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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一扫而空……”
这寥寥十几个字,张牵听得心惊肉跳,以至于当他终于脚踏实地,眼上蒙着的黑布也被拿下来时,他不禁被那不同于烛光的自然光线刺激得眯了眯眼睛,哪怕大堂上的光线已经远比外头昏暗。而因为体力的虚弱,他甚至不自觉地往前踉跄了一下。
这一个踉跄,重心不稳的他眼看就要重重摔倒在地。就在这时候,他只听耳畔传来了一声轻笑,紧跟着,眼前一闪,他就只觉得自己的右臂传来了一股大力,整个人止住了跌势,一下子站直了身子。然而,他刚刚生出一丝感激,就认出了那张自己刻骨铭心的脸。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朝对方指了过去:“你……”
张牵还来不及说出接下来的话,就只见那张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张太守,又见面了,只不过这好像不是说幸会的地方。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太子左卫率,兰陵县公,越千秋。”
最后那一连三个词入耳,张牵不由自主地怔忡了片刻,脑子一片混乱。直到彻底理清楚其中关联时,他刷的一下面色惨白,情不自禁地抬头往主位上看去。发现坐在那儿的并不是刘静玄,而是一个气度威严的雍容少年,他就犹如醍醐灌完这话,他猛地一撑地面站了起来,竟是倾尽全力往小胖子身前的那大案一头碰了过去,去势之猛,意志之坚,那些旁观的霸州文武无不吓了一跳。文官们的反应本来就没那么快,而武将们……竺汗青倒是来得及去拉人的,可他看到刘静玄不动,略一思忖也就没动。
于是,刚刚才见识过那位太子左卫率,大名鼎鼎越九公子那迅疾动作的众人,很快就再次体会了一番太子殿下右手边那位身材颀长的太子右卫率那身手。
就当张牵那脑袋已经一头碰向了那沉重公案的结实桌腿时,那条人影才刚刚从小胖子身边迈开第一步。可下一刻,人便犹如一缕轻烟一般落在了张牵的身后,一手牢牢按住了这位霸州太守的肩膀。乍一看去仿佛轻描淡写丝毫没有用力,可就只见张牵面色狰狞死命挣扎,却就算他使劲低下脑袋去碰,却愣是没办法触及那近在咫尺的桌腿。
直到这时候,小胖子方才感到刚刚都快迸出嗓子眼的心一下子落回了原地,心中一千次一万次庆幸自己找了越千秋和周霁月来当左膀右臂,两人比那些亦步亦趋的侍卫警醒多了。
如果之前让张牵绊倒,此时让人碰伤或碰死,他这个太子还不知道要被那些本就不满他私自跑路的官员骂成什么样子!
因此,怒从心头起的小胖子直接拍案而起,厉声喝道:“要说话就好好说,你这寻死表忠心演给谁看呢?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可史书上文死谏的那些臣子,十个里头九个是遇到了昏君,你是想说孤这个太子也昏聩了吗?现在你这些罪证桩桩件件全都确凿,可你指斥霸州将军刘静玄的这些罪名,证据呢?你把人证物证拿一样给孤瞧瞧?”
一口气说到这里,小胖子才愤怒地一甩袖子道:“来人,将他打入槛车,和所有人证物证一块押送去金陵,听候父皇发落!至于这霸州太守,孤会拜请父皇尽快委任,在此之前,由孤挑选出来的这些霸州名士处理所有案牍,孤亲自署理太守印!”





公子千秋 第六百九十六章 不如撒娇
和那些被请到公堂之外旁听吹风,却甘之如饴的缙绅名流不同,这些人大多数从始至终不停地踮脚观望,试图仔仔细细瞻仰太子殿下言行举止,而在正对着大堂的仪门边上,此时此刻也有三个人正在远远观望这次审案的进展,反应却相对平淡。
至于这三个人分别是谁……如果越千秋在这儿的话,他一定会认为这组合太不正常。
小猴子和冯贞在一起很自然,因为前者是被师父彭明硬塞给后者,美其名曰去做护卫的——浑然不顾小猴子的真正职责是小胖子的护卫。然而,两人之外多了个萧敬先,那就显得很诡异了。因为从确切关系来说,只要萧敬先愿意,冯贞其实可以称他一声表姐夫。
而从最初到现在,冯贞确实一直都在偷偷打量萧敬先。自从她知道,那天在彭大叔身边嘘寒问暖的少年就是太子殿下,而身边这个青年就是来自北燕的晋王,她就一直觉得,自己简直在做梦。尤其是一想到自己姑姑的嫡亲女儿竟然心甘情愿地给萧敬先做侧室,她原本按捺不住的好奇更是几乎都快和挽回冯家困局的决心平齐了。
这家伙就有这么好吗?她那个表姐就没想一想,亲娘就是上当受骗给人做了侧室,为什么还要再重蹈覆辙?
萧敬先却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冯贞的视线,突然微微一笑道:“小猴子,你对今天太子殿下这番露面怎么看?你觉得他表现如何?足够好吗?”
小猴子的精神根本就不在公堂上,甚至也不在身边两个人上——还没开窍的他根本谈不上对冯贞有什么好感恶感,只觉得对师父的苦心安排很迷茫。娶媳妇很重要吗?师父也没见有媳妇啊!他认识的人里,就连萧敬先都不能说是娶过媳妇的人,只有严诩才算。
武英馆的兄弟姐妹里,除了庆丰年勉强算是名草有主的人,其他都还单着呢!
打光棍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呀?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
正因为走神了,所以小猴子直到发现一只手在面前晃了晃这才回神。而当萧敬先再次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他顿时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刚刚没怎么在听……要我说,今天太子殿下升堂的时候就气势非凡,表现当然无可挑剔,绝对没问题的。”
这种回答若是越千秋听了,一定会讥嘲是万精油,而萧敬先却没这么苛刻,只是置之一笑而已。反而冯贞觉得有些听不下去,斜睨了小猴子一眼就没好气地说:“太子殿下当然不是常人,那会儿看他对彭大叔的关切样子,我都没想到他换了身行头能这么……宝相庄严?”
小丫头歪着脑袋想了好一阵子,最终方才寻找到了一个她自认为合适的词。而小猴子竟是立刻眼睛发亮地赞叹道:“对,就是宝相庄严!晋王殿下给太子殿下上妆之后,我那会儿就觉得和看到寺庙里那四大天王似的,只一眼就忍不住想低头……”
直到说出低头两个字,他才醒悟到自己说太多了,尤其是透露出萧敬先给小胖子上妆这种绝密消息,他不由得哭丧了脸。果然,下一刻,他就只见冯贞瞪大了眼睛看向了萧敬先。
“宝相庄严这个成语用得不错。”萧敬先却不以为忤,一时莞尔,“你以为历朝历代不少君王那所谓不怒自威,龙行虎步是怎么来的?他们对内则时时刻刻留意着自己的外在仪表,然后对外则放出形形色色的玄奇风声,说什么龙行虎步,贵不可言,说穿了一钱不值。相比之下,太子殿下本来就相貌堂堂,最多也就是缺乏一点自信而已。”
这种要命的话你对越九哥说啊?再不行哪怕对太子殿下直说也行,对我说干嘛?尤其是身边还有冯贞这样一个外人!
小猴子觉得自己都有点想哭了,哪怕上一次被萧敬先逼着扮成宦官都没这么窘迫过。好在这时候他终于腾出精神来关注公堂了,发现张牵狗急跳墙,俶尔生变,他连忙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立刻扑了过去,嘴里还叫道:“我去看看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萧敬先似笑非笑地看着小猴子三步并两步往公堂冲去,可才跑了一半就僵住了,他就慢条斯理地说:“公堂上有千秋和周宗主,还用得着你去帮忙?要是真的让张牵一头撞死,那两个就该买块豆腐撞死了。你以为刘静玄干嘛不去拦?不是为了给别人露一手的机会?”
他不再关注进退维谷的小猴子,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冯贞问道:“这么远的距离,冯姑娘应该没听清楚现在太子殿下说的话吧?他说要把霸州太守张牵用槛车送去金陵,以征辟来的那些霸州名士为班底,自己亲自署理霸州太守。你觉得,他这样做对吗?”
萧敬先竖起耳朵,一边听公堂中小胖子那疾言厉色的宣言,一边简单归纳复述,而冯贞却哪里知道如此做的难度,只顾着消化这个消息了。迟疑了好一会儿,她才摇了摇头:“那些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太子殿下说得很有道理。只不过……”
虽说犹豫是否该说出来,可鬼使神差的,她还是把心里真正的想法说出了口:“那个霸州太守实在是罪行累累,要是能够在霸州把他当众处决,那就大快人心了!”
“哦?原来冯姑娘也和坊间那些闲人一样,喜欢看行刑杀人那种血淋淋的场面?”
冯贞不意想萧敬先竟然会反问这个,顿时慌乱了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那个霸州太守做了那么多坏事,而且他在霸州又那么多年了,痛恨他的人肯定很不少,太子殿下如果就这么杀了他,民间一定会拥护爱戴他……”
她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这话好像不那么对,立时闭口不再往下说。果然,下一刻,她就只听萧敬先淡淡地说:“如果太子殿下真的只和民间愚夫愚妇似的求一时之快,擅杀一州主司,那么,就算他真的有先斩后奏的密旨又或者权限,那也是闯了弥天大祸。”
被萧敬先这话一刺,冯贞只觉得那好似骂自己就是愚夫愚妇,脸色涨得通红,可她终究知道自己确实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因此只能死死咬着嘴唇,好半晌才不服气地说:“太子殿下是东宫储君,杀一个罪行累累的霸州太守算什么?”
“冯姑娘日后不妨少看看那些才子佳人,雪冤报仇的戏。那些写戏的人自己心里如同明镜似的,写出来的东西却是看似简单直白,实则胡说八道,只让观众看了图一个爽快开心。有那种闲工夫,不如读几本史书,多看看那些冷酷黑暗的东西,至少不会成傻丫头……”
“没错,我就是傻丫头!”冯贞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了,气咻咻地迸出这句话后转身就走。然而,等到她回了分给她和彭明的那个小院子时,刚刚那股火气已经消散了八九成。尤其是抬起头来发现那个倚门而立,看着依旧像是个落拓老者的彭明时,她突然一点都不委屈了。
要真的什么都懂,她又怎么会遇上彭明?
“彭大叔!”她快步走上前去叫了一声,结果迎面就是一声怒喝。
“臭小子,让你好好跟着人家冯姑娘随行保护,你居然把人家气哭了回来?嗯?”
冯贞愣了一愣方才意识到是小猴子竟然追着自己过来了,一转头看见小猴子被彭明骂得满脸心虚,她知道这怪不得对方,正要帮忙说情,谁想到小猴子一下子窜上前,低低对她嘟囔了起来。
“没事,我挨骂挨惯了,让师父唠叨几句就好……我刚刚都听见了,晋王那人平时挺好的,就是有时候嘴和刀子似的,说话不留情,你听完就忘,千万别放在心里!”
小猴子自以为这低声提醒已经很谨慎了,可彭明那是何等耳力?哪怕一度受伤,可皮外伤愈合之后的他照旧是老当益壮,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拎住小猴子的耳朵,这才看着冯贞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萧敬先对你都说了什么?”
思忖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冯贞索性原原本本将萧敬先的话复述了一遍,而小猴子虽说拼命想把自己的耳朵从师父的魔爪中挣扎出来,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只能百般求饶,好容易等到彭明松了手,他慌忙揉着那火热发红的耳朵,少不得又说了公堂那边的前因后果。
而也就是靠着小猴子这番补充,之前因为距离太远,对公堂中那些言语交锋没法听得太清楚的冯贞,这才彻底了解了那凶险的经过。她原本气得通红的脸这会儿有些微微发青,尤其是看到彭明面色凝重,她不禁有些焦急地问道:“彭大叔,太子殿下不要紧吧?”
“再怎么说那也是东宫储君,用得着小丫头你操什么闲心?”彭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可看到冯贞那犹不死心的样子,再见小猴子同样满脸关切,他就叹了口气说,“如果是从前他还是英王的时候,不管做错了什么,在皇上面前撒个娇就行了,可现在他却不能错半步。”
“所以,萧敬先没说错,要是太子和从前那样冲动莽撞,今天就麻烦大了。好在越千秋那小子和白莲宗小周先后出手帮了他一次,他自己又做了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至少别人就算说他越权专断,却也不至于挑出太大的毛病。”
嘴里这么说,彭明心里却不禁有些踯躅。身为太子而不是寻常皇子,又是离开金陵,远离君父,行事其实要困难棘手得多。有些时候,不是做对了就能解决问题的。身为太子,做得越对,做得越好,同样会成为被人攻谮的理由……
彭明这个江湖人士都能明白的道理,小胖子却并没有去细想,或者说,他根本就还顾不上。从公堂上回到临时用来起居见人的太守府内书房,他第一件事就是找来铜镜,随后仔仔细细地从中端详自己那张脸。
好在从前张牵用的铜镜显然也是时时刻刻磨的,他大致能看清楚自己眼下的形貌。
明明确实是自己这张脸,可只是眉眼少许做过一些修饰,看上去竟然差别那么大!
小胖子正在那左顾右盼,心情纠结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咳嗽。他偏了偏头,从镜子里看见越千秋正在自己身后,他就咧了咧嘴说:“我看着镜子里这人简直都傻眼了,晋王舅舅这手段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越千秋呵呵一笑,不以为然地说:“他我今天表现得不错?”
“不是不错。”越千秋见小胖子那张脸瞬间拉长,顿时大笑了起来,“是很不错!”
如此高的评价,小胖子还是第一次从越千秋这儿得到,此时惊喜得几乎要合不拢嘴了。然而,在狂喜过后,接下来他就被当头一棒差点给打懵了。
“但你要有心理准备,在皇上那儿告你状的人绝对会多如牛毛,毕竟,劳军可没说让你把堂堂一州太守给直接撸掉。而且,哪怕你把张牵打入槛车送回金陵交给皇上处置,又亲自署理霸州太守,等待朝廷派新人过来,一应措置全都挑不出错,但没有错也是错处。”
“这是什么话,为什么没有错也是错处?”好容易回复过来,小胖子简直气坏了。
“太子本来就是这世上最难的工作,没有之一。如果表现糟糕,别人要攻击你无能。如果表现太好,别人同样要攻击你想要抢班夺权。不要忘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越千秋见小胖子先是震惊,随即竟是有点蔫,他就耸了耸肩道,“所以你最好能写信给皇上撒撒娇。”
“啊?”小胖子简直整个人都傻了。
“遇到困难,遇到好人坏人可爱的人可恶的人,不和你父皇抱怨交流沟通,还能找谁?”越千秋一言道破迷津,随即笑眯眯地说,“做不做随你,反正我去给爷爷写信了!”
不会撒娇卖萌那就活该你被小人捅刀!
见越千秋撂下这话就转身出门,小胖子愣在那儿足足好一会儿,最终气急败坏地挥了挥拳头。不就是撒娇吗?他在金陵时也常常干的,现在不就是把嘴上说的话写成信吗?




公子千秋 第六百九十七章 相见不欢
小胖子那经由几位霸州名士修饰润色,文词华丽的奏疏,和他那亲自操刀,改了又改的撒娇家书,同时用八百里加急送去了金陵。同时上路的,还有一辆槛车,几车书证和一大串人证。因为越千秋的建议,小胖子选择了让武德司的人押送,如此就不用担心在路上出变故。
而把这个烫手的麻烦送走,霸州榷场是否要整顿,怎么整顿,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否要重开的问题,却又摆上了台面。尽管小胖子根本就不可能一直在这儿当时当什么霸州太守,可他征辟来的那几个名士却在榷场重开和整顿的问题上和刘静玄争得面红耳赤。
争论的焦点不在其他,几个霸州名士认为,这霸州榷场必须由太守府来管。而刘静玄则坚持认定,之前市易司几乎是整个班子烂掉,就是因为张牵纵容,而张牵更是把手伸到了榷场守军,因此太守兼管榷场太容易以权谋私。
当然,刘静玄并没有坚持要把榷场扒拉到将军府下辖,而是坚持,这霸州榷场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只归一方管,必须恢复太守府主政,将军府管兵,两权分立,不能一家独大。
对于榷场的那番争论,越千秋没去掺和,这种包括政治军事经济的问题,有的是人才去操心,他没工夫去插手,又或者说,他贸贸然去插手想淘金,那才是取死之道。
自从小猴子把萧敬先对冯贞那番颇有些煽动意味的话告诉他之后,他想到之前周霁月和人接触过之后的古怪变化,就决定死死盯住萧敬先。毕竟小胖子此次以太子的身份出来,真正目的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看着刘静玄送萧敬先去北燕。
什么劳军之类的借口,本来就只是说给外人听听而已。
所以,眼看彭明身体康复得非常快,越千秋干脆把小胖子的安全问题交托给这位铁骑会主——美其名曰给你机会让铁骑会拉近和太子殿下的关系。至于他自己就完完全全空了出来,全程紧盯萧敬先。
在他明目张胆地晃在后头跟了萧敬先整整两天后,这位晋王殿下终于有了反应。
傍晚时分,仿佛无所事事一般在霸州街头再一次转悠了一天,萧敬先突然利落地转过身,径直往身后一二十步远处的越千秋走了过去。见人微微一愣后,就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等着他过去,他不禁嘴角一勾,当来到越千秋面前时就呵呵笑了一声。
“跟了一天又一天,你不累吗?你要知道我在干什么,只要说一句,一块走走不是更好?”
“你不是散步吗?我也跟在后头溜达溜达,累什么?”
越千秋才不在乎萧敬先这揶揄,见四周围小贩都在收摊,他这才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可别忘了你之前在朝上说的话,你是要拿着北燕皇帝的旨意当令箭,回去北燕平叛的。你这么优哉游哉也不做点准备真的好吗?还有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看来你是迫不及待要赶我走了?”萧敬先似开玩笑非开玩笑地反问道。
“你要是不想走,也不会在朝中堂而皇之地说出那种话来,不是吗?”越千秋随口:“我这个人不会陪人对练,只会杀人术,所以真的打起来,我不确定能留手,也许你还没试探出什么就死了。更何况,你连陌刀都没带,确定凭那比霁月还差一大截的小擒拿手能和我周旋?”
被人连续揭短,越千秋只恨得牙痒痒的,心里忍不住想周霁月为什么在盯刘静玄。然而,他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够清醒认识敌我差距,该认怂时就认怂。因此,面对此时那个虽说收敛了周身气势,可看上去却更让人捉摸不透的萧敬先,他最终的选择是扭头就走。
尽管卖了背后的大空门给对方,可他却一点都不在乎,直到已经走出去二三十步远,这才头也不回地说道:“是我把你从北燕带回来的,虽说我不像那个死心眼的小胖子心心念念把你当成舅舅,可也至少当你是曾经同舟共济的朋友。我不想把你当敌人,希望你也是。”
见越千秋说完就快步离去,而这白日间走过时曾经有不少摊贩的小街,此时此刻已经变得寂寥冷清,萧敬先这才露出了一丝谈不上愉快的笑意。
“虽说我未必是你和那个小胖子的亲舅舅,可到底货真价实相处过这么久,还不至于那么心狠手辣。千秋,你这个人成不了枭雄,因为你心太软了!”
喃喃自语了几句后,他突然抬起头来,稍稍提高了几分声音:“刘静玄刘将军,你应该在吧?你约我来此,又在暗地里听了这么久我和千秋说话,有意思吗?”
见四周围没有任何回音,对方赫然避而不见,萧敬先冷冷一笑,竟是再也不出一言,直接重重一甩袖子负手离去。
直到他足足已经离开许久,这条街巷一处私宅的房门方才被人拉开,紧跟着,一身便服的刘静玄显出了身形。看了一眼萧敬先和越千秋离开时那截然相反的方向,他不禁皱了皱眉。
他回头对院子里的人微微一颔首,继而拉上了黑色披风上的兜帽,随即迅速消失在了昏暗的天色之中。而他出来的那两扇门很快便再次合上,严丝合缝,竟是连一条窥伺的缝隙都找不到,显然,门后钉上了封条。在院子里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消失后,小街又再次安静下来。
不过须臾,天空中竟是飘来了一片乌云,紧跟着,豆大的雨点子砸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原本满是浮灰的地上便泥泞不堪。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更快,须臾便已经雨收云散,只是天色却更加昏暗了。泥泞的地上,却有一个中年人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走在小街上,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那么精准,黑布面子不见沾湿,白边更是不见半点污泥,在这突然骤雨的天气里,这一幕显得尤其诡异。
如果是越千秋看到这一幕,必定会想起多年前那一幕,那一次,最重视体态仪表的追风谷高手徐浩惨败在武德司早有准备的伏兵之手——当然,非战之罪,而是束手束脚不敢战。如今多年过去,曾经那位风姿秀挺的徐老师已经两鬓霜白,却反而更添了几分儒雅。
作为如今当朝首相家中几位老爷太太也要敬称一声老师的存在,徐浩也没少趁机恶补自己早些年喜武厌文而亏空的根基,现如今的他腹有诗书气自华,比当年那种刻意显摆更多了几分从容。因此,当他到之前刘静玄离开的门头轻轻叩门时,竟很像错过宿头的饱学书生。
咚咚咚的三声轻响后又是三声,三声之后再是三声,仿佛只要里头的人不出来应门,徐浩这敲门就会永无止境。在他这样锲而不舍的努力之下,两扇漆黑的大门终于被人拉开,而同时在他面前闪亮的,还有一道犹如闪电一般迅疾的刀光。
而在这雷霆一刀面前,徐浩不闪不避,只是声音沉稳地说道:“康尚宫手下留情!”
果然,那把雪亮的弯刀就在他的鼻尖前不到一寸处稳稳当当停住了。尽管后背已经有些出汗,但徐浩脸上还是那种云淡风轻的镇定表情,甚至还动了动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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