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越千秋再也顾不得多问,当即让人带路。毕竟,刘府那么大,他从前根本对这个叫惜花居的地方没有任何印象。果然,等到跟着那个管家东拐西绕,最终来到了一座僻静的院子面前,看着月亮门上惜花居三个字,他简直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
那个四处都是演武场,跑马驰道的刘府,还存在如此幽雅宁静的处女地?
刘方圆这个做主人的知道吗?这不是刘府左近本来还有个谁都不知道的园子,然后在翻修刘府的时候留下了一条通道,这一回才第一次打开门通过去,让萧卿卿住的吧?
越千秋当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差不多就是现实,因为那座别院当初拨给刘府时,确实就留着一小块区域单独围起。至于旁边的那些邻舍……谁会知道隶属于皇家的那块别院究竟有多大地盘,是不是完全赏赐给了刘静玄,又是不是在翻修时造得别有洞天?
当他踏进惜花居时,恰逢宋蒹葭和萧京京一后一前从一座造型别致的二层小楼中出来。前面的萧京京低垂着头,仿佛是哭过,后头的宋蒹葭则仿佛是在劝慰她,两个年纪相仿的小丫头全都没有看见他——当然,也可能是他脚步太轻,浑像做贼似的缘故。
“京京,别哭了,我医术本来在回春观就算不上号,那些太医署的御医也不见得有多少真本事,你娘肯定是装病吓唬人,却连你这个做女儿的一块吓进去了!”
“呜呜……”萧京京却抽噎个不停,直到宋蒹葭一个旋身干脆挡在了她的身前,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她才干脆一下子投进了对方的怀里,“娘一年到头总有一段时间根本不在我眼前露面,就因为我偶尔撞见过一次她在生病,所以我这次才会用那个借口追出来!”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簌簌落下,打湿了宋蒹葭的衣襟:“万一她是真病怎么办?万一她不是吓我们的怎么办?宋姐姐,你实话告诉我,光是从脉象来看,娘到底是不是病?”
宋蒹葭顿时支支吾吾了起来。如果凭借医术,哪怕她并没有把苏十柒请过来,可她还是理直气壮地认定这就是病入膏肓的迹象。
可既然越老太爷和叶广汉这样的宰相,晋王这样来自北燕,在大吴也混得风生水起的贵胄,全都几乎认为萧卿卿那病不大真实,而萧京京更是不愿意相信母亲是真的眼看快要步入死亡,她也就有些头疼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那两个御医把话说得活络到十分,把人的心吊在半空中。哪怕这两个医术确实是挺精湛的,可就是这太过滑头的人品,她非常鄙视,话里话外就情不自禁贬低他们。
因此,她只能含含糊糊地说:“看上去似乎是身体虚弱,可不管怎么说,只要好好调养,用药得当,那都是能够痊愈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
就在宋蒹葭硬着头皮安慰萧京京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发觉,已经有一个人影绕过她们俩,悄悄闪进了背后的门里。她只顾着搂了萧京京快步去了西厢房,对这个新结识的好朋友颇有几分说不出的怜惜。毕竟,她也承受过对她很好的师门长辈过世时的悲恸。
而等到外头那脚步声消失,避免和两个小丫头碰面的越千秋,这才转身往里走。他有些奇怪这里竟然没有侍女护卫之类的人守着,可就算疑惑,他也没有停下往里走的脚步。直到打起一道帘子,看清楚那个斜倚在床上,正朝他看的人影,他方才轻轻吸了一口气。
这大概才过了多久……十天半个月有吗?那个曾经把很多人迷得七荤八素的倾国妖女,怎么就消瘦憔悴成了这个样子?
萧卿卿自嘲地一笑,那笑容中依稀可见往日的颠倒众生:“很惊讶我也有今天,是不是?”
越千秋只不过微微一恍惚,就摆脱了那种目光被牢牢吸引住的诡异状况。遥想从前那次的狼狈经历,如今简直轻松到不可思议,只从这一点,他就觉得,如果不是萧卿卿放水,那么,她那种魅惑众生的吸引力,确实已经大不如前了。
可如果这只不过是为了吸引皇帝亲自过来呢?当然,如果真要是这样,只要萧卿卿当初不在武英馆出现,即使出现也控制好那种能力,只要突兀现身在皇帝跟前,哪怕是一位阅美无数的天子,说不定也会轻轻松松上钩。可是,既然有北燕皇帝那样的变数,大吴这位天子不入彀中也是没准的事。
皇帝这种生物,自从诞生的第一天起,就是不断产生意外的。
心里翻滚着无数念头,越千秋决定自己掌握对话的导向。他直接搬了张椅子在距离床前四五尺远处一坐,这才直截了当地说:“之前让裴旭的侄儿挑唆书生抓秦二舅和三皇子相会,继而打人;让他儿子指使门客联络聂儿珠杀我;让裴晦的小妾捅他一刀又放火烧房子;让沈铮抓我的把柄却最终把自己陷进去。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弄鬼,这没错吧?”
说到这里,他不等萧卿卿答话就低喝道:“萧卿卿,你很聪明,很厉害,但你凭什么觉得,被你操控的人固然因为不知道你的存在而没办法找你算账,而因此得利的人就会放过你?你知道,从古至今,那些玩弄人心的人,最终是什么下场?”
“裴南虚如果不是为了向上爬,不会利令智昏;裴旭那个蠢儿子如果不是为了讨好父亲,不会孤注一掷;裴晦如果不是贪婪成性,不会被女人反噬;沈铮如果不是只相信自己,不会以卵击石。我甚至没有在秤杆一头放下小砝码,只是吹了一口气,做出选择的是他们自己。”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用这样八个字作为结语,挡回了越千秋的问题,萧卿卿就形容冷漠地说,“更何况,我不需要你高兴,不需要你满意,因为这是南吴皇帝和你爷爷全都很满意的结局。”
就在越千秋气得想骂人的时候,他突然依稀感到有几个气息出现在附近,其中有两个非常熟悉。然而,那不是门前,而是墙后。他刚刚心中一动,下一刻,一个声音就传了过来。
“郡主因为你很满意这个结果,就觉得朕很满意,越相很满意,这样的以己度人,是不是太自负了?”
随着这个声音,一面墙悄无声息地挪开,紧跟着,就只见两个他从没有见过的侍卫一马当先,紧跟着,便是皇帝和东阳长公主一前一后弯腰从那一座突然出现的小门进入了屋子,最后头还跟着两个侍卫。
越千秋急忙蹿起来行礼,而皇帝却摆手止住了他,目光须臾就落在了萧卿卿的脸上。尽管那张曾经艳光慑人的脸,现如今因为疾病而显得消瘦憔悴,但和皇帝对视时,萧卿卿却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刚刚那句话的影响,目光一如既往,清澈犀利到仿佛无形之刀。
“朕见过你。”
正在想皇帝接下来会说什么的越千秋陡然听到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他不禁呆了一呆,随即立时寻思自己是不是要借故告退,可紧跟着,他就发现自己的反应还是太慢了一些,因为大吴天子的回忆杀,实在是来得太急太快。
“你居然是北燕霍山郡主?”皇帝的话又急又快,透着少有的惊怒和急躁,“那么她是谁?朕当年遇到的她是谁?”
当年的她……这难不成是说咱大吴这位皇帝和北燕那位死去的皇后有一腿么?
越千秋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真的听到了了不得的大事。他忍不住求救似的瞅了东阳长公主一眼,却只见这位一向对自己非常照顾的长辈,此时此刻目光完全落在了萧卿卿身上,根本没有分神周顾他。他知道自己最好悄悄离开,可脚下却仿佛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
“你已经猜到她是谁了,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面对萧卿卿这样一个反问,皇帝那张脸顿时变得一片煞白。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那不可能!朕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才不过二八年华,时隔多年也曾有过几次再见,她一直都是未嫁女的打扮……”
皇帝的话终于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萧卿卿那嘲弄的眼神。显然,只因为所谓未嫁女的打扮,便轻易相信一个女子云英未嫁,那实在是太滑稽了。
然而,他和她仅有一次共度巫山,那还是因为多年不见再次重逢,他已年近四旬,她亦是快三十了,却依旧看上去风华绝代,一夕畅谈之后情不自禁,至今他还觉得那经历恍若做梦,怎么可能确认那个记挂了很久的女人是否完璧?
遥想当年初见,她神似他成年时求之不得的那位闺秀,却没有那位闺秀的柔弱可怜,反而多了几分坚韧高雅,自立自强。他想到从前自己立后不得,纳妃又不得,便是因为心上人太过软弱,只被太后一威逼就立时远嫁,后来甚至怨艾早亡,一时非常珍惜那位偶遇的红颜知己。可他怎么想得到,后来那一段偶遇的经历,很可能从头到尾都是别人的设计?
就在皇帝心乱如麻时,萧卿卿随眼一瞥越千秋,突然似笑非笑地说:“你以为她是天下最完美的女人,可你难道真的没想过,她送给你养的那个儿子,到底是谁的骨肉?”
公子千秋 第五百七十三章 千秋的脑洞
越千秋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幸运,也很倒霉。
幸运的是能够在失去所有亲人之后,碰到越老太爷把他捡了回去,不但让他吃饱穿暖,让他过上了在如今这世上堪称人上人的美满生活,而且还费尽心机为他另寻了一个靠山——如果不是因为严诩这样一个护短的师父,他也不会在爷爷之外又得到了东阳长公主的庇护。
至于倒霉……自从那次北燕秋狩司的《金枝记》开始,他的身世就开始变得离奇曲折,走了一趟北燕之后更是多了一重身世疑云,直到那次和爷爷摊牌,他仍旧发现,就连起初表现得好像对他身世了若指掌的爷爷,也未必真的了解一切。
可今天真的直面萧卿卿这个他非常讨厌甚至痛恨的蛇蝎美女时,他却发现,相比自己那非常不确定的将来,如果皇帝真的听信了那番蛊惑力极强的话,那么小胖子的将来……不,小胖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将来了,皇帝很可能无声无息地让其被消失!
尽管他曾经很讨厌暴虐冲动的小胖子,恨不得离人远远的,可此时却没办法坐视。毕竟,小胖子哪怕并没有完全改好,可到底没以前那么讨厌了。更何况,谁能说萧卿卿不是故意的?唯一的皇子万一真的出点什么状况,偌大的王朝很可能因此风雨飘摇,这绝不是好结果。
然而,越千秋更知道,自己对于小胖子的生母一无所知,如今萧卿卿在这里对皇帝冷嘲热讽,字里行间透露的意思便是,小胖子是北燕皇后生的,他要是不经思考就想开口插科打诨,把话题岔开,那不是帮人,而是害人!
突然,迅速开动脑筋的他瞥见皇帝身后半步远处,面色晦暗,眼神意味难明的东阳长公主,心中不由一动。他下意识地从腰间摸到了一枚金珠,直接悄悄屈指弹了出去。
而这会儿的东阳长公主正竭力按捺满心怒火,忽然觉得左上臂微微一疼,她恍然回神,等注意到正对着的越千秋正在那拼命对自己使眼色,她立时明白了他急的是什么,刚刚那股噌噌噌直冒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心中更是哂然。
早年越千秋是最讨厌和那个小胖子来往的,可这些年同在金陵,抬头不见低头见,再加上小胖子没了冯贵妃那种居心叵测的“母亲”,她亲眼看着两个人是人前装模作样的死对头,人后互相冷嘲热讽的冤家。想着那些往事,她的脸色渐渐柔和了下来,突然重重咳嗽了一声。
“霍山郡主,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了。也许你说的那个女人确实是北燕先皇后,可逝者已矣,死无对证,全凭你一张嘴上下一合,证据何在?我皇兄登基至今,已经四十七年了,这四十七年来,也曾有人在他面前搬弄是非,借刀杀人,但那些人的下场全都只有一个。”
东阳长公主用前所未有的杀气腾腾语气喝道:“那便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取死路,自寻灭亡!”
几乎在听到东阳长公主反驳萧卿卿的一瞬间,皇帝也立刻摆脱了最初的惊怒和慌乱。
他毕竟不是坠入情网的年轻人,当初在那个孩子送来的时候,他就曾经怀疑过,犹豫过,尤其是把孩子放在冯贵妃身边,眼看其一天天长大时,他那心情更是异常复杂。
一方面,他实在是太需要一个儿子,哪怕是身世可能有些问题的儿子,也比当年太后和群臣硬塞给他的嘉王要贴心得多。另一方面,看着那个大胖儿子一天天长大,性子却不怎么像他,也不怎么成器,他又实在是不放心交托江山。
也正因为如此,他迟迟不立太子,就是想仔仔细细确认那是不是自己的儿子,适不适合将来继承天下,镇守江山。然而,他才刚刚觉得小胖子总算已经成长了起来,这次算是做足了准备来见萧卿卿,结果便认出昔日故人,遭遇了这样一个让他完全措手不及的消息。
因为东阳长公主的话,他终究意识到了自己不只是萧卿卿认识的那个李公子,还是大吴天子。他将脸上的那些情绪波动一时完全收敛了起来。只是看向萧卿卿的目光,不免带着几分复杂难明的意味。
好色之心,人皆有之,他也不能免俗。不管当初的邂逅是不是别人有意为之,他最初惊艳和心仪的,原本是如今躺在床上的,曾经艳光四射的萧卿卿,只是那时候她不曾透露真名,又对人冷若冰霜,让人根本接近不得。
而且,因为她作为妹妹出现,又甘为陪衬,而那个逐渐展露出他最无法抗拒特质的女人,又实在是太出色,以至于他最终还是忽略了那缕最初的惊艳,如今想来,她们姐妹那样的谈吐,那样的博学,那样的武艺……怎么可能出自寻常人家?
他最初碍于太后新丧,群臣虎视眈眈,生怕查访她们被人抓住把柄,只能遗憾地失之交臂,等到后来终于完全握住权柄,腾出手去查时却又毫无线索,竟是就那样放弃了。那会儿他就该知道,这样一对他根本寻不到半点线索的姐妹,绝对是有非同寻常的背景。
收起万千思绪,皇帝冷冷问道:“你就只有这句话想对朕说?”
见皇帝的脸上和眼神中都看不出任何波动,萧卿卿紧绷的后背突然松弛了下来,随即淡淡地说道:“我该做的已经都做了,该说的也已经都说了,想必你现在已经明白,没有再见我,更没有再和我说话的必要。你如果不想相信,可以不信。至于让那些太医署的国手在我这儿浪费时间,更没有必要,北燕的大夫并不比南吴的差,我的病在北边无数名医束手无策,到了金陵也是一样。”
说到这里,她缓缓一个翻身侧向了墙壁,留给屋子里的其他人一个背影:“我命不久矣,也无心苟延残喘。不管是红月宫那点基业,还是京儿这个女儿,随你们处置就是。言尽于此,慢走不送。”
越千秋只希望自己此时的存在感能够降到最低,然而,他却非常无奈地发现,皇帝在盯着萧卿卿那侧影看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侧头看向了已经悄然退到角落中的自己。
尽管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说别的话,可他还是觉得后背心发凉,尤其是看到皇帝对自己招了招手,继而率先转身迈开步子往来时那道暗门走时,他非常头大,唯有求救似的朝东阳长公主看了一眼。
然而,他等到的只有东阳长公主的微微颔首。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只能非常无奈地跟在了皇帝的后面。当走进了那条不为人知的密道,眼见身后的门因为什么机关而突然落下,他唯有没话找话说道:“皇上,长公主还在屋子里。”
“放心,东阳这么多年能够让那些恨透她的官员束手无策,靠的不只是她的手段,就算萧卿卿没病,也未必能奈何得了她。”皇帝说着就转身等越千秋走上前来,见他满脸发懵,他就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怎么,你觉得朕的意思是说,你师父他娘原来是高手?”
越千秋轻咳一声,非常尴尬地问道:“难道皇上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要像你师父和你这样,抡着大刀在前头冲锋陷阵,才是厉害。东阳擅长用人,今天朕带的那四个侍卫,全都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四人合击之术,差不多能是当个敌人更容易刺激大郎奋发上进,现在看来,那番话真的不能说是推脱。”
越千秋简直泪流满面。我是想距离小胖子远点儿的呀,可那小子成天如同牛皮糖似的黏过来,甩都甩不掉,时间长了,总算也看出了那么一点儿少得可怜的优点,至少比那个更喜欢装的嘉王世子李崇明可爱一些。
再说,他刚刚为小胖子说话,真的不是为了小胖子,他是为了家国天下!
用这样理直气壮的由头说服自己之后,越千秋就低声嘀咕道:“臣没有皇上说得那么大公无私、臣只不过是想,萧卿卿能用那种话来蛊惑皇上,别人说不定也会说类似的话。别人能恶心皇上,皇上难道不能寒碜别人?
把萧卿卿那番话改头换面一下传到北燕去,就说北燕那位皇后心仪的本来是皇上您,还给您生了个儿子。再说,这也不是没好处的,晋王殿下找到外甥,态度绝对会进一步摆正,说不定还能争取到更多的人……”
“好了好了,满口胡柴,朕不让你停,你还胡言乱语上瘾了是吧?在北燕散布流言,说朕的儿子是北燕先头那位皇后生的?亏你想得出来!”
皇帝终于忍不住再次打断了越千秋,见人偷瞥了自己一眼,这才低下头去,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但刚刚那惊怒愤懑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念头。
男人对于儿女是不是自己的血脉,从古至今,那简直是重视到几近变态。甚至从前某些野蛮落后的游牧民族,直接把从外族娶回来的妻子所生第一个儿子杀掉,又或者各种近亲结婚,为的就是保持所谓的血统纯洁性。至于皇帝这种存在,那就更不要说了。
想当年那位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的秦始皇,所谓的孕十二月而生,不早就成了一个笑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实则不是庄襄王,而是吕不韦的血脉?
作为大吴天子,他怎么能容许自己也在某种程度上沦为庄襄王那样一个笑话?
然而,当初北燕秋狩司能够在南边散布那样的流言,诋毁他的儿子并非亲生,而是偷梁换柱,那么现如今,倘若他能够反过来利用萧卿卿透露的这个消息,那么是不是能反过来在北燕皇帝的胸口插上一把刀?
更何况,晋王萧敬先的南归,本来就能够佐证李易铭的一部分身世。
但最重要的是,萧卿卿既然送给了他将裴旭一党扫除,同时又几乎是逼着他把执念太深的沈铮拿下,如今却又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那么,她到底想要什么?
公子千秋 第五百七十四章 当断则断
“你到底想要什么?”
萧卿卿身前,此时此刻已经只剩东阳长公主一个人,那四个之前随侍的侍卫已经不在屋子里了。两个在一北一南曾经拥有莫大权势的女子彼此对视,最终却是萧卿卿哂然笑了一声。一度只给皇帝一个背影的她,不知何时起已然坐直了身子,哪怕病骨支离,却不见半分孱弱。
“我想要什么……呵呵,我想要在这世间留下我存在过的痕迹,不希望无声无息作为病人死在这个世上,你这个生来便是健康的人怎么会明白?”
她神经质地咯咯笑着,不见魅惑众生,只有病态的癫狂:“从我懂事的时候起,见惯的就是每一个大夫的摇头叹息,就是父亲那强颜欢笑的脸。等到他不在了,王府那些人对我俯首帖耳,惟命是从,可我能够从每一个人眼神中看出来,他们是因为命令和忠义才服从我。”
“他们服从的是兰陵郡王之女,霍山郡主,而不是我,大夫口中只有卧床静养才可能活下去的萧卿卿!”
“我不希望一辈子就躺在床上,只能看屋延请来的名医竟然都建议其顺其自然生下孩子,而不是采用堕胎或是其他办法,心里就已经有些疑窦,等听到最后一句,她方才陡然醒悟了过来。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你以为自己收拾干净了残局,其实那一夜的春风一度,还是被人知道了,于是,你腹中的胎儿便成了别人眼中的香饽饽?”
“没错,直到生下那个瘦小得几乎只有巴掌大的孩子,我这才知道,乐乐原来一早就知道我掩盖的事实,她想要这个孩子。她亲自来见我,承诺会视若己出。可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我,那一次却犯了执拗。我布局死遁,带着孩子离开了北燕,而她却似乎还希望我回来,竟是秘而不宣。于是,我这个霍山郡主明明人在金陵,在别人眼里却仿佛还生活在北燕。”
东阳长公主在心里一遍遍思量着萧卿卿说的这段往事,计算着时间,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按年纪来看,那不可能是李易铭,当然更不可能是越千秋,同时也绝不可能是萧京京!
按照她这些日子来打探到的零零碎碎信息,萧卿卿离开北燕,至少是在十六年前,所以,她的那个孩子无论男女,至少都有十六岁……
突然,她心中凛然而惊。十六岁,如果她没有记错,如今陷身北燕,越老头的幼子越小四正在变着法子想收为义子的那个青城掌门弟子甄容,不正是十六岁?
如今那位北燕皇帝并不像自家皇兄那样已经坐了四十几载江山,至今在位也就十七八年,当年还曾经在亲王的位子上呆了很多年,一度表现得像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天潢贵胄,身边除却王妃之外,姬妾并不少,等登基为帝之后更是没少纳妃,后宫子女众多。
这样一个本来就不算是专情的皇帝,又曾经被人设计和萧卿卿春风一度,她不禁暗自心想,如果自己是那位北燕皇后,在曾经的闺中密友失身于丈夫这件事上,到底是什么立场。
是真的被手下的女官蒙蔽,而后顺势利用,还是明知道却装成不知道,坐享其成?
然而,她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反而淡淡地问道:“如果我没记错,你之前还说过,萧京京是北燕皇帝的女儿?可现在听你这说法,这年纪好像对不上吧?而且,和刚刚你说的这些相比,我更想知道的是,当年你和萧乐乐当年第一次是怎么到的金陵,怎么见的皇兄?而后来萧乐乐又是怎么到的金陵,怎么接近的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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