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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因为靠两条腿奔波了许久的关系,此时他只觉得脚下犹如灌了铅似的,只想好好仆倒上床睡一觉。然而,从有明瓦灯的明亮院子进了三开间未曾隔断的东厢房之后,他觉得只点了一根蜡烛的屋子里很是昏暗,可当随意一瞥之后,他就整个人都僵住了。
在进屋之前,他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屋子里有人,可是此时此刻,那正对着门的椅子上,可不是如同鬼魅似的坐着一个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苦着脸说:“影叔,你还真是属鬼的啊!得亏我胆大,否则非得被你吓死不可!我还问过门上呢,都说你还没回来!”
“刚回来。”越影淡淡地回答了三个字,见越千秋仿佛被噎住了似的,满脸悻悻,他就看着越千秋,一字一句地说,“我和杜白楼查到,下手杀了程芊芊满门的幕后主使……很可能和嘉王有关。”
越千秋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光是一个嘉王世子李崇明在金陵城这边动不动刷存在感已经够烦人了,可看在嘉王还在封地上老老实实的份上,他这个局外人当然没法抱怨。可现在,呵呵,那个他和很多人都认为安分守己的嘉王,却被事实证明一点都不安分!
他平复了一下想要骂娘的情绪,很自然地流露出一丝懊恼和不解。
“那这事情影叔应该赶紧去对爷爷说,然后禀报皇上啊。这事儿您对我说,不怕我泄漏风声吗?我本来就不喜欢那个装蒜的李崇明,英小胖更是别提多讨厌那小子了。万一我一个没忍住,对英小胖露出点口风,英小胖非得惹出大事不可!”
“老太爷已经连夜入宫去了。”越影说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显得非常平静,仿佛这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而不是足可震动朝野的大事。见越千秋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无所谓,他就徐徐站起身来,脚下一动,人就倏然出现在了越千秋身前。
这一年多来,越千秋窜得不可谓不够快,但较之女孩子里少见的高个头周大宗主还矮了半个脑袋,而在身材在成年男人当中只能算是中等的越影面前,在这么近的距离,他仍然需要稍稍仰视一下。
尽管算得上是越影从小看着长大的,可此时面对那沉静的眼睛,他还是有点发怵。这不是因为心虚或其他,纯粹是面前这个男人积威深重,不动则以,一动就犹如莅临世间的死神。
“尽管整个程家几乎都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之前扬州府衙和江都县衙也曾经仔仔细细清理过废墟,但到底还是有所遗漏。这次我和杜白楼再去,找出了昔日程家老宅的图纸,重点清理了几个区域,结果还找到了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东西。”
越影特别强调了“比较有意思”五个字,随即就轻描淡写地说:“过程我就不细说了,总而言之,在此之后,我和杜白楼顺藤摸瓜,找到了程芊芊的生母曾经在扬州城郊住过的小屋,穷搜之后,发现了一封给你的信。”
前头那些话,越千秋听着只当是与己无关的闲话,可当越影提到信时,他就只觉得尾椎骨一炸,一股寒气油然而生。他非常庆幸今天晚上忍不住对周霁月倒了一番心里话,紧跟着就被她劝了去对严诩吐露真言,否则如果在还瞒着每一个人的时候骤闻惊讯,他肯定得气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就呵呵笑道:“给我的信,莫非在上面指名道姓说是给千秋的?”
“没错。”
“那影叔应该看过了?那你肯定背得出来,背两句给我听听怎么样?”
看到越千秋那笑容可掬镇定自若的样子,越影有些意外,但还是点点头道:“那封信就在我怀里,你要看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不,我只想听影叔你背头两句。”
面对越千秋这少有的坚持,越影微微踌躇片刻,凝神注意了一下四周围的环境,最终一字一句地诵念道:“千秋,见此信时,想来汝已知人事,却不晓身世。吾名丁安,曾事大燕文武皇后为尚宫,保管皇后玺绶……”
“停,够了,足够了!”越千秋立刻伸手阻止了越影,嘴角流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容,却是径直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牛皮纸包,直接在越影面前晃了晃,“影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看过的那封信,和我眼下这玩意,应该是一模一样的,不信你瞧瞧?”
越影立时伸手接过,等到解开纸包,展开其中那发黄的绢书,他大体扫了一眼,仿佛亘古冰川的面色就已经有所动容。他扫了一眼满脸愤愤的越千秋,最终沉声问道:“哪来的?”
“人家给的。”越千秋耸了耸肩,呵呵笑了一声,“而且还是藏在一个手镯里的。那手镯做工很不错,这绢书的质料更是非常不错,轻薄到竟然能够藏在那样小小的凹槽中,看上去还有好些个年头。只可惜就如霁月说得那样,我关心则乱,竟然毁尸灭迹,把镯子锤成碎屑都扔了,却还被人发现了蛛丝马迹。幸好我没把这绢书给扔了,否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这话如果是无关人士听,必定会觉得云里雾里,但越影一听就明白了。他没有问程芊芊是怎么把镯子给你,又是谁发现了蛛丝马迹诸如此类的话,而是将绢书郑重其事地重新收进纸包,揣进了自己怀里,随即就定睛看着越千秋说:“还跑得动吗?”
越千秋顿时有点懵,但他还是凭借思维惯性傻傻地答道:“今天从晋王府跑去玄刀堂,又从玄刀堂跑去长公主府,眼下我腿酸,跑不动。”
这话越影听在耳中,本能地想起了越千秋儿时那一本正经的童言稚语,顿时轻笑了一声,紧跟着就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那就上来,我背你去!”
想当初手无缚鸡之力时,越千秋曾经伏在严诩又或者越影的背上,品尝过飞檐走壁,又或者说飞天入地的快乐,等自己武艺小成,人也窜高长大之后,他就再也不甘心让长辈们带着四处乱窜了,轻功不够就工具凑,所以,此时竟是他这三年来第一次被越影背着走。
他的个子和块头都远超过去,可越影的身材却一如六年前,因此趴在人家背上,越千秋着实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越影那“跑得动吗”是这个意思,他就算硬挺死撑,也会说自己还能走,刚刚出屋子的时候,他特别担心被人看见,更担心被人看见之后去告诉平安公主!
被她知道的话,她准会以为自己出了什么问题,连走路都不能,还得被人背着!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哪怕背着一个他,越影的速度也比他全速时快多了。尤其是走在那种只容一人通过的围墙时,那种风驰电掣不看脚下的从容,让他很想忍不住叫好一声。只不过,他毕竟有点累了,最初的怀念感和兴奋感过后,他竟是不知不觉在颠簸中打起了瞌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了一个轻轻的叫唤:“千秋,千秋?”
猛然惊醒过来的他环目四顾,这才发现自己还趴在越影背上,但两人这会儿却身处一片荒野之中。放眼看去,无数乱七八糟或新或旧或腐朽的木牌插在大地上,有些地方还能看出隆起的小土堆,有些地方则是完全分不清楚了,四处杂草丛生,甚至还有几株顽强的小树。
晃晃脑袋好容易想明白事情始末的他有些茫然地开口问道:“影叔,这是哪?你带我到哪个乱葬岗来了吗?”
“这里还不算是乱葬岗,毕竟还能刨个土堆埋人,还能竖块牌子,而不是一条破苇席直接一裹就扔在那儿。”说到这里,越影就淡淡地说,“原本丁安就应该葬在这里。”
越千秋那仅存的睡意被这这一番话给冲得干干净净。他打了个寒噤,随即尽力镇定地问道:“影叔既然说是本来,那么也就是说,她现在不葬在这?那你带我来这干嘛?”





公子千秋 第六百二十五章 深夜里的掘墓人
越影在别人面前一贯话很少,这么多年来,他和其他人说的话总和,也未必及得上和越老太爷又或者越千秋一天说的话。此时此刻,面对越千秋那连续两个问题,他叹了一口气,随即就淡淡地说:“本来这些事应该老太爷对你讲,但事情来得巧,只能我先对你说了。”
“影叔你说和爷爷说那是一样的。谁不知道你就和爷爷的影子似的,和爷爷俨然一体!”
听到越千秋这不假思索的回答,越影眉头微微舒展开了一些。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和语句,却没有把背后的越千秋放下,而是背着他继续走在这深夜中的墓场中。
此时天上月亮又躲到深深的云层中去了,四周一片昏暗,再加上墓场中天生的阴森气息和寒风夹杂在一起,足以让胆小的人惊叫出声。越影自然是从来不怕这种环境的,但听到背后的越千秋呼吸不那么均匀,他就开口问道:“怎么,怕了?真正的乱葬岗可还有鬼火的。”
“什么鬼火,磷火而已!”越千秋虽说胆大,但还没有大晚上在墓地乱窜练胆子的这种爱好,若不是眼下有越影在,他肯定拔腿就跑。可话虽如此,他还是死鸭子嘴硬道,“人和动物的尸体如果不深埋,腐烂之后会散发出一种物质,就是磷,磷只要温度适宜就会燃烧,嗯,大概就是盛夏那种温度。眼下是冬天,天寒地冻的,就算真是乱葬岗也看不到鬼火的!”
“除非有人故意捣鬼,拿个火石火镰打火还差不多!”
他借着说话排遣眼下心中的不安,越影却有些惊异。要知道,鬼火这种东西,除了他这种天生仿佛失去了所有害怕情绪的人,大多数人在第一次看到后都会将其归结于鬼神,血气方刚的少年嘴上固然会说不怕,可要像越千秋这样振振有词掰扯出一个道理却也难能。
因此,他一面加快脚步,一面笑道:“怪不得你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这脑袋里想的东西,就和别人不同。这又是在鹤鸣轩那些书里看到的?”
“当然!”哪怕知道自己瞎掰的古书典籍骗得过别人,骗不过越老太爷和越影,但越千秋还是一口咬定。见越影没有质疑,他索性直接双臂箍着对方的脖子,犹不死心地套话道,“影叔,你既然说丁安不是葬在这里,我们去看什么?”
“自然是让你看看那座被很多人挖过的坟。”
闻听此言,越千秋顿时冷不丁打了个寒噤。不用想也知道,葬在此处的坟会有什么人吃饱了闲着没事干来挖?只有那些对他的身世存在疑虑,又或者想要借此打击越老太爷的人,那才会大费周章做这种多余的事。
他沉默了片刻,随即低声问道:“当年爷爷把我捡回去的事,影叔你能对我说说吗?”
知道越影刚刚既然说要代越老太爷说某些没有告诉过他的往事,此时把这个问题抛出去之后,越千秋就隐隐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如愿。果然,只是片刻的沉默之后,越影就平铺直叙地说:“十多年前,老太爷一直都有心情不好就坐轿子满大街逛的习惯,那一天……”
随着越影的讲述,越千秋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场改变了他命运的大火,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奋力抱着自己离开火场的人。时光过去多年,那张脸已经变得有些模糊,而因为婴儿的天性就是吃吃吃睡睡睡,所以他在起火之前还在呼呼大睡,并不知道自己被人抱着离开火场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记得对方是不是见过什么人。
而越影此时讲述的,也并不涉及那一段,只有那场大火之后,越老太爷如何收养他的经过。仔仔细细听着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越千秋能够确定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心中不禁百感交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问道:“影叔,我只想问一件事,千秋这个名字,是爷爷起的吗?”
这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但越影却迟疑了好一阵子,最终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千秋那两个字的含义,老太爷当时说过,但在此之前,老太爷是不是从哪里早就看到过又或者听到过,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一天能把你抱回家里,并不是偶然。”
果然不是偶然吗……
越千秋把脑袋搁在越影肩膀上,唏嘘不已地叹了一口气。直到发现对方的步子又停了下来,他方才扭动脖子往四周围扫了一圈,随即就只觉得屁股下头一松,如果不是他还紧紧扒着越影的肩膀,只怕立时三刻就会掉下去。
知道越影是故意耍他玩儿,他连忙一松手跳下地,可脚下却不知道踩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整个人竟是往后一滑。
虽说知道面前还有个天下少有的大高手,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提气轻身一个凌空后空翻。等到站稳的时候,他这才看清楚一道黑影从面前窜过,等发现自己刚刚竟是好死不死踩了一只老鼠,顿时觉得大为恶心。
在这种遍地尸骨的地方,天知道这种老鼠是吃什么活下来的!
越影看出了越千秋的嫌恶,屈指一弹便是一颗小石子。眼见那不是暗器的暗器噗的一声击中了那只老鼠,随即小东西就在地上不动了,他这才指着面前一座相比其他各处坟头堆土更高,甚至还有一块刻着丁氏之墓石碑的土冢。
“那次老太爷给钱让人安葬丁安,那些人到底还没有贪到彻底,没有一席芦苇把人丢在乱葬岗,而是买了一副薄棺材把人安葬在了这里,还找了块便宜石头刻了几个字,也就有了这个碑。不过也正是因为有这块碑,循着线索摸过来的人都能找到这里,然后挖坟。”
即使越影早就表示,丁安并不是葬在这里,但一想到那个让自己得以活下去的女人差点被某些人搅扰得死后都不能安宁,越千秋还是觉得心里一阵阵邪火直往上冒。他竭尽全力压下这股恼怒,沉声问道:“影叔之前说人不在这里,是爷爷让人将她迁葬了?”
“嗯,转移过来的是义庄一个无名妇人的遗体,本来是火葬之后丢哪个乱葬岗的,最后被我运出来之后换到这里。虽说她因此被人几次打扰死后安宁,但至少有一个入土的地方。别人找到这里也是八年前的事了,光看骸骨很难判定是否丁安。”
越千秋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又问道:“那丁安葬在哪?”
“那边。”越影伸手指了指不远处,见越千秋仿佛有些讶异,他就淡淡地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样才不容易引人怀疑。那棵桃树是有名的雷击木,我又编造了一些流言,诸如下有僵尸,不适宜埋人之类的传说,所以那附近都没有坟墓。如此一来,我每年清明冬至代老太爷来扫墓的时候,都能照看一下那边。”
越千秋早就习惯了越影的缜密,可听到这话之后,他忍不住嘀咕道:“影叔你都每年来扫墓了,还有人敢来干挖坟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皇上和长公主自然不会怕老太爷,也不会怕我。更何况,他们的人在挖坟之后会重新装殓,换了好棺材,深埋下葬,在他们看来也算是对得起死者了。至于其他人……”
越影面色一冷,声音也多了几分寒意:“那些挖坟之后又草草行事的,那自然要付出代价。动手挖的人,少不了要摔断手脚,又或者病上一年半载。至于在背后指使的,死几个人还算是便宜了他们。走吧,我带你去那座真正的丁安墓。”
越千秋正琢磨越影是明目张胆直接把人杀了呢,还是动用了诅咒什么的噱头,冷不防越影已经大步走在了前面。他可不愿意呆在这坟头遍野的地方,连忙追了上去。等到了那颗桃树下,他就只见四面一片平坦,地面也很紧实,乍一眼看去根本不像是埋过人的样子。
而越影在桃树周围走了一圈,最终停在了某个地方,这才对越千秋颔首道:“就在这里。”
闻听此言,越千秋少不得低头仔细看地面,想到下头埋着那个曾经救过自己的妇人,他的心情不禁非常复杂。足足好一会儿,他才疑惑地抬头对越影问道:“影叔是特意带着我来看看这座真正坟墓的?”
“是,但也不全是。”越影面色古井无波地说,“离天亮的时间还足够,我打算挖开这座墓,开棺看看。”
越千秋登时毛骨悚然。他是对丁安这个人感激又好奇,可这并不代表他不惜要去挖坟啊!刚刚越影自己还说过那些偷挖假墓的人被收拾掉不少,现在自己又监守自盗,这实在是说不过去吧?
眼看越影已经戴上了手套,竟从两边靴子里起出了两截东西,组装出了一把小铲子,他不禁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拦。可话都还没说出口,他就被越影噎了回去。
“你从程芊芊,我从她母亲的旧宅都起出了一模一样的信,字迹还确实是丁安的,我现在只想看看,丁安下葬时纵使身无长物,可她会不会在自己身上动什么手脚?发冢确实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但我这辈子杀人放火的事情从来没少做,也不在乎。今日之后,我会将她重新迁移厚葬到一个风水上佳的地方,一来算是给她赔罪,二来补偿这么多年她不见天日。”
此时已经过了凌晨,算是正月十五了,越千秋万万不想在这种元宵佳节的时候做这种太让人不舒服的事,可越影都这么说,他还能怎么阻止?
他唯有眼睁睁看着越影用那小小的铲子开始挖掘,眼睁睁地看着他用那至少相当于四个人做事的效率,不到半个时辰就在地上挖出了一个极深的大坑,看得眼皮子都打起了架。
当昏昏欲睡的越千秋听到铲子挖土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不对时,他立刻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根本还来不及开口询问,越影已经是动作如飞地用铲子挖开了一层炭灰。本来以为已经挖到了棺木的他不由愣在了那儿,接下来的情景更是让他目瞪口呆。
因为炭灰下头,是一层白灰;白灰下头,是一层沙子;沙子下头,是一层黏土;黏土下头……还有一层和白灰差不多的东西!确定这只是临时下葬,而不是动用很多人造的墓地?
对于殡葬的所有常识都仅仅是骨灰盒放到早就造好的墓穴中的越千秋而言,眼前的这一幕让他彻底相信了,爷爷和丁安,甚至那位北燕皇后早有往来这件事。否则,迁葬到这么近的地方,却在墓葬上还下了这么多功夫,那怎么可能!
“丁安毕竟生前是尚宫,如果她死在北燕,也许能够得到郡夫人甚至于国夫人的封号,之前这样把她葬下去,已经很委屈了,所以老太爷当初嘱咐我尽量深埋,多填几层,以免别人万一挖到了她的墓。”越影边说边做,动作丝毫不慢,最终,他凭借一身在越千秋眼中可以称得上神力的力气,再加上可以称得上是神兵利器的小铲子,挖出了那具松木棺。
“如果当初不是时间不够,柏木楠木之类的棺材又太打眼,而且想好了日后还要迁葬,至少该用双层甚至三层棺椁的。”越影依旧头也不抬,手下却是动作飞快。他在棺木周围清出了足够宽大的范围,随即便上前去起棺钉,整个过程,他一点都没有叫越千秋帮忙的意思。
而完全已经呆若木鸡的越千秋也确实没有帮忙的本事。他几乎是全程犹如呆头鹅似的看着越影挖坟开棺的动作,直到那刺耳的嘎嘎声传来,分明是棺材正在打开,他这才想起自己眼下正处于恐怖小说中最后最紧张的那个环节。
哪怕天不怕地不怕,头皮发麻的他依旧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要不是因为再往后退的话,自己就得从越影挖出来的土堆滑落到后头什么都看不见,他说不定还会多退两步。
好死不死的是,就在这当口,之前一直都躲躲藏藏的月亮终于再次露出了身形,一股脑儿把之前欠了他们俩的月华不要钱似的都洒了下来,一时那棺材盖子上竟显得一片惨白。
越千秋甚至能到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尤其是当沉重的棺材盖子被越影挪开,继而露出了里头那黑漆漆一团的时候,他甚至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而看向越影的眼神中已经完完全全都是佩服。就算眼下确证真的是丁安当年救了他出火海,他都不大敢跳下去起棺!
而他的夜视能力虽说还不错,月光也正好,可面对这深达一丈多的大坑里那具棺木,他还是基本上看不清里头到底什么情形,还不敢太过分地探出脑袋。终于。他听到了下头越影一声轻轻的惊咦,随即就是一个叹息声。
“竟然真的藏了东西……千秋,接着!”
看到一个黑影从下至上冲着自己飞了过来,越千秋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抓,随即才意识到这是和尸体放在一起不知道多久的遗物,登时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立时不假思索地撕下一片衣襟包裹了手,这才一把接了东西。等借着月光一看,他这才为之凛然。
竟然和之前程芊芊给自己的那个玉镯子大小形制都一致!




公子千秋 第六百二十六章 祖和孙,光和影
“老太爷,已经到家了,要不要去传轿子来?”
当车厢外头传来了这样的声音时,已经在里头抱手打了一个瞌睡的越老太爷疲惫地睁开了眼睛。他并不是太喜欢轿子,从前心情不好时坐轿子满城晃悠,因为那情景是金陵城最常见的,从官员到有几个钱的商人,都喜欢坐轿子四处晃悠,不容易被人洞悉身份。
可今天是大晚上出门,再让轿夫熬夜苦苦等候自己进出宫,再抬着轿子回来,这就太麻烦了,而且夤夜出行的时候,马车远远比轿子要来得安全。所以,此时此刻他打起车帘,见车墩子已经放好,他就钻出车厢踩着车墩子下了地,随即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
“都到自家门口了,就这点路而已,还要坐什么轿子?走进去。你们记得关好门户。”
越老太爷一面说一面自顾自地往里走,直到几个护卫簇拥上来,他才对其中一个跟越影时间最长的问道:“你先走一步去鹤鸣轩东厢房里看看,如果小影睡下就不必惊动,要是他还等着,就请他来见我。”
见那护卫答应了一声匆匆就走,越老太爷心中却已经大致预料到了结果。以越影的性子,他没回来之前,根本就不可能安然入睡。就不知道越影和越千秋聊得怎么样,这会儿两个人会不会全都在鹤鸣轩里熬夜坐着等他。想着想着,刚刚在皇帝面前还应付裕如的他不禁有些头疼,竟是暗念了一声儿孙债才是真正的债。
然而,等他快到鹤鸣轩院门前时,却只见刚刚那护卫一溜烟跑了回来,到他面前时便一拱手道:“老太爷,影爷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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