乃是头号出名的戏班子,请得起他们的,往往得是都是天不怕地不怕,惹是生非的祖宗!
当看到楼梯口有个俊秀少年郎等着,还笑吟吟地伸手搀扶他们时,两人那紧张的心情这才舒缓了一些。走在前头的刘一刀刚开口叫了一声小哥,打算探听探听里头那两位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就只听那边厢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千秋,两位大师傅还没上来吗?”
“来了来了!”
两个大厨听到搀扶他们的少年立刻答应了一声,立时瞪大了眼睛。这个笑得犹如邻家小儿的少年,便是市井之中几乎被妖魔化的那个越家养孙越千秋?
前头的刘一刀反应慢了一点,竟是硬生生被越千秋拽住胳膊,与其说搀扶,还不如说是生拉硬拽进了那轩敞的凭栏小厅。而落后几步的赵庆水则是愣了一愣,方才跟上,等到进入那小厅时,他就只见刘一刀已经被越千秋按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而在这宽敞的地方,除却主位上的萧敬先,和刚刚进来的刘一刀和越千秋,再加上他,竟是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旁人了!
对于这种根本完全没有意料到的局面,赵庆水不禁空前警惕了起来。他怎么都不觉得,自己两个只会做菜的老家伙有什么值得人家赏识,甚至要单独接见的地方。就在他心中打鼓,只觉得事有反常即为妖的时候,戏台上已经丝竹大起,一个婉转的声音再次唱了起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縻外烟丝醉软,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疑眄,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声溜的圆。”
这短短几句,刘一刀顿时悚然动容。他一向是爱听戏的人,这次答应邀约,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据说萧敬先这边竟是请来了等闲不赴普通人家堂会的德天社。此时,他下意识地一拍大腿赞叹道:“真真好唱词,德天社什么时候请动了这等妙人给他们写出如此好词来?”
赵庆水却比老兄弟更加谨慎些,听到下头叫好不断,而中间那主唱的身段窈窕,瞧着像是德天社这两年力推,不少世家公子捧过的一个名伶,他见萧敬先和越千秋对视一笑,便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唱词听着新鲜,敢问晋王殿下,九公子,莫非是武英馆哪位才子做的?”
“武英馆那些‘才子’,也就只能骗一骗钟小白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他们要是能写出如此好词来,那就可以去考状元了!”
越千秋嘿嘿一笑,若无其事地说:“这世上的才子多的是,一个个自叹怀才不遇,只可惜没有碰到伯乐。今天德天社的人一唱,回头这首小令就能传遍金陵城,再接着,那位自叹青春蹉跎的才子,就能够名动京华了!”
此话一出,赵庆水大吃一惊不说,刚刚已经早一步坐下,却因为唱词而赞口不绝的刘一刀更是瞪大了眼睛:“真的是新词?而且是尚班主今天刚在这儿拿到,现编的曲儿?”
“那是。”越千秋笑眯眯地说,“是新剧牡丹亭,一大早德天社过来的时候,我才刚把几段词给尚班主,没想到尚班主在编曲上那么有天分,竟然这么快就编出了一段新曲子来。”
萧敬先则是不动声色地接口道:“我倒觉得,你们这些南边的读书人就是不够直接,要自荐直接上就是了,偏偏要写什么宫怨诗,写什么伤怀的小令,拐弯抹角到费尽心思,这才送到你面前,人还扭扭捏捏地不肯露面,这不是婉转,这是矫情!”
“谁让越家之前的鹤鸣轩出品,已经成了京城的一块招牌?每逢鹤鸣轩出书,多少文人雅士都想着一睹为快,或者说挑刺点评?人家就算是想要展露才华,也得防着我拿过去之后,一口咬定是鹤鸣轩出品,所以才只肯给一段。当然,相形之下,这小令还不算是投名状。”
越千秋一面笑眯眯地说,一面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即冲着赵庆水和刘一刀狡黠地挤了挤眼睛道:“其实我请二位上来,除了请你们看戏,还有一件事相求。”
终于来了!
赵庆水心中一跳,生怕老兄弟被蛊惑住了,贸贸然开口答应却陷了进去,连忙重重咳嗽一声,在萧敬先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九公子是什么事?”
“你们有没有兴趣出一本食谱?”
听到是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赵庆水顿时目瞪口呆。良久,他和刘一刀交换了一个眼色,见刘一刀竟是陡然之间兴奋了起来,他大叫不好,可已经来不及了。这位多年和他齐名的金陵名厨一下子跳起来,大叫一声道:“有兴趣,当然有兴趣!”
眼见刘一刀兴奋地和越千秋接洽起了挂到鹤鸣轩名下出食谱的种种事宜,纵使赵庆水之前心中如何警惕,发现越千秋竟是一本正经说起了出书事宜,他渐渐也动了心。这年头寻常书生固然想要出书,可他们这等已经功成名就的大厨,何尝也不想让自己名垂青史?
因此,在一来一往询问了几次之后,当赵庆水听到越千秋不但要出食谱,还打算出农书,出算经,出各种杂记……他终于把之前的顾虑丢到了九霄云外,竟是和迫不及待的刘一刀没什么两样,以至于当萧敬先笑眯眯地叫了人上来把他们带下去吃饭,他都有些不情不愿。
这两位年纪很不小的大厨带着几分失魂落魄下了楼,戏台旁边的尚云儿立时注意到,自己戏班子里两个被裴家塞进来的眼线悄悄靠近了过去,竟是急不可耐地和那两位兜搭起来。他看在眼里,却没有露出任何异状,直到赵庆水和刘一刀吃完饭离开,那两人才重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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