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如此大的动静,再加上刚刚那突如其来的战鼓和号角,以及严诩现身时嚷嚷过攻打霸州城的兵马全军覆没,这使得各处防戍全都出现了慌乱。越小四又是货真价实的兰陵郡王,没人顾得上去阻拦他这一行人,竟是成功地让他们靠近了北燕皇帝的所在位置。
胜败就在此一搏,越小四忍不住对严诩嘀咕道:“我这身份用了这么多年,今天却可能因为那小子而功亏一篑,你还说老爷子收拾我,哼,回去之后指不定谁收拾谁呢!我可和你先说好了,我能不暴露尽量不暴露,别说平安心里膈应,我也不想回头被人写到戏文里头!”
“都这时候了你还这么啰嗦!”严诩没好气地骂了一声,等看到越小四声色俱厉地和把守的人交涉,口口声声有人袭营,故而领兵前来勤王护驾,他不由得再次扫了一眼萧敬先。
就只见这位素来难以揣摩的妖王一路上安静得丝毫没有存在感,此时被一左一右两个亲兵架着站在那儿,面庞消瘦,双手亦是连宽大的骨节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尽管那蒙眼的布条让人看不见他是什么眼神,可严诩却觉着,那双眼睛似乎在端详自己。
“真是见鬼了……”严诩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的多疑,明明他和越小四与萧敬先年龄相差不大,他因为一直都在母亲的羽翼底下过日子,没那么多诡计,可越小四却也每每对萧敬先大为忌惮,这实在是没有道理。难不成这就是因为正常人总是敌不过疯子?
他正在这么想,却只见前头亲自去交涉的越小四已经大功告成,回转身对他们做出了一个明白无误的手势。他正要快步跟上去,却不防旁边一个身影突然超过了自己,恰是甄容。不但如此,他还发现甄容用极其犀利的目光往他脸上扫来。
猝不及防之下四目相对,他就只见甄容立时若无其事把眼睛看往别处,可对方侧脸上那非常明显的表情波动却是足足好一会儿方才掩盖下去。知道与对方接触了好几次的自己这是被认了出来,严诩不禁暗叹自己救人心切,那乔装打扮实在是太马虎了。
果然,他紧紧跟上了甄容之后,就只见甄容突然快走几步,追上了正大步前行的越小四。下一刻,风中就传来了甄容那并没有太多掩饰的声音:“义父,我想先走一步。不论如何,越九公子此番会落入这般境地,都是因为我不谨慎,我不能坐视不理!”
“你小子怎么这么死心眼!你怎么管?冲进千军万马里头,把他带出来?找死吗?”
越小四这教训还没结束,严诩就发现甄容退后一步深深一揖,随即竟是一阵风似的往前冲去。想到刚刚自己已经被人认了出来,他心中一慌,连忙前冲几步追到了越小四身侧,用最快的速度传音道:“他认出我来了……”
“你怎么那么没用!”越小四这下子简直想骂娘了。他慌忙回头振臂一呼道,“快,跟我一块去追阿容,别让那小子做出什么傻事来!”
因为行动不便而落在最后的萧敬先耳听得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情知呼啦啦一大堆人必定追着甄容去了,他这才微微一笑,对着身旁两个追也不是,丢下他更不是的亲兵低声说道:“既然到这里了,你们不用管我,追上去好了。我在这儿等着便是。”
如果是越小四在这儿,必定会嗤之以鼻,你刚刚说是为了越千秋才一定要跟着我们,现在却又说在这儿等着?然而,两个亲兵终究是没那么多心眼,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自家兰陵郡王很可能有危险,因此,他们犹犹豫豫放开萧敬先的手臂后,彼此用眼神交流了片刻。
紧跟着……他们就真的丢下萧敬先,径直去追前头那些人了!
侧耳倾听脚步声,直到两人完全消失,萧敬先被反绑在身后的右手手腕一转,手指间多出了一枚锋利的刀片。他不紧不慢地割断了那紧紧缠在手腕上的牛筋绳子,取下了蒙在脸上的布条,这才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四周。
当发现那些值守此地的将士全都好奇地朝他看来时,他就不慌不忙地说:“兰陵郡王萧长珙和晋王萧容父子意图谋叛,挟持于我,你们这么轻易放了人过去,不怕皇上追究下来,罪在不赦吗?”
公子千秋 第七百四十六章 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如果越小四在这里,听到萧敬先这样颠倒是非黑白,纵使他再腹黑的人,也一定会一口老血喷出来,然后气急败坏找萧敬先拼命。当然,正是因为其他人都已经一窝蜂奔着正在厮杀的地方去了,萧敬先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胡说八道。
而他这信口开河,也确实引来了一阵骚乱。毕竟,他昔日在人前出现得次数多,如今乍一现身,很多人都能认出他,而他刚刚被越小四的随从反绑蒙眼形同押送的一幕,周遭众人更是都清清楚楚看到了。原本这小小的骚动还容易压下去,冷不防人群中又有人嚷嚷。
“晋王萧容不是你的儿子吗?他怎么会对你这个当爹的动手?”
“我哪有福气有这么一个儿子。”萧敬先呵呵一笑,眼神中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诮,“那是萧长珙想要为他这个义子谋一条好出路,这才把甄容硬是安放在我名下。甄容收拢了我的旧部,踩在我肩膀上站稳了脚跟,又拿了我的爵位,可你们看看,刚刚他是怎么对我的?”
如果说萧敬先之前的话只是引发了众人的骚动和怀疑,那么此时此刻他把话挑明到这个地步,人群就一下子炸开锅了。纵使北燕对于父子人伦不像南边那样重视,萧敬先也明显不是好爹爹,可甄容继承了萧敬先的晋王爵位,却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人直接反绑,这就……
在一片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叫嚷了一声:“萧敬先,你叛国谋逆,犯上作乱,兰陵郡王和晋王拿下你,说不定是奉皇上旨意,这有什么不对?”
“你们在这儿和我争论对还是不对,有用吗?不应该是追上去,又或者去禀告皇上,就知道结果了吗?再者,只要消息灵通的都应该知道,我也好,越千秋也好,落到皇上手中确实没错,却也只是失去行动自由,从不曾镣铐加身。不论如何,皇上都对我二人留着情分。”
“可刚刚兰陵郡王萧长珙和甄容,是怎么对我们的?”
从前无数人体会过萧敬先残酷嗜杀的手段,如今他分明已经虚弱无力,自然不知不觉就降低了众人的警惕。可人们根本没有察觉,萧敬先单单凭借一张嘴,却说得人心浮动,尤其是底层兵士中,不少都是忠于北燕皇帝的人,那更是慌了神,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
聚拢在附近的都是留守军士,少说也有一两百,没有什么高阶军官,大多都是底层小军官。这些小军官面面相觑的时候,有人杀机萌动,有人将信将疑,也有人是真的信了。于是,大呼小叫召集部属的声音不断响起,哪怕有人想要平息这种纷乱,却也已经太晚了。
最关键的是,萧敬先在说完这话之后,竟是似笑非笑地一撩袍角,就这么不嫌腌臜地直接盘膝坐地:“我就坐在这里等。如果各位去证实之后,发现我所言不实,那么就回来找我算账好了!”
这种光棍到了极点的态度,再加上人群中也有人跟着附和鼓噪,终于让最后一些不大相信的人也变得慌张了起来。甚至有人忘了刚刚萧敬先是被人扔在这,随即自己挣脱牛筋绳索的,如果真的是挟持,怎么连这样一个重要的人质都不要了?
不多时,一个颇有威望的军官振臂一呼,召集起了附近留守的总共几百号人,决定去勤王护驾,又留下了二三十个人看着萧敬先。
眼看着一大堆人乱糟糟地去追萧长珙和甄容那一行人了,最终人影不见,萧敬先这才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他瞥了一眼那些自告奋勇留下来看守自己的人,微微颔首笑道:“都上前一步吧。”
他话音刚落,就只见三十个人中,足足有二十余人整齐划一上前一步。至于那几个还在犹豫的,当看到这一幕时,则是目瞪口呆。紧跟着,他们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因为刚刚还和他们一块自告奋勇留下来的同伴们,竟是倏忽间又退了回来,眼神中尽是毫不掩饰的杀机。
就在他们动手的一瞬间,萧敬先淡淡地说:“别出人命!”
看到一个个人影惊怒交加却根本叫不出声便颓然倒下,地面上须臾就躺了五六个人,紧跟着,二十余人便单膝跪在自己的面前,萧敬先笑了一声,却是支撑着缓缓站起身来,弹了弹沾满尘土的衣衫。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才淡淡地说道:“我这辈子杀孽已经造得够多了,这一次就放过这些实在很无辜的人。不是我心软了,而是没有必要。”
他顿了一顿,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我曾经把那些跟随过我的人丢下不顾,为此一直被千秋讽刺冷血无情。只可惜我不能告诉他,我安排给他们的后路,远远没有他们现在跟着甄容的结局更好。如果不是知道甄容那个单纯的小子很可能留在北燕,我自然会多动点脑筋。”
“但这一次,我动用了你们这些本来已经过得很安乐的人,却没办法给你们安排太多。我只能说,我这一次不会独善其身,至少会和你们一块并肩站到最后。你们只需要完成我吩咐的任务,然后就可以走了,不用管我的死活。你们曾经欠过我的,就都还清了。”
“晋王殿下,这怎么可以!您当初的救命之恩……”
见为首的一个汉子慌忙抬起头反对,萧敬先不容置疑地举手阻止,随即开口说道:“现在走吧。到了现在这地步,无论北燕还是南吴,该放的棋子都已经放到了棋局上,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就去破一破双方的局吧!”
萧敬先尚未在那强弱悬殊的战场上最终露面,就已经三言两语给越小四以及甄容添了天大的麻烦,然而,越小四却根本不知道,他也完全没料到自己的亲兵会随随便便丢下萧敬先。
为了追回认出严诩的甄容,从而避免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变数,越小四不得不拼尽全力试图把这匹脱缰野马给拽住,可甄容跑得飞快,他起步稍晚就被抛下了不少距离。当他最终看到人时,竟发现不远处就是火光熊熊,分明是之前被竺汗青率人烧掉的攻城器具。
而这会儿四周围也已经满是燕军,他不过是一路凭着兰陵郡王的身份这才能够深入,身边竟是已经只剩下了严诩一人,其他亲兵不用想都被他抛在了身后。
当越小四终于奋力突入那最终的战场时,他方才发现,竺汗青身边的人虽说已经再次锐减,但竟是通过那头尾相顾的阵法,牢牢守住了自己的位置。可即便如此,他们面对的敌人却也如同磨盘一般缓缓移动,一个个死伤者被拖下去,后方随时有人填补位置上来。
他一看这阵仗就知道要糟糕,而一眼看去竺汗青等人全都是满脸血迹,他竟是没办法在其中准确地找到越千秋的踪迹。就是这么一走神,他就听到旁边严诩骂了一句脏话,抬头一看,就只见甄容犹如大鸟一般掠过战场,直接往吴军的队伍中落下。
这一刻,纵使越小四再能忍,也不禁破口大骂道:“阿容,你个脑子生锈想找死的混小子,你想气死我吗?”
越小四一面叫嚷,一面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想要效仿甄容从他身边冲过去的严诩,随即严厉地对人摇了摇头。霸州城那边派竺汗青出击,城防空虚,给北燕兵马勾结叛贼趁虚而入的机会,他可以猜到。北燕皇帝布下天罗地网,想要吞下竺汗青这支兵马,他也可以猜到。
可原本明明药性还没完全过的越千秋突然跑出去和竺汗青汇合,这却是他完全没料到的变数!说实话,北燕皇帝那做法虽说极其过分,但他打心眼里却是赞成的,因为越千秋那小子实在是一个没看好就能冒出无数幺蛾子来,还不如让人在床上躺几天!
现在,果然人莫名其妙一恢复就出事了!
这还赔进去一个他一直苦心栽培准备当后继者的甄容!他娘的眼下这都叫什么事!
眼看甄容一点都没有回头的意思,越小四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可偏偏就在这时候,他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嚷嚷:“兰陵郡王和晋王反了!兰陵郡王和晋王反了!”
那一刻,无论越小四还是严诩,全都陷入了片刻的呆滞。这都是什么见鬼的情况!
龙旗之下,通过不断穿梭禀报的传令兵,北燕皇帝能够清清楚楚地知道战况进展。一贯冷酷的他毫不留情地用麾下忠心耿耿的军士去换竺汗青那仅剩的兵马,哪怕这支兵马是他多年前埋下的,哪怕用几条命方才能兑出霸州军一条人命,他脸上表情也丝毫没有变化。
一支由各地兵马凑出来的杂牌军,纵使分开来堪称精锐,但此时不练不见血怎么行?
因此,当听到兰陵郡王萧长珙骂甄容的话,意识到甄容竟然只身冲进了战场,分明是打算凭借一己之力先把越千秋护住了再说,他还有余裕笑骂了一声傻小子,心里却对甄容的重情重义并没有多大怒意,当然更没有太放在心上,更没有下令暂缓攻势。
正如他一贯想法一样,如果没有福缘,没有天命,就此死了,那么也就死了算了!
然而,当北燕皇帝清清楚楚听到了嚷嚷兰陵郡王和晋王反了的声音时,却忍不住重重拍了一记轮椅的扶手!身体还有点虚的他自然不可能犹如从前那样,动辄毁坏东西,可脸上的怒色却压都压不下去。
而侍立在他旁边的萧卿卿,亦是同样又惊又怒,难以抑制的骂声脱口而出:“简直胡说八道!萧长珙和甄容若是有谋逆造反的心思,还会等到今天吗?他们之前有的是机会动手!”
哪怕之前那段经历乃是自己人生中最危险同时也是最屈辱的,如今罪魁祸首甚至还就在自己身边,此刻再听到这形同揭伤疤似的话,但北燕皇帝却并没有再次动怒,反而冷冷说道:“没错,萧长珙和甄容若是有心自立,那朕早就没命了。”
“更何况,惠妃对朕说,他们在之前那段日子对太子还算尊重,对小十二,就算是大妞也都态度如常。若要说疑点,顶多就是退避在那山谷中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补给,但朕还不至于因为如此小事,就怪罪一路护着朕抵达南京的忠臣。更何况,他们麾下才多少兵马!”
说到这里,北燕皇帝便直接掀开膝盖上的虎皮站起身来,高声喝道:“传朕旨意,若再有胡说八道,造谣污蔑兰陵郡王及晋王者,杀无赦!”
萧卿卿虽说也认为这一通乱嚷嚷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但骂归骂,按照她的性格,既然事情已经出了,那么便将错就错,立时把那对父子铲除才是正理。因此,当北燕皇帝突然如此宣布的时候,她不禁眉头紧皱道:“这是不是太武断了?”
“朕从来就是武断刚愎的人!”
北燕皇帝哂然一笑,却不打算解释自己的理由。然而,在这占地广阔的空间,重伤未愈的他妄动力气让自己的声音传得更广,等到坐下来时,一时便觉得肺腑隐隐作痛。
可他按着胸口尚未完全缓过气来,紧跟着,一个慌慌张张冲过来的传令兵,便将他那自信和豪情完全打击得化作乌有。
“皇上,在您那旨意传下去之前,已经有人动手了!”那单膝跪地的传令兵压根不敢抬头去看皇帝此刻是什么表情,可即便深深埋着头,他依旧觉得犹如芒刺在背,“有人误信谣言,杀了晋王殿下绝命骑的人,而绝命骑的人悍然反攻,也杀了人……”
没来得及听完这话,北燕皇帝就只觉得脑际一阵晕眩,一股怒气瞬间弥漫全身。兰陵郡王萧长珙是个一等一的滑头,麾下亲兵数量有限,而当初曾经被他划拨到王府的那些贬为骑奴的昔日骁勇,在甄容封王之后,又被萧长珙大手笔地一股脑儿送了甄容。
这支绝命骑曾经都是萧敬先的心腹,但归于甄容麾下之后却都和萧敬先划清了界限,更忠于那位肯和他们同吃同住,同甘共苦的前青城掌门弟子。而现在,死的是绝命骑的人,这比死的是萧长珙的人更糟糕!最重要的是,两边人已经交过手!
如果在平常不要紧,但在战场边缘却发生这样的变故……
萧卿卿便立刻说道:“皇上,大势至此,已经无法弥补,只能将错就错……”
她话音刚落,却只见护持龙旗四周的侍卫亲军竟是起了一阵阵骚动,紧跟着便是一个悲愤的呼声:“兰陵郡王和晋王不是造反,是有人假传圣命要他们的命!是那个打算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女人,是霍山郡主萧卿卿,她明明谋逆犯上,眼下却还恬不知耻站在皇上身边!”
当发现众多目光汇聚在自己的身上,披着黑色斗篷,遮挡了绝世容貌的萧卿卿不禁心里咯噔一下。紧跟着,她便听到耳畔传来了一个熟悉到极点的声音。
“怎么样?这种指鹿为马的滋味,是不是很美妙?”
公子千秋 第七百四十七章 无赖和儿戏
别人是否感觉美妙,越千秋不得而知,此时此刻全神贯注在杀戮上的他,却越来越觉得沉迷了进去。玄刀堂当年原本就是一群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兵建立的,传承下来的每一套武艺,全都是一等一的杀人术,除此之外就是一些保命的小招数。
而他学了这么久,也曾经杀过人,可无论是在北燕街头围殴似的对付所谓谋逆的家伙,还是在玄武泽边对付刺客,又或者是和小胖子一同面对行刺,全都比不得眼下在真正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厮杀。
尽管此刻已经不是在阵头的位置,可随着拼杀的时间长了,他的动作还是不知不觉越来越洗练,效率也越来越高,但身上却不可避免地多了一处处伤势。可每一次溅血,他不是借此搏杀一个敌人,便是以伤换伤,为身旁袍泽换来一击致命的机会。
久而久之,最初只是因为竺汗青之命而过来保护他的那些军士,也渐渐打消了疑虑,更有人在他拼杀遇险的时候上前拼命相救。几番冲杀下来,虽说每次看似快要突围的时候,敌阵竟然都会加厚,可越千秋和其他人之间的默契却是越来越高,彼此也不时开开玩笑放松。
因此,当越千秋一个踉跄,险些单膝跪地的时候,身旁伸出了不止一双手来搀扶他,还有人笑着打趣他是否没力气了。眼见几个出手援助自己的人很可能因此遇险,越千秋立刻出声叫道:“别管我!我只是暂时脱力,服药之后就没事了!”
眼看越千秋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从怀中摸出丸药服下,随即不多时就挣扎起身奋力跟了上来,不多时,刚刚那晦暗苍白的脸色就立时转好,身旁几个军士不禁啧啧称奇。虽说在极其艰难的死境之中,却还是有人忍不住再次打趣。
“九公子可真是好东西多,就连战脱力也能一丸药就治好!”
如果真的是战脱力服药就能好,那他就不用担心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了!
想到自己怀里只剩下最后一丸药,满打满算也就最多只能撑一个时辰,而四周围的敌人仿佛不计其数,杀不胜杀,北燕皇帝在最初声称他是去劝降,被他反驳之后就再也没有开过口,仿佛已经对他彻底死心,任凭他战死在阵中也无所谓,越千秋就觉得自己真是赌错了。
其实他压根就不是那么视死如归的人,刚刚二话不说冲进来不是为了同生共死,而是希望赌一赌北燕皇帝的性子。只不过赌错了,要赔上一条命……
心里转着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越千秋随手一刀撩开迎面当头砍下的一把刀,奋力前突,一刀把人劈飞了出去,砸翻了后头好几个人。此举顿时让他身边几人为之压力一轻。就在他打算给怀里的丸药随便胡诌一个名义蒙混过关时,越小四大骂甄容的声音陡然传了过来。
那一刻,他慌忙抬头看去,眼见凌空跃下的人正是甄容,他慌忙大叫一声“别动手,自己人”,随即就奋力一蹬地,竟是一把扯住甄容急速坠下,稳稳落在了竺汗青麾下一众将士心领神会腾出的空地上。眼见甄容脸色阴沉,他忍不住骂道:“甄师兄,你来凑什么热闹!”
甄容眼睁睁盯着越千秋看了好一会儿,最终颓然叹了一口气:“都是我的错才让你置身险地,我怎么对得起你?虽然我不能动手,但如若最后撑不过去,我至少能赔你一条命!”
虽说这种讲义气的行为非常能够感动人,但越千秋偏偏是最不吃这一套的。他一贯的想法是要死一个人死,绝不拖自己人垫背。眼见几个霸州军的将士明明正在和人厮杀,却有人偷偷回头朝这边看,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当即大喝一声抡起大刀片子就往甄容砍去。
就连忙里偷闲往这边投来关注目光的竺汗青都不禁吓了一跳,心里正寻思越千秋是不是洞悉了这位留在北燕爵封晋王的前青城弟子有问题,结果就听到甄容怒喝了一声。
“越千秋,倘若你想保全我,就不要动打倒我送还给燕人的主意!否则若是你死了,我大不了到你坟前自刎谢罪!”
“我呸呸呸!老子还活得好好的呢,你一口一个死了,这是咒谁呢!”
骂归骂,越千秋却不得不悻悻收手,心里却已经知道,要想打昏这家伙丢给北燕人,那是绝对行不通了。就凭甄容的刚烈,那真是说做就做,绝对不会打折扣!
想到这里,他不禁对越小四恨得牙痒痒的,忍不住又骂道:“你那个义父做什么的,也不知道拦着你一点,光知道在那跳脚大骂有什么用……”
甄容听见这话,正有些犹豫是否应该告知越千秋那疑似严诩的人正在自己那位义父身边,突然,那嚷嚷他和萧长珙谋逆叛乱的呼声便此起彼伏。他原本是因为满腔意气和负疚感,再加上认出严诩之后的刺激,方才会有刚刚那冒失的行动,可这一刻,他终于不禁后悔了。
萧长珙毕竟对他不薄,可他眼下这贸贸然的举动,算是把人害惨了!还有他麾下那些人怎么办?那些人好不容易才洗脱了被贬为奴的命运,而他们还有家人……
想到这里,看见越千秋亦是震惊得瞪大了眼睛,甄容把牙一咬,正打算运足中气把所有罪责揽上身,却没想到北燕皇帝那声音继而响起。听到这位复出之后便重新手握大权的君王竟是宣称污蔑他和义父谋逆的人杀无赦,刚刚还悔恨不已的他一时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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